谁是凶手
“滴答,滴答,滴答...” 角落里老旧的水箱缝隙里周期性地汇聚出一颗水珠,掉落下来,再顺着水槽流到排水系统中。暗黄的灯光下这个声音让此时的房间显得异常空旷,也对,此时已经是凌晨3点钟,所有的犯人都已经回到自己床铺睡觉了。但周一正站在监狱这个洗浴室的窗户旁边,看向远方睡着的整座小城。
周一睡不着,突如其来地被人栽赃下狱让他的脑子异常活跃,如果说以前查案是为了公平,现在纯纯地就是为了自己了,他思考着。周一开始回忆从王海洋死亡到李长青死亡这段时间整个事情的经过,他也是最近才认识的李长青。
“王海洋死亡,李长青目击,李长青录口供,王海洋案了结,李长青死亡,自己被指控。”周一心里默念最近发生的事情,想要搜寻共同点。脑袋里第一个浮现的是老张的名字,这几件事情他都是直接参与方,也是潜在获利方。“假设是老张一手瞒天过海编排了这几件案子,来提升破案率,同时扫除自己对他升任所长的影响。那老张又做了什么呢?杀人栽赃?”周一摇摇头,他了解老张,作为一个干了一辈子的警察,这个底线他是不可能突破的。“混淆视听?”这个说不准,即使老张没有直接参与任何案件,但他在还原这些案子的真相上一定至关重要。
周一思考中,监狱外一阵风吹来,路边的树影婆娑,仿佛有什么东西躲在树枝背后暗中观察,他决定变换视角再推导一遍。
“王海洋和赵国强扭打,李长青看见了,等李长青进去后王海洋已经奄奄一息了。周一去观察现场,感觉背后有人盯着,转过头和李长青目光交汇。李长青被杀,凶器上有周一的指纹。”这一连串的事情从上帝视角看是一环扣一环的,假如赵国强确实没有致死王海洋就另有他人,假如李长青没有看见就不会死,假如周一不查这个案子就不会被栽赃。所以整件事情有一个盲区,一个隐藏在所有人除了李长青视线之外的黑影。
想到这里,周一的思路开始清晰起来,之前一直被李长青的口供和老张的反常牵着走,却从未跳出来看整个事情的轮廓。他现在假设有一个人一直在背后操控观察着一切,怎样才能揪出这个人。
“地点,时间,人物。”周一默念着需要还原的要素。两个案子一个在超市,一个在猪肉摊都是受害者工作的地方,而且相隔不远,说明这个神秘人对这些地方很熟悉。时间一个在午夜,一个在凌晨,说明这是神秘人的活跃时间。想到凌晨周一忽然想到自己梦见李长青带着镣铐那天,自己早起走过迷心桥时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他开始回忆那天的感受。这个神秘人对整个街区的环境、高峰低谷的人流一清二楚,就像“生物钟”。“什么样的人会有这样的能力呢?”像李长青、王海洋这样的小商小贩,天一亮就开始进货准备生意,每天都能看到小城从睡眠到苏醒的全貌。那个时候迷心河还没有钓鱼的人,路上没有行人,是个完美的作案环境。周一继续置身于自己那一次的早起经历,因为那是唯一一次自己能用这些小商小贩的视角感受小城。
“那究竟是谁呢?”周一继续探究神秘人的具体标识,想到这里他忽然想到“指纹!自己的指纹是怎么被神秘人拿到的呢?”
在自己开始介入王海洋的案子后,周一去过猪肉摊、下过监狱,但都没有跟人接触过。其他的日子就是从家到派出所的两点一线,作为派出所的工作人员指纹本身就是录入档案的所以也可以排除老张的故意为之。想到这里,他忽然想到那天在派出所看碎尸案的案卷时自己擦拭了一下粘在卷纸上的油渍。“这个案卷从家里的茶几到派出所的工位,中间经过了哪个地方?”
“饭店的餐桌!”周一叫了出来,然后他立刻注意到自己是在半夜的监狱浴室,回过头小心确认没有人被自己吵醒,当他回头的时候仿佛看到了饭店老板在他去拿咸菜时模糊又鬼魅的笑容。
李志探监
早上,李志急匆匆赶到看守所,他希望将自己父亲日记本的发现赶快告诉周一。周一发现来探视自己的是李志,有些诧异。但当他看完日记里内容,却不动声色平稳地合上本子。
李志见周一不为所动,便急迫地问道:“这说明什么?”
