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砰”的一声响,格子窗突然四分五裂。
朱二伸手在床沿上一按,鱼跃而起。大骂:“是哪个兔崽子,老子刚想午睡一会……”朱二是刑部最年轻的捕头,武功也是最强的。哪知他尚未骂完,从破窗外飞进来一个人,大叫:“朱二救我,快跟我走!”
飞进来的是位三十出头的汉子,满脸惊慌,狼狈的像只中箭的兔子,手中还抱着个半尺见方的铁盒。朱二惊讶地问:“你不是韩若愚吗?发生什么事了?”韩若愚是定国侯李惊轩府上的总管,和朱二勉强算是点头朋友,但朱二不喜欢他势利的本性,一直敬而远之。
韩若愚二话不说,拉起朱二从窗口蹿出,掠上房顶,向城外狂奔而去。
风在耳边呼啸,身旁的景物向后飞速倒退。两人一口气跑出了二十多里,才在一座荒废的土地庙前停下来。朱二甩开韩若愚的手,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先说说清楚?不会是你在外面包养姘头的事,被你老婆知道,东窗事发吧?”
韩若愚脸色凝重,把铁盒往朱二手中一塞,喘着粗气道:“你拿了这个铁盒快走,定国侯府的‘四条龙’带着大批侍卫马上就要追过来了!”朱二吃了一惊,把铁盒捧在手中看了看,道:“四条龙为什么要追你?到底出什么事了?这只铁盒怎么是封住的?”铁盒本来是有盖的,但盖缝中灌注了精铁汁,盖和盒连成一体,根本无法用手打开。而且铁盒很沉,也不知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韩若愚道:“定国侯李惊轩里通国外,想借助瓦剌的势力篡权夺位。前几天我偷听到了他和瓦剌密使的谈话,得知这个铁盒中存放着李惊轩通敌卖国的罪证。这铁盒外层是精铁,里层不知是什么材料,非金非铁,不但坚固,而且高温不化。李惊轩知道铁盒的重要性,怕被人看到里面的东西,在盖缝中灌入精铁汁,把内外两层融为一体。据李惊轩讲,天下惟有定国侯府的‘离恨刀’才能将其打开。离恨刀是李惊轩的随身佩刀,形影不离地跟在他身边。今天中午趁他午睡时,我先将铁盒偷到手,想再偷离恨刀时,不料被他发现了,定国侯又惊又怒,派出大批的家奴和侍卫拼命追杀我!”
“什么?李惊轩谋变!这怎么可能呢?”朱二惊叫起来。定国侯李惊轩是朝廷的栋梁,国家的壁垒,万里边疆在他的立马横刀之下才固若金汤。他若谋反,天下必定大乱。“既然你拿到了定国侯谋变的证据,为什么不向皇上告发,却来找我?”朱二半信半疑。
韩若愚道:“李惊轩在朝中一手遮天,就算我把铁盒上交朝廷,也不一定能到达皇上的手中。而且,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现在李惊轩一定已经派人封锁了去皇宫的所有要道,只怕我连皇宫的门都没见到,就已经被杀死在路上。我思前想后,只好找你帮忙,你是刑部的捕头,大小是个官,而且武功出众,最重要的是我信任你!”
朱二道:“我觉得这事……”话未说完,韩若愚突然大叫一声:“快闪开!”猛地把朱二往旁一推。朱二毫无防备,被推得连退了好几步,脚下被石块一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突然听到韩若愚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抬头一看,只见他的咽喉上插着一把飞刀。飞刀插得很深,只有一小截刀把还留在脖子上,鲜血沿着刀封淌下来。他手指着对面的屋顶,“嗷嗷”怪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朱二怒喝一声,抱着铁盒,身形如惊鸿飞掠,直扑对面的屋顶。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屋顶上看不到任何人影,只有二月的风微微轻送,吹在身上依然有丝丝寒意。朱二的心却比二月的风还要冷。那把飞刀来得无声无息,甚至听不到半点破空声响,就射入了韩若愚的咽喉,那发射飞刀之人的武功只怕已经出神入化。而更让朱二心寒的是,有人要杀韩若愚,那就说明李惊轩谋变的消息不是空穴来风。
朱二跃下屋顶,发现韩若愚早已气绝身亡。他俯下身,刚想抱起韩若愚的尸体,突然耳旁响起“嗤、嗤、嗤、嗤”四声轻响,四条钢鞭像毒龙出海,分四个方位向他袭来。同时有人大叫:“放下铁盒,饶你不死!”
