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犟种（小说）
三、师生大战
文/张守权
1976年春，县第六中学开学后不久，正在校长室悠闲的喝着茶水看着报纸的孔繁明校长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进来！”孔校长响亮的喊声刚刚落下，校长室的门迅速被一个头发乱如鸡窝的小男孩打开了。
“校...校...校长啊，不...不好了！犟老师跟胡东海打...打起来耶！”小男孩一边挥袖擦着满额头的汗水，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孔校长不慌不忙的放下报纸，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问道：“哪个犟老师？是姜老师吧？”
小男孩十分肯定的说：“就...就是犟老师，别的老师都管他叫犟种的那个老师，挺年轻的那个男老师。”
“啊！在哪里？”
“就搁二年三班门前。”
文革时吉林省中学课本
“噢！知道了，我这就去！”校长放下茶杯站起身来，不慌不忙的走出了校长室。校长好算知道小男孩提到的这个“犟老师”就是王大犟种，小男孩对他的这个独具创意的称呼让校长有些哭笑不得。王大犟种毕业后到教育局人事科报到时，人事科一看他是吉林师大中文系毕业的，就对他说县一中正急需他这样的毕业生，王大犟种可直接去一中试讲。王大犟种问：“如果我被一中留下了，学校能给我分房吗？”人事科的人摇了摇头。
他又问：“能给我媳妇安排工作吗？”
人事科里所有的人差点没笑仰壳了，王大犟种却认真的说：“那我跟我媳妇一个在城里一个在农村，这隔山掉远的，交通还不方便，你们还是让我回家乡的学校吧。”
人事科的人再次上下打量了穿着很不利落的王大犟种一番，之后十分严肃的对他说：“这可关系到你的一生啊，下边农村多少人剜窟窿盗洞想进城都进不来呢！将来你再想进来可就没机会啦！”
王大犟种毫不犹豫的答道：“不会后悔的，毛主席教导我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再说啦，我回到家还可以照顾家里。你就把我分配到我们屯子的村小就行。”
人事科的人说道：“你一个师大的大专生分到下面的村小，岂不是屈才了，听我的，到你们公社的中学去吧！”王大犟种就这样被分配到了离家里足有二十多里地的县第六中学，由于没有自行车，每天他都必须老早爬起来，走上两个小时左右的路上班。为此，很多人都说他整天瞎犟，分配来分配去的还是离家很远。这件事进一步提升了熟人们对王大犟种这一外号的理解程度。
王大犟种与学生胡东海打仗这一天，他正在初二三班的教室里手拿报纸在给学生讲批判四五运动的重要性，突然被一阵急躁而凌乱的敲门声打断了。他扭头看了一眼破旧的木头板门，又看了一眼满面诧异表情的学生们，说了句：“谁这么没教养，敲门跟劁猪似的，整的吱哇的。”在学生们快乐的哄笑声中，他朝着门口底气十足的喊了一声：“进来！”
门开了，探进了一个头戴绿色军帽的脑袋，他朝着教室里疾声喊道：“找你们班梁万军！”王大犟种一看，找人的是学校名人——革命小将、体育棒子胡东海。王大犟种知道他和梁万军是一个生产队的，该有什么事情要交待吧，他想着便抬眼看了一下坐在后面的梁万军。只见梁万军以迟疑的目光看了看门口的胡东海，又看了一眼王大犟种。王大犟种说道：“梁万军，找你呢！”梁万军的同桌也以手推了他一下说道：“找你呢，还不快出去！”
梁万军出门后，王大犟种拿起报纸刚要继续被打断的批判，只听门外的胡东海怒骂了一声，之后，满屋子的人便听到两声清脆的耳光声自门口传来，这让包括王大犟种在内的全班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定是打仗了！这是王大犟种头脑中的第一反应结果，然而，不知怎地，本该快速跑出去的他双腿突然不听使唤了。
