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会

作者: 小舒同学 | 来源:发表于2023-06-16 19:10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

    “咖啡馆里很幽静,播放着古典的乐曲。幽暗的灯光下,只有两对恋人相互簇拥着,挤在卡座的角落里窃窃私语。就在靠门口的一张桌子旁边,坐着一个女孩子,竟穿着一身迷彩服,戴着一顶贝雷帽,还架着一副镜片很大的墨镜。就在那张桌子上,放着一本《春思》。”

    就那样看着角落里簇拥着窃窃私语的两对恋人,安静而又美好。回过目光,在看看自己的对面,空荡荡的,只有那本被翻过多次而边角卷曲的《春思》摊在桌面,它上面明显有三个大字,虽然已被晕染开了,可还依稀看得清“——徐清霖编著,外加一个吐舌的线条小人儿形象。”

    此时的思琳,内心恐怕早已经历了一场“大地震”,在墨镜的遮挡下,只能看到思琳的鼻孔忽大忽小变化着。过了一会儿,思琳摘下她的墨镜,眼眶早已通红,噙满了泪。她将纸巾对折了一下,尽力去吸食眼眶周边的泪水。

    是的,她今天化了一个美美的妆。一张娃娃脸上,下颌线确是如此的凸显,面部总体的轮廓消瘦了些,那是长久的训练以及日夜思念所致。

    这时,一位服务员走了过来,“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帮助吗?”

    思琳连忙戴上墨镜,“谢谢,请给我来一杯焦糖玛奇朵,三分糖!”

    思琳双手捧起这杯三分糖的焦糖玛奇朵,抿了一口,嘴唇边还挂着奶泡。当她拿出纸巾去擦残留在唇边的奶泡时,顿了一下,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出来。这回,她没有摘下墨镜,也没有吸干眼泪,而是任由泪水肆意地在脸上流淌。

    2,

    这已经是思琳独自来这家咖啡馆的第三个年头了,也是思琳成为一名军人的第二个年头,也是思琳作为一名单亲妈妈的第二个年头。

    四年前,是清霖当兵第五年,也是思琳大学毕业的第一年。那时,思琳和清霖还是一对刚结婚不久的新婚夫妇。新婚燕尔,可清霖每次留在家中陪思琳的时间并不多,作为一名刚晋升为副连职的中尉,需要处理和适应的事情不少。

    思琳非常理解清霖,她知道按正常的义务兵制,五年顶多只能升为下士军衔,可清霖已经是中尉了,只有在军队表现异常优秀的士兵才能享受直接提干的殊荣。

    即便如此,思琳作为一名新妇,哪有不思君的道理。每每假期余额用完,送清霖去车站时,思琳表面佯装坚强,口里说着“你快走吧,要不赶不上班车了。”可依旧紧紧拉着清霖的手不放。

    清霖哪会舍得,放下行李,回过身来紧紧环抱着思琳,思琳也就眼泪不止地往下掉。这时,清霖往往会温柔地帮思琳擦干眼泪,然后用食指刮刮思琳的鼻尖,“不许哭鼻子了,要不没有小奖励啦。”

    随手就从大衣内衬口袋里拿出一本薄薄的,方正整齐的,刚好盖住清霖手掌的,似书又太薄了,似信又没有这样的装横,可看到首页那两个书法体的大字“春思”,下方是正楷体的“徐清霖”编著字样,外加一小人印章,暂且称为书吧。

    他交到了思琳的手上,作为文学专业毕业的思琳怎能不知道这首诗,看着这本略显粗糙的手工书,思琳刚止住的眼泪,笑着笑着又哭出来了。

    “哼,你这是在嘲笑我,哪有送《春思》这首诗给妻子啊。”思琳略带撒娇地说道。

    其实思琳知道,两人常常依偎在一起时,思琳就会冷不丁地伤感起来,把自己比作《春思》里面的思妇,而后就会在清霖的耳畔给他讲起春思的故事,讲着讲着就流起了泪,清霖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思琳抱的更紧了。

    “别急着下定论,你先翻开看看。”清霖不慌不忙的回复道,甚至还带着一丝羞涩的笑容。

    思琳接过清霖手中的这本书样的诗,她翻开了第一页,看到第一页是这首原诗: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她带着疑惑的眼神看了看清霖,而后顺势翻开了后面几页,又朝清霖示意了一下,看到了下述内容:

