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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酒局,人生百态!
“各位领导,各位同僚,这杯我干了,你们请随意哈。”饭店包厢里传来陶炎的声音,洪亮又中气十足,看来今儿个还没喝醉。
酒可真是个好东西,酒壮怂人胆,我们最熟悉的故事就是武松上景阳冈打虎了,上山之前,先干他个十八碗,再有古时候由酒入诗的千古绝唱简直不要太多了,如“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朝有酒今朝醉”、“醉翁之意不在酒”等等。而放到现在,亲戚朋友之间闲来无事小嘬两口很是怡情,最最重要的就是,如今酒似乎已经成为职场的升云梯了。
每逢过年前,单位、部门、小组总要举行各种年会,酒局是必选亦是首选,仿佛只有酒喝乘兴了,这一年便算值得了,总要有那么一两个人喝得烂醉,不醒人事才算罢了,自是乐者自乐,烦者自烦。
陶炎来单位刚满一年,也算个新人,但他的性格简直可以用“放荡”来形容,男女老少通吃,跟谁都聊得来,真真儿如“油条”一般的油条。他其实算是世家子弟,从小跟着他爸在官场上混惯了的,据说当年他爸在位的时候,身边的人皆称之为“少爷”。只是后来他爸因为喝酒误了事,就下来了,但这一点儿也没影响到张炎从小耳濡目染学到的本事,故在单位也算是最活跃的分子了。
我还是个实习生,刚来,连单位的人都还没认全,对于这种场合自然也是不甚欢喜,加之又不是同一个部门,实在不想掺合。
谁料他们销售部的王经理硬说:“咱们销售部就没有女同志,这种场合没有女同志怎么能行?干脆让行政部来个女同志一块儿乐呵一下吧。”
于是在大伙的一阵吆喝下,他们销售二组的杨组长给我们行政部的蔡主管打电话,也就是我的师父,我师父正在哺乳期,自是不能去跟他们瞎混的,所以便给我打电话让我过去应付一下,我虽万般不乐意,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硬着头皮去了。人还没见着,在包厢外便听到陶炎那小子的呼喊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今晚的主角呢。
我刚推门儿走进去,只见杨组长貌似很热情地走过来说:“呀,燕子,你来了,等你好久了,来来,今天呀,一定得多喝几杯,陪我们王经理高兴高兴。”话音刚落,在场的其他人便迎合地说:“对,对。”
唯见陶炎沉默不语,似有些许忧愁和烦闷,一改我在门外听到的动静儿。
我找个地儿坐下,放下背包,只颤颤地说:“对不起,各位领导,我实在不会喝酒,这样吧,我以茶代酒,先敬各位一杯。”
话未毕,只见杨组长已经拿着一杯酒走了过来说:“燕子,这可不行,我们的酒可以不喝,但怎么着,总得敬我们王经理一杯吧,这面子你得给吧。”
我推脱说:“我真不会喝酒,万一喝醉了闹酒疯,丢丑。”
我再三推脱,谁知杨组长竟一手拿酒杯,一手拖着我的下巴将酒递到了我嘴边。我眯着眼,皱起眉头,酒刚被灌进嘴便呛了出来,这时候陶炎走了过来说:“杨组长,杨组长,燕子不会喝,我替她喝一杯,啊,不,罚三杯行不?看这样儿可怜兮兮的,我们一群大老爷们这么难为人家,也显得不厚道不是?来,我先干为敬。”陶炎就自顾地喝了三杯。
其他人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巴巴地去敬王经理酒了,我这才得以解脱出来。
我心想:今日得亏了陶炎帮忙,不然我得吃大亏,这小子仗义呀。
我刚想着,只听到王经理喊了一声:“那个谁?你叫什么来着?来来,你看他们轮着敬我,我也年纪大了,喝不得酒了,你不是喜欢替人喝么?刚好你替我喝吧,每人一杯哈。”
陶炎没法子,就挨个地喝了一轮,我看得出陶炎喝得多了,只见他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扶着额头,默不作声了。
我有点儿担心他,想过去问问,但看着在场的人都还兴致勃勃,旁边的小李时不时地推搡一下陶炎,陶炎只稍稍抬头说了一句:“没事儿,我先缓一下神儿,待会接着喝。”我也就不好过去问他了。
也不知喝了多久,我实觉得无聊,只坐着看着他们喝,而且心想着:我今日这表现,怕是给我们行政部丢脸了,明日怕是要被主管批斗哦。想着不由得焦虑起来,好在其他人也不再为难我,至于其他人此时是何模样,我也无暇顾及了,便自顾自地发起呆来。
只听到杨组长叫喊了一声:“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吧,走,下一场搞起。”然后只听到在场的人欢呼鼓掌起来,我像是被闷棍打了一棍似的,嘀咕着:什么?还有下一场,要搞死人勒,估计怕是要到后半夜咯,常听人说,十一点后不睡觉那是不要脸,两点后不睡觉那是不要命呀,看来今天我是又不要脸又不要命咯。我大巴掌拍了几下脸,这种情况私下走了,应是不妥,故也拖拖拉拉跟着后面去了。
