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架

作者: 啊珊的小板凳 | 来源:发表于2021-07-09 22:03 被阅读0次
    文/啊珊

    1

    冬寒目送最后一个同学离开教室,她才缓缓收拾书包回家。

    她布鞋面破了个大洞,大拇脚趾外翻。

    同学聚在她面前,指着她露出的脚趾头嘲笑她,她红脸低头,努力蜷缩大拇脚指。

    路灯下,只有她一个的影子。

    最近,冬寒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此刻,这种诡异感觉又来了,她摸了摸略微发凉的后脖颈,停住脚步,猛然回头。

    黑漆漆的道路空无一人。

    四十平米小屋,挤着一家四口,闷热逼仄。

    雪琴在喂春暖吃饭,她瞥了眼一脸丧的冬寒,说,“只剩饭了,你用筷子蘸酱油吃。”

    “妈,鞋给我买了吗?”

    雪琴似乎没听到,注意力集中在筷子上的鸡腿,一脸宠溺对春暖说:“来,吃鸡腿。”

    春暖已经八岁了,依旧享受“被喂饭”的特权,她昂着脑袋,得意洋洋望向冬寒。

    冬寒用筷子蘸一口酱油,吃一口冷饭,味同嚼蜡。

    墙角一双白色帆布鞋进入冬寒视线,她立刻放下筷子,捧起鞋,问,“妈妈,是给我买的吗?”

    “嗯,你外婆买的。”

    是外婆买的,不是妈妈买的,冬寒有点失望,但还是兴头头把脚伸进去,“有点小。”

    雪琴眉捎一扬,“小?那正好给你妹妹穿。”

    “不,只是小一点点,穿穿就撑大了。”

    春暖“哇”一声哭了,“妈妈,妈妈,我就要姐姐那双鞋,我就要。”

    “好好好,你赶紧把鸭腿吃了,明天妈妈就带你去买。”

    冬寒红着眼默默回房,双臂环膝望着窗外,天空黑如墨汁,没一丝光亮。

    明天是她10岁生日,整生日在当地是要隆重庆祝的,她从小到大没过过生日,明天应该会收到爸妈礼物吧。

    想到这,她嘴角轻轻上扬。

    幽静漆黑的曲折小道,冬寒背着书包独自回家,那双眼睛又出现在她身后,她猛然转身,这次,她看清了那双眼睛。

    眼睛饱含爱意,笑起像弯月牙。

    早上7点,闹钟响起,冬寒准备好一家人早餐,像往常一样去上学。

    她兴头头把脚伸进那双新鞋,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划破清晨宁静,血一滴滴从冬寒脚底落下,新鞋子里有三颗图钉。

    2

    “你不要瞪你妹妹!她才8岁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雪琴一只手紧紧搂住春暖,另一只手戳冬寒脑门,额头发丝一颤一颤。

    春暖趁妈妈不注意,对冬寒吐舌头,一脸挑衅。

    冬寒像木偶一样坐在地上双手抱脚,她无心辩解,眼泪和血混在一起落向地面,疼!

    妈妈的偏心,冬寒早已习惯。

    争辩,解释,哭闹,根本无法撼动妹妹“好孩子”的人设,因为妹妹是爸妈亲生的。

    爸妈结婚5年未生育,领养了她,她2岁那年,妈妈竟然怀上了,从此,她便成了累赘。

    冬寒咬着牙,一瘸一拐往学校走去。

    她还是抱着幻想,今天放学回家,能看到一个蛋糕,哪怕只是6寸,不,4寸就行,实在什么也没有,一盘青椒炒肉丝也行,她真不想就酱油吃饭了。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冬寒一瘸一拐往家小跑,却发现家门紧闭,门上有一个字条,

    “你妹妹今天考试满分,我们带她去吃牛排了,你去外婆家。”

    冬寒感觉一根长针从头戳到脚,冰冷,巨痛。

    她独自徘徊大街,伫立蛋糕店,手和额头抵在玻璃上,吞咽口水,蛋糕上的奶油肯定很香甜。

    蛋糕店老板冷冰冰呵斥她,“不买别杵这,影响我生意。”

    冬寒恋恋不舍转身,脚底心传来一阵痛,她没踩稳摔了个大跟头,膝盖汩汩流血,她再也忍不住,瘫坐地上,嚎啕大哭。

    一个平头小哥哥蹲在她身旁,“你流血了。”小哥哥跑进旁边药店,回来时,手里拿着纱布和消毒水。

    他眼睛充满爱意,笑起来像月牙。

    包扎完,小哥哥问,“今天是你生日吗?我看你盯蛋糕看很久。”

    冬寒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小哥哥跑进蛋糕店买了个8寸草莓蛋糕,冬寒小心翼翼接过,心跳到嗓子眼,一种从未有过的,凶巴巴的温暖,像太平洋回归的暖流,冲进冬寒心里。

    “先喝口水。”

    冬寒接过小哥哥子手里的矿泉水,她真渴了,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一半,她脑袋里冒出一个词“天使”。

    眼前的哥哥是天使吗?