    时间:2015年8月28日

    天气:晴

    地点:左岸咖啡馆

    思琳过几天就要迈入大学的校园了,而我也要步入军营了。这是我第一次正式约思琳出来。思琳当天穿着白色短袖与浅蓝色高腰休闲半身裙,仍旧是利索的高马尾。在娃娃脸映衬下的那双眼睛更显明亮动人,依旧是我儿时印象中的那个可爱女孩。

    我知道这也是思琳第一次来咖啡馆,所以我更得表现得成熟稳重点,可看到思琳很难保持冷静,心里总是怦怦乱跳,即便我们已经相识十八年了。

    那天思琳喝了一杯三分糖的焦糖玛奇朵,我喝了一杯咖啡。她每次喝的时候总会把奶泡挂在嘴唇上,我轻轻地帮她擦拭干净,那时我的脸应该也是红的吧,不过思琳可比我红。看着她脸红、羞涩的样子,我多想时光停在这一刻啊。

    时间:2017年12月20日

    天气:阴

    地点:左岸咖啡馆

    思琳今天穿了一身黑色长款羽绒服,戴了一件白色的护颈小脖套。这回头发放下来了,还留了薄薄的空气刘海。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留刘海的样子,真的像一位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没错,我可是那位“非洲”王子。

    这回依旧点了一杯三分糖的焦糖玛奇朵,不过是温热的。她给我讲了好些学校发生的事,遇到的人,我也给他说了自己在军营里的趣事。

    当然,我们也聊到了接下来的打算,思琳毕业后想直接去编辑社工作,我则想继续留在部队里,我知道思琳能理解我,可这对她不公平,凭什么我为了圆梦就得让思琳错失正常的情侣日常。

    我是如此的爱眼前这个女人,两年后,我一定要取她,带着军人的光荣娶她,让我成为她的丈夫,一辈子呵护她。

    时间:2018年9月20号

    天气:晴朗

    地点:左岸咖啡馆

    思琳今天穿了一件针织开衫,搭配了一条蓝色牛仔裤,头发剪短了一些,依旧甜美,依旧是我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啊。

    思琳给我讲了她实习过程中的趣事,以及毕业后的意向单位。我也从义务兵转下士了。当然,今天还谈了一件重要的事,关于明年结婚的打算,举办一个中式婚礼,要邀请那些人,事无巨细,只希望今天的时间在慢一点、慢一点,今年的时间快一点,再快一点。

    时间:2019年10月24号

    天气:小雨

    地点:左岸咖啡馆

    这是我们婚后首次来到这里,咖啡馆依旧,思琳手上捧着的焦糖玛奇朵,三分糖依旧,只不过啊,有一点变了,那就是我成为这位女子的丈夫了。怎么能不幸运,高兴,我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思琳今天穿着一件卡其色风衣内搭米色衬衣,底下配的是棕色的中长裙,这该死的魅力,也只有我能与之匹配。

    我们在一起聊了今后要几个孩子,男孩叫什么,女孩起什么名字,两个人都沉浸在幸福的汪洋之中。

    思琳看得一气呵成,眼泪又从眼眶里不自觉地打转,她知道清霖也在无时不刻地想着自己。她再一次抱紧了眼前这个男人,她认定着的男人,深爱着的男人。

    不过,对于后面留着的空白页,思琳产生了小疑惑,俏皮地皱了皱眉,遂问到:“后面的空白页难道又是给我的小惊喜?”

    “那必须的。”清霖带着甜蜜的爱意回复道,“这本《春思》现在交由我们的女主人,剩下的故事由我们一起谱写。”

    “我已经向上面申请转业了,今年应该可以批下来。到时候,咱就可以过上正常的夫妻生活了,我的心上人就不用当思妇了。”清霖坏笑着说道。

    “哼,某人才是思夫呢!”思琳将头埋在清霖厚实的胸脯里,略带娇羞地说道。

    可这次带着甜蜜期许的分别,竟成了天人永隔。

    3,

    事情还得从一个明媚的上午说起,思琳当时正在打扫卫生,客厅的大理石茶几上的黑胶唱片正在懒懒地转着,一曲《甜蜜蜜》随着清晨透过窗户的微风弥散开来,思琳也跟着哼起来了,嘴角露出甜蜜的微笑。