周一看着心急如焚的李志:“这不能说明什么,但他证实了我的判断。”
“什么判断?”李志一脸狐疑。
“杀害你父亲的真凶。”周一直接了当地说道。
“是张副所长吗?”李志压低声音问周一。
“不是,这个人可能不只是杀害你父亲的凶手,还有可能是王海洋案甚至三年之前的碎尸案的凶手。”听完李志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周一将自己推理的过程全盘告诉了李志,显然稚嫩的他来不及消化这一切。
“呃,呃…… 所以是饭店老板杀了我父亲?”李志极力让自己显得镇定。
“这是我的猜测,我们还需要证据。”周一无奈地说。
“直接把他抓了不就行了,去他店里搜证据。”李志气愤地说。
“没这么简单,他能犯这么多案子不被发现,一定心思极其缜密,不可能在明显的地方留下证据,一定会在一个对于他有象征意义的地方。”
“怎么确定他一定有这样的地方呢?”李志反问。
“……我也不确定,一种直觉”周一说出自己的想法后,又开始解析这种想法的来源。
“人的快感只有两种,一种是期望得到满足时的快乐,这一部分是安全阈值。一种是期望得到扩张时的快乐,这部分是刺激阈值。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当我们听歌的时候,有时候简单重复的旋律会带来快感,但持续的重复就会心生厌烦;偶尔听到新奇的旋律也会有快感,而全是怪异的旋律也接受不了。在安全阈值下追求刺激扩张往小了说是每个人的心理,也是每种艺术内容的编排形式,往大了说这是全人类的发展模式。
而当杀人犯第一次在自己的安全范围内成功作案,同时获得刺激快感,他便会更加有恃无恐。就像鸦片这是有成瘾性的,这种闭环反馈一旦形成杀人犯就会变成连环杀人犯。更要命的这种刺激是会逐渐脱敏的,连环杀人犯就会逐渐缩短作案的间隔来满足欲壑难填的变态心理需求。
另一个连环杀人案的特征是凶手都会留下一些东西作为发给自己的战利品,就像有人擅长写字,有人擅长唱歌,而杀人狂会把杀人当成自己的作品。这些被收集的奖章就是我们要突破的证据。”
周一这样告诉李志。
“那他的作案动机呢?”李志还是有些不解。
“这我也不知道。”不确定的事情周一不敢下断言。
李志临走时将自己口袋里的录口供用的笔交给了周一,说道:“你如果有什么发现就记下来,找个看守所的警察寄给我,现在看守所还是以为你是来查案子的。”
周一接过笔问李志:“你为什么相信我?”
李志直视着他:“不是我相信你,是霍所长相信你,而我相信他。”
老张死了
李志第二天早上来到所里,准备去找老张商量怎么不打草惊蛇地去追查饭店老板和他的作案证据。因为监狱里李志问了周一张副所长是否可以相信,周一告诉他在这个关键时间只能相信,并且也需要老张的审讯和查案能力。当李志问周一怎么确定老张会帮忙时,周一说告诉老张找到证据就能破了碎尸案,他的所长位置就万无一失了。
当他敲了几声老张办公室门,没有回音。在他即将推门而入时,值班工位上传来一声电话声,他接住电话。对面是桥东派出所打来的,里面传来的消息是老张的尸体在迷心河里被去钓鱼的市民发现了。李志撂下电话,快速跑出派出所,开上车子直奔打捞现场。
到了现场,霍所长也在,老张的尸体刚被抬到河岸边上。霍所长告诉李志:“早上6点45被发现,身上有一处刀口,应该是一刀毙命再被扔进河里顺流而下飘到了这里。根据验尸报告结合河水流速推断抛尸点应该在迷心桥附近”李志把霍所长拉到一边去,他本来打算把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包括周一被拘留向霍所长全盘拖出。
“怎么了?”霍所长问李志。
但李志忽然想到 :不管饭店老板是不是真正的杀人犯,显然这个凶手现在已经穷凶极恶了,丧心病狂到任何察觉到他秘密的人都惨遭不测,所以没什么必要让霍所长也趟这浑水了。
“没什么。”李志尴尬地苦笑道。
