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两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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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静嫁给邓军，遭到父母的强烈反对，两个是大学同学，一个北一个南天遥路远，虽然交通方便，但父母总是考虑长远一点，总担心他们将来有了摩擦，连个安慰一下的人都没有。现在年轻，回娘家还容易一点，一旦老了，就只能遥遥相望了。

邓军家在偏远的农村里，是一间老式的旧楼房，后院子里一片幽深的竹林，高出屋架的杉树，一到冬天，落下一层厚厚的叶子，遇到春天潮湿的空气，连房间里都闻得到腐烂发霉的气味。但一到夏天，后院子里特别荫凉，摆一张竹铺，竖一竿蚊帐，便能安稳地睡到天亮。

邓军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他的妹妹邓柳是父母抱养的，从小体弱多病。从五岁起，父母就送她去学舞蹈，原本是想让她强身健体，没想邓柳聪明，学啥都有模有样，一学就会。于是父母把她送到更专业的学校去了。

邓军父母劳累一生，别人家都是盖新房，买车子，往城里搬，而他们为了培养孩子也算是耗尽了所有的资本。邓军过无五关斩六将，一路顺风顺水到大学，替父母争足了面子。

那年寒假里，邓军带了女同学田静回来。田静长得漂亮，圆脸，黑眼珠子里透着光，后脑勺上摘一条马尾辫，邓军父母见儿子带回来这样漂亮的女同学，心里高兴坏了，但邓柳不喜欢！

因为她从小都是被哥哥宠大的，树上摘个桃子，在衣服上擦几下都要送到她嘴边。田静来了，邓军什么都以田静为中心，吃饭时菜夹到她碗里，饭后还要替她盛汤，她哪看哪都不顺眼，又不好当面挑明，只能自己生闷气。

从读初二起，邓柳就知道自己喜欢哥哥，而且是那种男生女生中间微妙不同的喜欢，邓军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她都放在眼里，盼完星期天又盼五一，因为假日里就能见到哥哥。本来优异的成绩一落千丈，后来初三考了个普高，读书也是三心二意，好不容易混到高二就弃学了。这下见邓军把田静带回来，怎样也高兴不起来。她母亲叫她陪陪田静，她"咚咚咚"地上楼去了。

邓柳正坐在写字台边发呆，她母亲推门进来，压低声音说：

"田静来了，你不高兴是吧？你哥从小把你惯坏了！"

邓柳突然就觉得自己很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母亲看见她这样子，又不好再说什么，后来停了好一会又说：

"都大学生了，做父母的也准许他谈恋爱。他迟早也要找女朋友的！这女孩子漂亮又温柔谁见都会喜欢，跟你哥哥两个也很般配，你干嘛拉长个脸？"

"难道非得找个外地的吗？我就那样不入你们的眼？"

邓柳的话没经大脑过滤，直接冲口而出。

"你是妹妹，她是女朋友，这是有着本质的区别，你还小，先读好手中的书，以后你也要找男朋友！"她母亲说。

邓柳本来想说自己谁都不会喜欢，就喜欢哥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等她母亲出去之后，邓柳伏在写字台上伤心地哭，她知道父母把她当女儿，但自己从心底里确实喜欢哥哥，又不是真的亲兄妹！爱上哥哥难道就错了吗？邓柳觉得自己一点都没错，爱上了哥哥有什么错呢？总想着找个机会直接跟邓军挑明这段被困扰的感情，谁知机会没找到，倒出来一个田静。一个比自己优秀无数倍的田静，只是邓柳自己心里不承认而已，一味地生活在狭小的圈子里，只看到自己的内心世界，田静的出现扰乱了邓柳的整个精神世界。

田静父母反对他们两个在一起无效后，她居然婚礼都没办就进了邓军家的门，直到有了一双儿女，邓柳才觉得自己那样一往情深的爱彻底无望了，就在邻村找了个男的随便嫁了。出嫁的那一天，新娘子大部分都是由哥哥或亲兄弟背下楼来（当地风俗）邓柳也不例外，她趴在哥哥的肩膀上哭得伤心欲绝。

后来，邓柳也有了自己的女儿。原本以为这样有了自己的家庭便会相安无事地过日子，可事与愿违。

                              二

家里成员多开销大，仅仅指望着邓军那一个月的工资，人情世故，面面俱到，哪里都要花钱。田静在家带两个小孩子又没去上班，时间久了就觉得忙碌的日子也有乏味时，试想着自己在大学里读了那么多书，学了那么多知识，自己还有教师资格证，总不会就这样碌碌无为过日子吧？

