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年,长江边上的一个大队林场里,年终分红,二十几个知青穷扒苦挣一年,多的倒找上百元,少的也得倒找小五十元。
一年上头,又没缺工,到末了还得从家里拿钱,知青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谁也没力气抬头。
这些知青早已离开了统住的仓屋,住进了两人一间的土坯房,土坯厚实无比冬暧夏冷。房子是知青们自己动手建起来的,基石都是他们下到山沟里一担一担挑上来的大卵石,他们的父母单位也支持了大量的“三材”。
三个知青坐在一起议论着白天“年终分红”这点事,大家心里总感觉有一块大石头压着,气硬是顺不过来。要说这一年真没少干,没歇几天工,早工晚工也没落下,落到头来还欠队里的款,原因何在?大头心里最来气,天天跟着队长干,到山沟里捡卵石也差不多,耕田也是你一亩我一亩,早工晚工都抵着他们农民的屁股走……他们余款一两百,我却倒找几十,真没法搞了!
门一响进来一人,在大队学校当老师的老三回来了,还带了一钵蒸肉。李二去床下拧出一瓶酒来,摆上四个搪瓷缸,哗啦啦地都倒里面去了。“来,碰一个!欸,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搞了一年上头,倒欠几十快”。大头一口喝了酒的一半”。
“说憨子他们欠钱我信,你们几个怎么会呢?”“你们看我一年4800分,口粮、平常分的油呀花生呀,还余百十来块呢。”“什么什么,你一年4800分?我干一年才3000多分呢!”“3000多分?怎么算的!”“出一天工9分,满打满算3200分,早工1分,晚工1分,再满算730分,加一起,杵起天也不到4000分”。“那他们队里来的人呢?”人家出工一天12-13分,最高的还有十五六分的,早工2分,晚工2分,他妈的,都是6000分呢!”“难怪,人家干的多得的就多沙”。“屁!那天不是一样干!捡一挑子卵石我的还重个一二十斤呢!”
老三抿了口酒:“原来同工不不酬呀”“就是沙!”几个人附合道。“那怎么办呢?”一个人讨主意似的问道。“凉拌!”“凉拌?”“对,凉拌!都附上耳来。”老三神神密密地。
星星还在天上挂着,月亮也不愿意西沉,非要站在分水岭山上头,似乎都是想要看看这一出戏如何开锣呢。
场长的哨声吹响,“打早工了,都到王家坡摘茶叶!两叶一枪,两叶一枪……”“快点起床啰,王家坡摘茶啰”喊了几遍了,四周寂静无声,月光下,只有场长孤独的身影。
吃过早饭,场长像往常一样站在稻场上,往日知青们都会围着他等着派工,今天,除了一个知青队长,其他人都没来。“怎么了,都病了?小刘,你去喊!”
知青刘队长一溜小跑着去又一溜小跑地回:“都病了,请假一天!”
一天!两天!连续三天。有人吃饭无人出工。
场长终于急了,正是采茶季,新出的芽,只一天都会窜得老高,头天茶两天草,该摘不摘既损了鲜叶,也毁了树冠。场长叫来知青刘队长:“去问问,他们想干什么?”知青刘队长一溜小跑着去又一溜小跑地回。“他们说要同工同酬”。“同工同酬?这又不是娘们的事!”他突然意会到什么事了,“同工同酬……?”“是的,同工同酬,搞一样的事记一样的分!”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场长悻悻不已:“去去去,把他们都找来,开会开会,开大会。”
会议的内容就不写了,只说个结果。同工同酬是总原则,大原则下,耕地算面积,挑担子算担数,采茶称斤量……
会后,一切都恢复如初。第二年年终分红,多数知青都成了余款户。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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