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上京城的人们总是会看到这样一幅情景:雨季的落云台下,谁家女子独自一人撑着油纸伞,穿过拥挤的街道,缓缓走上落云台,站在台上,目光看到视线的最远处,像是在等一个人。
渐渐地,人们知道那人是叶家小姐叶璃。
就有人打趣道,“你来落云台做什么?”
叶璃目光看向远处,淡淡的回应,“我在等一人。”
有人哈哈大笑,“等谁啊,等了那么久,那人不回来了。”
女子不恼,依旧看向小雨淅沥的街道,缓缓开口,“我等他回来娶我。”
初见那年,她九岁,他十四岁。
二
叶璃是叶家的独女。
老年得子的叶臻对这个女儿十分宠爱,加上早年丧母,便由着女儿性子胡闹了些。
叶臻时常听到下人们的传话。
“叶小姐上树了,叶小姐又捉鱼了,叶小姐殴打男同学。”
叶老爷听到之后,也只是言语上教育一下,私下还是宠着她,毕竟年纪小。
一时间外面流言蜚语,说她哪里像个官宦人家女子。
叶璃也不曾理会。
依旧是上树掏鸟窝,下河捉鱼,殴打同窗的男同学,在学究脸上画乌龟……
因此叶璃小小年纪便得了个上京城小霸王的称号。
叶家是官宦人家。
叶臻整日忙于朝堂之事,对于女儿的这个称呼,虽有所耳闻,却也只是教她抄写三从四德的书,草草了事。
只一件事,叶老爷重重的罚过她。
是夜,圆月高悬,中秋佳节。叶府处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来的客人都是叶臻的好友,其中不乏一些和叶璃同岁的小孩。
别人的到来,她不在意,但一听说有和她同岁的人,赶忙出了闺房。
拉着新来的小伙伴在后院里玩你跑我追的游戏。
“叶璃你……你等等我,我跑不过你。”
说话的是一个比叶璃大五岁叫凌毅的少年。
他是大将军凌阙的儿子,将门之后。凌毅很小的年纪便随父亲出征关外。
恰逢中秋佳节,凌阙回京述职,才有机会到叶府。
叶璃在走廊拐角处停下,稚嫩小脸通红,回头看向不远处躬着身子的凌毅,带着几分笑意,气喘吁吁的,“啊哈,你跑不过我。”
凌毅一直以来在边外生活,整日风吹雨淋,身体素质就比活蹦乱跳的叶璃差了些。
凌毅快步向前,拉着叶璃的手左右摇摆着,胖乎乎的手摸起来很有肉感,凌毅心里十分欢快,娇嗔道,“好妹妹,我们不玩这个,玩其他的。”
叶璃感觉到脸上一阵火辣,缓缓的抽出凌毅拽着的手,凌毅眼底顿时浮现出失落的神情,叶璃看在眼底,便道,“好,我们不玩这个。”
叶璃脑袋飞快的旋转着,想着她平日里玩的各种游戏。
下河捉鱼是不可能的,毕竟天色已晚。
突然,灵光一闪。
她想起前几日,父亲给她看的琉璃瓶。
那瓶子着实好看,通体琉璃,琥珀色的光泽,更为人惊奇的,在黑夜中细细看来,有点点萤光。
叶璃央求着父亲好几次,将那个瓶子送给自己。父亲却告诉她,这个瓶子是要送给邕王。她只好作罢。
想到此处,叶璃不免有些惆帐。
凌毅瞅见叶璃呆呆的模样,有些可爱,便轻声细语的唤了一声,“妹妹?”