只见一群人乌泱泱来到“皇室限量版KTV”门口,一群人酿酿跄跄走了进去,我跟在后面,看见陶炎趴在一辆车子边上吐得死去活来,我走过去拍了一下他,刚想问问他要不要喝水,找个地儿坐一下。他摆出一个“嘘”的动作,叫我不要出声儿。
随后他大概缓和了些,跟我说了一句:“这酒真的难喝得要死。”
“那你还喝?还感觉别人跟你抢似的?”我挑逗地问。
他回答说:“妹子,你以为我乐意啊,不喝不行啊,这场合我从小见到大,哪个想升官发财的,不得拿命去喝呀,你个丫头片子,你不懂,走了,扶着点儿我。”
我扶着他上了二楼886号包厢,里面已经欢乐起来了,酒也已经摆放得整整齐齐了,我顺眼看了一下,估摸着有五六打吧,至于是不是我也不知道,只看到摆了五六堆,整整齐齐的。
我扶着陶炎进去找个靠边的地方坐下,眼巴巴地瞅着这些酒犯怵,陷入一阵恐慌中,只觉得胃里反酸作呕。
正想着,现场开始狂欢了,也不懂是哪个年代老掉牙的disco,我有点嫌弃,但看到现场的气氛又觉得好笑,只见两个一对儿,好几对呢,在那扭起来,那妖娆的姿势简直不要太妩媚,那细柳腰扭起蛇舞来比女人还骚情,我忙用手量了一下自己的腰围,实在惭愧得狠。
这时候杨组长挪到我边上坐着,凑近我,一股酒气实在让人难以喜欢,只听到他说:“燕子,你就喝一杯嘛,让哥高兴高兴。”
我立马挪开了一下说:“杨组长,我得叫您叔,您又是领导,叫您哥显得不尊重。”
只见他摇了摇头说:“那你敬叔一杯。”
我接着说:“杨组长,我真不会喝酒,您呀,找他们快活去吧。”
然后他又说:“那不喝酒也行,总得陪我唱个歌吧,你说唱甜蜜蜜还是月亮代表我的心?”
我说:“这两首我都不会唱,那我自己去点一首行不行?”
只见杨组长点了下头。
我去操作台寻了下,稍后便响起伴乐,我唱起“狼烟起,江山北望……”我自顾多情地唱起来,心想:这可是我的成名曲,看会不会震撼到你们。
一曲毕,我回过头看了一眼,果然震撼到了大家,只见现场鸦雀无声,齐刷刷地盯着我看,半响儿没动静,似有尴尬的气氛,这时候陶炎说了个“好”字,然后鼓起掌来,但好像并没有缓解尴尬的气氛。
也就是片刻间,现场又开始狂欢起来,大家伙见我实在无趣,便也不再来招惹我,我就自顾自地坐在边上看着一群人尽情地发泄,尽情地展露心底的魔鬼,因为清醒时的种种文明礼貌,在酒精的作用下,心底下的恶魔都会跑出来,一把鼻涕一把辛酸泪,更甚有人当场说起了不堪入耳的小段子。
稍后便听见王经理喊了一声:“没酒了,再上一些来。”
过会便有服务员送来了酒,刚好摆在了我的身旁,这时候王经理便坐了过来,大有“油条”的味道,跟我说:“小同志,你就陪我喝一杯嘛,女人是会喝酒的,只是没有开窍而已,只要开了窍喝了第一杯,从此便是千杯不醉的,不信你试试看嘛。”
我再三推脱。他似有发怒:“你看看嘛,特地喊你们行政部来个人,就是来跟大家一起乐呵的嘛,你这样端着,不是扫了大家的兴嘛,今日你得罪了我们这么大一群人,日后还怎么在工作上好好配合嘛。”
话音刚落,在场的人都附和起来说:“是,是。”
我说:“那我只喝一杯,仅此一杯,喝完我就先走了,这一杯就当是感谢各位同事的关照了。”我一口就闷下去了,只觉得喉咙太辣,鼻子好冲,眼泪也不止地往外涌,随后我便拿起包往门外走,想着:赶紧离开这,我要去洗手间,我要吐。
可我刚摸到门把就被人拉了回去,是杨组长,他凑过来说:“燕子,你看刚刚你都喝了,你怎么能不陪我喝一杯呢?这让我面子上很难看呀。”
我直觉有点晕晕乎乎,站不稳了,那杨组长还在抓着我的肩膀不停地摇晃,渐渐地便搭着我的肩膀,硬要灌我喝一杯,我已经开始呜咽起来了。
这时候陶炎站起来走过来,接过杨组长手上的酒杯,说:“我替她喝。”
酒刚喝完,随即他便倒在地上了,是杨组长推的,杨组长嘴里还骂嚷着:“好你个小子,要你来充好人,啊,你个不长眼的东西,你算老几?敢来管老子的闲事?如今你不是少爷公子了,你只是我脚下的一条狗。”
话音刚落,只见有人大喊:“陶炎,你流血啦。”
陶炎一摸,果然左后脑勺撞到桌子上流血了,他奋力爬起来,跟杨组长扭打在一起,现场一片混乱,歌厅当班人员便报了警,幸而影响不大,在派出所里被教育了一番,通过调解,出来已是第二天早上。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便再没见过陶炎,听说他从派出所出来的当天便办了离职,听说他入职了其他公司,依然很仗义,总替人喝酒,但始终未曾听人说起过他升职了。
大约一年后,我又听到了他的消息,听说他喝酒胃出血了,在治疗的时候又查出了淋巴癌。
那天同事之间在办公室聊起此事,刚好被路过的杨组长听见,杨组长问了一句:“陶炎是谁?”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众人竟不知怎么应答,也就埋头做事了,我与小文去复印资料,许是隔得远吧,小文竟胆壮地小声嘀咕着:“领导就是领导,真是贵人多忘事,才多长时间,就不记得进了派出所了,可惜了陶炎那家伙。”