李志道别霍所长偷偷来到了派出所旁边的那个饭店,他看见饭店门大白天竟然关着。他躲在车上盯着饭店的一举一动,一直从上午盯到下午,即使是中午饭点,也没见大门打开。李志终于忍不住,确定店里不大可能有人了。他在路上没人的时候,熟练地撬开大门来到了店内。
在店里李志翻箱倒柜,从柜台到摆满饭桌的大厅,再到锅碗瓢盆的后厨。果然如周一猜的一样,没有找到任何证据。李志不敢逗留太久,便小心翼翼地从店里溜了出来。
看守所里,周一和其他狱友一起在外边放风时,忽然听到两个旁边的警察的聊天。
“听说了吗,今天早上迷心河里又捞出一具男尸。”
“是嘛,这次是哪个倒霉蛋啊。”
“不是别人,是桥西派出所副所长。”
听到这里,周一犹如晴天霹雳。他赶忙走进聊天的警察:“确认是老张嘛?”。两个警察先是本能的后退,刚要拿手里的武器发现是周一后就卸下了防备。“确定,身上还披着警服呐。”
“在哪里发现的,几点发现的?”周一赶紧追问。
“好像是6点45左右,在迷心桥下游几公里吧”警察不置可否地回答。
周一内心一阵沉思脑袋快速转动,拉住警察就说:“可以替我转个信息给桥西派出所李志吗?”
警察勉为其难地说:“可以,但不保证能把消息传到啊,现在外面警察都乱成一锅粥,更别提桥西派出所了,连我们都忙了起来,你看这不又来活了。”周一一边把写下的纸塞给警察。
说话间隔着栅栏只见看守所大门打开,一个人被从警车上放下来,应该是新到的狱友。
迷心桥底
李志从饭店出来回到车里时已经是傍晚了,他打着火准备回所里,路上一直回忆着周一当时给他分析的犯罪者心理。当他的车经过迷心桥快到派出所门口时,经过一个红绿灯。他看到西边山后半隐半现的太阳,光束从迷心桥洞下穿过,不知道是被水面还是什么东西反射过来的光线正好射进李志的眼中。
李志用手遮挡着眼睛看向桥洞,他感觉那里就像一个被打开的宝箱,里面全是黄金。忽然他想到了周一说过的奖章,又回忆到霍所长说张所长被抛尸的地点大概在迷心桥附近。于是立马将车停到路边,顺着河岸的大堤连滚带爬就跑了下来。
他来到桥洞下的反光的那侧桥桩下,有一片石砖围起来的底座,这个底座现在上边还有薄薄的一层水。因为迷心河上游有一座水库,白天从早晨开始就会定时拉闸放水,保证贯穿小城的河流有足够的水量供市民游船,钓鱼,观光。而到了傍晚就会关闸,迷心河的水量就会减少。所以桥桩的底座白天会浸没在水面之下,到了晚上就会裸露出来。经过长时间的河水冲刷,石砖表面都光滑无比。
很快李志就发现了一处不寻常的地方,其中一块石砖要略微高出一点点,而且和周围砖块的缝隙比较大,像是最近刚被动过。李志于是掏出一把刀子,顺着砖缝用力将这块砖扣了起来。打开的一刹那,李志开心地叫了几声,声音从桥洞传到桥面以及路面上。行人纷纷四下找寻声音来源,但都没有发现便继续前行。
石砖下面有一个铁盒子,明显是被人精心保存起来的,以免里面的东西被水浸泡。而长时间在潮湿的环境中,铁盒子竟然不是锈迹斑斑,而是锃光瓦亮,很明显经常被人打磨周围的锈迹。
李志小心翼翼地取出铁盒子,拿到旁边,打开盖子,里边摞着一把信封。李志拆开第一个信封,里边是一个钱包和一张信纸。信纸上写着:外地人,你仗着有钱侮辱我,这是你要付出的代价。李志翻开钱包没有钱币,只有一个三年前的车票和一张身份证,李志想这可能是当年碎尸案受害人的钱包。
第二个信封里是一叠人民币和一张信纸,信纸上写着:王海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的命就是你的利息了。
第三个信封里是一张照片和一张信纸,握着那张照片李志一阵抽泣,因为那是他自己的照片。信纸上写着:李长青,你看到了你不该看的,也算对你拥有一切的惩罚。李志握紧的拳头,把信纸都弄皱了,他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
第四个信封里有一枚警徽和一张信纸。信纸上写着:张所长,你只顾升迁为了一己之私不顾事实真相,是该代表人民审判你了。很明显这是张副所长的警徽了。
李志看向盒底本以为就这四封信,没想到还有一封。李志打开之后大呼:“危险!”