    冬寒感觉头昏沉沉,她看到小哥哥渐渐眯起眼睛,双眸里的爱意逐渐变成一道寒光。

    她突然眼前一黑,就如身处井底,井盖“砰”一声盖死。

    3

    二十平米的地下室没窗户,阴暗潮湿,头顶有一盏晃来晃去的白炽灯,白炽灯正下方是一张椅子,冬寒被牢牢禁锢在椅子上。

    她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小哥哥站在她身后垂头凝视她,与她四目相对,双眼释放出刀锋般寒光。

    “我要回家。”

    冬寒撕扯,纠缠,扭动,战栗。

    小哥哥站起身,从一个蛇皮袋里拎出一只怀孕母猫,母猫四只脚被捆绑,发出凄惨叫声,似婴儿啼哭。

    小哥哥缩起脖子,闭起眼睛,踮起脚尖,学猫叫了一声,右手轻抚猫肚,摇头叹息。

    “啧啧啧”。

    他目光射向冬寒。

    “我猜你爸妈不会找你,我跟踪你两个月,发现你跟我一样,哎呀,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叫许多与,多与,多余,你也一样。”

    冬寒身子颤栗不止,眼睛里噙满恐惧泪水,“我跟你不一样,我还有外婆。”

    许多与拿出一把水果刀,刀尖从在母猫肚子上缓缓绕圈。

    “哦?外婆,对,我差点忘了,不过她好像已经胃症晚期,活不了多久。”

    恐惧死死扼住冬寒咽喉。

    “喵呜呜呜。”

    一声撕心惨叫,猫肚子被刀划开,血一滴滴落在地面。

    许多与神色冷寂,不慌不忙又用刀划破猫子宫,从子宫掏出三只蠕动小猫,血淋淋,黏糊糊,他把小猫举到冬寒眼前。

    “它跟我们一样,生下来就注定没人爱。”

    冬寒的脸抽出成恐怖怪模样,胸口剧烈起伏,痛苦得发不出一点声响。

    “别动,保持。”

    “咔嚓”,许多与按下快门,他低头欣赏照片里冬寒痛苦表情,一种刺激的快感传遍他全身毛孔,他忍不住从喉咙发出瘆人粗喘。

    他是恶魔,以痛苦为食。

    巨大感官刺激下,冬寒晕厥过去。

    ——

    “附近没监控,警察让回家等消息。”

    少了一个人,四十平米屋子宽敞不少。

    雪琴和丈夫一脸愁云,丈夫点燃一根烟,半边脸陷在阴影里,“都怪你妈,你怀春暖时,冬寒才两岁,当时送走一了百了,哪会有现在这些破事?”

    雪琴两眼珠子往上一翻,“我妈都快死的人了,你还有脸说她,冬寒一直是她带的,她怎么舍得送人?”

    俩人相对无言,心头却有一种复杂的感觉,伤心的厚重外壳里夹杂一丝丝隐藏的轻松。

    春暖发现姐姐今天没回家,她一个人睡在大床上,肆意打滚。

    如果姐姐一直不回家,我是不是就可以一直一个人睡大床?还有,爸爸妈妈以后就只疼我一个了,真好。

    4

    青椒肉丝炒面发出诱人香气。

    许多与端起碗,对冬寒做了一个张嘴的口势,冬寒别过头,恐惧还残存她体内,她吃不下。

    许多与放下碗,摸了摸她头发。

    “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你看,我没杀你,没打你,也没骂你,你过生日,你爸妈都不记得,是我给你买蛋糕,你爸妈根本不爱你,他们只爱你妹妹,是我愿意收留你,陪着你,让你不那么孤单。”

    冬寒眨了下眼睛。

    “张开嘴,我喂你吃饭。”许多与语气温软,眼神充满爱意。

    从小到大,妈妈没喂冬寒吃过一口饭,而一个陌生人却愿意喂她吃饭,青椒肉丝的香味涌入她鼻孔,她缓缓张开嘴。

    5天后,冬寒已由最初的恐惧逐渐变麻木,眼睛呆滞,凝视血迹斑驳地面,用指甲抠地面凝固血痂。

    许多与跟她讲了个故事。

    一个5岁小男孩被父母抛弃,男孩身体没任何缺陷,一双水汪汪大眼睛闪闪惹人爱,他被抛弃时,已记得父母模样,在孤儿院反反复复问,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我?