田静于是在西街租了一间房子，开了一家小小的心算培训机构，附近的家长们星期天、寒暑假都把孩子送到她的培训机构里，原本只是认为出钱让她看管孩子的心态，没想到孩子们还真学到了一些东西，有学校组织学生到县里参加比赛，还有小朋友拿了名次回来，这下田静有了名声，近的远的都往这里送，田静只能扩大培训机构。

累了一天，晚上回到家，正准备哄三岁的小儿子睡觉，邓柳敲门进来说：

“嫂子，听说你在扩大培训机构，你里面可以加一个舞蹈班，我正没事干，就去你那里教舞蹈。”

田静不想搞一些五花八门的事，她只想好好地教学生心算，让孩子们打开思维，所以一句话就回绝了：

“那不行！我对这行不熟悉！”

邓柳一听嫂子拒绝，心里十分不爽，咚咚咚地下楼来，推着一台电动摩托车准备回家，却看见邓军开车回来了，她赶忙迎上去说：

“哥，你去跟田静说一下，替我找点事做！”

“你能做什么啊？”邓军一边关车门一边问。

“在田静培训机构里开一个舞蹈班，我可以去教舞蹈啊！”

邓军看了一眼邓柳那瘦得跟稻杆一样的身材，笑着说：

“这么多年没跳了，你还能跳？”

“开个舞蹈班，说不定会带来更多学生！”邓柳说。

“天黑，骑车慢点，你回去吧，我去跟你嫂子说。”

邓柳听见哥哥答应了，心里十分高兴，觉得哥哥到底还是向着自己！那些年感情上的纠结也不是白付出了，一边胡七乱八地想着，一边骑着电动车回家去了。

                            三

邓柳如愿以偿地开了个舞蹈班，正式找到了工作。确实也增加了不少的新的小朋友，也带来了丰厚的收益。

田静买了一台白色的小车，但大部分日子都是邓柳在开，因为邓柳离家远，冬天寒霜冷冻的，开车子总好过开电动摩托车，田静的善意，邓柳却认为自己为班级里付出了不少，开她的车子是理所当然，也是应该的！

情人节那一天一早，田静跟邓柳正在教室里打扫卫生，因为元宵节过后马上要招收新学员，环境卫生是一定要注意的。桌椅板凳玻璃窗，来来回回地擦拭，看田静那一身村姑打扮，头上搭着一条花毛巾，戴一副红色的袖套，脚上穿一双绿色的雨靴，邓军从门口进来，忍不住笑着说：

“这村姑漂亮！”

“谁在乎你漂不漂亮！快来替我擦玻璃。”田静头也不抬地说。

“今天什么日子你应该知道吧？”邓军问。

“不稀罕啥日子，先搞完卫生再说。”田静话音未落 ，邓军从后面用一只手轻轻地抱住她的腰说：

“老婆，情人节快乐！”然后亮出藏在身后的一束玫瑰递给田静。

窗台边的田静看见那一束艳丽的玫瑰，心里有些激动，她踮起脚尖在丈夫的脸上亲了一下，邓军把田静揽入怀里深情地说：

“这辈子我就爱你！”

一旁的邓柳看着他们秀恩爱，心里酸溜溜的，嫉妒在心底滋生膨胀，她嫉妒嫂子拥有高大阳光帅气的哥哥，总觉得如果没有田静的出现，邓军就会是自己的丈夫，所以平日里她跟田静相处也不是很愉快，动不动对田静甩脸色。但田静似乎根本就没把邓柳甩脸色的事情记在心里，她只认为让着她一点，她是妹妹，她家庭情况也不是很好，妹夫一年四季都在外面打工，也没赚过多少钱回来，邓柳带着孩子在家也挺不容易。

田静从没有想过，过度的忍让就是纵容！

当田静从那一束玫瑰里抽出一支递给邓军，示意他去送给妹妹邓柳时，谁知邓柳把抹布往地上一掼，生气地说：

“谁稀罕你的玫瑰！”转身跑出去，开着车子，一溜烟地走了。留下他们两个人呆愣在窗口边。

                              四

田静用自己的实力支撑起了这个家。把房子重新装修了一遍，屋前屋后都清理得干干净净，不再象以前一样邋里邋遢，为了方便起见，她跟邓柳在旧街上另外租了一间房子，中午可以在那里做饭吃，顺便休息一下，不用来来回回地往家里跑。