四条人影像标枪般射到朱二的面前,每人手握一条钢鞭,上下翻飞,织成鞭网,将他困在网中央。这四人正是定国侯府的“四条龙”。其中一人道:“这不是刑部的朱二捕头吗?快把铁盒放下!”另一人对朱二道:“你为什么要杀韩若愚,难道你不知道他是定国侯府的人吗?侯府的家贼我们自己会处决!”
四条龙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四人联手就更加可怕。朱二明白自己此时的处境,不可恋战,当务之急是设法保住铁盒。
“你们这四条助纣为虐的臭虫!明明是你们杀了韩若愚,却赖在我身上!”朱二轻叱一声,身形如彩蝶般掠起,“啪、啪、啪、啪”,向着四条龙连劈四掌。他的武功虚实相间,变幻莫测。
四条龙中的每一个人都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朱二的那四掌全都是拍向自己的。四人怪叫一声,同时倒退一步。朱二趁机从鞭影中斜飞而出,大叫:“四条龙,回去告诉李惊轩,我会去找他的!”看了地上韩若愚的尸体一眼,飞身而去。
四条龙大叫:“还不留下铁盒!追!”
(二)
朱二轻功卓越,轻轻松松就甩掉了四条龙,在树林中一直呆到天黑,才回到土地庙。他想过来给韩若愚收尸,哪知道尸体早已不见,想必是定国侯府的人处理掉了。
他掂了掂手上的铁盒,心中感慨万千,没想到定国侯李惊轩也会通敌,这事要是传出去足以震惊天下。证据就在手上的铁盒中,要设法打开验证一下才好,但铁盒只有离恨刀才能打开,看来还得去一趟定国侯府,偷那把断金切玉的“离恨刀”。
朱二本以为侯府出了事,夜间城门会关闭,哪知道和往常一样,连宵禁也没有。进城后径自来到定国侯府后院的围墙外,纵身掠上围墙,隐身在一棵大树上。侯府内五步一哨,十步一岗,防卫森严;回廊下、假山旁,挂满了气死风灯,望出去就像是午夜星河,把侯府照得如同白昼。
庭院深深,侯门似海。离恨刀是李惊轩的随身佩刀,偌大的侯府,又怎么知道他住在哪呢?朱二正在盘算着该如何下手,突然,有人高喊:“抓贼啊!有人偷走了离恨刀,快来人啊!”朱二不由地一惊,没想到他这个假贼还会遇到真贼。
定国侯府顿时像炸了锅,侍卫家奴打着灯笼,举着火把,蜂涌而至。灯光火影中,一位蒙面人怀抱着一把刀冲天而起,掠上房顶,飞快地向府外逃窜。
“放下宝刀!”怒喝声如惊雷乍起,四条人影从侯府的四角蹿出,四条钢鞭如毒蛇般卷向蒙面人,这四人当然就是四条龙。蒙面人哈哈大笑,道:“听说‘离恨刀’吹毛断发,断金切玉,我倒要试一下,是否真有这般神奇!”
