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上世纪六十年代,三道弯下游水非常深,河面也宽广,就像个小型水库。有人曾在水里捞出只大乌龟,没敢要,又放回河里去了。
六队的地就在河边上,那年队里种了十多亩花生,花生地旁是一大片高粱地。
过了中秋节,队里刨花生,刨好的就放地里,没来得及往回拉,队长就派队里的老光棍韩学朴晚上看坡。
韩学朴祖上也算书香门第,解放前,他爹就把家底倒腾没了,据说是败家子一个。
可解放后他成分还是被划为富农,他又长的不好,家里一贫如洗,所以六八年都快五十岁了,还是光棍一条。
也好,家里没有可操心的老婆孩子,他乐得清闲,有俩钱儿就花掉,时不是还喝点小酒,可以说,日子相当滋润。
队里给他的差事他也乐得接受,无所谓,在哪睡还不一样?家里也是冷冷清清,园屋子也一样。
他吃过晚饭,哼着小曲,抗着一杆打兔子的土枪,走马上任去了。
今晚喝了点酒,有点晕晕乎乎,他一步三歪地进了园屋子,趴小炕上倒头便睡。
半夜的时候,气温骤降,他被冻醒了。
起来后,他想起了自己的任务。
“坏了,花生,得去看看!这活干的,都忘了自己来干什么了!”
他披上件衣裳,抗起那杆破枪,拿起手点筒,去地里巡视一番,看刨出来的花生都躺在地里,他放心了。
(二)
他顺着河沿往回走,河面上很是平静,突然间他看见,河中央上钻出了一个东西,他吓了一跳,赶紧躲进了高粱地里。
他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瞅着,是一动不敢动。
那东西渐渐的露出水面,是一个人的帽子,确切地说,是一个戴着奇怪的高帽子的人的脑袋,紧跟着出水的,是个人的身子,穿着也古怪,衣裳很长,还是大斜襟,腰上紧紧地束着条宽腰带。
这个人手里提着个灯笼,灯光晃动着的功夫,他从水中央飘到了岸边,他挑着灯笼在河沿上走着,用很快的速度顺着河边走了一大圈,又走一大圈,那人仔仔细细的,好像在检查着什么。
韩学朴躲在高粱地里大气都不敢出。
他正呐闷呢,那人又飘回了水中央,然后开始下沉,逐渐淹没在水中,包括那盏灯笼。
学朴舒了口气,他腿脚都麻了,站起来活动活动,刚想回去睡觉,又看见河面上钻出来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就那么立着,也不下沉,随着又钻出来两张椅子,椅子上还铺着垫子,那两张椅子分别把自己摆在了桌子两端。
桌子上刚才还是空的,一转眼四个菜碟摆在上面,还有一个酒壶,两个酒盅,两边各一个蜡台,都插着粗大的蜡烛,烛光摇曳中,水底下又冒出了两个穿着粉红衣裳的女孩子,大约十五六岁,耳朵两边扎两个抓髻,每人提着一盏灯笼,。
河面上开始明亮起来。
她俩站在了一头椅子的两边,就像定住了一样,不再动弹。
(三)
“又钻上来了俩”。
学朴嘟囔着。
那俩像是男的,头上戴着铁帽子,还有个尖,尖上耷拉根红穗头,身上穿的衣裳也像是铁的。
“那些铁片片就像鱼鳞”
学朴想着,像碗口那么大的鱼鳞,浑身上下满满当当,学朴都能听见那衣裳“嘎啦嘎啦”响。
这两个男的,每个人手里好像提着根棍子,不对,这棍子有俩尖,尖上也有红穗头。
这俩钻出水面后,就直接站在了另外一头椅子的两边,也像定住了似的,一动不动!
学朴腿又开始发酸,不敢动弹,是真累呀!
他想稍微挪动挪动,刚要起来,就见河面上亮起一片彩虹。
五颜六色的光闪烁着。
“太好看了。”
学朴眼都直了。
就见亮光中,从水底慢慢的升起了两团光束,光束慢慢散去,显出来两个人。
这两个人,那是太花哨了,看起来好像一男一女,男的穿一身素白,衣裳长长的,袖子也长,也是大斜襟,腰上扎根宽腰带,(白色的长袍,玉树临风)头发看起来老长,披在脊梁上,几乎到腰了。(长发及腰),头顶上还系着个朝天撅着的东西,金光闪闪的,(束发金冠,)。
女的更是好看,她大红色的衣裳,也是斜襟,她衣裳更长,在身子后边拖拉出去老远,就在水上飘着一大片红,袖子也是又宽又长,衣裳上面好像有金黄色的花,那花都闪着金光,太刺眼,有点看不清。
鲜艳,夺目。
老韩揉揉眼睛,仔细瞧着。
那女的头发更长,从后背一直拖拉到水面上,头顶还挽着高高的籫(发髻),籫上插满了金黄的,花花绿绿的东西,好像有花,有鸟(头饰)。
学朴哪见过这打扮?他觉得现在的人没有这样穿衣裳的啊!
