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过雪菜肉丝面吗?是的,就是很便宜的那一种!而在一段根本不可能完成的情感中,我和她的相视一笑,就与其密切相关……
1,
那一年的冬天,杨雪是我的邻居。
一条长长的过道里紧挨着好几个小房间,第一间是我的,第二间就是杨雪的。因此,当杨雪进进出出的时候,就必须经过我的房间门口。后来,我觉得这就是缘分。而缘分来了,注定无法绕开。
白天,当我想瞄她一眼时,就会故意拿着一本书,搔首弄姿地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等她一经过,便连忙装模作样地念上一两段。事实上,我也知道自己的这种举动天真得有些可笑,但聊胜于无,好歹能增加一点儿存在感嘛。当然,我如果有钱的话,完全可以悍然站在她的面前口吐飞沫、一把一把地数着钱玩,可惜我没有钱。有时候,她走得太快,我实在来不及念书了,便连忙吊着喉咙咳上一两声,咳得鬼鬼祟祟的,一点儿也不正大光明。可人家却始终对我置若罔闻、全然无视,总是冷着一张脸。不过,这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就像其他那些新来乍到的女房客一样,她同样也会对我这个陌生的男房客保持一段时间的、必要的矜持和戒备。何况,我当时看上去又确实是那么的轻浮儇薄、不怀好意呢!所以,我不会因此而沮丧。还有,我想,我有的是时间。
有人说,男女两情相悦是一见钟情的结果。可我更想说,那是时间的产物。时间,才更可靠。
深夜,我常常在睡意朦胧中,听到一阵女式高跟鞋和地上那些碎砖碎片逐一亲昵的声音,“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由远及近,显得格外的清脆!紧接着就是“哐当”一声,很突然,很尖锐,显得格外的刺耳!杨雪关那一扇过道的大门时总是很用力,一下子就扣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而害怕有人在后面跟踪似的。
杨雪总是在深夜零点时分下班,因此,我总是在睡梦中被突然惊醒。惊醒之后,我就再也难以入眠了。
只听杨雪在隔壁一阵宽衣解带,弄得窸窸窣窣的。万籁俱寂的深夜,我的双耳便不由自主尽情地奓煞开来,好像两条小鱼儿从隔壁那生动的响声中忽然得到一股活水似的欢快游动着。而常常,这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止是她一个人的。两个人的时候,接下来还会有一种更猛烈的、更刺激的、嘎吱嘎吱的响声。男人报仇雪恨似的把女人往床垫里狠命地推、狠命地撞、狠命地压,压得女人哼哼唧唧,一阵身负重伤、不堪忍受似的呻唤不已。“压”这个词真的很有趣,很有意思,仿佛是专门为男人量身定做似的,似乎只有男人用起来才得心应手、名副其实。而女人只能被动地承“压”。
总之,那一刻,杨雪和那些深夜里不时蹿跳到我们屋脊上叫春的猫儿没有任何区别。
而一旦听到猫叫,我那似两条小鱼儿的双耳便在深夜里游得更恣、更欢快了。
如你所知,那一刻,人的想象力比眼睛看到的还要清晰万分,那一堵隔绝我和杨雪两个房间的墙仿佛一下子就被人给完全推倒了似的,那一对男人和女人就在我的眼皮底下逐一敷演关目,一路风狂雨骤,粉汗凝香,层林尽染,直把万山红遍……
如同听戏、听广播一样,这竟然成了那一年冬天深夜的固定节目。不过,收听节目之余,我的内心总会有一点儿愤愤不平的,因为毕竟让人睡不好觉嘛!何况节目过后,人家两个人吃饱喝足、笑眯眯地搂着一起酣睡去了,我却一个人独自饿着,需要慢慢安顿自己那一副早已血脉贲张、火烧火燎、紧绷似弦的身体。而在黑漆漆的夜里,似乎也别无良策,惟有靠回忆或者想象去充一会儿饥,才能慢慢平复、平静下来。
你也许会问,难道就不能“指头儿告了消乏”吗?那么,我只好坦诚以告:有些举动,并不适合我当时的心境。再说了,我毕竟是一个过来人,所以,我并没有过分地心猿难按、意马驰缰,根本就不需要像你那样、动不动就猴急似的对自己下手。不过,能够夜夜听“歌”,我觉得这也是一种缘分吧。还有一点,我觉得特别好奇:杨雪的那一种猫叫是出于职业习惯呢?还是出于真情流露呢?这二者似乎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我觉得,若是前者,说明人家是一个忠于职业操守的好姑娘;若是后者,说明人家是一个忠于自己内心的好姑娘。总之,人家姑娘叫得不错,让人听了顿生“耳福”之感、且终身难忘。
杨雪是我的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所以,我不好意思向杨雪当面提意见,只好跑到房东那里提意见了。我理直气壮地对房东说道:“过道里面的那几家房客总是要到很晚才下班,前一个下班回来,‘哐当’一声,把我给吵醒了!可等我刚刚再次入睡时,后一个下班回来,‘哐当’一声,又把我给吵醒了!房东啊,你说说看,我怎么还能睡得安宁呢?我心脏本来就不好,上初一那一年还曾经触过电……”
但我并没有如实地告诉房东,杨雪深夜回来之后还要卖力加班的事情。我想,那一个又吝啬又喜欢讨小便宜的房东决不允许有房客在他的地盘上如此卖力加班的,他知道后一定会大幅增加人家房租的。我想,人家深夜回来之后还要辛辛苦苦地加班、做点儿那见不得人的小生意实在不易,虽说一本万利,但风险甚巨,一旦被抓,便很有可能会前功尽弃,那些深夜里卖过的力、加过的班、叫过的春便很有可能是白卖了、白加了、白叫了。你说,我哪能做那种缺德事情呢?另外,佛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人家“一夜夫妻”也是夫妻,也是前世今生的冤亲孽债嘛!