“呛”的一声,宝刀出鞘。天地间突然亮起一道寒光,如闪电行空。电光过后,是短暂的沉默,仿佛时光也已凝滞。然后地上响起一串“噼噼啪啪”的轻响,四条长鞭被斩成寸段,掉落在地。四条龙惊得泥塑木雕一般。
蒙面人高兴的连声赞叹:“不错!哈哈,真是宝刀!”说完,扬长而去。朱二暗暗喝彩,离恨刀果然是名不虚传。飞身离开侯府,尾随着蒙面人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上飞掠。两人一前一后,掠出城门,来到一大片树林中。
蒙面人突然稳住身形,回身喝道:“朋友,你鬼鬼祟祟地跟在我身后,到底有什么企图!”蒙面人身材高大,临风一站,如大理石雕像般沉稳。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浑身上下泛起淡淡光晕,一双眼睛更是精光暴露。
朱二拱手道:“在下是刑部捕头朱征宇,江湖人称朱二,跟随阁下别无他意,只求借你怀中的离恨刀一用。”蒙面人冷冷地看着朱二,道:“借刀一用,嘿嘿,说得好听!你刚才也藏身在侯府中,想必和我一样,也是想盗取这把宝刀吧?”
朱二点头道:“不错,不过我盗取这把宝刀的目的,是想用这把刀剖开这个铁盒。”说着,从身上拿出铁盒,在蒙面人眼前晃了晃。
蒙面人的目光立刻被铁盒吸引住了,沉声道:“这个铁盒中藏的是什么宝物?给我看看!”朱二一怔,没想到这家伙是个财迷。哈哈一笑,道:“盒中只不过是一些对你没用的证据,一文不值。”蒙面人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啊,盒中若没有价值连城的宝物,你能冒着生命危险进侯府盗取宝刀吗?”
朱二无奈地笑笑,道:“你要是不信,把宝刀借我一用,我马上打开来给你看看。”蒙面人看看朱二,又看看他手中的铁盒,犹豫了一下,把左手一伸,道:“你把铁盒给我,我来打开。”
这一下,反而轮到朱二犹豫了,这蒙面人的身份不明,武功强弱不清,他又有离恨宝刀在手,万一铁盒到了他的手中……
蒙面人嘿嘿冷笑起来,道:“怎么,不敢了是吧?你不是说铁盒中的东西不值钱吗?那就让我来打开啊,除了金银珠宝,我别无所爱。”
看着蒙面人伸出的手掌,朱二不由地浑身一震,那手掌又厚又大,更奇特的是这只手掌上的中指只有半截。朱二心头灵光闪过,浑身一震,大叫:“你是定国侯李惊轩!”李惊轩左手的中指,在疆场上被敌军的流矢射断,这是满京城皆知的事。
(三)
蒙面人哈哈一笑,扯落脸上的蒙面布,道:“朱二,算你还有点见识,我就算准你一定还会再来偷取离恨刀。快把铁盒还给我!你好好的一个刑部捕头,为什么要投靠敌国,做瓦剌的奸细!”朱二一怔,道:“到底谁才是瓦剌的奸细,侯爷你心中一定很明了,你这么急着把铁盒找回去,那我就更不能还给你了。不如我们一起去面圣,让皇上给我们作个了断吧!”
