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天白天还是阳光灿烂,突然到了晚上,竟狂风大作,大雨倾盆。张春香站在她那狭小低矮的房间窗前,看着外面的电闪雷鸣,心揪得紧紧,恨不得能长对翅膀飞回家中陪着老母幼儿。
而此时,湖州婆和珠贝相依偎着躲在家中的茶厅楼板下。外面狂风暴雨,突然一道闪电似一把闪光的利剑穿过向外倾斜的南墙上面的裂缝,直刷刷的刺到珠贝身上。珠贝吓得大叫,颤抖着身子搂紧嫲嫲湖州婆。
“崽,莫怕。我们到茶厅里躲着,那里有楼板,那里的南墙连着别人家的,没有倾斜。”湖州婆拐着小脚,一只手拉着珠贝一只手从墙上取下一根称抓在手中,到了茶厅门边,然后松开了珠贝的手。珠贝则缩在了一个茶厅门边的角落里,身子瑟瑟发抖着,嘴唇发白,似是又冷又饿样。
湖州婆把称钩挂在茶厅门上,然后双后合十,虔诚地口里念念有词:好龙高高过,称砣虽小压千斤,请观音娘娘救苦救难!湖州婆念完后,又紧紧地搂着孙子:“崽,莫怕。观音娘娘会救我们的。”像这样的情况,珠贝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每次湖州婆嫲嫲都会这样做。
可是,不知是观音娘娘住 得太远了听不到她的话,还是怎么回事,那狂风暴雨仍然是无情肆孽着一个晚上才歇息。在家的,在猪场的,三个人的心同样的担心害怕着,不知还有没有第四个人这样担着过他们?绍如?绍如想担心也不敢担心,他在张春香多次拒绝后终于和另一个女子结婚了,现在他就算是心疼张春香,想帮助她也还是有所顾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狂风暴雨后的第三天,是星期天。上午骄阳似火,树叶呆若木鸡一动不动,整个天气燥热得要命。
“嫲嫲,我想去看看奶奶,她去养猪几个月了,才匆匆忙忙回家过两次,她在那过得莫样,俺也不晓得。”珠贝睁着他那好看的眼睛,一本正经地和湖州婆说。
“是啊。要是有两个银一起养也好有个换手的银,也好有个照应。侬去看?侬又不晓得在喇(哪)里?尚个(怎么)走都不晓得。”湖州婆蜡黄的脸上皱纹挤在了一起,眯缝着双眼,一愁莫展地望着珠贝。
“我到大队求那个陈主任带我去。我想他应该会答应的。”珠贝转动着乌黑的眼珠子,想了想说。
“试试看吧。要去,给侬娘带点东西去。”湖州婆说着,就去准备捡几样春香能用得上的衣物让珠贝带去。只是捡来捡去,也没拿出一样合适的东西。屋里穷得衣服只有身上一洗一换打着补丁的衣服,米面更是没有,不吃糠啃野菜就已经不错了。
“唉!崽啊,侬跟侬娘说,屋里实在没有东西拿给她了。剩下一点碎米,留给侬煮粥喝。”湖州婆叹声气,苦着脸。她一直恨陶道福走得太早,走得太突然,又恨自己没有和陶道福一起走,害得春香和珠贝可怜,要是自己也走了,春香肯定带着珠贝改嫁了,也就不会这么苦了。
“嫲嫲,陈主任答应了,他说他办完手上的事,就陪我去猪场。”珠贝从大队回来,兴奋地对湖州婆说,毕竟只有十来岁的孩子,能去看亲娘,心里总有说不出的高兴。
“陈主任,辛苦侬了!”湖州婆拄着一根木棍,瘦小的身子站在屋门口满面笑容地对来接珠贝的陈东生说。
“陈婆婆,莫客气,正好我也要去那里看看。”陈东生眯着眼笑着,手中提着一个布袋子,那是他到对面供销社去买的一斤糕点和一斤红糖。其实他前两个月才去那里检查过工作,对张春香的工作很满意,只是看到张春香黑皲皲的脸和消瘦的身子,心里难受得要命,劝说张春香放弃在这养猪,回家做生产农活。
但固执的张春香就是听不进去,她要让她的儿子和养母好好活着,她要让她的儿子好好读书。虽然村里有好多和珠贝一样的男崽哩(男孩子)都没有读书,比如那个绍景的儿子陶慕生,比珠贝大两岁,才读了两年书就没读了,一是家里没钱,二是自己读不进去。张春香不能让她的珠贝和他一样不读书。
陈东生和陶珠贝一大一小,边走边说,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候走到了北山脚下。西边的天空一片通红,天上的白云也好像穿上了金色的衣裳。落日的余晖洒在茅草屋上,竟也泛起了淡淡的金光。后面的北山葱郁的树木披上了一层柔柔的霞光。
那只全身棕黄色的大狗在猪圈外面悠闲得走来走去,看似悠闲自得,但灵敏的嗅觉和那机警的眼睛可是不会漏过一丝一毫的异物。大黄就是张春香的守护神,有它在,无论是山上的狼还是一些不怀好意的人,都别想来害张春香。
勇敢忠厚善良的大黄在前不久就救了张春香一次。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山上的树被阴风吹得沙沙作响,那风吹过耳际,像是有人在耳边呜呜地哭一样。一团漆黑的东西像幽灵一样慢慢地移到了张春香的小屋前。灵敏的大狗早已感觉到了有异物在向主人的小屋靠近,已发出了警告声,也早已从坐姿变成了站姿。可那黑影对它的警告好像无动于衷,似乎是没有听到一样。
大黄严阵以待的样子站在那一动不动,那一对闪着亮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移动的黑影。张春香正坐在小屋的木板床上,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一针一线地为珠贝缝制着衣服。她听到大黄的叫声,不以为然,以为只是老远路过的人。她没想到,危险正在向自己靠近。
那黑影越来越近了,大黄拼命狂叫着,想吓退黑影。张春香听到大黄的叫声不对劲,想开门出来看看,但外面黑灯瞎火的,自己也不敢冒然开门,就停下手中的活,起身拿起门后面的一根木棍站在门后面等着。她不知是山上的狼来了,还是哪个人来了。
大黄的叫声越来越急促!张春香似乎听到了男人有力的脚步声,她的心突然莫名地慌乱起来:这黑灯瞎火的,这男人来做什么?坏人来偷猪?可这猪不大,偷去了也没有什么用。那来做什么?难道……张春香不敢往下想。她屏住呼吸静听外面的动静。
大黄一个劲地狂叫,突然“嗵”的一声,张春香听到木棍敲击东西的声音,似是大黄被打到了。随即她又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还有外面山上风吹着树叶沙沙的响声。那山上的风声似乎和往日不同,竟带着哭腔样,似一个女人如凄如诉之声悠悠传来,令人听了心里毛骨悚然。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