为什么说那一个房东又吝啬又喜欢讨小便宜呢?我可不是瞎说的,举两个例子吧,譬如他每个月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抄电表、收电费时,不仅要按商业用电的电价来收我们租客的电费,而且还要额外多收取半度的电费,说那是他家总电表和我们每家租客分电表之间的漏电费。事实上,我们男租客每个月与其数次觌面时递给他的香烟钱都远不止那半度的电费。可就那几毛钱,他竟然每次都收得面不红心不跳、认真至极。又譬如我常常在下午看到他鬼鬼祟祟地溜进过道里面的那个小院子。小院子里有一个简易的公共厨房。那些每天要开伙的租客都在那里烧晚饭吃。他溜进去干什么呢?他是趁那些上班的租客还没有回来,便赶紧偷偷摸摸地溜进去蹭一点儿人家的煤气。只见他掩掩藏藏地端出一只大砂锅,大砂锅的里面装满了大圆骨,放在人家的煤气灶上,一炖就是一、两个小时。如你所知,炖这种大圆骨汤是非常耗费煤气的。有一次,他还被一个早归的租客给当场撞见了,可他却连忙辩解道,他自己家的煤气灶刚好坏了,所以过来沾一下光……他当时说得不慌不忙、不急不躁的,说明他早就把台词给准备好了,完全是一个占惯了我们租客小便宜的行家里手嘛。
唉!我们这些常年流落在外、因为买不起房而不得不去租房而居的人,想想真是不容易啊,处处都会被人无情地盘剥一下。
也许,你猜对了,我车轱辘话一大堆地向房东提意见的主要目的无非就是想少缴一点儿房租,结果如愿以偿。那个一贯小气的房东生怕我心脏病会真的发作、从而一不小心死在他家的出租屋里、以至于日后会出现“鬼屋难租”的情形,所以,他思忖再三,最后不得不无比心疼地降了我一点儿房租。
你可能会疑惑:那个房东为什么不直接把我给轰出去呢?我猜,他当时肯定也无数次地动过这样的念头,可终究是被我那一副时不时就一脸阴沉、目露凶光的神情给吓阻住了。如你所知,那些小气的人,往往胆子也小。
不瞒你说,那时候,我已囊槖如洗,所剩无几,能少缴一点儿房租便是够得着的小小幸福了。
2,
入冬以前,我一直在一家服装公司工作,收入尚可,还不至于为缴房租等此等鸟事发愁。但后来,我和那家服装公司的老板起了冲突,闹了矛盾,只好义无反顾地辞职了。入冬以后,原先的公寓房再也租不起了,只好搬到本城这个著名的“脏乱差”、但房租超级便宜的城中村里居住了。
搬来之后,我暂时还没有找工作的打算。当然,满意的工作也不好找。所以,我有的是时间。
就这样,我蛰伏在这个五方杂处、人口复杂的城中村里,每天蹉跎着大把的好时光,如同村口小面馆里那一只整天无所事事、理想很骨感的“小黄”。
冬日温暖的阳光,无疑会使人生出一种懒洋洋的、动不动就犯困的感觉,我每天搬出一张小凳子,像个生意很惨淡的小摊贩似的有气无力地坐在过道的大门前晒着太阳,看着太阳先是从东边缓缓地升起,然后渐渐地滑过头顶,最后又在西边徐徐地落下。我失业了,每天只能陪伴着太阳一起上下班。有时候,我的手里会矫揉造作地捧着一本书。然而,我一个字也读不进去。如你所知,读书,是需要有一个好心境的。心境不好,做什么事都显得蔫头耷脑的、捉不到手上去。
那一段日子,我像一个将死之人似的整日整日地晒着太阳,既常常生出一股不知所谓的满足之感,亦常常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惶恐之感。
过道的大门前有一条坑坑洼洼、用碎砖碎片胡乱铺设的小路,我每天中午吃完一碗雪菜肉丝面回来,就会看见一个又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子在这一条小路上行色匆匆,一闪而过,她们像是心照不宣地约好一起涌到某个富丽堂皇之地去拾捡钞票似的。这些年轻、美貌的女孩子缤纷着我们这个城市的白天、旖旎着我们这个城市的夜晚。然而,她们化再浓的妆,也掩饰不住那眼睑之处的疲倦、疲惫、疲塌相。那是长年累月的夜生活开始大规模地戕害她们身体的标志。她们现在怎样肆无忌惮地戕害着身体,身体也一定会怎样明目张胆地戕害着她们。我们的城市每天都张着一张血盆大口,贪婪地吞噬、收割着这些女孩子的青春,可等吮干吸净她们的青春过后,便会无情地遗弃了她们,就像吃完一根根甘蔗那样。然而,她们到底是获得了一些东西,譬如,钞票;又譬如,疾病……真正是歌于斯,哭于斯。
