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pxhere.com 2018睡梦中，沙莎听见有女人在附近说话的声音。
伊莎贝拉？不对，声音更高昂一些。而且听起来像隔了一层墙。
“不，或者是我脑袋中的声音？”
沙莎昏昏沉沉地什么都看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又身处那个冰冷的混凝土斗室内，而且头疼得很厉害。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往上漂浮起来，头疼随之慢慢好转，视觉也适应了这里幽暗的冷光。
他盯着自己的正对面看了一会儿，那是他自己！正躺在斗室的混凝土地板上。
“等一下！我怎么看到了自己？“沙莎心里打了一个冷颤。
他根据自己视线的位置判断，知道自己正漂浮在这个斗室的上方，也许已经抵着了水泥天花板。他漂浮着，环顾四周，看不见自己的四肢和身体。只有另一个自己正闭着双眼躺在他的正对面。
“我是不是太累了，这一定是梦中的幻觉。“
沙莎想尽力找回理智。他试着抬起右手，可他似乎根本就无法控制任何事物，什么都没有动。地板上的自己也一动不动。而且他感到要不是这里有天花板，可能他还会向上漂浮远去。
他本能地想象着自己往下沉，想要重新钻进自己的身体中去，想象着自己重新躺在冰冷地板上的样子。他努力了好一会儿，可是对面自己的身体渐渐变得失去了立体感，变成了一张二维的画面，在他惊慌失措的同时，他的身体变得只剩下了地上的一团焦黑色的影子。
最近这几个月，他已经历过这个斗室许多次了，也琢磨着这是不是和他最近的各种症状有关。按照他的经验，他会接着经历下一阵头痛和眩晕，接着就会昏睡过去。醒来时，一切都会恢复正常，除了扰人的头痛和眩晕的毛病。但像现在这样经历着一种类似灵魂出窍，或者意识游离的状态，还是第一次。
他很害怕，想闭上眼睛，但就和他刚才想移动右手一样，眼皮没有关闭，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仍然注视着这个斗室。
右手！眼皮！曾经属于他的全部躯体！
他剔除杂念平静下来，等待着。怎奈过了好一会儿，头痛早就完全消失了，下一阵疼痛也没有来。而且他变得越来越清醒。事实上，他感到从头痛和眩晕的症状发生后的这几个月来，从没有那么清醒过，甚至感到神清气爽。
他看着对面自己的躯体躺过的地板上，黑影也消失殆尽，这里什么都没有剩下。墙上的那些一指宽的缝隙，让散射的白色冷光均匀地进入这个斗室。
忽然，他听到有女人的笑声。沙莎集中精神，听到斗室的外面有人在交谈。
“这样看来，城市的这一带区域也都已经建造完成了，接下来就会把新来的人往这里送了。“这是个很悦耳的女声，声线比较高昂、比较耳熟，似乎就是刚才他听见的声音。
“嘻嘻嘻，找到个很好玩的地方了。福伯说过这块地方有些异常，但这里只有这一个人呢。这人看上去傻傻的，怎么会被关在这里？感觉他不像是重要人物啊。“另一个声音听上去像是个很年轻的女孩，童真未泯的女声。
“不知道，他被关在这个地方估计也是暂时的。不过这里的建筑和街景还真不错，建造速度真的超乎意料的快啊，摄魂师一个人是如何办到的？看来时间真的很紧迫了，和福伯说的一样。“高昂的女声说道。
“嗯，也许有人正在观察这家伙，也许这家伙知道些什么。这个斗室在创造着独立的幻境，这人陷入幻境有段时间了，已经分不清真实和虚假，再这样下去他的意识会完全乱套，摄魂师为什么不干脆用百臂巨人把他抹消掉呢？怎样，要带走这家伙吗？“年轻女孩问道。
“你疯了吧，别玩火自焚了，万一被发现就惨了。上次你就差点暴露了我们。必须非常小心，被抓住就麻烦了。你别忘了，我们只是过来这个地方看看，收集情报，刚才偶然才发现了这个地方。“
“哦，知道了，小妈。我对这傻乎乎的家伙感兴趣了，让我看一下这家伙，就看一眼，也是为了收集情报。“
“别叫我小妈！该死的丫头，我还很年轻呢！给我回来！黛安娜！”
“很年轻呢！你的真实年龄到底几岁了？快告诉我吧，26？或者30？嘻嘻嘻。”
沙莎随着嘻嘻笑声传来的方向，看到斗室一边的墙上出现了一个影子。刚开始像是一团灰色透明的气体，接着气体中开始漂浮出雪白的色彩，白色迅速鼓动着，很快成了一道门的形状。不一会儿，白色的门打开了，两个年轻的女性走了进来。她们的身体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斗室内稍亮了一些，也似乎变暖和了一些。