“你说什么?面圣!”李惊轩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幸好夜里朱二也看不清楚。“死小子,你不要逼人太甚!”朱二冷笑道:“侯爷您若是光明磊落,心中无鬼,就算把铁盒打开来看一下也无妨。除非这盒中装得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找死!”李惊轩恼羞成怒,大吼声中,离恨刀幻化出一道冷电精芒,向着朱二当头劈下。离恨刀无坚不摧,所向披靡,无人敢正撄其锋。朱二疾身后退,“轰”的一声巨响,身旁一棵合抱粗的大树,被拦腰斩断。
李惊轩马上功夫一流,近身短打本不是他所长,但他有宝刀在手,纵然朱二打斗经验丰富,武功比他高出不少,在离恨刀下也只有节节败退。
李惊轩大喝:“放下铁盒,饶你不死!”又是一刀斜劈而出,势若奔雷,朱二只有再退。不料,后背一痛,背部撞上一棵大树,身形顿时凝滞。李惊轩冷笑着,目中凶光暴露,道:“看你还往哪里逃!”刀光匹练般划到朱二的前胸。朱二已无路可退,无奈之下,只得举起手中的铁盒迎向刀锋。
眼看着宝刀就要将铁盒劈成两半。李惊轩慌忙将离恨刀向旁一引,硬生生地砍在一旁的大树上,又一棵大树轰然倒地。
朱二心念电转,看出了其中的奥妙,李惊轩非常想拿回铁盒,但他更怕损坏铁盒。不由地心中大喜,一声长啸,抓着铁盒向着离恨刀迎了上去。顷刻之间,攻守立变。李惊轩担心铁盒受损,刀法渐渐施展不开,他的武功本来就比朱二差,这一来更是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朱二开怀大笑,道:“让你也尝尝步步倒退的滋味!”把铁盒轮圆了当锤使,一个劲地往离恨刀上磕。
李惊轩气得哇哇大叫,破口大骂:“他妈的你这死小子!气死我了……”话未说完,“扑嗵”一声倒在地上,不能动弹。原来是朱二趁他心浮气澡,魑魅般掠到他的身旁,点中他的穴道。离恨刀“当啷”落地。
朱二拾起离恨刀,对李惊轩嘿嘿一笑,道:“我这就打开铁盒看个清楚,让你原形毕露!”李惊轩痛苦地大叫:“不要啊!求求你不要打开!”朱二毫不理会,一手握刀,另一手拿着铁盒,刀光一闪,离恨刀平削而出。这宝刀果然是世间少有的神兵利器,削在铁盒上就像是切豆腐一样,铁盒的铁盖直飞了出去。
突然“噗”的一声轻响,铁盒中弹出一股白雾。朱二知道不妙,连忙闭住呼吸,可为时已晚,脚下一个踉跄翻倒在地,铁盒和离恨刀同时落地。
李惊轩惊愕地大叫:“这……这……怎么会这样?”身后的树林中突然传出一阵狂笑,一条人影掠到朱二和李惊轩的身前,拾起地上的离恨刀,大笑不止,道:“什么定国侯,什么刑部捕头,全被我玩在掌股之间。哈哈!”
朱二看着那人,惊叫起来:“你……你是韩若愚,你不是死了吗?”白天在土地庙中,韩若愚被飞刀射中咽喉,直没刀把,本该是神仙难救。
李惊轩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这一切全是你搞的鬼,对不对?这个铁盒是假的,真的还在你的手上,你偷偷地跟在我们的身后,就是想等我们斗得两败俱伤后,你再来夺取这把离恨刀,是不是?”
(四)
韩若愚得意地大笑,道:“不错,可惜你们知道的太晚了。离恨刀是我的,铁盒中的无价之宝也是我的!哈哈!”
韩若愚身为下贱,心比天高,一心想出人头地,在侯府中默默寻找机会。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发现李惊轩常常一个人躲在书房中,捧着个铁盒,很陶醉的样子,有时还会对着铁盒自言自语,一脸的幸福。他一直想弄清这个铁盒中到底藏着什么,怎奈铁盒被铁汁封着,无法打开。
终于有一天,侯府来了一位客人,李惊轩把客人带到书房中,屏退所有的下人,两人关起门来说话。韩若愚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秘密,躲在书房的窗下偷听,才知道这位客人来自敌国瓦剌的使者,来到侯府的目的竟然是想要李惊轩铁盒中的东西。
当时李惊轩勃然大怒,对瓦剌使者道:“铁盒中的东西就是我的命根子,对我来说可是无价之宝!你就是给我再多的金银珠宝也不换!”瓦剌使者也动了气,道:“我家主人说了,不管动用什么手段,这些东西我们志在必得,我就不信你李惊轩能整天守着这个铁盒!”李惊轩大笑起来,道:“怎么?你们想来偷吗?哈哈,就算你们偷去了这个铁盒也没有用,没有我手中的离恨刀,谁也休想打开这个铁盒!”