每当这些女孩子刮风似的翩然而过时,那些和我一样在门前懒洋洋地坐着晒太阳的老头老太们便开始坐不安宁了,一个个义愤填膺、撑眉怒目,继而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我知道,他们一定是在狠命地诅咒着这些女孩子的青春,就像在狠命地诅咒着他们自己的衰老一样。
而眼前这一条不起眼的小路,却连接着本城那一条最繁华的大街,那一条大街的两旁星罗棋布着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娱乐场所。这些年轻、美貌的女孩子一走进去,便像那些归巢的鸟儿、放生的鱼儿一样,瞬间都不见了。你看,我们城市的那一张血盆大口大着哩!
杨雪便是其中之一。
杨雪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上午十点钟左右起床,刷牙洗脸过后,又开始洗头发、洗衣服、洗被单。总看她披着一头长发、靸着一双棉拖鞋里里外外、进进出出地忙个不停,一副很爱干净、很会收拾、很会居家过日子的模样。我听在耳里、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免感叹,俗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人家真是没有虚度一秒钟的光阴啊!这可一点儿都不像我!一通忙完了,只见她扎好头发、换上一双高跟鞋后,又踢里咣当地走出去吃午饭了。她和我一样,总是吃一碗雪菜肉丝面,所以,我们经常在村口的那一爿小面馆里不期而遇。
每天上午,当杨雪把那一盆刚洗好的衣服、被单端到过道的大门前进行晾晒时,就必须经过正在大门口枯坐着晒太阳的我的身旁。她刚开始对我仍然视而不见,始终冷着一张脸。可时间一长,天天晤面,她后来大概是觉得门口这个“书呆子”懒汉的真实攻击性决不会超过村口小面馆里那一只整天摇头晃尾的“小黄”,于是有一天,她终于卸下最初的那一种矜持和戒备,突然朝我粲齿一笑。我说过,我有的是时间。果然吧?!时间到了,一切自会水到渠成。时间,才是影响男女两情相悦的最大公约数。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朝她同样粲齿一笑。当时,我还没有养成一天要抽两包烟的不良习惯,所以,我可以笑得很“粲齿”。然后,我便和往常一样,装作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把那一盆的衣服、被单逐一往晾衣绳上甩。甩的时候,每每一用力,她那臀部优美的曲线便会一览无余地暴露在我的眼皮底下,有时还会露出一段白生生的腰肢,体态显得甚是娉婷、动人。那一刻,我只觉惊心动魄,百感交集。可我只能尽量克制,不敢多想,瞄上一两眼后便赶紧转望别处。魂不守舍之余,我想,杨雪在她上班的地方肯定也是一个能排得上号的大美女。
晾衣绳上那些正晾晒着的衣服、被单还湿湿答答的,它们的余沥不断滴在那一块干蹦蹦的水泥地上,水泥地上便随之洇出了一小片一小片的痕迹,像是开出了一小朵一小朵无色的花儿。可眨眼工夫,又稍纵即逝、再无痕迹了。这多么像一段无力维系的情感啊,迟迟早早必将会被时光所彻底蒸发掉。
我一直无法准确地判断出杨雪的实际年龄,当她吃完午饭回来,再涂脂抹粉、描眉打鬓一番,而后容光焕发地走出去准备上班的时候,你如果看见了她的那一张脸,那么,既可以说她是十八岁,也可以说她是二十八岁。据说,对她们那一行的从业者而言,年龄很重要。因为吃的是青春饭嘛。可我们这些常年背离故土、在外打拼的人,哪一个吃的不是一碗青春饭呢?
