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平日在家放飞心情的样子，自由舒坦而适意，温馨又从容，就跟隔壁邻家的退休大爷差不多
孔子平日闲暇时，态度轻松舒坦，神情愉快舒畅。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论语》述而篇之四
也不知啥人想出这个馊主意，把敬爱的孔老师供起来，打造成高不可攀、一本正经板着面孔的圣人模样，好像他从来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后人都说是汉武帝的顾问董仲舒干的，他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使孔子成为唯一的“先圣先师”。
其实也别怪董仲舒，早在孔子在世时，他的弟子们为了谋取各自前程，就已经联合起来抱团取暖，把孔老师吹捧成“天纵之圣”、“千古圣人”。还有那个卫国小镇的边防官仪封人，也跟着瞎吹，说孔子是什么“天之木铎”。实际上，孔子是个可亲可爱的好老师，活生生的，平易近人。瞧瞧他平日在家没事干，放飞心情的那副样子，自由舒坦而适意，就跟隔壁邻家的退休大爷差不多。
“子之燕居”，“燕居”指闲暇无事的时候。“燕”通“晏”，快乐安闲的意思。“燕”还通“宴”，就是宴请，以酒肉款待宾客。燕子是一种候鸟，比较粘人，喜欢在农家屋内或屋檐下用泥做巢居住，捕食昆虫，对农作物生长是十分有益的，所以人们喜欢它，用它来形容与婚姻、家庭相关的温暖和美之事，如刚结婚叫“新婚燕尔”，男女相爱叫“燕好”。平常生活中，“燕”字被假借用来替代“晏”字，其意思是形容安闲、安乐的生活。
“燕居”原本用来表示官员退朝而处的闲居时光。古代君臣朝见，请示汇报结束后，礼毕而退，下班了，回到家里，脱下官服、官帽这些累赘之物，自然就无官一身轻了。所以无事闲居家中，就叫“燕居”。
“申申如也”，“申”通“伸”，伸展、伸直。“申申”形容把人的身体伸展放松了，舒坦安闲的样子。“如”是词缀，用在形容词后面，表示“……的样子”，也可以不译。古时有些学者认为，“申”有约束的意思，因而把“申申”解读为整敕、整饬，意思是端庄严谨。“申申如也”，就是“望之俨然”的样子。如果依此解释，孔子下班回家后，还是放不下架子，正襟危坐，这不是自己找难受吗？
还有人解说，“申申如也”是形容一种正直自然的状态。把“申”字伸展、伸直的意思，解释为正直，指孔子有一颗正直的心。说是孔夫子平日在家里，内心是非常正直的。这样解释好是好，但本来在家里应该身心放松一下，干嘛要把一颗心绷得直直的、紧紧的，这又是何苦呢？可见，后人为了维护孔子的圣人形象，总喜欢把他无限拔高，好像哪怕是日常琐碎的每一件小事，如果不够高大上，就不足以称圣人。这类观点，大凡都是那些古板的老学究们的看法。
“夭夭如也”，“夭”用来形容草木茂盛的样子，也可写作“妖”，不是妖怪，是形容艳丽美好。两个“夭”字则更进一步加强语气，描写大自然一片艳丽茂盛的样子。引伸到人身上，就是形容人和畅舒适、和悦愉快的样子。“如”字的语法，跟上句是一样的。
宋代大儒朱熹在《四书集注》里引用过程子的话，程子即二程兄弟中的弟弟程颐，世称伊川先生，是宋明理学的奠基人。“程子曰：今人燕居之时，不怠惰放肆，必太严厉。严厉时着此四字不得，怠惰放肆时亦着此四字不得，惟圣人便自有中和之气。”程子讲的是宋朝人的生活，宋朝公务员下了班回到家里，往往是两个极端，一种是“怠惰放肆”，在家里无所顾忌，赤身露点，衣服东西到处乱丢，家里弄得乱七八糟。另一种是“必太严厉”，像还在上班一样，穿衣戴帽，一本正经，很严厉，很拘束，恨不得还要在家里办公。