两个人的模样倒是不丑,年龄也就二十多岁吧,尤其是那女的,比村子里最好看的老刘家三闺女还俊。老韩那颗光棍子的心啊!都快跳到高粱地里来啦!
他屏住呼吸,不敢眨巴眼。
那俩从水里出来后就在两边空着的椅子上坐下了。
男的又站起来,把酒壶拿起来给那女的倒酒,又给自己倒满,然后举起酒杯,跟女的说了句什么,那女的捂着嘴巴笑了笑,然后举起酒杯一仰脖儿。
“看样是喝光了,”老韩想着:“那个喝法还不得喝醉了?那么大的酒盅子?一盅不得半斤?小闺女酒量还奇大!俺都不敢这么个喝法。”
老韩是瞎操心了,人家左一杯右一杯,杯杯见底,男的陪着,两个人都喝的不少。
过了一会儿,女的站起来开始在水面上跳舞,红衣裳上下翻飞,老韩只看到一大团红红的云彩飘来飘去,云彩里射出金色的光芒。
老韩看的眼睛都花了。
(四)
他冷静下来思来想去:那女的那一通跳法也掉不进水里去,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呀?难道不是人?鳖精?鱼精?鱼成精了?听老辈人说过,鱼鳖虾蟹都能修炼,这个湾底下还有这玩意儿?
好奇心作祟,他想起了他背上的破土枪:
“不行我打上枪试试。”
老韩轻轻的解下背上的土枪,枪杆子伸出去,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个正在起劲儿的跳着舞的女子,他扣响了扳机。
“咚……”的一声巨响!
这声枪响连老韩自己都吓了一跳,声音也太惊人了吧?
枪管里冒着烟,火药味散去,老韩再看河面上,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消失不见了。
“难道刚才做了个梦?”
他正胡乱猜着,突然间刮起了狂风,直往老韩这边吹,那势头,就想把老韩吹河里去,老韩赶紧抓着一根秫秸(高粱),风又吹他,他拔出了秫秸,然后赶紧扔掉,又抓住了一根秫秸,风不停地吹,他又拔起一棵,就这样,他为了稳住自己,不被刮到河里去,就不停地抓秫秸,那些扎在地里的秫秸根,跟他一起遭了秧,他抓一棵,被拔一棵,狂风把他和秫结连根拔起。
老韩就在河岸上,被风吹着一棵一棵地拔秫秸。
(五)
天亮了。
六队的社员吃完早饭上坡,看见了躺在高粱地旁边气息奄奄的老韩,而那片高粱,也倒下了一大片,差不多得有二亩地。
他们还奇怪,老韩不是看坡吗?怎么半夜三更拔秫秫来了?还累成这样?
这时眼尖的社员惊叫起来:“快看河边飘着个什么东西?那么大?”
大家这才看见,有条一米多长的大黑鱼翻着白色的肚皮,搁浅在岸边,鱼的眼睛是两个黑色的大窟窿,像是被什么东西挖掉了眼珠。
看明白了,黑鱼没有眼珠。
队长看了看老韩:“先弄他家去吧,找国良给看看。”
国良是村子里的半吊子赤脚医生。
老韩回家后就躺着再也没起来。
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病,也没人给他治得好,从公社来的医生也束手无策。
他躺着,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倒气,队里派个人给他送点饭,他也吃不进去,只能喝点汤汤水水。
一个月后,他觉得自己不行了,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给他送饭的三嫂子。
说完后,他才像完成了什么巨大的任务一样咽了气。
(六)
村里人才弄明白事情的原委。
老人们说,河底确实有水族居住,这些河底的水族长期修炼幻化成人形,它们贪恋人世间繁华,就经常在夜间出来玩耍。
早些年也有人见过,只是见过的人没有惊动过它们。
那晚老韩看到的打灯笼出来转圈的,是被派出来巡视的手下,他的任务就是看看有没有人,他转悠好几圈也没发现老韩,就回去报了个平安无事,他的主人才放心出来。
那晚他们派去的先锋报了平安后,地下水族的少主人带着他新婚的妻子浮出水面尽情玩耍,正玩得兴起,被老韩一枪惊回了水府。
那新娘还差点中枪,要不是她跳舞时衣服乱飞,要不是老韩枪法太臭,她也就成了阎王爷那边的一缕魂了。
可想而知,那新娘该有多么惊恐。那少主该有多大的怒气!
那名先锋的命运,白白修炼了好多年,因一时疏忽而命丧黄泉。
它被罚着挖掉了双眼。
为什么挖你眼?没看好门啊!
这就是那天河岸边搁浅的那条大黑鱼。
至于老韩,水族也是想要他命的,毕竟他那一枪差点打死那名新娘,要不是天亮了,那二亩高粱也救不了他,但是,人家并没有饶过他,一个月后,他还是去了地府。
后来,人们再也没见过河里出现过那些奇怪的事!
有人说,他们搬走了,搬到很远的大河里去了!
网友评论
人物描写不错,就是结尾感觉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