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镇夜景
-晨-
2016年1月12日，早上九点钟，我坐在杭州到桐乡的高铁上。我还是学生，大三。此行我是孤身一人，桐乡是我的目的地，也是我们约定的地点。他是我的小学同学，初中同学，朋友的前男友。
我很紧张，非常紧张。虽然是冬天，我的手心却微微出汗了。出站后，找一处角落，搓手，跺脚，低着头，时不时看看手机和时间。桐乡的天空是灰色的，地上仍然有些湿，一副雨后初晴的模样。风很凉，我把脸埋进围巾，呼着热气，终于感受到了一阵暖意。
还有几分钟，他就会从大连到上海再到这里。我不停地跺着脚，因为很冷，其实是因为紧张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一年？也许更长……毕竟高中结束，我就把他从我的世界里删除了，在他对我说出那些话之后，在我拒绝之后，在他成为了别人的男朋友之后……喜欢他多久了？我忘了，也许在小学的时候懵懵懂懂的爱，也许在之后的某一刻吧。
其实并没有等多久，我却觉得那段时间很长很长。最终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向我靠近，我不确定，也不敢直视，只瞥见了厚厚的外套，有点高。是他吧，我终于看了一眼，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最后还是忍不住以手遮面笑了起来。他还是我脑子里的样子，高高的，皮肤有点白，长相有几分帅气，只是长大了多了几分棱角。我已经不记得第一句话说了什么，只记得我当时内心的起伏，还有尴尬的气氛……
我们一起找到了公交站，站在一起，有些距离。我不敢看他，他也时不时瞥向我，我知道我们都在强装镇定。想说话，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再也不像手机上我们随意的畅聊，在对方身边，我们显得拘束很多，还是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情境中。“你今天很漂亮。”他这样说，我心中窃喜，表面云淡风轻。渐渐，我们不再那么拘束，恢复了日常聊天的基调，他掐了掐我脸上的肉，我对其怒目而视。上车后，辗转几次，他坐在了我旁边，我窃笑，就是想离我近一点嘛。气氛越发缓和下来，我们恢复了手机聊天那样没大没小的状态。我还是不太敢看他，只撇过头，望向窗外。桐乡是一个很娴静的城市，有点像杭州，整齐的街道，没有那么多的车，一排排的树，一片又一片的商店……都从我的眼中飞过。有人说，坐在公交的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带着耳机听歌，看着窗外的飞过的一帧帧风景，这是生活中最美好的事情。此时，他在，这才是我生命中值得珍藏的美好。
“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你手挺小的。”
“嗯，你手真大。”
话毕，他的手竟覆了上来，握住了我的手，扣住了我的五指。那一瞬间，我觉得有一阵电流经过了我的手，直达心窝。懵了几秒钟，心跳加快，一股热气冲上脑，不知所措。
“肉嘟嘟的小肥手！哈哈。”
“……”白了一眼，作势抽出自己的手，却被紧紧抓住。心里美滋滋，表面依旧云淡风轻，没有阳光，衬着一路风景，整个世界却十分明媚。他的手像温暖的热水袋，我便不再客气，伸出另一只爪：
“这只热乎了，这个冷。”我看着他，甜甜地笑了起来。
“好，我就是大暖炉！”另一只手也温暖起来。
与他，我的生命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场景，我不禁惘然。这，是梦吗……
-午-
也许是冬日，也许是注意力在别处，我总觉得那天的乌镇没有多少游客。在我的印象里，那天天朗气清，微风轻拂，那天是最舒服的一天了。
他把我的手揣进了他的兜里，让我另一只手揣自己兜里，我们像热恋中的情侣，牵着手，不曾松开。我们是一对吗？我们没正式确定过这个问题，能确定的，是我们相爱罢了。我叫他神经病，我成了他的傻蛋。
乌镇真的很美，典型的江南水乡的景致，小桥流水人家，流水从中而过，人家自附两旁。河岸的民宿古色古香，又可见年代感。我曾到过湖南凤凰，也是这样相似的景致，只是凤凰多了一分活泼，乌镇多了一分秀美。凤凰因苗寨人的热情而更显活泼，乌镇因水乡人的沉静而更显秀美。触壁凭栏，河边的石栏冰凉透心，冬日里给人多一份清爽。我不知道冬季是不是来乌镇最合适的季节，但我觉得那时游在乌镇，凉意给我的旅程平添了一番风味。
我们到处游荡，他热衷于给我拍照，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一来二去，我在镜头前也活泛了起来。我也给他拍，我们没有放过任何一处有意思的景色，凉凉的石桥，河岸边的民宿，缓缓而过的流水，大片布料垂直而下的染坊，革命时期留下的历史印记，甚至偏僻的墙角一隅……还记得在某一层楼长长的革命长廊，他在那头拐角的窗前，我在这头拐角的窗前。相对而视，一面墙，一扇窗，一个他，他对我招手，我朝他微笑。这是梦里都不曾出现景象，深深印在了我的心中。
“你看上去就是一张懵逼脸，挺可爱的。”
“我本来就懵逼。”
我们也自拍，他从后方环着我，头贴近我的长发，接近耳畔。我的心突突的，再也藏不住嘴角的笑意。自拍的不多，但是莫名会更加亲密，吧唧，不经意间，他轻吻我的脸颊，我愣住，而后笑了起来。我曾无数次思考自己能不能承受住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毕竟我们经历了太多，毕竟心结太多……可是最后我们还是一起，在这里，乌镇。
傻傻地上知乎搜索，明知道不能在一起却又互相喜欢着的人，是否要继续？有人说，有些事情你做了可能会后悔，不做你肯定会后悔……这就好像那个问题，如果你知道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你会怎么办？我会选择坦然去面对生与死，而对于感情，我却优柔寡断。我是一个需要鼓励的人，看着别人敢爱敢恨，我的内心也不能平静下来。是啊，人们都说及时行乐，享受过程，即使没有美好的结局，那也不能放弃追求幸福的权利呀。
