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
“阿婆负责死人到活人的轮回,时垣负责的是活人的轮回。你用365天做为一个轮回,每到一个轮回点,你就必须得庇佑他们在轮回点尽量少的发生意外。轮回点越多,你庇佑他们耗费的灵力就越多。当初阿婆劝你,每一次轮回的时间长一点,你偏不听……”
365,我在三百六十五岁里的某一天,遇见年淮。每三百六十五天为一年……
阿婆和我踩着软软的白云,飞在村庄的上面。突然,一声尖叫把脚底的云朵刺的颤了颤。我探长了脖颈,村民们正磨刀霍霍向猪羊,我不解,“阿婆,他们为什么要宰杀它们?不是过节的吗?”
阿婆说,“年是人的节日,和它们无关。这世上的一切都活在自己的时间里,绝对不会是一致的。牲畜道有牲畜道的轮回,不是你该考虑的。”
后来我才明白,年是人的节日就真的只是人的节日。不是牲畜的节日,也不是我的节日。
图片发自视频截图No.2
我一个人在这生活了很久,做着时垣该做的事。闲的时候就坐在高高的山丘上,看一家一户门上鲜红的对联,门扇上是舞刀弄枪的门神。有时候我也会看家家户户升起来的炊烟——他们是在做馒头了。我很喜欢闻这种味道,从山下小小的村落里,从各家各户的烟囱里,袅袅的飘来的浓醇的香气。我经常去我的庙里玩,闲的时候太多了。庙里经常烟气蒙蒙的,桌子上通常会摆着大大的、粉粉的桃子和松软白净的糕点,尽管他们看不到我,我也只敢在没人的时候跳上桌子,咬几口桃、啃几口瓜,摇晃着脑袋喝几口酒。晚上的烟花很美,我会爬到最高的山丘去看,看它们无比绚烂的在夜空里绽放,看它们把整个世界涂成我喜欢的五颜六色。它们就在我的眼前盛放,近的仿佛触手可及。
我不喜欢鞭炮,尽管它是我平静生活里唯一能够制造出点声音的东西,可是它噼里啪啦的,闹得我心烦意乱,实在谈不上任何愉快。不过的确有一次我变成了人类小孩的模样掺和在其中,应该是想尝试放鞭炮的吧,结果怎么样我记不清了,反正肯定是什么不好的感觉。
阿婆说,人有人道,神有神道,各走各的路,你不能掺和进去,这是硬规矩。所以,我很听话的,很少混在人群中玩。虽然大多时候是因为他们看不见我。
闲的时候太多了,我的日子过得太慢了。每次新年的时候,我就一个人看着他们忙碌着幸福,幸福着忙碌。
儿时的年味|来自时间的荒原No.3
到第365年的时候,出了一点小问题。前二十代时垣用500天为人类的一年,每二十代发生一次改变,而我很幸运的作为第二十一代,要制定新的、合理的纪年。已经过了365年了,这事要不是昨天莫名其妙的被揪过去打了一顿我是绝对不可能想起来的,真是伤脑筋。我的背上火辣辣的,阿婆也是的,都不替我求求情。
当我在山上的一个老地方用手指头抠药根的时候,背后传来一阵笑声,“药材可不是用抠的呦,还是老头子来给你弄出来罢。”
我回过头,便看到一个灰白头发、长胡子的驼背老头,我心想,这老头一大把年纪了,看不见我的吧,就算是年轻人,也不能看的到我啊。我想罢便继续扣我的药材,不曾想,这老爷子见状直接用带着泥的拐杖把我戳开,“你这娃咋回事?这么不听话,”说罢,蹲着身子用小铲子熟练的刨起了药,我细细打量着他,发现他身形恍惚,一看就是大限将近。想到这里,我了然了,必是他快将轮回出人道才能看的到我的。我非人道,人见不得我。
“你这娃是伤着了吧,让我看看来。”老爷子拿着沾染些泥土的药根站起来就对我说,那药下半部分干干净净,顶端稀稀拉拉的流着白色的汁液。
还没等我转过身,他就扯着我的胳膊绕着我看了一圈。许是发现了我背后的伤,抓着我胳膊的手僵了一下,骂骂咧咧的就要拉着我走,我本不想走,因为我知道这药对我没啥作用。它可以医人,但不医我,我挖这药纯属就是给自己找点事做,至于伤嘛,给他个时月自愈去吧。也许是这老爷子手劲太大,也许是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将近轮回之人吸引了我的好奇心,也许是我觉得他大限将近我和他接触没什么大不了,也许是我没有被这么关心过,反正,我跟着他下山了。
“你这孩子是哪家的,咋没见过你呀?叫啥名字嘞?”