总之,杨雪是我的邻居,当她每天踢里咣当、风风火火地从我身旁经过的时候,我没有办法不去注意她,我的目光没有办法不去追逐她。
3,
杨雪也开始注意我了,动不动就会朝我粲齿一笑。不过,人家笑得轻轻浅浅的,没有什么特别暧昧的感觉,所以,我就没有必要对此想入非非了。我猜,人家也许是有求于我。
果然被我猜中了。有一天,杨雪朝我粲齿一笑后,忽然说道:“不好意思,帅哥啊!如果天下雨了,那么麻烦你帮我把外面那些正在晾晒着的衣服都给收回来,先放在你的房间里!……”她停顿了一下,而后又补充道:“我叫杨雪,是我的真名字!”她这么说,好像原先用过许多假名字似的。不过,我完全可以想象在那姹紫嫣红、人人虚与委蛇的花团锦簇、珠围翠绕之地,女孩子们自然一律都用着娇滴滴的艺名,譬如叫子怡、冰冰、馨予、Baby什么的。
当然,杨雪所托,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小意思,没有问题!”
后来,天下雨时,我便帮杨雪收过好几次衣服。尽管是过来人,但每当我的双手抱着那一堆柔软异常、馨香扑鼻的内衣时,还是会情不自禁地觉得有些心惊肉跳,就像抱着一堆炸弹、自己随时会被炸上天似的。所以,我每次把那一堆内衣抱到自己的房间之后,便赶紧找出一条大毛巾盖在上面,盖得严严实实的,密不透风。然后,尽量不再去想。可那一堆内衣的气场实在是太强大了,房间里到处氤氲着它们那一种沁人心脾的芬芳。每每令人意乱情迷、恍惚不已。唉!这样的举手之劳真是自找麻烦、自讨苦吃啊!
杨雪深夜回来之后不好意思再打扰我,都是第二天上午才把她的那一堆衣服给抱回去的。有一次,杨雪很客气地说道:“帅哥啊,谢谢你啊,我要请你吃一顿午饭!”我也很爽快地回答:“好吧,那就请我吃一碗雪菜肉丝面吧!”说完,我们便会意地相视一笑。
也许,彼此的况味,都在那脆而清甜的相视一笑中,一览无余,明明白白。我们都是天涯沦落人。
就这样,我和杨雪便渐渐熟稔起来,两个人还常常结伴到村口的小面馆里去吃一碗雪菜肉丝面。当然,我们是互相轮流着请客。因为谁都不愿意欠着谁。有一天,刚刚放下面碗,杨雪竟破天荒头一遭地向我倒起了苦水,她忽然愁眉苦脸地说道:“唉!你相信吗?我是没有办法才走上这一条路的。”我连忙回答:“我当然相信啊!我相信每个走上这一条路的女孩子都是有苦衷的、有充分理由的。不过,如今笑贫不笑娼,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我说得舌吐莲花、唾液横飞,一滴雪菜肉丝味的口水就恰好落在过道中正欢快奔跑着的“小黄”那一根哈喇在外面的长舌头上,“小黄”便立刻停下脚步朝我好一阵摇头晃尾。真是一只懂得感恩图报的小狗啊!
