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一条黑狗在牟泥面前扑腾着几乎滑倒，夹着尾巴溜进了砖墙大院。这间银行后面的大院，以前也曾路过，绕过去就是美食街。因为道路年久失修，走的人也就少了，废弃物堆在路两边，小路变得越来越窄。再后来，道路尽头砌了一道矮墙，牟泥再也没有进来过。
牟泥和小林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明白这个院子是个安全的场所。既然狗能活命安身，说明里面有吃的东西。铁门是虚掩着的，推开来悄无声息。正对着大门是个仓库一样的大房子，两边各一排平房，树木都已经倒下了。隐约可以听到狗的呜咽，还有狗爬上柴垛，柴禾撞击的咚咚当当的声音。时光可能将这里遗忘了，眼前的景象和小时候一天晚上去的供销社大院有几分相似——白霜在屋檐和墙根画出两条平行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松木的气味。
拉开仓库大门，依然悄无声息，看不清里面有什么物品。牟泥继续摸索着向前，视线也渐渐适应了黑暗，可以看见左侧是一排木柜，右侧堆放着一些麻袋，尽头则是一些不规则的木板，既非家具用的板材，也非床板一类的东西。
打开木柜，小林摸了一手的灰尘。呸呸，他吐了几口吐沫。最后一个柜子有几捆筷子，小林怪笑道：太讽刺了，明明知道我饿了。踹了踹木板，材质很沉，想必木料不错，只是也没有什么用处。解开右边的麻袋，原来是一捆一捆的书，十几袋的书足有四五百本。麻袋下面是芦苇编制的席子，一碰就碎了，应该有些年头了。麻袋内的书看不清，封面是清一色的灰黄色。书本因为长期存放热胀冷缩后，略微有些不平整，握在手中，书本如打地铺睡久了的人突然翻身，骨节咔咔作响。
这些书的封面有些风化，凑近了看，大号仿宋体的字，但颜色太浅无法辨认书名。突然远处有几栋高楼向内坍塌，发出巨大的沉闷声响。二人顿时觉得仓库里分外阴森，忙一人抓了一本书逃离仓库，任凭大门洞开。穿过小巷，两人跌跌撞撞，爬过横在大马路中央的银杏、大叶香樟、小叶香樟、广玉兰树和铁塔，在倒伏的塑钢栏杆、广告牌或大小灌木中穿行，挣脱掉密如蛛网的电缆线回到自己的帐篷。牟泥觉得心慌气短、非常疲惫。
早晨，组长将牟泥叫醒，埋怨昨晚为何没有参加巡逻，本该参加巡逻的。又说，虽然多一人少一人也无所谓，但毕竟是有纪律的云云。小林连忙道歉，牟泥却不以为然：“现在的气氛好不容易放松一些，偏要搞得紧张兮兮地反而会让群众不安心。”组长未置可否，皱了皱眉，也许他也同意这句话，只是碍于职责在身没有表示赞同。
饭毕，小林提醒牟泥可以看一看昨晚的书。两本书斜倚在帐篷布上，一模一样，书名是《失心疯》，无署名无出版社，620页的大部头。牟泥拎起书抖了抖，一股油墨的香味袭来，想不到这么久远的书，依然能保持书香，一定是仓库比较干燥的缘故吧。
牟泥手中的这本油墨要深一点，可以看到序言里说：吾偏居舒心村一隅，无心插柳，记录日常琐事。书中并无深意，随感随记。阔别舒心村久矣，一日忽觉琐事或有可纪念之处，遂整理成书印行……啰里啰嗦写了足足三十多页。正文的故事倒也简短，有的一页两页，长的也不过十来页。粗粗地翻看，故事有些乏味，开头突兀，结束也草草。牟泥合上书，见小林已经将他的那本书扔在地上，撕了几张纸在手中悄声说：“我去大便，新书擦屁股，一定很过瘾。”牟泥笑着说：“去吧，拉得开心点，就怕肚子里没货拉不出。”将手中的书和小林的残书叠在一起，塞到自己草席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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