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侄儿,今年三十九岁。
写下这行字,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他那宽宽的肩膀,腼腆的笑容。
还记得他上小学时胆子特别小,从不敢惹事:不敢大声说话,不敢得罪同学,更不敢惹老师生气。有时候老师找他,即使知道自己没犯任何错误,站在老师面前,也会微微颤抖。那时候,他就在我工作的学校就读,每天我骑着自行车载着他上下学,经常安慰他,鼓励他,但是他就是那么胆小。
虽然是个老实孩子,老师说什么听什么,老师让做什么就干什么,对家长的话也是言听计从,但是学习成绩并不出色。初中毕业后上了技校,学的是电工专业。毕业那年不到二十岁,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帮着村里的紫菜厂去海边收购紫菜。
那是天寒地冻的天气,他随车一起去海边,把工人们刚从海里采上来的成筐的紫菜过称、装车,运回厂里再卸车、送往车间,经常忙到深更半夜才到家。
忙活了一天,经常满身都是泥浆。一般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半夜到家,换下的脏衣服都随手一扔,等第二天妈妈洗。而他,洗干净了自己,还要连夜把自己的脏衣服也给洗了。第二天,他妈妈,也就是我的嫂子,看到儿子半夜回家把脏衣服都洗了,心疼得眼泪掉下来。
后来,他换了工作,到本市开发区某工厂当了电工。他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工作特别踏实认真,不怕苦,肯钻研,不出两年,已成了单位的骨干。用同事的话说,他这是把别人的事当成自家的事做,因此很得领导信任和喜爱。
再后来,领导派他去天津厂工作。那时候,他已经结婚了,并且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媳妇也是厂里的员工。在天津的厂里,他的踏实能干更让老板对他刮目相看,具体做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除了做电工,他还维修、保养机器。那些刚毕业来单位实习的大学生,跟在他后面“卢工卢工”地叫。
年前回家探亲,厂里扣下了他一个月工资,怕他不回去。可是短暂的相聚后,他更舍不得离开老婆孩子,真的不愿意再回去了。他打电话给单位,说不去了,一个月工资也不要了。后来,不知道单位领导是不是特意从天津赶来的,总之,领导带着工资来到了他家,把钱给他,并且请他回去继续工作。盛情难却,他还是回去了,又在天津干了大半年,终于调了回来。
过了几年,他又到了现在的单位,是个中日合资单位。在这个单位,他也很受器重,很快从普通员工干到组长,从组长干到班长、科长,工资也是一路高涨。
有时候,大家半真半假地说:“领导这么喜欢你,送他几条烟,给他几瓶酒,不是提得更快吗?”不管是说真的,还是假的,他都一笑了之,从不付诸行动,只是一如既往地干活。别人修不好的机器,干不好的活,到他跟前往往手到擒来。机器出了问题,大家都喜欢找他,而他也是随叫随到,尽心尽力。
无论在哪个单位工作,他都特别认真负责,从不偷奸耍滑。有一天晚上,天气突变,狂风大作,雨点啪啪落下来,他突然想到机器暴露在雨中,存在安全隐患,从床上爬起来,不顾妻子的阻拦,冒着风雨赶去了单位,拿着雨布遮住机器,一守就是一夜。
虽然不过是个中技毕业生,文凭不高,但是这样的员工,哪个单位不欢迎?哪个领导不喜欢?
他不仅工作认真,对家人也很关心、照顾,重情重义。节假日,他从来不会出去喝酒、打牌,只要休息,他必定陪着老婆孩子,或者爬山,或者赶海,或者钓鱼,或者带着妻儿去看父母。
有个阶段,他媳妇身体出了点问题,需要做个手术,做手术那天,我也在。那天早上,因为要做手术不能吃饭,媳妇不吃,他也不吃。等媳妇进了手术室,他还不吃饭,说自己不饿。手术进行时,我们都在等候室里候着,只有他,一个人蹲在手术室外面,不玩手机不聊天,就这么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偷偷拍来的照片等他媳妇做完手术出来,我们都围过去。看着媳妇蜡黄的脸,看着她昏迷不醒的模样,他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看得我心酸,同时也替侄媳妇庆幸,找了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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