我想,像杨雪这样见过世面、洞悉人情的女孩子怎么会经不起开玩笑呢?可她却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子似的撇了撇嘴,而后,一颗大大的泪珠子竟“噗嗒”一声掉在饭桌上,接着,便泪下汍澜,开始难以抑制地抽抽噎噎起来。看来,我还真是有些高估她的泪点了。那一刻,面馆里的其他人都朝我俩投来无限好奇、含混不清的一瞥。我有点尴尬,便赶紧手忙脚乱地扶着杨雪走出去了。而当我轻轻地搂着杨雪那正在簌簌发抖的肩膀时,一股怜惜之情,便油然而生。与此同时,我忽然想到深夜里那时而滴滴答答、时而淅淅飒飒不断打在我们屋脊上的冬日寒雨,总是透着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凄凉、冷酷、乃至绝望之感。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一个哆嗦,便想把杨雪搂得更紧一些,可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放弃了。至此,我才明白,读书,需要有一个好心境。而男女两情相悦,更需要有一个好心境。不管人家是不是真的会接纳我,可那最关键的一步,我自己却无法坦坦荡荡、名正言顺地跨出去。
时间虽然不负所望,终于给了我一个可以接近隔壁美女的好机会,但并没有让我真正地快乐起来。我仍然是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就像一棵阴雨绵绵中的向日葵似的,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更大、更多、更浓厚的兴趣。
我想,我那一番自以为是的话肯定是伤了杨雪的自尊心,可我并没有说一声“对不起”。我始终认为有些女孩子就是喜欢犯贱、喜欢自甘堕落,譬如程依。程依被我原先所在的那家服装公司的老板引诱时,据说,她竟连那一种装腔作势的忸怩都没有表示一下,便迫不及待、“噌噌噌”地上了人家的床。让我这个男朋友在公司里颜面尽失,再也无法立足!当然,程依要是能够如愿以偿、冠冕堂皇地当上我们的老板娘也就算了,我可能还会因此而装作很大方、很大度地祝福她一番,甚至一咬牙、会送她一个大大的红包。可事实上,她却连我们老板小蜜的“前三名”都挤不进去。如此一来,我只能说她是喜欢犯贱、喜欢自甘堕落了。做人若此,实在是有失厚道、没有多大意义嘛。
有一天,我无意中发现,我们老板那一只白白胖胖、肥肥腻腻的大手竟无耻、下流地放在程依那一段白生生的腰肢上,还像一只巨大、恶心的白蛆虫一样,来回不停地蠕动着。可程依并没有立即打掉那一只肮脏、下流的大手,反而欲拒还迎、一阵“咯咯咯”地浪笑着。原来,我们公司里那一阵子忽然刮起来的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并不是空穴来风、胡说八道的,我本来将信将疑,而那一刻总算是亲眼目睹、亲眼见证了。刹那间,我只觉天崩地裂,万念俱灰。那一段白生生、轻盈盈的腰肢,我曾经无数次深情地凝望过、无数次温柔地抚摸过、无数次肉麻地赞美过……我一直以为,那永远是我的私人领地,决不会再有别的男人前来染指、亵玩!然而,事实证明,我完全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魅力!
那一天,在公司同事们那一大片闪闪烁烁、意味复杂、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我别无选择,不得不撕破脸皮,冲进去和我们老板痛痛快快地干了一架。最终,老板被我揍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看上去就像那个无比猥琐的著名导演X晶一样。当然,我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鼻孔一直流血,怎么止都止不住。程依吓得尖叫连连,连忙撕开一包餐巾纸跑过来帮我止血。但被我一把推开了。她根本就不知道,我们男人流一点儿血算什么呢?流一点儿泪才更难过、更伤心嘛!
一架干完之后,我便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辞职了。当然,那些本来说好的销售提成、年终奖金什么的,我一个子儿都甭想带走了。唉!和他们老板干架,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吃亏的必然还是我们这些打工仔啊。
事实上,失恋、离婚这些事情和我们人类之间发生的任何一场战争一样,无非有两种原因,一种是外敌入侵,一种是自己内斗。可无论是“入侵”,还是“内斗”,到最后,总有一方伤得更重一些,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显而易见,我就是那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失女人、失爱情、失工作,失钞票……还被人家揍得流了一地的鼻血。想想,真是倒霉啊。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我一直有些疑惑:我到底该向谁报仇呢?程依、老板、还是我自己呢?
4,
尽管我伤过杨雪的自尊心,但她并没有就此而疏远我。相反,我发现,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她竟然提前一个小时就起床了。午饭之前那一段悠闲、可以自由支配的时光里,当她干完手头上的那一大堆家务活之后,居然也学着我一样,搬一张小凳子出来晒太阳了,且紧紧地挨着我。我们便天南地北、五湖四海地扯上好一阵子闲话。那一刻,我们之间的缝隙只能钻得下面馆里那一只干瘦的“小黄”。后来,我常常想,如果那时候恰好有一位小朋友站在我们的面前,那么,那样的画面在别人的眼里,恐怕也是非常幸福的三口之家吧?