叶璃这才回过神来,欣喜若狂的笑道,“我带你去看样好东西。”
随后叶璃便拉着凌毅,在后院一路小跑。
小手拉着大手,掌心的温度从手掌延至心底,在凌毅的心里泛起涟漪。
琉璃瓶被叶臻放置在后院库房中的箱子里。叶臻特意派了人把守着库房,不让人接近。
两个人悄悄的靠近,贴着库房的墙角,往门那边的两个壮汉看去。
灵机一动,一个主意在叶璃脑袋里形成。
叶璃大摇大摆的朝两人走去,学着他爹的语气,说道,“我爹说,前院需要人手,这里不需要人看管。”
两人来不及细细思考,只想到中秋佳节,人手不够,就转身离开了。
角落里的凌毅佩服叶璃的这招调虎离山,不由得在心里为她点赞。
三
“啪。”
从后院传来一阵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此时的叶臻在前院待客,耳边传来一阵声音,只是碍于有外人在,脸上淡定从容,心里早已明白七八分了。
可是,当叶臻用心痛的目光看向琉璃瓶时,他就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怒火,满脸怒色的吼道,“叶璃,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叶臻有想过是叶璃弄坏了什么,但他万万没想到是琉璃瓶。
这可是要送给邕王的物品。叶臻心里百感交集。
叶璃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睛瞥向别处,极力不让眼泪落下,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清,“只……只是……手滑。”
凌毅想要替叶璃辩解,却在人群中瞥见自己严肃的父亲,只好作罢。
叶臻收起心里的愤怒,眼睛一扫而过他的这个女儿,“平时你再怎么胡闹我都可以纵容你,可你丝毫不知道分寸,罚你去祠堂跪一整夜,不许吃饭。”
话音未落,叶璃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
夜已深,很深。
叶府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皎洁的月光透过明晃晃的窗户纸柔和的撒在冰冷的地面上,平添几分清冷之意。
叶璃趴在地上睡着了,却被一声咕噜声叫醒。心里咕噜着,父亲应该会来送吃的,可又想到自己今天惹父亲这么不快,想必父亲是不会来了。
借助月光,叶璃看着一排排整齐排列的牌位,突然感觉有些瘆人。就在叶璃恍惚之间,门吱呀一声开了。
叶璃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叶璃转过头去,“是谁?”
趁着月色,叶璃看清来的人是凌毅。
“是我,阿璃。”
凌毅提着食盒,蹑手蹑脚的走进祠堂。
当凌毅将食盒里的食物一一摆在叶璃面前时,叶璃嚎啕大哭,嘴里含着眼泪,啜泣着,“你是除我爹外第二个对我好的人。”
凌毅微微一笑,“那你准备怎么报答我呢?”
叶璃一脸懵懂的看着他,灿若星辰的双眸含着泪花,让人看了心生怜悯。
凌毅郑重其事的说道,“你要好好长大,长大了我来娶你。”
叶璃将这句话记在心里。这一记就是记了六年。
四
转眼间,叶璃已到及笄之年。而上京城中到了叶璃这个年纪的女子大多已经出嫁。
所以叶臻就整天忙于女儿的婚事。然而,叶璃的三次相亲都失败了。
父亲这次给她介绍的人是韩尚书的儿子韩临,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
可叶璃却装鬼吓跑了他。这让叶臻心里十分不快。
“啪”
叶臻将手里盛满水的茶杯重重的摔在地上,茶杯摔的粉身碎骨。水花四溅,叶璃的脚就像被定在地上,任由它溅到自己的鞋子上。
“媒婆介绍给你相亲的韩临,是上京城有才学的人,你却把人家吓跑了,这都什么事啊!”叶臻两手一摊,眉头一皱,无可奈何的摇头。
叶璃低头不语。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要的是那个人,其他人对于她来说,无足轻重。
所以当她被迫去相亲时,就注定会失败。天资国色的她满眼都是那个人,就再也挤不下其他人。
自那年中秋一别之后,叶璃就再也没有见过凌毅。两人只能靠着书信来往。边外距离上京城很远。一封信要寄上十多天才到上京。
清晨时,叶璃总会登高远眺,盼望着送信的人。每当有信来时,女子总会高兴一阵。没有信时,就会失魂落魄。
凌毅会在书信中讲述边外的风土人情。那是叶璃从未见过的风景。
叶璃有时会在窗前的院子里念着信中所写的诗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脑海里勾勒出满天飞沙,长河落日的情景。
有时声音大时,连路过的院子的下人们都会听到。下人们便会揣测是哪家公子哥看上自家小姐。有时话语传到叶臻耳朵里。
叶臻听到后,气急败坏的跑去叶璃院子里,恰好赶上叶璃从外面兴高采烈的回来。
“你怀里都藏了些什么?”