    没人给他答案。

    后来一对夫妻收养他,对他视如己出,他度过人生最快乐5年,后来夫妻怀孕了,在一个滴水成冰的夜晚,把他丢弃孤儿院门口。

    “那个男孩就是我。”

    许多与胸口剧烈起伏,极致的痛苦和快乐,他都会发出剧烈喘息声。

    冬寒眨着眼睛,歪着头,“你也好可怜。”

    许多与站起身,怆然一笑,“好了,故事听完了,我要做事了,今天是条母狗。”

    冬寒瞳孔瞬间收缩成针。

    她再次目睹了血淋淋的“剖腹取子”,空气中弥漫一股血腥味,她的哀嚎声和母狗的哀嚎声混杂一起,许多与用沾满鲜血的双手再次举起相机。

    冬寒的恐惧让他发出兴奋喘息。

    15天后,许多与已经拍了一摞照片,照片里冬寒被吓得面目狰狞,五官扭曲。

    冬寒缱绻地上,眼神冷寂,双手把玩一只濒死小猫,动物尸体和血迹充斥地面,尸臭阵阵侵入冬寒鼻腔。

    她彻底麻木,不再恐惧。

    但她知道只要她恐惧和痛苦,许多与就会兴奋,不知为何,她想满足于多余,她表演得十分逼真。

    5

    冬寒失踪15天后,穿着一条粉红色碎花裙站在家门口,雪琴和丈夫吓了一跳。

    “你去哪了?”

    面对爸妈和警察的询问,冬寒始终闭口不言,她身上没伤,脸庞胖了些,还穿了新衣服,家属也没接到勒索电话,警察觉得这不属绑架或拐卖,不了了之。

    冬寒经常梦见那双月牙似的眼睛,眼睛告诉她,我会让你讨厌的妹妹消失。

    冬寒从梦中笑醒。

    醒来时她借助冷月的一点光亮,凝视睡在一旁的春暖,春暖呈“大”字形睡姿,冬寒日日蜷胳膊蜷腿,缩在床旮旯。

    日子又恢复如初,平淡,冷漠,偏心。

    一年后,外婆去世。

    冬寒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眼睛如死鱼眼毫无生气,但她十分听话。

    爸妈让她洗碗,她就洗碗,让她扫地,她就扫地,让她帮妹妹倒痰盂,她就倒痰盂。

    春暖用食指戳她脑门,一脸挑衅,“佣人。”

    冬寒腾出洗猪肝的血手,张开嘴,把带血的食指缓缓塞进嘴巴,用舌头舔。

    春暖仿佛被子弹击中,趔趄后退两步。

    第二天春暖失踪了。

    她的失踪跟冬寒不一样,是真真切切被人绑架,因为绑匪跟雪琴要钱了。

    “10万,放到来鹤台公园2号门口的长椅下面,报警,我就把你女儿还给你,分批还。”

    “别,别伤害我女儿,我不报警,我给你钱,给你钱。”

    雪琴和丈夫抱头痛哭,脊梁骨里走了真魂。

    两人东拼西凑了10万块,交到指定地点,但春暖并没回来,只收到绑匪一条短信。

    “她死了。”

    雪琴颤抖双手回复,“你是不是嫌少,我还可以再凑,20万,30万,可不可以?”

    对方没回复,来鹤台公园2号门的监控当天正好坏了,绑匪用的手机号是无名氏黑卡,警察毫无头绪。

    雪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把自己做成一截木桩,她觉得春暖还活着,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春暖会像当初冬寒一样,毫发无损站在家门口。

    抱着这个信念,雪琴一边苍老,一边期盼,她足足盼了7年,盼得尘满面,鬓如霜。

    时间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分分秒秒,日日夜夜,岁岁年年流转,雪琴曾笃定不移的信念,逐渐瓦解。

    她接受了春暖回不来的事实。

    6

    “今天是你18生日,放学早点回来,妈妈给你订了个两层草莓鲜奶蛋糕。”