杨雪没事的时候,常常会跑进我的房间里张一张、瞅一瞅,当看到我那一盆常年浸泡、却总是不能及时清洗的衣服时,她便会立刻挽起袖子、蹲下身子、想把那一盆脏衣服端到外面的水池上帮我清洗一下。可每次都被我及时地阻止、委婉地拒绝了。我觉得,尽管人家是好心好意,且是清洗衣服、整理家务的行家里手,但她根本没有必要、没有义务这么做。当然,她也没有权利这么做。如你所知,我们男人的脑瓜里整天盘算着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所以,生活上邋遢一点、马虎一点、粗枝大叶一点,实在是情有可原、无足挂齿的。
与此同时,杨雪还喜欢翻一翻、读一读我房间里那些堆得乱七八糟的旧书。有一次,她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一惊一乍地说道:“哎!真是没有想到,你读过的书竟然有这么多!”我当即不以为然地回答:“嘿!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呢?只是用来破破俗、醒醒脑、装装样子罢了!再说,这些书早晚要被我当作废纸拿出去卖掉的,换来几碗雪菜肉丝面吃。”她就紧跟着说道:“咦,你这个人怎么老是说到雪菜肉丝面呢?难道就吃不腻吗?”我似是而非、心不在焉地回答:“是吗?我经常说到雪菜肉丝面吗?我自己倒是不怎么觉得啊!……”但那一刻,我的心里,分明是想起了从前在那家服装公司工作过的一段时光。
那时候,我还是有一点儿抱负的,整天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拥有自己的服装公司,能拥有自己的服装品牌,能拥有自己的一桩真正值得为之奋斗终生的事业……因此,我不得不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地攒着钱,舍不得一丁点儿、一丁点儿的浪费、奢侈,总是吃一碗雪菜肉丝面就把晚饭给残忍地敷衍过去了。可我的初恋女友程依终于吃够、吃腻、吃不耐烦了,据说,我们老板请她吃了几次大餐之后,她便迫不及待、“噌噌噌”地上了人家的床。可我是怨自己遇人不淑呢?还是怨自己时运不济呢?也许,根本就用不着这么怨天尤人吧,因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迟迟早早都是要飞走的……
杨雪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忽然调皮地说道:“嘿,我叫你哥,行不?”我想都没想,立即嘻嘻哈哈、一脸不正经地回答:“不行!千万别叫我哥!如果将来有一天我光荣地成为你的客人了,那我们岂不是兄妹乱伦吗?”杨雪一听,顿时就笑了,笑得嘴角都开始抽搐了,比哭还难看。嘿,你这丫头,不会笑就不要笑嘛!我继续喋喋不休、大张其词地说道:“美女啊,大家好歹邻居一场,我这个人最厚道了,今年春节之前,好好地做你一次生意,然后,大家从此就分道扬镳、各奔前程!……”没想到,杨雪的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不一会儿便祸及整张脸。终于,她在我那蹩脚的、自以为是的幽默里又开始咧着嘴哭了,哭得稀里哗啦、稀里哗啦。哭得非常难看,也非常恣意。不像我,哭得非常体面,也非常隐蔽。当我亲眼目睹、亲眼见证程依果然早就给我戴上了一顶好大的绿帽子的时候,我的泪只往自己的心里流。那一阵子,我的心没日没夜地被泪水浸泡着,浸泡得胀胀的、酸酸的,真是暗无天日、难受极了。
你看,我这个人就是不会说话,说着说着,便戳到了人家的痛处。但杨雪并没有扭头就跑,而是忽然抬起头来,忽闪着一双泪眼,幽幽地说道:“我哥哥还等着我寄钱回家讨媳妇哩!……我哥哥有些痴呆,是很难讨到媳妇的!”过了半晌,她又幽幽地说了一句:“我今年春节回家后,就再也不出来了!”她说得很决绝,却又分明透着一股难言的酸涩。
那一刻,杨雪那两颗乌黑的眼珠子被泪水濯洗之后,像两颗世间罕有的宝石一样,在阳光里晶晶发亮,晃得我一阵愧疚不安。
5,
我曾经突发奇想:跑到街上某个婴儿用品店里去买一只塑料奶嘴赠送给杨雪,那么,等杨雪每天深夜加班、需要发声时,就可以立即把那只塑料奶嘴塞进自己的嘴巴里。那样一来,我们就互不干扰、皆大欢喜了。可我最终并没有把这个奇想付诸于行动,因为我知道,我和杨雪不可能永远都是邻居。
事实上,分手、或者分离,在我们这个看似摩肩接踵、十分拥挤的城市中却每时每刻地在发生、上演。也许,我们早已慢慢地习惯了“转身离去”,纵然是那一种更决绝、更残忍的“再也不见”,也不会再灼伤我们那一颗越来越迟钝、越来越麻木的心脏了。
我想,时间将会再一次凸显它的重要性,因为时间必将会潜伏在前方的某个路口上静静地等待着我和杨雪的“转身离去”,或者“再也不见”。
而不成想,到了后来,每当夜深人静时,听着杨雪那一会儿快活无比、一会儿又痛苦不堪的猫叫竟成了我的一种习惯。如你所知,习惯常常可以被我们轻而易举地给忽略掉。所谓习焉不察,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因此,我枕着那一屋子高高低低、时断时续的猫叫,竟也能方寸不乱、安然入眠。这也同时说明,我当初确实没有吹牛,确实没有过分地心猿难按、意马驰缰,确实是一个能经得住如此春潮澎湃、惊涛骇浪考验的过来人。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不得不为自己而感到骄傲、自豪。
