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小语Yu
一．
再次见到南瑾，是在学校外面的麦当劳。
他熟练地点单，收款，即使是在有空调的室内，仍旧满头大汗。制服下左手臂赫然纹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青龙，将他原本清秀白皙的脸衬得些许凶猛。
慕名而来的女学生，在他面前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苏南捧着一杯可乐，蹲在角落，默默看着他。
晚上十点，他准时下班，推着单车出门。
苏南扔下早就喝完的可乐，跟在他后头。
“你怎么还在这？”南瑾没回头，出声问。
少年独有的嗓音清亮带点沙哑，他拍拍车子，准备上车。
苏南一把拉住他的车子，不让他走，眼中不知觉就蓄满了泪水。
“苏南你给我放开。”
“不放。”
“放开。”
“不放。”
……
他们争执不下，南瑾怒了，一把推开苏南，骑上车走了。
苏南一时没站稳摔倒在地，她吸着鼻子，眼泪不自觉就落下，嘴里喃喃道：“不要不理我……为什么要不理我……”
二．
苏南第一次见到南瑾，是在初三。
南瑾叼着烟，坐在墙头上，痞笑着问苏南：“你这小身板，也要翻墙逃课？”
苏南看到他左手臂若隐若现的纹身，点了点头。
“呵。”他轻笑，清秀脸庞一时让苏南移不开眼，“你若能翻过来，我就带你走。”
苏南眨眼，“真的？”
A中逃课翻墙是第一步，第二步是要躲过墙外为翻墙逃课特意设立的保安亭的保安们。
“当然。”
南瑾话音刚落，苏南已利落地翻了上去，与他一起坐在了墙头处。
他惊讶地说：“不错嘛，可真想不到，年级第一的苏大美女翻墙翻得这么利索。”
“废话少说，说好的带我躲过保安的。”
“没问题。”
当苏南看着南瑾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烟来递给保安亭的保安们，然后大摇大摆带着她走出了大门，觉得这人真是神奇。
网吧里，南瑾端来泡面，看着苏南利落干脆地打着游戏，觉得自己可能是熬夜熬傻了。
“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鄙视？”苏南接过面，说。
“没有，还真看不出来。啧啧。”
“呵，你看不出来的东西多了去了。”苏南捧着泡面簌簌地吃着。
“对，确实。”他笑，眼里像是有星星。
苏南别开眼，刚好就看见他左手臂的露出的一点点纹身，好奇问：“这是什么？”
“纹身啊，青龙。”说着撩起袖子，将整个纹身都露出来。
一条青龙，栩栩如生。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你看。”
苏南凑近看，“左青龙右白虎，你为什么只纹左边啊？”
他摸了摸头，突然不好意思地说：“这是当初我爸硬生生把我拖去纹的，我不想的，耐不住他。纹了一边，太痛我就跑了。”
“啊？”
苏南脑袋一时转不过来。
南瑾是学校出名的小混混，就是因为这左手臂的纹身，让其他小混混望而生畏，当然，他打架也是很厉害的。曾经有一次单挑隔壁学校十几人，就因为他们欺负了一个A中的学生。
“跟你说实话吧，我爸是流氓，估计是想让我子承父业，所以才会在我小时候让我去纹身，教我打架。但是，我想读书啊。读书多好啊。就算我是流氓的儿子，但我也想当一个有文化的流氓啊。”说完他笑得很开心。
苏南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也笑说：“当然可以啊。加油。”
回到学校后，两人分道扬镳。
苏南正准备往右走时，南瑾突然出声：“苏南，你能不能偶尔帮我补习一下功课？不会太耽误你时间的……”
苏南一时没出声，南瑾以为自己唐突了，正准备说算了时，苏南说道：“可以啊，每天午休时可以吗？”
“可以。”南瑾大声道。
“但是，你如果没有进步，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苏南狡黠说。
“没问题。”南瑾笑魇如花。
三．
南瑾在苏南的帮助下，学习进步飞速，在这次月考中甚至进入了百名内。
中考时，A中百名内是可以直接进入本校高中部。
苏南高兴不已，约上南瑾准备庆祝一番。
他们约好上完晚修之后出去吃宵夜，老地方老墙头见。
那晚，月黑风高。
苏南准时来到那面墙，却突然被一个浑身发臭的人捂住了嘴往一旁的草丛里拖。
苏南不断挣扎，她的力量在来人的捆住下无济于事。
来人粗重的呼吸呼在了她的脖颈上，用身子压制住了她，然后不断地亲吻她的脖子，手开始在她身上不安分起来。
苏南惊恐不已，更是用力挣脱，来人也用力将她压在身下，泪水从她眼里落下。
不行……不能……
苏南不断挣扎着，书包掉落一边，在激烈的撕扯下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她想抓住什么东西来反抗。
突然，她不知道抓住了什么东西，一把插入了那人的背上……
南瑾来时，就见苏南衣冠不整地呆坐在地上，手里都是血。
他心里一惊，连忙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包住她的身子，然后用力抱住了她，嘴里喃喃道：“没事的没事的……”
苏南魂不守舍，嘴里不停念叨着：“他对我做坏事，我把他杀了……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南瑾紧紧握着苏南的手，强迫让自己镇定下来，也让苏南镇定下来。
“南南你听我说，你一定要听我说……”他激动地说，手不停地颤抖着，“你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我身上，我平时这么坏，他们一定相信是我做的，所以你一定咬紧是我做的。人是我杀的，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他想对你做坏事，我是正当防卫，你一定要说是我做的。我去坐牢没什么，但是你不行，南南，你还有大好的未来……”
……
警察带走了南瑾，救护车带走了苏南和那人。
那人命大，苏南的美工刀并不锋利，没有刺中要害，在医院抢救过来。同时，警察发现那人是最近正被通缉的强奸犯，进入A中多日试图进行犯罪，刚好遇上落单的苏南，加上又是晚上，地点又偏僻，于是决定作案。
苏南惊吓过度昏迷不醒，她的母亲哭哭啼啼地床前守着苏南。