“你他妈的再骂不骂我老妹了？”随着胡东海的一声严厉质问，头脑发胀的梁万军又吃了胡东海的一记炮脚。待跑出教室的王大犟种将两人拉开时，只见表情木然的梁万军脸部已经红肿，带着补丁的蓝裤子上明显的印着胡东海留下的一个带着土渣的脚印。而胡东海却是余怒未消，气势汹汹的盯着梁万军吼道：“你妈的，你个狗地主，要再骂我老妹看我整死你！”
上班不到两年的王大犟种哪里见过这等阵势，但他本能的意识到该迅速结束这场争斗，于是便示意梁万军进屋，而后又对胡东海说：“你先回去上课，等下课再说！”
“我们军体课（即军事体育课，文革期间体育课），没事儿。”胡东海答道。
“军体课也是课呀，快先上去！”说罢，王大犟种便进了教室，反手将情绪依旧激动的胡东海毫不客气的关在了门外。
王大犟种继续拿起讲桌上的报纸，把它交给班里的学校广播站的广播员胖乎乎的女生黄凤琴来读，她刚念了几句，那急促的敲门声再度响起，王大犟种十分不耐烦的开了门。只见胡东海笑嘻嘻的说：“王老师，刚才我错了，我们俩本来挺好的，我不该打他，你让他出来，我向他赔个礼。”王大犟种信以为真，也听过一些学生说他平时也挺讲义气的，于是便让梁万军出去，之后便放心的关好门听黄凤琴清脆悦耳的朗读声。
然而，就在他掏出烟口袋准备卷一支旱烟抽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了胡东海打骂梁万军的声音。他急忙揣起烟口袋开门出去，可怜的梁万军的鼻子已经出血了，胡东海依旧边骂边打。而被鲜红的血激怒了的梁万军突然趁王大犟种拉住胡东海时狠狠的踹了胡东海一脚。胡东海大骂起来：“哎呦，你他妈的狗地主还敢还手了？放开我，快点放开我，揍他个狗地主！”
王大犟种一边拦阻胡东海一边斥责道：“你也太不像话了吧，打一次就得了呗，还打第二盘？再说了，你还欺骗老师？”
文革时流行的学生书包（原为军绿色，已褪色）
胡东海怒气冲冲的答道：“谁让他骂我老妹了？”他一边辩解一边拼命挣扎，然而，他的双臂却被王大犟种的双手死死地抓住，王大犟种的十指仿佛鹰爪一般深深扎进了他的双臂。胡东海恼羞成怒，拼命的高喊：“快点放开我，你怎么能护着这个地主的崽子呢？”王大犟种知道梁万军家是地主出身，他的爷爷及父亲在解放前曾当过梁家的长工，听他们回忆，梁家人都很勤快，能吃苦耐劳，勤俭持家。根本不像文艺作品中的周扒皮、刘文彩、黄世仁等地主那样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并欺压农民。每年春耕秋收在长工们干重体力活时还有好伙食伺候着，因此，无论主流整天如何铺天盖地的宣扬阶级斗争，批判“黑五类”（文革时指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五类人，是当时斗争的重要对象），忆苦思甜，王大犟种对“地主”却始终建立不起半点阶级仇恨。
下课的铃声响了，早已在班里隔着窗户看了半天热闹的学生们迫不及待的一涌而出，把三人围在垓心。这时，胡东海突然发力，欲将王大犟种摔倒，王大犟种也努力维持自己的平衡。虽然是初二学生，但胡东海个头较高，还是个体育棒子，王大犟种对付他颇感吃力。两人在众学生的哄笑声中僵持着，有如一个黄瓜架。胡东海再度发力，恰好两人旁边有一道一尺多高的花池子栅栏，在他们向栅栏方向发力的时候，他们的双腿被栅栏绊住，结果只听“忽通”一声，他们双双跌进花池子里松软的泥土上，两个重重的身体瞬间激起了一层细细的土面，向四处飞溅。学生们十分愉快的哄笑起来，在他们的眼中，这个千载难逢的师生大战的精彩程度简直胜过曾经看过的任何一部故事片中激烈的打斗。
“住手！”人群外孔校长一声断喝，让所有的哄笑声戛然而止。学生们自觉的让出一条道让校长走了进去，“快起来，都跟我到校长室来！”（未完待续，敬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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