“你不把我们置于险境，于心不甘？”
声音高昂的女人对旁边的年轻女孩说道。她穿着灰色的紧身衣，一件黑色的背心，系着类似军人用的那种作战腰带，穿着一双轻便的特殊材料的黑靴。她站立的姿势既优雅，又充满着戒备，臀部的弧度和修长双腿的肌肉线条非常完美。她的右脸被长发遮住半边，黑色的头发在后面扎成一个马尾辫。她看上去二十多岁，既有星亚大陆人也有埃莉萨大陆人的相貌特点，是个长相美丽的混血女人。
“好吧，别生气了，小妈。我把他交给你了，今天我帮你把风，总可以了吧。”
年轻女孩的红唇小嘴一歪，又嘻嘻地笑了起来。她看上去十三、十四岁的样子。脸稍显苍白，五官和表情看上去还有些稚嫩，穿着一件极为简洁的灰色风衣。红色的卷发齐肩，醒目的大眼睛看上去神采奕奕。仔细看的话，她的眼睛特别有神，即使在昏暗的斗室内，眼中也时不时地悦动着纯绿色的光芒。
沙莎看得出了神，甚至觉得她的眼睛里面能装下整个世界。这种类型的眼睛，让沙莎觉得似曾相识。他立即移开视线，虽然不太确定，但他觉得再这么盯下去，自己会被她绿色眼球中的世界吸引过去。
“算你还有点良知，你得仔细把风。以后不许叫我小妈！”马尾辫美女说道。
“我已经看过他一眼了。百丽儿，你要小心行事，这个男人并没有想象的简单，他的理性已经开始逃离幻境的束缚，他的意识里面还掺杂着别人留下的东西。我说不上来，但感觉是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年轻的女孩说完，打开白色的门往外走去。
“我也看到了。等一下，我认识这个人，我的记忆里有这个人的资料！中奖了，黛安娜！你仔细帮我把着门，别让人打扰我。”混血美女抬起头来，浅棕色的大眼睛发出光彩，盯住了漂浮在斗室上方的沙莎。
“我就说这里可疑，要进来看看的吧！回去请客吃冰激凌哦！”年轻女孩在门外叫道。
沙莎看着混血美女浅棕色的眼珠，她的瞳神中射出光芒，他感到自己正被吸入她瞳神中的世界。
他的意识仿佛正在快速地运动，周边的一切都在快速地运动，它们都变成了各种色彩的弧线，他的意识也变成了这些数不清的弧线中的一部分，所有弧线的末端终结在她眼睛世界中的一点。
*** ***
太阳刺眼的光线透过玻璃窗，让沙莎眯起了双眼。他坐起身来调节好遮阳的百叶窗，发现自己正在他办公室的高级面料沙发床上。他长舒一口气，原来又是一个梦，一切恢复了正常。
他抬起头，忽然看见那个马尾辫的混血美女正坐在他工作台的转椅上，一件件查看着建筑设计模型的三维全息影像。
“原来是这样，真是物尽其所。即使在幻境中，他们还让你为这个世界做建筑设计，难怪这里的造物还挺像回事，真有意思。”混血美女嘀咕着。
“你是谁？到底怎么回事？”沙莎站起身来，紧张得声音有些嘶哑。
“坐下，冷静！”
沙莎不由自主地一屁股又坐回沙发床上，这个女人的瞳神中有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他不明所以。
“别紧张，提坦机械建筑设计部的沙莎。我是百丽儿，不会伤害你，说起来我们还曾经是同事呢，只是部门差得比较远。”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为提坦机械工作？你想从我这里要什么？我不...不明白，你是怎么从我的梦境中出来的...，这一切到底怎么了...“沙莎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沙莎，请你保持冷静。你首先要搞清楚，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幻的。”
“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
“我想要在你身上获取情报，我知道你是齐三生的副手，从一年前开始与他一起负责一项计划，你必须帮助我们。沙莎，你现在身处的办公室、你的生活、这个世界都是幻境，你在幻境中的经历和记忆都是虚幻的。刚才的斗室对你施展着这个幻境，斗室的外面是一个灵魂世界。”
“什么？不，什么计划，什么灵魂世界？我怎么可能是公司执行长的副手？你...你搞错啦，不，我肯定还在梦境中...“
沙莎双手抱头，努力想保持镇静。他感到现在没有一丝头疼或眩晕的困扰，事实上，他觉得自己非常清醒。
“你可以叫我百丽儿，没事的，我们无意伤害你，看看你的四周吧。“百丽儿用食指打了个响指。
沙莎仿佛又感到自我意识在一瞬的快速移动，他的周围又切换成了那个斗室。百丽儿仍然坐在他对面的转椅上，但是除了这个转椅，他办公室的一切其他事物都消失了，连同窗外的太阳。