程子认为这两种极端，都与“申申”、“夭夭”这四个字着不到边，即离此境界相差太远了，“惟圣人便自有中和之气”，这个中和，就是中庸之道。程子认为孔子在家里就像一团中和之气，温馨又从容，这倒形容得不错，但还是有点被人为拔高了。归结起来，其实没那么复杂，“申申”就是说明孔子态度轻松舒坦，“夭夭”就是描述孔子神情愉快舒畅。
这一章是孔门弟子对老师日常闲暇生活的写照，给我们展现出一幅轻松愉悦、安然自得的生活画面，与上一章铁肩担尽古今愁，忧国忧民忧天下的孔子形象相比，来了个360度的大转弯。孔老师在家闲居时不仅仪态舒展自如，而且神色和乐喜悦，看起来无忧无虑，完全不是我们所想象的那样表情严肃，愁眉不展的样子。这是因为孔子虽然忧国忧民忧天下，但在个人生活上却抱着平淡乐观的旷达态度，始终能保持开阔爽朗的胸襟，舒展自如的心情。说穿了，就是他很会调整自己的心态和精神，孔老师其实是一个很会生活的人啊。
由此可见，一本正经板着面孔的圣人气象，都是后世假道学臆造出来的，令人望而生厌，害得孔老师平白失去了无数粉丝，最后剩下一大堆僵尸粉。所以，今天读《论语》，学孔子，必须回到春秋时代去读、去学，穿越到那个真实的场景里，看看活灵活现的孔子到底生活得啥模样。这不，读过了就知道，他很自然，一点不造作，身心安然，从容而坦然，神定气闲，乐天知命。这样一个为人正直坦荡，从不做亏心事，抬头无愧于天，低头无愧于人，自由舒坦过日子的活孔子，才是真孔子。这种生存状态，才是值得肯定的人生境界。
拓展阅读：
【先贤精义】
《论语注疏》：此章言孔子燕居之时体貌也。
胡绍勋：“申申”言其敬，“夭夭”言其和。
《论语正义》：“申申如”者，所谓“望之俨然”；“夭夭如”者，所谓“即之也温”。
天台陈氏：在乡党则恂恂，在庙朝则便便。至于燕居，则申申夭夭，不是圣人拣择安排，盖盛徳之至，动容周旋无不中节者也。
《四书解义》：此一章书是形容圣人闲居气象。记者谓凡人当闲暇之时，怠肆者易流于亵，敛束者或过于严。盖由于积于中者未极其纯，故见于外者未协乎节也。惟夫子，周旋中礼，随在各当。如当燕居无事，自不同于在朝在庙、应务接物之时，则见其舒徐自若，而无迫遽之意。其容申申如也，温润可亲，而无震厉之气。其色夭夭如也，自其德性之纯粹，发为气体之和平，诚有拟议之所难穷者尔。夫圣人举止动静无不适合乎当然，而其见于燕居者如此，非善观圣人者，其孰能知之？
孙绰：燕居无事，故云心内夷和、外舒畅者也。
程子：此弟子善形容圣人处也，为申申字说不尽，故更着夭夭字。今人燕居之时，不怠惰放肆，必太严厉。严厉时着此四字不得，怠惰放肆时亦着此四字不得，惟圣人便自有中和之气。
张栻：方燕居之际，在众人易以怠惰，若君子则不至于惰，然未免于执持也。未免于执持，其能申申夭夭乎？圣人声气容色之所形，如影之随形，无往而不在也。
刘宗周：子之燕居，正“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之时。曰“申申如”，无愧容也；曰“夭夭如”，无愧色也。学者莫只作气象摹拟。
钱穆：本章乃所谓“和顺积中，英华发外”，弟子记孔子闲居时气象。兼此二者，不过严肃，亦不过松放，非其心之和畅轻安，焉得有此？孔门弟子之善为形容，亦即其善学处。
【学习参考书目】
《论语集解》 《论语义疏》 《论语注疏》 《论语集注》 《论语正义》 《癸巳论语解》 《论语新解》 《论语学案》 《论语集释》 《论语集说》 《四书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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