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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黑夜的角落里翩翩起舞,突觉月升日落无情意。
世事喧繁,我安静点就好了。
我答应月间的风,我一定悄悄的。
可我内心像疯了一样,开始翻动通讯录。渴望一段倾诉,发泄,或是表白当作告别。
可我寻不见,我在其中迷路,跌撞,血流漫漫。我用失败给这次兴起画上了句号。
我是孤立无援的偏岛,激流涌荡。我的一切随泥沙散在海里,飘渺无依,无法追寻。
我还是辞去工作。
杂志风格大变,掀起风波。
整整一个月里,我曾经的默默无闻撞击起我此生最大的浪花。
“《遗冬》主编疑似失踪。”
我第一次感受到莫大的关注,莫名其妙的成就感。以前从未有人如此关注我。
我在痛苦的暗面,以最后的希望感受失去我的世界。
我曾经从不被唤作主编,我是无名小卒,如今等我的灵魂消亡,我过去的躯体才被冠上主编的姓名。
他们不知道我的名字,没有人了解,更没有人理解。
可惜,属实可惜。
我放空双手,我不复拥有任何,却在此刻完完全全得到了自己。
月下我的影子被我一脚,又一脚地踩啊。我有冲动去点燃我的影子,可这是我啊,久违的我啊。
想到这是寒冬,我又放下了心中的念想。若是现在,埋入深土中也是骇人的吧。不要再为这凄寒的冬日雪上加霜了吧。我便暗自决定,待到春花烂漫时我再离开。
我的悲悯情怀一直延续到生命的此刻。即使是对待一个叫做冬天的小孩。
我总在观察,考虑,揣度别人会不会难过,别人会不会生气,别人会不会对我讨厌至极。其实我自己已经唾弃自己了吧,因为我从来看不到我自己。
倒计时四十五天。
我曾经有十五次,追溯我一生的想念,大多在月光涂满身体的夜间。我幻想等我离去,会有人为我撕心裂肺地哭泣,会有人能带一束我最爱的花到我的墓前。
可我终究还是害怕。我看清了自己,我害怕活着,也害怕死去。我恨每一个未知,我贪恋每一个平静。
我是个懦弱的灵魂。
可我这次故意失去一切,我没有后退的余地,我把自己逼入绝境。
其实也没什么的,或许有人认识我的文字,可没人熟识我的皮囊。没人真的爱我的。
我一次次这么想着,事实或许不是这样,可我要为我的自杀编造一个能让我心中得到安慰的理由。
倒计时四十️三天。
我在被窝里躲了整整的两个日夜,我放弃思索,我屏蔽世界。
手机在不知名的角落,再未被我拾起。我曾一度离不开他,他曾分解我的孤独,无奈,创设快乐疯狂的自我天地。可我确确实实离自己远了,仿佛我自己都是其的一部分。
我重新看到旭日初升啊。
等我醒来,已近迟暮,天色的墨兰正与太阳的余光不协调地相融。这又何妨,有存在便有冲突,相对。我假装我看清一切,找理由去另一层面狡辩我的懦弱。
阳光的炽热烧灼我悲苦的内心。
说实话,我确实有一刻认为,活着真好。
倒计时三十六天。
我游荡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路过我曾千万次走过的地方,路过千万个我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我也是他们的陌生人。
我自卑,消极,无奈。他们或许也是同我这样的吗?甲乙丙丁,我不会明白他们的沉落。世界终究是我的世界,导演那一行永远填写着我的名字。每一个晃动的镜头,都形成于我的思想之上。
我默默步入一家花店,这也是我曾经的梦想啊。
风铃摇摆,花香遍地。每个花店的主人都是一个浪漫的人吧。让我用生命的余光,与这绛紫,黛蓝,京红相拥吧。
我上班,下班,加班,无数次路过,却曾未踏入。我遗憾,我不舍,我控诉。
“姑娘,买什么花?”
温柔而苍白的声音,生机勃勃地传来。是一位妇人,四十出头,气质文雅。
她的眼神仿佛弥漫香气,像是白茶花的清雅,甚至散发着丝丝微醺的酒香。
“啊……有月季吗?”
我弱弱地问着,其实我并未想过买什么花。
“当然有,姑娘你要白色还是粉色?”