里边是周一的指纹贴膜,信上写着:周一,你名不副实,今天就该揭露你的真相了
李志抱着铁盒子跑回所里,正好碰上到处找他的小孙,小孙把周一从监狱传出来的纸递给李志,李志打开上面写着:“迷心桥底”
真相大白
李志赶紧打电话给霍所长,问他们是否见过饭店老板。
霍所长说:“收到一封举报信,说老张被害时有人见饭店老板在河边,然后所里就把他带回来审问。他一声不吭,就被丢到看守所了,关上几天再让他开口。”
李志慌张地挂掉电话,开上车子乘着夜幕就往看守所冲去。
“滴答,滴答,滴答...” 浴室里的水依然往下滴,周一依然站在窗边凝视外边,却不知道危险在逐渐靠近。他看外边异常地安静,却感觉背后黑影重重。他小心地回过头,果然一个矮小的狡黠眼神的男人正注视着自己。周一认出来这就是白天新入狱的那个人,接着周一更是认出来他就是饭店老板。因为他手里拿着的刀,脸上挂着的油腻笑容,都让周一想到了去吃饭的场景。
但很明显今天他是有备而来,周一的手去口袋里东摸西摸抓起李志留下的录音笔作为自卫武器。
“通感神探也不过如此,现在还不是我案板上的一块肉。”饭店老板哈哈大笑。
“看来你精心设计了一切呀,杀死王海洋,被李长青看见后又杀死李长青,发现我在调查碎尸案和怀疑王海洋案子的时候你又嫁祸于我,真是滴水不露啊,可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杀张所长。”周一抛出疑问,也给自己争取时间。
“因为他该死,他像你一样自以为是地以为能抓到我,破了碎尸案。”饭店老板不屑地回答。
“其他人呢,他们都该死吗?他们和你有什么仇?”周一继续追问。
“他们该死,你们每个人都该死。”突然他情绪激动了起来。
“凭什么你们一个个地要什么有什么,而我就什么也没有,不光什么也没有,从来都没有人看见过我。难道瘦弱矮小就不该被别人看见嘛,比如这把刀,监狱的狱警都懒得仔细搜我身,在你们每个人眼中我就是不存在的。那个王海洋借钱的时候恨不得跪下叫你爷爷,还钱的时候就根本不认识你,你说他该不该杀。你们的副所长,明明知道不是赵国强杀的王海洋,他装作若无其事知法犯法,他配做警察吗,他只在乎权利、官位。还有那个李长青和那个警察同流合污,就为了把他那个上了大学的儿子调过来,他也就是个卖猪肉的,凭什么他能拥有这些。还有你,通感神探嘛,大名鼎鼎谁不认识。难道就你有这个能力吗,凭什么名声全是你的,我就是要证明有通感的不只你一个。”
“可你依然逃脱不掉真相。”周一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周一的拇指按在播放开关上,饭店老板的话被原封不动复述了一遍。
饭店老板先是一惊,然后继续微笑着:“有这个你又能怎样呢?等我杀了你,这个话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即使你拿这个告我,我也可以说你是诬告,没人会相信我设计了这一切,你也没有证据。”他举着刀一步步向周一靠近。
周一握紧录音笔,这时李志赶了过来,一个过肩摔从背后将饭店老板摔了个底朝天,另一位警察拿走他手里的刀。
周一和李志走出看守所,穿过黑夜中的小城,无人问津的迷心桥,下车回家的时候周一对李志说:“所有的黑暗只是因为光明被遮蔽了眼睛,就像愚昧只是科学被挡住的影子,而虚拟只是现实披上的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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