韩若愚偷听到铁盒中藏有无价之宝,也知道了只有离恨刀才能打开铁盒。他的心就活络起来,开始暗打主意。
偷铁盒比较容易,李惊轩公务繁忙,难得有时间在书房里,轻轻松松就可以拿到手。但离恨刀佩在他的身边,只有在他睡觉时才能下手。而且侯府防卫森严,韩若愚的武功只是二、三类角色,不要说李惊轩和四条龙,就是侯府的普通侍卫他也不一定斗得过。还得想好退路,万一失手也能全身而退。但偷走了定国侯的心爱宝物,他能善罢甘休吗?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个人来替自己背黑锅……
于是,韩若愚想到了朱二。朱二武功高强,从李惊轩手中或偷或抢离恨刀,还不是手到拿来。平日里他自命清高,对自己爱理不理,这回就让他背黑锅,可谓一举两得。
经过周密计划。韩若愚先找铁匠另打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普通铁盒,在盒中装上迷药和机关,再用铁汁灌了缝。当他把李惊轩的铁盒偷到手,想再去偷离恨刀时,果真被发现了。他连忙把真铁盒藏起来,拿着那个假铁盒去向朱二求救,并把追兵也引了过去。在土地庙中,他估计四条龙马上就要追到了,又假装遭人暗算,推开朱二,趁乱把一把事先准备好的飞刀插入自己的咽喉。这把飞刀的刀柄中装有弹簧,刀刃一触及到物体就会缩入刀把中。刀刃上沾满了鸡血,血中又掺了带粘性的树脂,所以飞刀能粘在他的咽喉上不掉下来,又看上去鲜血淋淋。这时四条龙刚好赶到,朱二以为是四条龙暗算他,而四条龙则以为是朱二为了抢铁盒才痛下杀手。朱二和四条龙来不及查清他的死因,见面就动手。韩若愚金蝉脱壳,把“祸”成功转嫁给了朱二。
韩若愚又故意告诉朱二,铁盒中装有李惊轩通敌卖国的罪证,因为他很了解朱二的脾气。朱二不但武功出众,而且胆大心细,定国侯通敌是非同小可的事,一定会打开铁盒先看看证据是否属实,才会向朝廷告发,那他必须再去侯府盗取离恨刀。朱二盗到宝刀后,一定会打开铁盒,到时就会被盒里的迷药迷翻,全身功力尽失。韩若愚只要偷偷地跟在他的身后,就可以得到渔翁之利。
只是韩若愚没有想到,李惊轩为找回铁盒,会亲自出马,但他已经被朱二点中穴道,无关大局;这同时也说明了铁盒中的东西珍贵异常,心中反而更为高兴。
韩若愚从腰间的布囊中拿出一个铁盒,笑着道:“我这就打开来看看,到底是什么稀世宝物!”李惊轩大叫:“不可以!韩若愚,这些年来你在侯府中,我对你不薄,你想要什么宝物我都可以给你,就算你要我的脑袋也可以,但你不能打开这个铁盒,里面有毒,你会后悔的!”