    怎能不高兴呢?清霖的转业申请已经批下来了,明天就要回来了。终于可以和她心心念念的人儿一起过正常的夫妻生活了,买菜、做饭、压马路…关键是晚上再也不用独守空房,陷入无尽的想恋与冷寂之中。

    就在她整理卧室,憧憬着日后的幸福生活日常时,手机突然响了。谁啊,这么讨厌,又转念一想,不会是心爱的人今天就要回来了吧,眉眼转而上扬,露出喜色。整个人大跨步地来到客厅,拿起手机。

    “喂,…”怎么没回应啊。

    “喂,…,喂,请问有人吗?”

    正当思琳准备挂掉电话时,那头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嫂子,我是小张,我对不起你。”接着就是一阵低沉的呜咽声。

    “清霖哥牺牲了,都是因为我,都是我,我对不起你,嫂子,对不起…”

    “小张,我知道你在给大嫂开玩笑呢,快说这不是真的。怎么可能呢?清霖答应了明天转业回家陪我过安稳的小日子,他从来都不骗人的,是吧,小张?”

    电话那头的呜咽变成了啜泣。

    思琳捧着手机的双手在颤抖着,嘴里一直在念着什么,“这不是真的,小张骗人的,骗人的。说好了每年一次的左岸咖啡馆赴约,他更不会扔下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他还要给孩子起名字,还要…”

    电话那头只听见咚的一声,那是思琳手机滑落到了地上,随之传来了如惊雷般的哭声,伤心欲绝,无法自持。

    那是清霖转业回家的前一天,本来他是不用去执行任务的,派的是小张。可小张这天正好要参加军校的招生考试,清霖主动请缨。可谁知道在这次边境巡查任务中,竟碰到外军越过边境线公然挑衅。

    “守卫祖国山河,寸土不让。”这是作为每一个边防战士都必须牢记的使命。

    按照处理边境事件的惯例和双方之前达成的约定,清霖本着谈判解决问题的诚意,仅带几名士兵上前提出交涉。可对方无视我方诚意,还企图凭借人多势众迫使我方退让。

    清霖当时没有拿任何武器,而是张开双臂挡在外军面前,将义务兵护在后面。这一次,清霖依旧身先士卒,在敌军重重包围下,身负重伤。待增援队伍赶到后,外军被击溃驱离,可清霖的生命永远的留在了边境线上。

    思琳去部队整理清霖的证书时,更是泣不成声。她突然想起了清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二年后他一定会带着军人的荣光娶她。

    不论是当时荣获个人二等功的奖牌,还是现今荣获的“卫国戍边英雄”称号,这是他作为一名军人的荣誉,更是戍边军人的责任,她怎能不为这个深爱着的男人骄傲。想着想着,思琳的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掉,如断了线的珍珠般。

    可厄运从不会挑人,不会因为你的过往而退让分毫。虽然生活恢复了正常,思琳在亲友的照顾下,一切似乎慢慢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那也只是表面的平静。

    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思琳借着暖黄的灯光翻开那本《春思》,看着熟悉的字迹,温习着熟悉的场景,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想啊,怎能不想。

    4,

    内心的伤痛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情况下,处在待产期的思琳又收到了一个坏消息。公司以疫情期间经营不善为由辞退了思琳,并赔偿了思琳二倍的违约金。

    可这点违约金如何能让她和肚子里的宝宝在这诺大的城市里谋生存。她不禁想起自己这一年的工作,虽然工作年限不久,可凭着那股不认输的干劲儿,从小职员到运营助理,运营主管,别人花三年的时间,思琳只用了一年。

    这期间,思琳处理过两桩大型的运营纠纷,使得公司化险为夷,更不说日常工作时不时就加班到深夜。可凭着骨子里对这份工作的喜欢,思琳从来没有半分怨言。

    可现在落难了,思琳也不期待公司的特别照顾,只是按正常劳动合同休产假而已,结果竟等来了辞退信,这不明显过河拆桥吗。

    被辞退的这件事,思琳没有跟任何人说。可几天后,思琳收到了清霖所在军营发来的通知,出于对军人家属的照顾,决定为思琳提供特招名额,为其在部队留一个职位。

    听到这个消息,仿佛久旱后的一场甘霖,思琳怎能不高兴。这样的话,她和肚子里面的孩子也总算有了个去处。可理智告诉思琳,她不能这样做,比她处境艰难的人多了去了,如果她接受了这个特招名额,意味着就要挤压掉他人的机会,她想清霖也会理解的。