    雪琴笑盈盈嘱咐冬寒,往她书包里塞了一根香蕉,一袋牛奶,还有三片卫生巾。

    春暖已失踪7年,雪琴逐渐从丧女之痛走出,她还有冬寒,她把对春暖的爱转移给冬寒。

    今天,是她第一次主动给冬寒过生日。

    冬寒已出落成亭亭玉立少女,只是眼神暗藏难以察觉的阴冷。

    7年来,她常常去一间20平米的地下室和恶魔私会,俩人用相机记录下春暖歇斯底里的吼叫和扭曲变形的五官。

    春暖的痛苦是他们上瘾的兴奋剂。

    “宝贝,许个愿吹蜡烛。”

    蜡烛映照下雪琴一脸慈笑,她用手轻抚冬寒头发,宛如贤妻良母。

    蜡烛熄灭,手机响起,是门卫,通知雪琴拿快递,“奇怪,我好像没在网上买东西。”

    冬寒站在窗台凝视雪琴背影,舌头舔了一下嘴角蛋糕,竟然有点苦,她吐了出来,白色奶油混杂唾沫黏在地面。

    雪琴拆开快递后,背脊乍然绷直。

    照片上是一个16岁少女,少女蓬头垢面,眼神呆滞,像一只濒死老狗缱绻地面,虽然7年未见,但母子连心,她一眼就认出少女是她朝思暮想的女儿。

    她拿着照片狂奔警察局。

    快递寄件人信息是假的,仅凭一张照片难以找到凶手和春暖,警察让雪琴回家等消息,雪琴双目圆滚滚,在警局大吵大闹,呵斥警察无能,一副泼妇无赖样。

    一星期后,春暖回来了,她精神已失常,毫无逻辑地自言自语,蜷缩在墙角旮旯,一动不动,如断线木偶。

    雪琴和丈夫如获新生,去拜了菩萨烧了香,俩人带春暖去了警局,询问她绑架者是谁?

    春暖身子一颤,磕磕绊绊,断断续续说,“他没杀我……喜欢……给我……拍照,我……我要去……找他”

    春暖情绪突然失控,眼神凶狠,想破门而出,两个警察费了好大劲才把她按住。

    7年的非人折磨,春暖的精神世界已扭曲畸形,连人与人之间基本交流,都十分困难。

    警察一脸凝重对雪琴说。

    “斯德哥尔摩症状,简单来说就是,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他们的生死操控在劫持者手里,劫持者让他们活下来,他们便不胜感激。

    他们与劫持者共命运,把劫持者的安危视为自己的安危,甚至对劫持者产生情感依赖。

    国外就有受害者嫁给劫持者的案例,你赶紧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雪琴和丈夫一副难以置信表情。

    两人押着春暖去看了心理医生,但没任何起色。春暖依旧精神恍惚,神智不清,经常陷入自我博弈,用笔在白纸上胡乱画些什么,有点像路线图。

    她潜意识想逃离这个家,回归黑暗深圳,重续那段畸形孽缘。

    7

    春暖躺在床上,双眼直勾勾凝视天花板,若不是她偶尔眨一下眼皮,真像一具死尸。

    雪琴端来香浓鸡汤,轻轻扶起春暖,用勺子一勺一勺喂她喝鸡汤。

    “多余,我是多余的,我是多余的,所以你们没找我。”

    春暖突然癫狂,打翻鸡汤,滚烫汤汁淋在雪琴大腿上,雪琴疼得龇牙咧嘴,春暖却无动于衷,继续喃喃自语。

    “我是多余的,多余的,多余的。”

    雪琴双手紧紧攥住春暖双肩,发了疯摇晃,“多余的不是你,是你姐姐!”

    房门口传来一声冷笑。

    冬寒不知何时伫立门口,虽然她心如刀剐,如针刺,如火炙,脸上却风平浪静,“就因为我不是亲生?”

    雪琴缓缓沉下脸,沉默相当于默认。

    冬寒终于明白,这7年的爱,只是镜中花水中月,妹妹一回归,一切美好重归血淋淋。

    牢笼关不住恶魔,三天后,春暖和冬寒一起失踪了。

    雪琴如游魂般赤着双脚,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抓到一个人就问,“你有没有看到我女儿?”路人纷纷瞥下纳罕目光。

    20平米的地下室,阴暗血腥。

    许多与冰冷的视线在春暖和冬寒身上来回徘徊,他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头。

    “我只要一个。”

    冬寒眼角滑过一丝残忍,迅速从口袋掏出弹簧刀对准春暖咽喉,温热血流喷向空中又落回地面,和猫狗的血水混在一起。

    许多与和冬寒背着行囊坐上绿皮火车,临走前他们从银行取出10万块钱。

    他们将辗转下一个城市,继续寻找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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