有一天夜里,我却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给惊醒了,当时只听过道的大门外人声嘈杂,一片乱哄哄的,就仿佛突降大雨、有人想冲进来躲雨似的。可天上并没有下雨啊,于是,我连忙问道:“谁啊?”门外的人高声囔道:“警察!快开一下大门,我们要查房!”我顿时睡意全消,一下子就开始担心着隔壁那个几乎天天要加班的杨雪。我一边喊着:“等一等、等一等!天太冷了,我要穿一下衣服哩!”一边悄悄地打开房门。杨雪和她的客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我的房间门口了。我赶紧把那一刻正衣衫凌乱、一脸惊惊恐恐的杨雪往她自己的房间里推,同时示意那一位手里正捧着一大摞衣服、吓得两腿直打哆嗦的客人赶快钻进我床上的被窝里。然后,我才慢慢吞吞、笃笃悠悠地打开了过道的大门。
冲进来查房的警察叔叔问我睡在床上的那个男人是谁?我索性爽快地回答:“真不好意思!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们是昨天晚上喝酒时才认识的。后来,我看他醉得连路都走不动了,就好心好意把他带回来醒醒酒。四海之内皆兄弟嘛!……”警察叔叔仔细盘查了一番我们的身份证、盘问了一番我们的来龙去脉之后,大概觉得问题不大,便客客气气地说了一句:“春节要到了,我们这也是例行检查!……”
真是有惊无险啊!幸亏我昨天晚上真的喝了不少酒,弄得房间里充斥着一股酽酽的酒味,要不然,我的谎话就站不住脚了。
第二天一大早,杨雪一脸歉意地跑过来对我说:“帅哥啊,真的谢谢你!”我立即回答:“不客气,但下一次就不一定这么走运了!”虽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尤其是你老想和我们的警察叔叔躲猫猫,哪能每一次都这么走运呢?!
春节将至,人们的脸上普遍都活跃着那种孤注一掷、背水一战的神情,像是毅然决然地要把握住最后的机会再狠狠捞上一笔似的。然后,再欢天喜地地打点好行装,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杨雪也好像格外的勤快,午饭的点上,她竟然还在蒙头睡大觉,根本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再跑过来和我扯扯闲篇了。
那会儿,全世界好像只有我,一直冬眠似的,始终意兴阑珊。整天蜷缩在阳光里,一副迷里迷瞪、睡不灵醒的模样。我想,过了春节,再作打算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想,我无所事事地蛰伏了一个冬天,该放下的,也不会再带走了。
我说过,下一次就不一定这么走运了!所以,当杨雪和她的客人被警察叔叔当场抓了个现行的时候,我毫无意外之感。另外,我还说过,远亲不如近邻,所以,我还特意到城郊的拘留所里去探望了一下杨雪。
那一天,杨雪坐在我的对面,她穿着号服--黄色马甲的那一种,看起来特像一个超市里刚刚上岗的、嘴巴暂时还张不开、手脚暂时还放不开的促销员。她始终低着头,拨弄着自己那十根修长的手指。那一刻,她那白皙的脖颈,像极了一株水仙花的茎,美丽而忧伤。也让我忽然想起了那些美丽而优雅、跳芭蕾舞的女孩子。她和她们同样美丽。然而,杨雪的美丽却开错了地方。
后来,杨雪长吁出一口气。那一口气好像囤积了很多年似的,以至于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面前的空气在起着波浪一般的变化。而后,只听她轻叹一声:“唉!今年春节不能回家了!”她抬头说话的时候,那一双大眼睛显得无比的空洞、木讷、且倦怠。从前那一种勃勃的生机、以及深夜加班时那一种如火如荼的热情已经荡然无存、彻底熄灭了。
我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被她那绕树三匝、无枝可依一般的眼神咯得一阵锐疼,遂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杨雪,你愿意的话,以后就叫我哥吧!”杨雪望着我,嘴角哆嗦着,好半天才牵出一句话:“谢谢你!”但她并没有叫我哥。
杨雪的堕落是情非得已的,只是运气没有程依好罢了。事实上,她们的区别在于:是和所有的男人,还是和一个男人做交易。而如你所知,一件商品的批发价永远不会高过零售价。有些女人深谙此道,并勇于实践。
我从来都没有鄙视过杨雪,我觉得她是一个本质上并不坏的女孩子,犹可重新做人。当然,我或许根本就没有资格像这样堂而皇之、公然指手画脚地去评判别人。
6,
时光一刻不歇、轻而易举地就在我那无所事事的蛰伏中流逝了。
那一年春节的前几天,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竟然独自一个人去了一趟杨雪的老家。我想,那可能是我有生以来做过的最疯狂的一件事情吧。
杨雪的老家,在邻省一个音问难通的偏僻小乡村里。
我对杨雪的父母说道:“我是杨雪的同事,她春节要加班,没有办法回来,所以,就托我把这一万块钱带给你们!”杨雪的母亲接过那一万块钱,笑呵呵地告诉我:“杨雪这孩子就是犟!同她哥哥和人家兄妹俩换亲她就是不肯,还口口声声地说看不上那个男的!我看人家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和你这个小伙子也差不多嘛!……”
我忽然想起杨雪曾经说过,她今年春节回家后,就再也不出来了。难道从那一刻起,她就开始认命、彻底放弃抗争了吗?