叶臻一手拦住叶璃,眼睛看向叶璃双手搂住的怀里。
“你不说我也知道,府里上下都传的沸沸扬扬,说你不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已与哪位公子情投意合。”
叶臻说完,伸手要去抓叶璃的信,却被叶璃一手拦住,可始终是敌不过他。
信被撕得粉碎。
“爹,凌毅也是世家公子,为何爹要阻止我们?”
叶璃气的蹲在地上,眸光一转,似有泪花闪烁。
“爹自有自己的考虑。”叶臻继续说道,“你背着我与那凌家小子通了多少封信。”
叶璃愤怒的跑出家门,完全不理会叶臻说了什么。
独留下叶臻一人看着被撕碎的信,万般无奈、惆怅。
五
而凌毅自那年分别之后,便随父亲驻守边外。
距上次收到信已经过去几十天了。按理说,应该会收到来信。可是,凌毅没有收到来信。
他慌了。
底下军士向他汇报军情时,他没有听。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凌阙看出自己的儿子心思不在这事上,便关切的问道。
“没……没想什么。”
凌毅眼神躲闪,慌乱的整理案桌上的书籍。
是夜,繁星闪烁。
白天的他心神不宁,到了晚上,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他起身下床,点燃烛火,拉开抽屉,里面是一封封的信。他抽出最近的一封信。信上说,自己已到及笄之年,父亲是如何给她张罗自己的婚事,而自己又是怎样略施巧计,躲过去。
凌毅看的是捧腹大笑,然而更多的是心酸。
他给她回信,让她等自己,建立军功,就回去迎娶她。
然而这封信,叶璃是看不到了。
凌毅念着,情至深处,眼泪就落下来,啪沓一声滴在纸上,晕开了墨水,似一朵绽放的花蕊。
想起这些年,他与她之间的来信。
他说,他喜欢写字。
她便将这句话读进心里,改掉自己贪玩的性子,努力的学习写字,从横七竖八的字一点点写成娟秀清丽的小楷。
她的努力,他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夜很深,凌毅继续念着信。
烛光拉长他的身影,映在干净白皙的帐篷上。
这一切恰巧被帐篷外散步的凌阙看到了。凌阙没有进去,对于儿子的心意他是知道的。儿子钟意的那个姑娘,他见过,只是……
凌阙在外面轻咳一声,凌毅知道父亲在外面,就熄灯了。
凌毅彻夜难眠。
六
距离叶璃不见已经过去五日。
这些天叶臻派官府的人去寻找她。同时也后悔自己那时的做法。
如今他所求的不过是女儿平安的回来。
终于,在一天的清晨,叶璃衣衫褴褛的出现在叶家门口。
却是满脸的污垢,头上一处鲜血淋淋,头发也乱蓬蓬的,嘴角溢出鲜血,眼睛布满恐惧,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坏人……”
在看到叶臻时,叶璃跪在她父亲面前,眼眶满是泪水,大声嚷着,“爹……”头深深的埋在他的怀里,声音歇斯底里。
叶璃疯了。一时间,大街小巷都在传。
宫里的太医来给叶璃诊治,结果是头被什么东西撞击导致神志不清,慢慢调养就会好。
叶臻看着自己的女儿成了这样,心里万般难受。如果当初不逼自己的女儿,就不会……
凌毅是在叶璃遇害之后的第三天回来的。他是偷偷逃回来的,路上骑了三匹马才到上京。
凌毅一回到上京城,便听说外面的流言蜚语。他不信这些,一回京,顾不得休息,便冲着叶府跑去。
却被叶臻拦在了叶府门口。
“我女儿成这样了,你来做什么?”叶臻站在门口,拂袖,转过身去,长叹一声,“你若是有自知之明,就离她远些。”
“伯父,求求您让我见她一面。我有话对她说。”
凌毅苦苦哀求道。
“有什么话你留着明天说吧。”
叶臻拂袖而去。独留下凌毅一人在原地,驻足回望着高墙内心爱的人。
凌毅再见到叶璃是在一个深夜。
宫里面的太医来为叶璃诊治,在来的路上遇到凌毅。凌毅便伪装成太医随行的小厮,进到叶家。
凌毅已经有六年没有见到叶璃。再次见到时,他实在难以想象,眼前这个人与六年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她是同一个人。
叶璃呆呆的坐在窗前,茫然看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昔日炯炯有神的眼睛变得暗淡无光。有时还会发出旁人无法理解的笑声。
凌毅站在一旁,目光跟随叶璃看向漆黑的院子,突然,鼻尖一酸,一滴泪落下,晕染少年不知所措的心。