韩若愚嘿嘿一笑,道:“要你的脑袋有什么用?又不值钱,说不定还会惹来杀身之祸。我别的不要,就要这个铁盒!你也不必骗我盒里有毒,我常常看见你抱着这个铁盒傻笑。请问这世上有哪个笨蛋,会迷恋于毒药!”李惊轩越不让他打开,他就越认定这铁盒里的宝物惊世骇俗。
韩若愚一手握刀,另一手拿着铁盒,刀光过处,“喀”的一声轻响,盒盖被削落在地,铁盒中露出一个小陶罐。他不由地笑了起来:“到底是什么稀世宝物啊?藏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拿出小陶罐,转过刀背,在小陶罐上轻轻一敲。
小陶罐顿时被砸得粉碎。韩若愚本以为里面会藏有夜明珠、钻石什么的宝物,哪知道陶片散尽后露出一绺雪白的头发。他惊得面无人色,双手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拿起那绺白发看了又看,猛地往地上一摔,狠狠地踩上几脚,绝望地尖叫:“这……这……怎么是头发?不可能!我不相信!”自己冒着生命危险,盗取的本以为是无价之宝,却只是一些头发,满怀希望在瞬间化为泡影。巨大的心理落差使他一时没法适应过来,上前一把抓住李惊轩胸前的衣服,大吼:“那无价之宝到底在哪里?快说,不然我杀了你!”说着扬起了手中的离恨刀。
李惊轩看着地上的白发,满脸痛楚,强压着满腔的悲愤,道:“每个人心中的无价之宝都不尽相同,这些银丝就是我的无价之宝。”
韩若愚气急败坏地道:“怎么可能!你不肯交出无价宝,是不是?好,那我就先杀了你!”离恨刀向着李惊轩当头劈下,刀光如霜。
(五)
李惊轩轻轻合上双眼,从离恨刀的刀光中,他仿佛看到了来世,他和她轻歌笑语满室闻,步形随影踏苍苔。
突然,韩若愚大叫一声,仰天翻倒,手腕上鲜血直流,一枚细小的石子将他的手腕洞穿而过。
朱二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对韩若愚道:“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像你这样一个惟利是图的小人,怎么可能会为了国家安危而不顾自己的性命,去盗取定国侯的通敌罪证?再说我身为捕头,若连你是真死还是假死也看不出来,那我朱二的名头不是白叫了吗?我假装像猴一样地被你耍,又假装中了你的毒,只不过想看看你到底在玩什么鬼把戏!”说完,上前拍开李惊轩被封的穴道。
韩若愚狠狠地看着朱二,恨不得一口把他吞入腹中。到了这时韩若愚才知道,自己才是自欺欺人的傻子。“好啊,朱征宇,原来你在耍我……”话未说完,突然仰天翻倒,口吐白沫,手脚不住抽搐。
朱二惊讶地道:“韩若愚,你又想搞什么鬼!”李惊轩厌恶地看了韩若愚一眼,道:“头发上有‘痴心流毒’,这回他真的是死定了。”朱二道:“侯爷,这个铁盒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里面只有一些白发,白发上又为什么会有毒?既然你知道有毒,又为什么不把这个铁盒毁了?”
李惊轩冷哼一声,“这个铁盒是我命人打造的,我为什么要毁了它?”看着地上的白发,刹那间泪雨滂沱,颤抖着又道,“千翠,我对不起你,我身为侯爷,统领三军,雄霸一方,却连你留给我的最后一点东西也保不住……”
这些白发的主人名叫朱千翠,是当今圣上的远房侄女。朱千翠家和李惊轩家比邻而居,两人从小青梅竹马,情意无猜。就在他们两人谈婚论嫁之时,边关烽火又起,狼烟滚滚,瓦剌进犯中原。连 年的征战,再加上天灾人祸,大明朝国力空虚。朝堂上下主张“和为贵”,选取皇家宗室少女,远嫁瓦剌和亲。朱千翠才貌双全,正值妙龄,不幸被选中。
李惊轩和朱千翠伤心欲绝,本想双双殉情。可又想到天下芸芸众生,大明朝的万里江山全压在朱千翠弱小的肩膀上。两人最终决定牺牲小我,成就大我。