田静人漂亮，白白净净，虽然生了两个孩子，看上去斯斯文文跟个黄花闺女似的，人家明明知道她结婚生子了，但总有些人想尽处世良方地去追求。尤其有一个男的，居然公开追求田静，被田静直接拒绝了，但他就是不死心，送这送那，田静从来没有接受过对方的礼物。

倒是邓柳看在眼里，把他送田静的礼物全都收集起来，她似乎巴望着田静会跟他会闹出一点什么名堂来 。听说那男的离异了，这几年在外面发了点财，虽然有点胖，但也还算得上帅气。心里面总觉得不可能所有美好的东西都跟她田静扯得上。为什么自己就没有这样好的际遇呢？嫁个黑不溜秋的瘦高个，背还有点佝偻，人差劲能赚到钱也还算了，问题是人不怎么样，钱也没赚到，这一辈子窝在那里不知啥时候是个头？每每想起这些，她心里总是生满怨恨。所以她以那种：白天希望牛打架，夜里盼着火烧天的心态巴望着田静走错一步步步错，她就会暗在心里笑着站在高处看把戏。

女人最可怕的是嫉妒。摊开来所有的事情放在桌面上说，总有一些事是见不得光的。邓柳其实背底里去找过那个离异了的爆发户，她甚至明的说自己可以离婚，但那男的不喜欢她！他会跟邓柳接触说话，完全是想通过邓柳接近田静。这件事，邓柳心里一直很窝火，感觉自己被戏弄了一样，总认为自己没有哪里比不上田静。田静不爱梳妆打扮，有那种自然之美。因为邓柳皮肤色素沉着，五观也没有立体感，鼻梁有点塌陷，所以她整天胭脂水粉描眉画黛，想要遮挡住不足之处。左一条裙子，又一条裙子，更显出她妖娆的身材。除了身材好之外，她的脸看上去有点枯瘦。但邓柳只看到自己的长处，眼里容不下关于田静各方面的好。

如果不是田静的手机上面来了一条地方信用社的短信，她做梦都不会想到邓柳会拿着她的身份证去信用社贷款，从信用社里回来时田静问邓柳：

“你拿我的身份证去信用社贷款？请告诉我你贷款做什么用？”

“不就贷了几万块钱的款吗？有什么稀奇！我想另外开个舞蹈班。”邓柳一副不以为然的口气说。

“我第一次发现你在骗人！请告诉我实情，邓柳。”田静压住火气温和地问。

邓柳无论田静怎样旁敲侧击也不说实话。田静哪里知道，邓柳买六合彩，已经亏得一塌糊涂了，但她赌瘾又大，总觉得下次就会连本带利赢回来。

晚上，田静跟邓军睡在床上，田静问：

“邓军，你了解你妹妹邓柳吗？”

“怎么啦？”邓军眯着眼睛问。

于是田静就把邓柳拿她身份证贷款的事跟邓军说了，邓军猛地一下坐起来看着田静说：

“听说村子里人都在买六合彩，邓柳该不会也在买码吧？”

“不知道！如果是买码的话，你去叫她赶紧收手。”田静说。

邓军起床重新穿好衣服，他必须去问问邓柳。到了邓柳家时，房间里亮着灯，可人却不见，问隔壁邻居，邻居说今天星期二，邓柳应该是买六合彩包单双去了，邓军坐在她家堂屋门口等邓柳回来。

九点半左右，邓柳回来了，看她一脸垂头丧气就知道又出双了。

“你干什么去了啊？”邓军问。

邓柳没想到她哥会坐在她家堂屋里等她，她堆起一脸的假笑问：

“我到邻居家里串门去了，你来又不给我打电话？”

“你在买码，是吧？”昏暗的灯光下，邓军盯着邓柳的眼睛问。

邓柳别开邓军的眼神撒谎说：

“我才不干那傻事呢！，是田静在你面前告状了吧？我准备另外开舞蹈班。”

“你替我说人话，你到底在干嘛？”邓军问，邓柳突然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

“你就只相信她，不相信我！”

“你有多少家产可以赌？不上当吃亏你是不会回头的，你到底包了多少？”邓军提高声音吼道。

邓军这是第一次这样凶邓柳。邓柳见邓军声音大，感觉刺伤了自己的心，边哭边说：

“没买没买就是没买，你凶什么凶？”