暗淡的烛光下,叶臻没有认出乔装打扮后的凌毅,而后将太医开的方子递给凌毅,淡淡的说道,“你去药铺抓上面这些药。”
凌毅不为所动,眼神死死的盯住叶璃,似有千般话语要对她说。
叶臻瞧见小厮呆住的模样,这才起疑,仔细一看,认出了小厮打扮的凌毅,只是碍于叶璃在场,没有戳穿罢了。
凌毅想着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也是好的,就算同她讲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那太难了,还是等等吧。
思及此,凌毅在心中叹了无数个气,抬头看向屋顶,强忍将泪水逼回去。
叶臻看到凌毅对女儿如此深情,不由得改变自己对他的看法。
之前之所以不同意他与女儿的来往,主要是因为凌毅武将出身,常年在外驻军打仗,战场上诸多凶险,万一有个不小心,女儿不就……可是现在发生那件事,上京城中又有那些人家肯好好善待自己的女儿?
凌毅以为自己没有被人认出来,却在太医离开的那一刻,被叶臻叫住了。
漆黑的院子里,有风吹过屋檐下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桐树下有两个人在窃窃私语。
到底是凌毅先开口,“伯父,我来此并无其他意思,只是想静静的看着她。”
叶臻明白凌毅的心思,到也没有怪罪他,“凌毅,伯父知道你的为人,如今这个局面,是谁也无法预料的,难为你的一片真心了。只是委屈你了。”
凌毅斩钉截铁的说道,“不委屈,我对叶璃的真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凌彻知道自己的儿子逃回上京城,是在第二天的清晨。凌阙自睡梦中醒来,便收到属下送来的自己儿子留的亲笔信。
信中写道自己要去上京城找叶璃,让父亲莫要挂怀,同时也写了自己对叶璃的情意,字里行间中无不透露着凌毅对叶璃的情真意切。
凌阙看完后,面露难色,随即派人去上京城将凌毅带回来。
“你就这么对叶家小姐情深意重,非她不可吗?”凌彻问道。
凌阙语重心长的念叨,“好男儿就应该志在四方,不应该被男女情长的事情,所牵绊,你若真心喜欢,就应该建立起自己的功名,待到功成名就之时,娶她,我看何人敢在背后嚼舌根。”
凌毅一一应允。
六
元乾年春,安州沦陷。安州靠近蛮族,距离上京城很远,属于一个天子管不到的地方。
这里常年发生烧杀抢掠的事情,就连当地的官府也与蛮族勾结,搜刮民脂民膏,百姓活得苦不堪言。
原本是一个管不到的地方,却在新官上任时,发生了改变。
新上任的官员爱民如子,不与蛮族勾结,深受百姓爱戴。
却极大引起蛮族的不满。蛮王下令军队攻占安州,将新上任的官员囚禁起来。
一个月后,安州被占的消息就传到了上京。
天子大怒,将驻守边外的人马抽了一大部分,连同上京的人马,一同出发,去往安州。
凌毅毫不犹豫的加入到队伍中。
战场上万般凶险。行路岭下,茂密的丛林里,箭如雨下,凌毅亲眼看见自己的同伴被乱箭射伤。
凌毅拖着他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来到一处小溪边,对他说,“你再忍忍,很快就到营地了。”
那个人占满血迹的嘴唇轻启,气息微弱,“不行了,我。”继续说道,“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这里有一支钗子,希望你能帮我带回去给我未过门的娘子。”
而后,满是鲜血的手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簪递给了凌毅,就闭上眼,永久的睡去。
行路岭一战,能活着回来的人寥寥无几。
凌毅就是其中之一。
当他们这群人出现在营地外时,营地里的人满眼泪水。
行路岭是去安州的必经之路。而之前这里被蛮族占据,经此一战,双方都各有所伤,但好在行路岭被凌毅他们拿下了。
营地里响起鼓点般的掌声,凌阙扶住血迹斑斑的凌毅,满脸欣慰的看着他,这一战,在凌阙心里,还是不错的。
就这样,大大小小的战役持续了半年。
半年后,安州之乱随着凌阙等人攻破安州大门而结束了。
蛮族将军陆虎割喉自杀。蛮王退回到自己的边界,并上交文书,承诺永不进犯姜国边界。
安州恢复了人们一直以来所期待的局面,百姓安居乐业,官府爱民如子。
一个月后,凌毅等人班师回朝。
上京城两边的街道上占满了人。不少待字闺阁的女子占在街道的两旁盯着骑着骏马的凌毅。
“这位骑着骏马的人是谁啊?”