“我已经打破了这个斗室的幻境，它无法再把你的灵魂囚困于此。“百丽儿说。
百丽儿又用食指打了一个响指。这一次他们坐在了一个灯光昏暗的摩登餐厅里，餐厅四周的墙面是清水水泥的石板，一些悬浮着的机械上点着电子蜡烛，刚刚好照亮了每个餐桌。他们面对面坐在一个隐蔽的卡座内，卡座右手边靠着一个狭长的窗户，外面是S市多彩的夜景。这个餐厅应该是在一个高层建筑的顶层。
沙莎看着窗户玻璃反射映出的自己，那是一张英俊的星亚大陆男人的脸，浓眉大眼、略显瘦削的脸颊，整个人看上去带着十分的倦容，但比他记忆中的自己要年轻许多，他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在埃莉萨大陆哲尔曼国时的样子。
餐厅响起了背景音乐，是一首哲尔曼风格的轻摇滚，听着让人心中波澜起伏，但不乏一种舒适感。
“这里是斗室的外面，一个灵魂世界。不过这里的人都沉浸在一个规模宏大的集体幻境中，不断轮回着虚假的生活。“百丽儿接着说。
沙莎深深叹了一口气：“如果我相信你，我应该怎么办？我的妻子和女儿呢？“
“我很遗憾。“百丽儿望着沙莎的眼睛。
“你怎么确定她们是幻境造的！我明明过得好好的日子！我要我的生活回来，我的妻子和女儿！”沙莎看着面前的木质桌面吼道。
“聊完，我可以帮你回去，如果你喜欢那个斗室创造的幻境的话，但你的意识最终会变得混乱癫狂。我们的时间不多，请你配合我。”
沙莎沉默着，他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万分地焦躁，什么也不想去思考，只想这一切赶快消失，回到家里和妻女团聚。但自己的意识中就像有上万只黑色的蚂蚁，它们在一团灰色的虚无中，不停地绕着圈爬行，他的意识陷入了一种麻木和混沌中。
“你们想要知道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沙莎问道。
“我们正在帮忙寻找几个失踪的人，其中就有齐三生。”
“这些我怎么可能知道。”沙莎嘀咕道。
“但我在你的意识深处看到了别人留下的东西，那应该是‘意识的种子’，你能想起什么来吗？你怎么会被关在这个地方的？“
“‘这个地方’是什么地方？斗室是什么？“沙莎抬起头来，有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
“这里是一个叫做塔耳塔罗斯的地方，是一个意识空间。关于这个地方其实你应该最清楚不过，因为你曾是这个计划的执行负责人，显然你丢失了一部分记忆。斗室是专门囚禁你意识的牢笼，你显然被人特殊对待了。“
“意识空间？你是说像传说中克罗诺斯的‘贤者之境’这样的意识空间？“
“是的，贤者之境不是传说，而是早就已经存在的意识空间。“
“那么，我...,“沙莎沉默了。
“是的，你我现在都是意识空间中的灵魂形态。在这里，我们的外表是自我意识对自身的理解，意识空间为灵魂提供了世界观和存在的基础。”
“我自己的肉体呢?“沙莎渐渐恢复了镇定。
“我不知道，你就当已经没有了吧。总之，你的意识被人传送到了这里，已经无法回到肉体中去了。如果你想回到现实世界中去，只有搞到一具有电子脑的义体，并把自己的意识传送入义体。”百丽儿平淡地说着。
这些都让沙莎万分震惊。
“现在，沙莎，别想任何事情了。如果有人的确在你的灵魂中投放了‘意识的种子’，那这个人很可能为了帮你摆脱困境而舍弃了自我。“
“意识的种子，舍弃自我？这是什么意思？“沙莎完全不理解百丽儿在说些什么。
“你知道‘意识的种子’是什么吗？它曾是某个人的真实灵魂，一个独立的意识。借助意识数据化技术，能够把这个灵魂压缩成‘意识的种子’，使它能够被播种于宿主的意识中。它能依附于宿主的意识，让宿主得以一定程度地共享它的能力。宿主的意识仍拥有着完整的主导性，与种子产生微秒的互动关系。当然，如果‘意识种子’的能力很强，也能够吞噬宿主反客为主，从而解放自己所有的力量。“
“简直匪夷所思，意识数据化的技术出现后，许多事情实在变得难以理解。“沙莎摇着头说。
“现在，我需要你集中精神，才能看见你心灵深处的东西。省视你的内心，我会进入你的意识协助你，看着我的眼睛。“百丽儿说着，用手抬起沙莎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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