“没家,无名。”没有人叫我的名字,我的身边没有人。
他又愣了愣,看了看我,随后又笑着说,“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哩!原来会说话!”
似乎又到新年了,一路上的人家都贴了红对子,门口的红灯笼高高挂着,光弱但不暗。那时候,我有点恍惚。
儿时的年味|来自时间的荒原No.4
他家很破,两扇合不上的木头门在风中吱啦吱啦的叫,没有对联,也没有“福”,看不出任何迎新年的样子。
院子里有一口井,一把椅子,一张桌子,还有几颗歪七倒八的白菜。
“年爷爷,你,不过年吗?”因为在路上有几个人喊他年叔,所以我觉得他姓年。
“这会知道喊我爷爷了,给你上药的时候咋没见你客气?”年爷爷边洗手边说,可他没回答我的话。
他也是一个人。应该很久很久了。阿婆说,年是让人团圆的一天,无论有多远,都要回到最爱的人身边。
“年爷爷,我也没过过年,这次我们一起过吧!”
他甩甩手上的水,在身上擦了擦,“过,怎么过都是过。”
“不是的不是的,我想像他们那样过。”
“你还真是个小麻烦。”
耐不住我的软磨硬泡,他翻箱倒柜,扯出一张红纸,又摸出来没剩几根毛的毛笔,沾了沾快干掉的墨水瓶子,边写边念:平安喜乐,万家团圆。横批:安。
那天已经很晚了,我抢着要贴对联,但是不识字,稀里糊涂贴反了,浆糊被刷了一门,年爷爷捋着胡子叉着腰,又气又想笑。
没有杀羊,没有宰猪,他砍了那几颗在风中颤颤巍巍的白菜,我们一起包了白菜饺子。我打水,他和面,我擀皮,他包馅。蜡烛摇曳着,跳动着,欢快着。
外头阵阵的烟花声那么悦耳,我跑到院子里,看着从别的屋檐下飞出的光束,在空中爆炸、盛放。虽然有稀疏的树枝划破夜空,挡住了视线,但我不得不承认,在地上看到的烟花和在山丘上看到的有太多不一样。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点了一个炮,丢到砍白菜的地方,“砰”的一声就炸了,吓得我哧溜一下子窜到了他身后。
第二天我拉他去了庙里,上了香,许了愿,看了庙会,买了面具,吃了糖人。到了晚上,他说想去山上看看烟花,一个普通人可以看到黑压压的树枝,但一个更细心的人就会看到缝隙里小小的、闪动的烟花。幸好,我和他都是后一种。
和他一起生活的每天都很平静,却让我觉得似乎生命有了波澜起伏的喧闹与圆满。
有为自己担心的人担心,有想保护的人需要保护,想留在你的身边,希望你留在我的身边。我深知实现这个愿望有多么困难,所以在我没有尽头的一生中,除了孤独永伴,我很珍惜,现在的温暖。
No.5
后来我是被阿婆拉走的,她警告我不要进入人类的生活。我去找他时,院子还是那么空,比以前更空,他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一瞬,好像就是一个梦。送走了心爱的人,永远孤单的活下去。可是不管过了多少个春秋,我却一度也不曾忘记,他曾在我睡梦里说“别怕,照顾好自己,有人偷偷的在爱你。”
那么多美好的祝福里,没有一句是属于我的;那么多绚烂的烟花里,没有一句是为我盛开的。可是某天起,有属于我的小小的祝福,有为我盛开的小小的烟花,还有陪伴我的一个人。
你全部的人生对我来说都是那么短暂,短暂的仿佛稍纵即逝。而我却被这渺小的不能再渺小的一瞬所羁绊,贪恋着,怀念着。
我拥有无尽的时间,任意的穿梭在时间的荒原,可我一个人,没有太多可回忆的儿时记忆。每天重复的日子里,能怀念的只有那一年。那是我过的唯一一次的新年,是我有人陪的唯一一次新年。
后记:
儿时的年味就是那时候爱我们的人最多,我们拥有的时间最长。最爱的人在身边陪你做最爱的做的事。
但并不是每个人的儿时都有亲人陪伴。
愿我们即使一人独行,也有星辰照耀。
愿我们走过烟雨一生,终会雨过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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