“不知道啊。”
“不知可否婚配。”
凌毅一扫而过街道两旁的人,目光却停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一袭白衣,头戴斗笠,面纱遮面,偶有风拂过,扬起遮面的纱巾,一双若隐若现的红唇勾人心魄。
那人正是叶璃。
正当凌毅停住马,想要去找她时,叶璃却消失在人群中。
七
距离凌毅回京,已经过去三天了。
这三天里,求亲的人家把凌府的门槛都踏了个遍,但都被凌毅一一拒绝。
理由是已有心悦之人。
一时间,上京城流言四起。传的大多是说凌毅已经娶亲,或者是说凌毅钟意之人是他带回来的一个姑娘……
这流言传着就传到了叶璃的耳朵里。
叶璃正在院子里弹琴,忽闻下人们窃窃私语,一问便知道关于凌毅的事情。
叶璃面色难看,骨节分明的手把琴弦拧成一把,在松手时,手掌心上留下一道道的血痕。
有下人来通报,来的人是凌毅。
叶璃一看见凌毅进来院子里,便起身,朝里屋走去。凌毅快步向前拦住叶璃去路。
“怎么,凌大公子怎么来我这里?”
“叶璃,你这是什么话?”
“凌大公子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哦,对了,上凌府提亲的人一定很多吧。”
“叶璃,我心悦之人难道你会不知道吗?”
“不知。”
听到这句话后,原本温柔缱绻的眼里多了一丝怒火。
凌毅快速的靠近叶璃,叶璃惊吓着后退,退着至一处墙角,凌毅一只手轻轻按住叶璃的肩膀,另一只手按住墙壁,头凑到叶璃的耳边,红唇轻启,“三天后是元灯会,到时你一定要来,我会告诉你我心悦之人。”
“我不会去的。”
三天后,便是元灯会。
元灯会在姜国算是隆重盛大的节庆。这一天,家家户户的男子会和心仪的女子在柳江沿岸放花灯,祈求姻缘。
天渐深。凌毅在柳江河畔的亭子中等了一天,也没等到叶璃。
“天已经黑了,那位叶小姐怕是不会来了。”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凌毅身后响起。
说话的是一个苗疆女子,名唤玥儿。
玥儿是他从安州带回来的医女。在一次战役上,他受了很重的伤,幸亏遇见玥儿,救了他。
玥儿说,她想见上京城的风土人情。他就带着她一同回了上京。
凌毅转过身去,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的神情,对着女子淡淡的回应,“她说过不会来,竟是真的。”
叶璃不是没有来,而是在来的路上,远远瞧见亭子里的两人有说有笑,宛如一对璧人。
叶璃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这半年里,她深居简出。唯一一次出门还是凌毅打了胜仗回上京那次。
那天她去人群中看他,却看见一个女子,骑着马,跟在他身后,眼里满是深情。
她知道,那个女子是喜欢他的。
今天她再次见到那个女子,便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
叶璃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叶府的。一路走来,只发觉头疼的很,想哭,眼里却没有眼泪,心力交瘁之间,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八
叶璃病了。
凌毅得知叶璃病的消息,前去探望,却被叶臻拦在外面。
理由是她不想见他。
叶璃也曾奢望过与他在一起,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一切都如梦幻泡影。
叶璃躺在床榻上,望着熹微的阳光,往事历历在目。