我看着他，什么都没有想，就这样简简单单，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这样真好。
-夜-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在说一定要追到我之后。”
“因为……你没有给我任何希望，她又一直陪着我……”
爱情里面，我们总是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原因错过，现实和浪漫的天平总是摇摆不定，最终患得患失，我又得到了什么呢？最后只能傻傻地承认：我依然爱着你。
相比于白天的宁静悠远，乌镇的夜晚活泼了起来。小桥之下，流水依然。天空一层一层逐渐暗了下来，街市廊坊的长灯也一片连着一片，点亮了寂静。
他拉着我攒动在人流之中，来来往往的游客，一团团一对对，各自精彩着各自的画面。我抱着他给我买的奶茶，望着四面应接不暇的景致，偷瞄着身旁的“暖炉”。我们也是游客大队中最普通的一对，从这一处钻到那一处，兴奋的像小孩子。
乌镇的夜，天色越暗，美得越醉人。站在高高的桥头，流水就从身下而过，河水两岸的建筑，无一不是挂着高高的古色古香的灯盏。有几个极具特色的屋子门前挂着十分精致的彩灯，从下仰起头，看着那精致的花边，淡粉，墨绿，嫩黄……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我说这个灯好看，他便给我拍下来，我就傻乐着。
也偶有人经过：
“可以帮我拍张照吗？”
“当然可以。”
接下手机，陌路人也好像很温暖。
“我也帮你们拍张照吧！”
他立马揽住我的肩，我对着镜头，有点不好意思。明明是凉风，吹着我的脸热热的。我看见桥上的每个人，都是笑着的，这感觉妙极了。
商店和酒吧都热闹了些，拉客的店家在门口等候着客人的光临。我说我没去过酒吧，他便拉着我进去，坐了一会儿看了看菜单，又拉着我出来。
“就是感受个氛围，在学校没有我你自己不许去酒吧！”我扑哧一声乐了。的确，五颜六色的灯光，躁动的音乐，各类酒水……
接下来我们的活动就是逛吃逛吃……礼品店无外乎都是那些明信片，玩具，衣服……他竟然淘出来一枚蛋……他给我的备注。谁让我是他的傻蛋呢。
乌镇真正走起来还是有些长的，何况我们奔波了一天，每条巷子里穿来穿去，我早就累了。于是我们找了河边的一处长椅坐了下来，他很自觉地给我捶起了腿，我舒服地眯着眼，得此神经病，岂不快哉！
我们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我们的专业，生活……我们的过去，现在……我们对彼此的各种前尘往事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其间也有来往的船只，载满了一船游客，船夫吊起嗓子唱起了歌，惹来一阵欢笑。我的注意力不是很集中，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他说的我听着，旁的心思被周围的环境吸引了去。直到他说：
“你跟她真的很不一样。”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仿佛哪一句话都不合适。我的心却沉了下去，有些难过了。他又继续说：
“跟你在一起很轻松，很开心。”
他说的很轻松，表情很淡然，那个样子深深印在了我的脑子里。周围的气息还是凉凉的，我冻的微微颤抖，他握紧了我的手。
“我们好像好久没见了，跟做梦一样。”
“是啊，是很久了。高中没怎么联系，之后见到了又没怎么说话。”
“好神奇，竟然是我们两个，哈哈。”我笑着说，一切都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蹭了蹭我的脸，又吧唧一口。
“粉都蹭没了！”
“我乐意！”他得意地笑着。
“不过我们是不是太快了！这才是第一天诶。”
“快吗？我们认识了快十年了。”
“……”也对，十年，一个有些沉重的数字，意味着一段漫长的人生旅程。十年，也很短，他还是当年的那个小男孩，打打闹闹纷纷扰扰之间，我们都长大了。
人不动风动，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我好像能看见这些年的种种。我们错过了很多次，来来回回间造就了许多故事，我们一直把这份喜欢深埋在心，生了根，发了芽，才后知后觉，原来已经错过了这么多。我们也有互相怨恨的时段，生生地剜掉自以为不重要的那一份，到头来才看到斑斑血迹。能忘记吗？能放下吗？每一步都那么不容易。最后才明白，我们欠缺的，只是一份勇气，一份打招呼的勇气，一份对视的勇气……
回去的路上，人竟然寥寥无几。四下无人，我突然感觉自己的双脚腾了空，心里一紧，他竟然把我打横抱起，我不由自主揽住了他的脖子。
“你干嘛！”惊吓过后，我的声音有些尖锐。
“不干嘛！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我……我很重的……”我把头埋了进去，不敢提起音量。
“还好。”
后来，他贴近我的耳畔，十分温柔地说：
“我爱你。”
我越发觉得热了起来，但是心里乐开了花，自顾自地傻乐着。
“放我下来！”
“等会儿。”
“你个神经病！哈哈！”
有时候我会觉得时间真的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它会把在一起很久的人拆散，也能把看似相隔甚远的两个人凑到一起。如果一辈子真的有那么长，每一天都是这样，那该有多幸福……
直到今日，我都觉得那是自己做的一个梦，为了一个人放下考试放下复习说走就走，有些疯狂又充满了甜蜜。那一天成为了我们的纪念日，只有我们知道那一天多么重要。现在我依然不那么勇敢，可是一想到那天在乌镇的情形，我又觉得有力量去面对一切，无论过往有多么的难……还是要说一句：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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