她唇色苍白，脸上毫无血色，像个没有人气的娃娃躺在床上。
苏南的父亲站在走廊处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抽着，沉默不语。
良久，才走过去对坐在椅子上抱头不语的男生说：“南瑾是吧，叔叔谢谢你想为南南的心意，但是，南南现在这样子，我没办法完全不怪你。如果不是你们约定翻墙去校外……”
低沉的男声顿了顿，深邃眼眸望着南瑾左手臂的纹身，不知在想什么。
“南南如果没有认识你。”
“对不起，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南瑾沙哑着声音打破男人的话语，僵硬着起身走了出去。
行至转角，他却再也忍不住，眼里泪水直落，心里悲痛万分。
南南，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四．
苏南再也没有见过南瑾。
她醒后，沉默不语，眼无焦距。
医生判定精神受到严重伤害，有自闭倾向。
她修养了一学年，终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只是，她总会在梦中，梦到那个浑身发臭对她动手动脚的男人，梦到那个在黑暗中紧紧抱住她，说将所有责任推到她身上的男孩。醒来总是泪湿枕巾。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那段黑暗的日子的，只是每每想到他说的自己还有大好的未来，她对这该死的世界就怎么也舍弃不了，或者说，她还想再见到他。
她很想念他，可是，这个世界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那个人一样。
直到后来，苏南升入高中。
校外有个麦当劳，总有很多女学生排很长很长的队伍就只是为了去看那个超帅气的点单小哥哥。同桌是个花痴，硬是拉着苏南去排队。
“你好，请问需要些什么？”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腔调。
苏南抬起头，就望见了那个心心念想的人。
南瑾也愣住了。
苏南的眼眶突然间就湿了，鼻尖酸酸的，只留下一句让同桌点单就慌乱地进了厕所。
她捂着嘴，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他没事，他没事，没去坐牢，他还好好的……
因为不想让苏南受刺激，所有人在她醒后都没再提起那件事，所以她并不知道南瑾并没有顶罪成功，也不知道那人是通缉犯，她的举措是正当防卫，不算犯罪。
当她整理完情绪从厕所出来时，同桌拉着她坐到椅子上。
苏南往柜台一看，南瑾却不知所踪了。她急了，抓着同桌的手急切地问：“那个帅气小哥哥呢？怎么不见了？”
“他啊，估计下班了吧。”
那天后，苏南天天到那里蹲点，南瑾却当做不认识她。
该点单点单，像个普通的陌生客人。
来的次数多，南瑾的同事都知道附近有个高中女生一直在追求他。他却视而不见，依旧每晚六点上班十点下班。
五．
“南瑾，你究竟是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啊？”
晚上七点，苏南抱着酒瓶子一把把南瑾从柜台里拖了出来，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
南瑾面无表情，就要走回去，苏南突然把手里的酒瓶利落地扔在地上，酒瓶碎成花，啤酒流满一地，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玻璃片。
“你今天要敢走，我就死给你看。”苏南认真道，手中的玻璃片作势就要割下去。
苏南从来都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她清纯的外表与她倔强的性子实是不符。
南瑾拉住她的手。良久才说：“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如果是因为那事，根本就不是你的错。”
“可我……说服不了自己。”
南瑾淡淡答，夺过她手里的碎片，轻抚了她的头，终是转身离去。
如果不是他，她不会成功逃课，然后跟他混在一起，然后就不会有他刻意接近那么美好的她，就不会有后来那件事。
都是他的错。
他说服不了自己跟这件事没关。
他突然想起那年，她立誓要把他年级垫底的成绩给救回来。于是，讲题做题研究错题成为了他们相识那年的所有，偶尔逃课上网打游戏吃泡面，然后，他的成绩，慢慢地在提升。他们甚至约定好上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
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时光啊。
如果没有那件事，是不是现在，他会跟着南南一起升上高中一起到外地读大学……
他们……是不是能有以后了？
他不知道。
尾声
苏南升上高三，学业很重。但是她依旧每晚六点到十点都蹲在麦当劳，点一杯可乐，喝一晚上，做一晚上习题。
南瑾上了大一。他没有换掉这一份工作。
因为休学一年，苏南晚了他一届。
南瑾下班后，苏南也收拾东西跟着他走。
“你晚上不要过来了，太晚不安全。”南瑾对跟在后头的苏南说道，倏而停下，将她大大的沉重的书包拿过来。
“你管我。”苏南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南瑾不说话，沉默地将她送回学校宿舍。
“南瑾……我……”
“有什么事等你考完再说好吗？”南瑾突然笑说，将手里的书包递给她。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完全放过自己，但是，我在尝试。”
苏南突然落下泪来。
如果，不是时光跟他们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他们是不是早已有了一个不一样的美好的未来？
当初，他说她有大好的未来。可是……
如果，她的未来没有他，那她的未来还有什么意思。
苏南扔下手里的书包，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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