“我今晚上就相信你一次！你嫂子是善良人，你不要把她当傻瓜！”邓军说着就往外面走。邓柳哭着上前一把拖住邓军的衣袖说：

“我什么时候把她当傻瓜了？如果没有她，你邓军早就是我的！”邓柳的话冲口而出。

邓军猛地一下怔住了，他看着邓柳那瘦尖的脸，生气地问：

“我是你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

“你不是我哥哥，你是我的生命！我一直都爱着你！”邓柳终于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她仰起头，目光直视着邓军的眼睛，并拽住他胳膊不松手。

“放开我，我看你是疯了！”

可邓柳缠着邓军就是不放手，两个在大门口的灯光下拉拉扯扯，邓军抬起手给了邓柳一个耳光，他气愤地说：

“看我不打醒你，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我永远都只是你哥哥！”

邓军说完一甩手，头也不回地走了。邓柳心里仅存的一点念想突然全部破灭，哭着进了房间。她完全都没有想过邓军会动手打她。心里总以为邓军是喜欢自己，只是因为有了田静，一切才发生了改变。邓柳一整晚都没有睡，她站在格子窗前想了很多事，这一耳光打掉了她所有的自尊。

看着惨白的月光照在窗台上，四月的风有点凉，邓柳的眼泪干了又淌，淌了又干，想着想着忍不住又哭了一场。

                            五

田静这些天总觉得邓柳心情不好，垮起一副脸，似乎跟谁吵了架似的 也不好问情由，怕一问正好砸到气头上，导致火山爆发，所以中午在出租屋里吃完饭时，各自睡午觉去了。

上班时，田静走到培训室时才发现手机没带，她只担心手机被邓柳拿到，于是急急忙忙地回去拿手机，打开门的一刹那，田静做梦都不会想到，邓柳居然跟着陌生的男人在客厅的沙发上缠绵。田静指着头发零乱，衣衫不整的邓柳气愤地说：

“你立马给我滚出去！以后你也不要来舞蹈班了！今天下午我就去宣布解散。”

“谁怕谁啊？我早就看不惯你，解散就解散！”邓柳毫不示弱地说。

田静说到做到，只是田静没想到上面正好通知要取消所有的培训机构，原本打算只留心算班，现在只能全部解散，该退回去的资金必须全部退回去。

解散后，田静到处找工作，又要离家近，可以看管孩子，还能照顾公公婆婆，因为婆婆身体不好，有时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晚上靠安定片来维持睡眠。基于现实条件，远一点的工作她不想去，直到八月初，她被二中聘上了，并通知她九月一号正式上课，田静开心得跳起来，她第一个电话打给邓军，说她以后有正式工作了。

八月三十号的那天傍晚，天气异常闷热，邓柳突然打电话给田静，要田静到她家里吃夜饭，说是庆祝她找到了工作。田静二话没说，穿着白底印花的睡衣就去了邓柳家，邓柳杀了一只母鸡，她端上来一碗鸡汤放在田静面前说：

“这是土鸡，先喝碗汤，这汤营养。”

田静埋头喝着鸡汤。

“以后，我们中间的疙疙瘩瘩全都烟消云散，你去教书，我做回家庭主妇。”邓柳干瘪的笑声里听得出很不自然的感觉。

“你也可以去找工作，无论做什么工作，只要用心，努力就行！”田静安慰邓柳说。

吃过晚饭，一弯浅月已经挂在天幕上，没有一丝风，田静感觉到头脑昏昏沉沉的，听见邓柳说：

“你不用自己开车，我送你回去！”

                          六

22年八月三十一号一早，两辆警车呼啸着穿过西街。江边一辆白色的车子，车身刹在堤岸的斜坡上，从江里捞出来一具穿着白底印花睡衣的年轻女尸，身子微微弯曲，于是人们各种猜测。看着警车把邓军跟邓柳都带走了。

8.31案轰动全城， 尸检结果出来后，谁都不会想到邓柳居然把田静置于死地！据邓柳自己交代，她对田静下了三次迷魂药，第一次用的剂量少了，第二次加一倍，直到第三次，魔鬼般的邓柳把田静推到了江里，这是怎样的丧心病狂？田静那么善良的人，看不透魔鬼的恶，可惜了无辜的生命。8.31案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细节，做人切记莫做伤人害己之事。莫做违法犯罪之事。过度的忍让就是纵容，邓柳最终逃不过法律的严惩。

邓军站在岸上看着那一江清幽幽的水，他满脸泪痕，本来想要给田静安稳的生活，没想到竟落到如此两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