    虽然思琳拒绝了这个特招名额,可这倒是给思琳提供了一个选择。现在凭着待产妈妈的身份找工作肯定是艰难,或许可以借着这次机会参加部队文职的招考。兜了一圈,好似又回到了原点。

    思琳突然想起了毕业前夕在咖啡馆与清霖聊天的场景。当时因没有适恰的实习单位而烦恼,清霖其实有提过考部队文职,可她知道妈妈是肯定不会答应的。一家人都跑去那么偏远的地方,他们老两口可如何过活,况且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当思琳跟父母提出自己准备报考文职时,其实是没报多大希望的,可父母竟欣然同意了。相较于整天呆在家里以泪洗面,或许军营是一个不错的地方。老两口自从经历了这一系列事情后,只希望她们的女儿能够过的舒心。

    考学这件事对于思琳来说,从小考到大,就没带怕的,她顺利考入了军队的文职。然而,迎接她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一个江南水乡土生土长的姑娘,现在突然来到了高寒缺氧的西南高原,怎叫人适应呢?

    5,

    思琳初次来到军营,整个人就产生了不适,头疼,胸闷,呼吸困难,恶心呕吐…高原反应似乎都得了个遍,可她深知这才刚刚开始,她不能退缩,更无撤退可言。

    虽然思琳考取的是文职,不用定期进行高强度拉练,可日常的训练少不了。每天只能穿迷彩服,戴贝雷帽,思琳带来的衣服几乎都派不上用场,每天少不了日光和紫外线陪伴。

    起初,思琳很难适应与接受。有时候练着练着,整个人就倒了。见此状,思琳没少听些闲言碎语,“这里可不是娇气人呆的地方”,“瞧那娇弱的样子,啥地方的文职不好,非得来军队做文职”…

    无人可倾诉,每日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住所,还得伺候小家伙的吃喝拉撒。待小家伙吃饱喝足,呼呼大睡时,思琳才端起自己那份半生不熟的餐食吃着,不一会儿,脸上便兀自流起了泪。

    每每这时,思琳都会从行李箱内包拿出被气泡膜裹着的严严实实的不明物体,而后摊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打开,抽出《春思》,捧在手上,静静地翻阅。

    有时会在某一页上停留好久好久,眼神痴痴地发呆,嘴里嘟囔着什么。过了许久,眼泪干了,合上书,裹紧,放好,拉上锁链时压了压,这才放心睡去。

    面对非议时,最好的方式从来不是直接回击,而是交与时间,一切自会有答案。

    一转眼,思琳在部队呆了两年了。此时的思琳,面部轮廓清晰,脸上的婴儿肥没有了,白皙的皮肤呈现出了藜麦色,还增添了一份高原的亮色,思琳也由文职转为了专业技术军官。

    “咚咚咚,咚咚咚。”

    “请进。”

    “陈队,张副连长找您。”

    “好的,这就过来。”思琳一袭军装,迈着笔挺的步伐,朝着张副连长的办公室走去。“看来老张又遇到技术难题了。”

    6,

    在军营的第三个年头开始了,思琳也是第一次带着儿子休假回家,除了拜见父母,还有一件可忘不了,那就是去左岸咖啡馆坐坐,故事还得继续,也就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待脸上的泪水干透,思琳翻开《春思》,写了起来。

    时间:2021年4月8日

    地点:左岸咖啡馆

    思琳今天穿的是一套笔挺的军装,带着贝雷帽。经过两年军旅生涯的历练,原来娃娃脸上总是充盈着笑容的她。现在面容消瘦了许多,面部轮廓清晰,棱角分明,时光似乎留下了些许痕迹。她不怎么笑了,可眼神坚毅,依旧是那样的迷人。

    合上《春思》,思琳听到了稚嫩的声音从咖啡厅门口传来。

    “妈…妈妈。”

    外婆抱着孙儿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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