朱千翠怀着对李惊轩的千般依恋,万分痴情,嫁给了瓦剌部长脱欢为妻。李惊轩则投身军旅,奋勇杀敌,立下赫赫战功,成为国家的玉柱金梁,钢铁长城。可又有谁会知道,他只不过是想尽快消灭瓦剌,迎朱千翠早日回国。
朱千翠嫁到瓦剌后的第二年,就为脱欢生了个儿子,可她心头对李惊轩的思念,依然像野草般疯长,背地里经常以泪洗面,日渐憔悴,终于相思入骨,病入膏肓,满头青丝雪染成霜。脱欢终于知道了朱千翠的心事,也知道了她的心上人就是定国侯李惊轩。
若能除掉李惊轩,就等于拿下了大明朝的半壁江山。脱欢心生毒计,在朱千翠的身上悄悄种下了“痴心流毒”。朱千翠临终前,让跟随自己陪嫁来瓦剌的侍女,剪下她的满头银丝,再派人悄悄地给李惊轩送去,期望自己来世可以和他成为结发夫妻。她却哪里想到,脱欢已经将“痴心流毒”凝结在她的白发之上。
“痴心流毒”据说是一种有灵性的毒,不但毒素可以随着施毒者的意愿而转移;而且要在施毒三个月后,毒性才会显露出来。“痴心流毒”随脱欢的意愿转移到朱千翠的白发上,前三个月头发上是没有毒的,所以那些给她梳发和剪发的侍女们都没有中毒。但过了三个月后,这些白发就奇毒无比,只要一接触到就会毒发身亡,无药可救。而三个月后,这些白发已经到了李惊轩的手中。
可以想像,李惊轩一见到心上人留下的白发,一定会睹物思人,常常捧在手中伤心怀念,那时就会中毒而亡。这就是脱欢下毒的目的。
幸好朱千翠陪嫁的侍女得知消息,立刻飞鸽传书,告诉李惊轩真相。李惊轩看着这些头发,回想着和朱千翠在一起的时光,没想到才几年不见,却已青丝成霜,物已换,人已非,桑海变迁,天人永隔!好几次伤心欲绝,想抓起头发随朱千翠而去,但又想到这一切都是脱欢造成的,自己一死岂不是让他称心如意,最终化无边悲痛为无穷力量,和瓦剌死抗到底。
李惊轩对朱千翠的思念与日俱增,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会把持不住而寻短见,就请了一位西域名匠,打制了这么一只非同寻常的铁盒,把朱千翠的白发放入其中,再用精铁汁灌缝。他又担心精铁汁的高温会损坏头发,所以又在铁盒中放了一个陶罐。每当他对朱千翠相思成灾时,就抱着铁盒,聊表思念之苦。
如此过了十多年,朱千翠的儿子长大成人,知道了母亲和李惊轩的事,同时也知道母亲的白发还在李惊轩的手上,就派了使者偷偷入关,找到李惊轩,表示愿意不惜任何代价换回母亲的白发。
李惊轩当然不同意,对那位使者大动肝火,表示这铁盒中的东西对自己来说就是无价之宝,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韩若愚躲在书房外偷听,误以为这铁盒中真有什么无价宝物,结果因“贪”念作祟,反而枉送了自己的性命。铁盒被韩若愚偷去,后来又到了朱二的手中,李惊轩把他们两人都当成瓦剌的奸细,是奉朱千翠的儿子的命令专门来偷他的铁盒的。
李惊轩轻轻捧起那些白发,恍若隔世。朱二大叫起来:“侯爷千万不可有短见,快放手!”李惊轩道:“‘痴心流毒’只能毒发一次,那毒已经转移到了韩若愚的身上,这些白发上已经没有毒了。”说完哈哈狂笑几声,又道,“世人眼中的无价宝,我弃之如粪土。而我心中的无价宝,又岂是韩若愚那种人能明白的!”
朱二长叹一口气,道:“韩若愚虽然该死,但他还是说对了一句话,这铁盒中装得的确是无价之宝!财物有值,真情无价!侯爷和千翠姑娘的那一段旷世奇情,足可以感动天地。纵然人世间真有什么无价之宝,又哪里比得上人间真情的可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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