妇人微微笑着,从椅子上摇摇摆摆地站起来。
阳光刺眼地打进来,眼前一黑,我的思绪遭到困制。
我犹豫的那个片刻,再次坠落进黑暗中对死亡的抉择。我恨透选择,永远有错误选项的选择。
困住我的没有谁,恰恰是我恐怖至极的敏感和荒谬的思想。我是我自己的樊笼。
时间被空洞的眼神掠夺。
“还是白色好,和姑娘你一样,白白净净的。”
妇人一语将我拉出风声萧萧的月夜。
我又将要哭出来,我无能为力地等待眼泪闪烁,泛滥。不知为何,我总在无缘由地哭泣。
我更加确信我的懦弱。
我哽咽,泪水模糊到我无法抬头。到最后也只是一个字搁浅在我的嘴边。
“好。”
“姑娘你……”我能感受到妇人走近了些许。“没事,哭出来能好受点。”
出人意料的平静,妇人竟没有惊愕。
我蜷缩在花店的角落,阳光热热地铺在我的脸上。我真想趁阳光不备,就此偷偷逃离。我的身体开始颤抖,把头埋进双手里。
我在溃散,我在分崩离析。
情绪的波动从未停止,我更加明白我离开的原因。
泪水慢慢奔散到空气中,咸咸的泪痕渗透进我的面孔。我努力趋于平静。
我想,这位亲爱的妇人一定也曾飘零在大雨滂沱中,颠沛流离在飓风中。
妇人安静地修剪着白色月季,安静得可怕。
我的咆哮,等同于她的平静。蕴藏贫瘠的力量,但那是力量。
我撇过头去,妇人的影子浑浊在地面上,却光彩熠熠。
我走出花店时,白月季静静躺在我的胸前,像我的孩子那样令人怜爱。
于是我又想起了我曾经的一句话。
“我以后啊,就嫁个爱我的人,生一个可爱的孩子,平平淡淡过一生,幸福就好。”
可我是个笑话,我怎么有勇气再去做那些,我不知道从哪一秒开始,永永远远地活在了我的回忆里。
世态炎凉被我挖了一个洞,炙热的,严寒的,都让我心中一悸。
阳光再次轰响我的整个世界,我的意识已经模糊。
可我清晰地感觉到,我将要死了。我的灵魂抽离出去,但我还留恋。
倒计时三十天。
我的影视会员恰好到下月就要到期了,人生的巧合挺有趣的。
我的生命到下个月也要到期了吧。
我翻过无数个影片,他们谈论爱情,战争,复仇,谈论千千万万的奋不顾身。
《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
我心中受到巨大搏击与共鸣。
我打开影片。
故事缓缓讲起。这是个悲剧,可也治愈。
丧母,丧父,丧子,丧妻。
还有什么更悲痛的呢,可我只是平淡地看过,也只好平淡地看过。
我平静地泪流满面。
我想,真正让我痛苦的不是影片本身,而是它的声音,画面,台词,让我回想起我过去的已经消散的誓言,回想起曾经轰轰烈烈对我表达爱意的人。
是那些无法释怀的,又在啃食我的内心。
倒计时二十七天。
春节还是到来。
尽管我寂寥得不成样子,屋外的人群还是热闹地放着烟花。
沉闷几声,他们像是被放逐出来,去获得自由的。
我猜想,或许烟花的本质就是破裂,绽放。即使是几秒的情意泛滥,也会用尽所有勇气的那种。
无论美不美,绚丽与否,都值得一次绽放。
烟花从狭小的黑暗里抽离出来的那一刻我太熟悉了,象征着我悲悯情怀的释放,象征着我自我沉沦的结束。
我扑向天空,想象我历经最后一次生命的白昼。
女士,可是你的生命还没结束。
于是我还是决定围上围巾,出去看一看。
自从我前几日回到家乡,我便一直住在旅店。可父母在我的谎言中,仍然以为,我在为青春不懈奋斗着。
挺愧疚的。
我漫步过霓虹,人潮,看着整个世界都在为快乐而汹涌地翻腾。他们欢呼,沸腾,拥抱,亲吻。他们有那么大的勇气,说一句“来年会更好”。
我走到江边,倚在栏杆上,风刺裂地亲吻我。
今日竟没有月亮。
我承认,是我杀了月亮。因为我孤独到这个地步,需要它来陪葬。
我望着暗淡的江面,在一阵阵的潮汐中出了神。
“沈桉?”
我听到背后弱弱传来一声询问。听声音,我一点都没认出他。
我惊恐又期待地转头。我不知道心情怎样的复杂。
看见他的脸庞,虽然和几年前不太相像,但当初的刻骨铭心还是让我认得出他来。
可我还是习惯性去饰演我迷茫,谨慎,弱小的人设。
“你......?”