那日,她与父亲争吵过后,就跑了出去,在外面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闲来无事的她想起柳江沿岸的花朵正开得艳,就想去看看。
却瞧见柳江桥上一男子在轻薄女子,在细看时,发现是与她相亲过的韩临韩大公子。
这韩临表面是个翩翩公子,背地里是个流氓。
看不下去的叶璃上前一步,拉开韩临的手,将女子护在身后,“韩公子,这可不太好。”
韩临一看是叶璃搅了他的好事,心中不悦,又想起自己那日相亲时被叶璃捉弄,心里更加恼怒,随即与叶璃拉扯在一起。
拉扯之中,叶璃多处衣服被撕破,露出雪白的肌肤,韩临看见正要去轻薄她。
叶璃为保清白,跳入波涛汹涌的江里。落水的她不会水性,嘴里一直嚷着,“救命。”
可惜没有人听见。在她嚷了几声后,江水把她推向远方。
幸得被河下流的一户人家救起。头部因为落水,多次被石头撞击,导致神志不清。
那户人家救起时,叶璃嘴里一直嚷着,“坏人……”
别人问她什么,她也没听见。清白算是保住了,可人却傻了。
这是叶璃不愿回忆的往事,也不愿告诉凌毅。
她不想位及人臣的凌毅因为有这么一个神志不清的夫人,而招人非议。
思及此,眼角滑落一滴泪,吃了药,叶璃闭上眼,沉沉的睡去。
过了几天,叶璃还是不肯见凌毅,只让人传话给他,说病情已经好了很多,莫要挂怀。
叶璃的身子好些了,时常在院子里抚琴奏笛。
悠扬的琴声自院子里传出,时常引得过路人驻足聆听。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这和谐的乐曲。
“叶家小姐真是好兴致,自己独自一人抚琴,却引得别人为你牵肠挂肚。”玥儿不顾下人们的阻拦,径直走到里屋来。
叶璃遣退拦路的下人们,吩咐丫鬟上茶。
玥儿阻止上茶的丫鬟,语气淡淡的,“我来这不是喝茶的,我只想问你,你若不喜欢凌毅,就直接告诉他,何必要如此折磨他。”玥儿继续,“你可知,凌毅为了你,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我是爱慕着凌毅,可是他不喜欢我,我也没必要留在他身边。今天过后,我便回安州。”
玥儿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叶璃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琴弦,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楚。
九
门吱呀一声开了。
叶璃蹑手蹑脚的走进去,脚步轻盈的走到凌毅的床榻前,小声的说道,“都已经日上三竿,你还不起床吗?”
凌毅忽闻一道熟悉的声音,猛的睁开眼睛,一抬头,就看见自己心仪的女子坐在床边。
凌毅高兴坏了,顾不得梳洗,拉着叶璃的手,声音有些啜泣,“好妹妹,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叶璃愣了一下神,思绪回到那年的那个中秋,凌毅也是这般拉着她的手,叫她好妹妹。
叶璃微微一笑,“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呢?”
凌毅难掩住心中的喜悦,快速梳洗完后,就拉着叶璃到他父亲跟前,请求父亲准予他们成亲。
然而叶璃却有一些犹豫。凌毅看出叶璃的难处,便道,“成亲以后,我就向王上请旨,请求驻守安州,将叶家也一起搬去。”
叶璃会心的点了点头。
上京城外,一辆马车缓缓驶向安州的方向,马车上的女子,面戴笑容,不时的撩起帘子,看着骑马的男子,男子回头,轻声细语,“风大。小心身子。”
看到女子拉好帘子,男子才看向前方,回想起那年的桐树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