“嘘,小声点儿,小心有人给你穿小鞋。”我急忙捂住她的嘴巴,然后我俩互相摇头并使了个白眼儿。
此时我却想起陶炎来,愣愣地发着呆,不知他现在如何了,沉思时突见杨组长兴高采烈地奔着去了王经理办公室。
“杨组长,张总公司那边这次有意给我们下个五千万的大订单,这么大的好事我就交给你啦,你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安排好,把张总伺候高兴咯,把合同拿下来,不可出现任何纰漏,不然唯你是问。”
“王经理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杨组长说完便点头哈腰地退出经理办公室,弓着腰关上门,转身便握着拳头往腰后一拉,做着胜利的姿势。
忽地他又停止了这高兴的神情,正儿八经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生怕别人知道这个天大的好事似的。他心想:这样的大单,我一个人去完成,到时候提成是我一个人的,美名也是我一个人的,岂不美哉?再说张总跟我们业务来往很多年了,跟我也算熟识了,凭我的酒量拿下他肯定没事的。想着想着他竟有点飘了,幻想起抱着一袋子提成款被众人夸赞的场景。
杨组长与张总约好中饭时间洽谈合同事宜,他早早地来到饭店,订好餐焦急地等待着。只见张总带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一同前来,一阵寒暄后便开始用餐了。
“张总,感谢您多年来的照顾,给我们这些打工人一口饭吃,这杯我敬您。”王组长喜不自胜地说到。
“哎呀,杨组长,不用太客气啦,对于你们公司的产品我是放心的,只是今日怎么就来了你一人?今儿个可要喝高兴了,这合同才能签呀,你能行吗?”张总似有玩笑地说。
杨组长一挺大肚子说:“张总放心,今天我就是喝死也要把您陪高兴咯,舍命陪君子,来,我再敬您一杯。”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也算融洽合谈,杨组长也就放得开了,想着合同肯定没问题啦,心中窃喜起来,想到这他又胆壮了,这时候他已喝得有六七分醉啦,老毛病似乎又犯了,竟打起张总身边的女子的主意,大腹便便走过去扶着女子肩膀说到:“这是张总的秘书吧,长得真好看,来,你陪我喝一杯。”
“不好意思,我不喝酒。”女子有点为难地说。
“作为秘书,怎么能不喝酒呢?来来来,就喝一杯。”杨组长说着就把酒杯往女子嘴边推,竟全然不见张总愤怒的表情。
“啪”地一声,张总站起身,将凳子踢翻在地。
杨组长悻悻地回过头,不知发生了何事。
只见张总气急地说:“好你个无耻小徒,你以为她是谁?陪你喝酒?就你也够格让我亲侄女儿陪你喝酒?我竟不知贵公司的员工是这种德行,还谈什么合作?”说完张总便带着女子愤慨地离去了,只留下杨组长坐在凳子上不停地抽打自己的脸。
合同完了,业务完了,提成更完了,杨组长有气无力回到公司,刚进公司大门便被王经理叫了过去。
接着便听到咆哮的声音:“你他妈的脑子进水了?喝几杯马尿你就犯混?你说说,你给公司造成多大的损失?张总这么大的客户跟我们绝交,其他公司会怎样?这么大的损失你自己说怎么办?我看你干脆走人算了,看着就心烦。”
只见杨组长不停地弓腰赔罪:“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混蛋,我有罪,但是这么多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我手上也有很多客户的,对公司也有利益的,求经理看在我不辞辛劳的份上,不要赶我走。”
“啪”地一声,王经理将桌子拍得巨响,嘴上骂骂咧咧:“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公司没了你还不转了?自以为是的东西,把你的东西收拾下,该交接的交接,然后立马给老子滚。”
杨组长簑着脸走出来,又拖着身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不出两小时便收拾好东西出来了,站在众人面前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话告别,只见众人皆埋着头干活,无一人抬头起身看他。
他不觉又生出悲凉感来,一个人无趣地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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