“是啊我也回来了,你不认得我了?”我当然认得你,所有的泪水都喊得出你的名字。
他显得格外热情,我依旧假装冷漠与木讷,我以为这样就能将他吓退,毕竟他的出现对于我的死亡计划并非好事,我知道他又会给予我新的希望。
“啊......薛泽然。”
高中毕业后,断断续续地联系过,即使时间已经消磨了很多,但当我重新完完整整地喊出他的名字时。我的心里还是黑了一个无底的洞。
“你最近怎么样?”意料中的开头。
“我要死了。”我冷冷地说出。
他一时愣住了。
我这个可悲的人啊,又开始编造我的谎言。
“我病了。”我跟了一句。
看着我依然圆润的脸,他估计还是不相信的。
“我......”他凑近我的眼睛,话语开始梗塞。
我太了解他了,我知晓他将会说什么。所以我没有回答。
“小桉,我们重新来过。”
我还是听到了这句话,除了父母,这大概是我唯一的留恋了。期期盼盼,最后还是会和我一起葬到土里。
他是我孤独世界的漏洞。
几年的悲愤,无奈,哀求,小心翼翼,随着这句话,从我的胸口喷薄而出。
我又想开始哭泣。我在深渊中揪着我自己,这次不可以。
“薛泽然,我要死了,你懂吗,没有开玩笑,不要再想你那些幼稚的承诺了。”
我的话语开始密集起来,且带着极大的喘息声,一切都像是悲鸣。
我在心中一遍遍对他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可我在驱赶他离开。
薛泽然是个聪明的人,他会明白我的意思。
烟花溃散在黑夜中,散落无数的星群。他默默地站在我身边,等了许久。
他的气息随风晕染开,高中的回忆一次次试图锤击我已经支离破碎的情绪。
我转身离开。我甚至想要奔跑起来,我的眼泪将要夺眶而出,我不想让他见到我狼狈的模样。
我只是跑出去几步,就呆滞在了原地。我不明为何。只是我也习惯了,我在原地缓缓蹲下,把头埋进双手里。
这次的眼泪不再汹涌,更多的是心灵颤抖。
我的眼泪都快要流光了啊。
我只记得,泪眼模糊中,他向我奔来。而我一直呢喃,喊他的名字。
倒计时十三天。
我还是决定去看看父母。
前几天早早做了铺垫,说已经买好了机票。
是,父母都老得不成样子。
家里的物品都还放置在原位,他们的生活就这么平淡。
我十六岁时与他们的合照被放在电视柜旁最显眼的位置。
想想可笑,也就这一张合照。
看着父亲小口喝着搪瓷杯里的绿茶,又吐出茶叶渣,看着母亲在烟火中炒着芹菜牛肉。
我突然担心起来,我死了,他们将怎么活下去。
或是说,我死了,他们前半辈子在活些什么呢。
自从我来到后,他们便从未为自己而活过,处处想着我,处处护着我。
我倒是后悔当初哭闹,反对他们生个弟弟或妹妹。
要是如此,我是否也能少些愧疚。
“想啥呢,快吃啊。”
母亲向我碗里夹着菜。我应着母亲,动起筷子。
父亲还是爱种花花草草,我前几年说,他就只会种绿箩,这下再看,阳台上竟还有月季了。
阳光碎碎地打在花瓣上,倒计时好像越来越慢了,在那一刻,几乎停滞。
我承认我的错误,这世上,并非每个人都讨厌我。
倒计时十天。
我开始预演我的死亡。
殡仪馆,火葬场,墓园。
我似乎能感受到千万个灵魂与我对话。素净的灵魂与我同在。
可是我还是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斥力,他们骂我浑浊。
因为我还有资格留恋人间,而我也确确实实开始留恋人间。
我不知晓是从哪一刻了。
或许是一朵白色月季,一部影片,爱人,父母。
我停止了倒计时。
我开始学着生活,也尝试恋爱。
我拼尽全力去回报父母。带他们去向往的地方,领略未曾遇见的风光。
我在家乡找了一份文字类工作。
薛泽然带我去了西藏。雪山,雪山,你终于可以听到我的告白了。
他也多次和我提了结婚的事,我没答应。我说,再等等。
我种了许多花,呵护着他们长大,开花。
薛泽然问我了好多次,问我在等什么。
这是他唯一一次看不透我了吧,我窃喜。
我在等一切平静,我在等愧疚退去,我在等一个时刻,没有我世界也不会改变的时刻。
因为我终究活得摇摇晃晃。我的日子仍然在叹息。
我最后的记忆停留在。
薛泽然抱着我血淋淋的身体哭着奔向医院。父母嘶嚎着哭泣。
对不起啊,我的倒计时还是没停下。
即使有过太多幸福,他们一定还是哭得悲伤。
我用文字对他们说。
“世界美好,因为你们,我没忍住多留了一会,但我还是要走的。替我好好活着,我爱你们。”
我种的月季在那一个冬天枯萎。零散的花瓣在月光下极为温柔。
之后,那片土地便再也种不活月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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