杨雪的父母正在乐呵呵地准备着过年用到的一应食物。这一家三口人热热闹闹、兴兴头头的,却不知那一个飘零异乡、赚钱养家的女儿此刻正身陷囹圄、煎心熬肺哩!
饭桌上,杨雪的哥哥一直很热情地给我夹着菜,看起来好像蛮正常的。可当我和他说话时,他却总是所答非所问。我想,这确实是他们一家人、特别是杨雪心中的永久的痛吧。
那一晚,我来不及跟车了,只好留宿一夜,就睡在杨雪曾经睡过的那一张床上。看得出来,房间的墙壁是用那一种很厚的土坯垒成的,显得特别的简陋、寒酸。而靠床一侧的墙壁上整整齐齐地贴着一排又一排红彤彤、金灿灿的奖状。有一个小女孩曾经睡在这里睁着一双炯炯发光的大眼睛、孜孜以求地憧憬着未来,可等她长大成人之后,想必命运给了她一记又一记的重击!而当她有一天义无反顾地决定走上那一条歧路的时候,内心会经过怎样痛苦的挣扎呢?还有,当她后来不得不认命时,内心又会经过怎样的苦不堪言、直至灰如槁木的呢?另外,老天爷给了一个女孩子美丽的外貌,却同时又赋予她一个坎坷的命运,难道这是有意为之、想搞一下平衡吗?……我想着这些,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眠。
那一排又一排红彤彤、金灿灿的奖状在深夜里似乎也同样炯炯发光,但我知道,它们的四个角都已经卷起来了,随时都会飘落在地上,成为一堆没有任何价值的废纸。
其实,我带给杨雪父母的那一万块钱是我自己的!
在此之前,我把曾经注册好的一个服装类商标“依雪”贱卖给了一家羽绒服厂,刚好卖了一万块钱。而“依雪”的“依”指的是程依,“雪”指的是雪菜肉丝面。我曾经的抱负,我曾经的梦想,我曾经自以为白璧无瑕、结结实实的初恋,都浓缩在那两个字上。
“依雪、依雪、依雪……”我在心里曾经无数次默念过、祈祷过的那两个字现在已经属于人家的了。我说过,该放下的,也不会再带走了。
未来的路,很长很长,我自然要轻装出发。
7,
春节过后,我卖了那一屋子的旧书,刚好够流亡他乡的路费。
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我又到村口的那一爿小面馆里去吃了一碗雪菜肉丝面,但一切早已物是人非,我真的没有什么胃口。那只干瘦的“小黄”倒是又跑过来朝我好一阵摇头晃尾。我轻轻地踢了它一脚,心想,你这狗日的倒活得欢、活得自在、活得没心没肺的!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吃过雪菜肉丝面。我怕自己会想到杨雪。一想到她,我就觉得一阵难受、不安。
其实,都是异乡之客,一朝萍水相逢,随即又烟云倏散、“再也不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呢?
还有,我们虽可以对别人的事情感同身受,但不可能一直深陷其中。因为我们自己也有一屁股搞得焦头烂额的事情。总而言之,各人的梦,各人自己圆。
8,
也许,你又猜对了,那一天夜里,杨雪和她的客人之所以被警察叔叔当场抓了个现行,正是我报的警!
那一天夜里,当我兜售完那一个“依雪”商标、心灰意冷地回来时,竟赫然发现杨雪挽着的那一个大腹便便的、酷似X晶导演的客人,正是我以前的老板--那一个抢走我初恋女友的男人!
我没有丝毫犹豫,马上就躲到一旁,迅速地拨打了110。
(完)
孙锐于常州大运河畔
2018年终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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