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视觉用不上,但他却能感受到许多事物:银发女人身上携带的原始又强烈的母性、乐园里活过万年的橡木、从西伯利亚回来的狼、欢乐树的种群、保持原状的山毛榉和桦木、猎人的迷茫、失踪者尸骨上粘附的孢子、暴戾疯狂的城市、骯脏的污水和浅薄的欲望。有许多存在正与他同行,挤得到处都是,他絶非孤独一人,也许是许多人,也许是兽群或者其他事物。他的意识能清晰地感受到,漆黑并非静止,而是在流动,其中携带着巨量的生命物质和来自某个维度、某种形态的讯息。
“看来你打开了那个盒子。”
“约拿?”艾尔达睁开漆黑的双眼,因为他听见约拿的声音。可是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你真固执,还是到了这里,这案子能有一个最终的了结吗?”
“哈桑?”艾尔达挥动双手,然而一无所获。
“狼族会追随你,提尔。”他感到有几只巨爪搭上自己的肩膀,原本模糊的意识忽然逐渐清晰起来,寒彻肌骨的冰冷已从黑暗中褪去,身上的麻木变成了难忍的刺痛。他已不再下沉,而是往上浮起,艾尔达忽而惊觉,他几近窒息。
忽然有个人拉住了他的手,把他从一团漆黑里拉了出来,他口鼻中喷出漆黑的事物后,大口大口地喘息。模糊的形象和场景出现在视野中,他觉得是那个梦幻中美丽至极的女人,可她的脸上没有眼睛,眼眶中是漆黑的一片。他使劲眯着眼,想看得更清楚些,但只能摸到身旁一株白色的枯木。
虽然目力未恢复,他也知道自己趴在一个湖的边缘,这片湖水处在山地里。他赤裸躯体表面的黑色气息正在水中消散。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右手中居然正握着那把短剑,短剑的封套是红色的蟒蛇蜕。不知何时,这把称手的器具来到了他这里。剑的把手与手掌严丝合缝,他甚至觉得此物曾为他所有,只是又回到了主人身边而已。
艾尔达花了一些力气才爬上湖的边缘,他回头的瞬间看见了它。
它正像一匹野兽一样半蹲在湖面一块凸起的土地上,巨硕的身体上没有皮毛,只是光滑的苍白而已。不过它头顶的红发异常鲜艶,像一团燃烧的火,火烧着上方巨大的欢乐树般的犄角。它的脸上戴着一个惨白色的面具,上面是那个老人病容的雕像。艾尔达看清了雕像,他不会忘记这张脸,因为它曾经和第一颗欢乐树一起,多次在噩梦中出现。雕像上的眼和口居然忽而张开,一对灰色混沌的眼,一张长满獠牙的口。
巨兽站起身来顶天立地,忽然咆哮起来,“你是谁?你怎么会到这里?”
“你是谁?”艾尔达反问,他有种强烈的违和感,不知自己怎会听懂巨兽的咆哮,并且用它的语言说话。
“我是尤弥尔,从遗忘的世代起主宰世界的魔神。你原本只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血肉,告诉我,你对我有什么用处?我有什么理由不吞了你?”
“既然我的意识依附于此地有了性命,取人性命,则应受惩罚,不管你是谁。”
“可是不吃人,森林里的兽类就维持不下去。”
“瓦利,从你来的地方,暴走的欲望已让你的子嗣失去平衡,我会把公平和公正带给你。”
“啊,我想起来了!瓦利这个名字,森林之子,没错,我将要,我曾经用过这个名字,用它来重塑世界的平衡。原来如此,你曾有蓝色的眼睛,如同美丽的蓝色火焰,和我的母亲一样的眼睛。”红发魔兽低沉的声音说道,它用巨爪指了指自己面具上的双眼,“可是,没有我混沌之瞳的力量,你无法战胜这个世代的魔神。
红发魔兽示意艾尔达看看湖面下。艾尔达走到一处凸起的边缘往下一看,湖面下全是欢乐树般的犄角往天空中耸立着。一时间这些兽似乎得到某种信号共鸣起来,连整个山地周围都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嘶吼声。艾尔达感到背后发凉。
“你能消除人的疯狂吗?你能重塑森林的平衡吗?还来得及吗?”惨白面具上病容老人的脸问道。
“不知道,我能试试看。不过你得帮我,把你混沌之瞳的力量分给我,我自己的眼睛已模糊荒废,看不清这个世界。”艾尔达回答。
“凭什么把力量分给你?你能给我什么?我眼睛的力量能看透一部分世界的法则,可是我已经坐在这里想了很久,还是参悟不透这个世界的答案。从遥远的过去到未来的起点,从没有人能给我任何启示。”
“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我给你讲个故事。小时候,我的父亲曾经给我讲述过的故事,也许你和我都会从故事里得到些启示。”
面具上老人的脸微微一笑,红发的兽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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