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阳光明媚,光线透过窗户照射到了房内的墙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她睁开眼睛,伸出手,握住身边和她一般头发花白的老人,眼神迷离恍惚。
“老头子,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一辈子就过去了。”
床上的老头儿没有理她,她也不介意,仍旧在自顾自地说道。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记性那么好,想必一定记得吧。”
她的声音带了点哽咽,但是仍旧在继续说。
“那年我才十七岁,从镇上转学来你们市里……”
斑驳的光影,勾起了泛黄的回忆,那一天即使过去了这么些年,她却仍旧觉得仿佛一切如昨。
——
许舒的父亲许万山本来是个农民,后来读了几年书,改从商。
也许是命里有此福报,那两年恰好赶上改革的春风,小赚了一笔。
于是乘着这股东风,举家从镇上搬到了市里,打算在市里好好发展。
许万山尝到了读书的甜头,十分重视闺女的教育,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力物力,终于将闺女送进了市里最好的学校。
去新学校的这一天,许舒穿上了自己最漂亮的一条裙子,并且让妈妈帮自己扎上了世界上最好看的麻花辫。
讲台上,许舒直挺挺的站立着,在老师的引导下,介绍自己:“大家好,我叫许舒,以身许国的许,云卷云舒的舒。”
这个自我介绍是许舒前一天晚上绞尽脑汁加上翻书想出来的,许舒觉得,介绍得挺好,像个文化人。
然而,同学们似乎更加关注她的衣着。
“她怎么穿得这么土啊。”
“是哪个乡下来的啊。”
“都什么年代了还编麻花辫。”
……
声音不大,但是听得特别清晰,霎时间许舒红了脸,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老师适时喝止了同学们的行为,并给她指了个位置。
“许舒同学,委屈你一下,你就先坐那吧,班上只有那一个空位了。”
循着老师所指的方向看去,许舒看见,那是在后排角落的一个位置,位置旁边坐了一个男同学,此时正百无聊赖的转着笔。
见她看过来,对着她笑了笑。
男同学长得很干净,身上有着属于少年的傲气,笑容也是漫不经心。
许舒应了老师便背着书包坐到了男生旁边,她刚将书包塞进桌洞了,就听见那人低声对她道。
“你好,我叫江之同,许同学,你的名字取得挺好听的。”
少年的声音低沉悦耳,许舒诧异的看了一眼旁边的男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心跳骤然加速。
她低着头尽量让自己语声平静。
“谢谢。”
江之同是最好的同桌,也是最坏的同桌,他会帮她回怼那些嘲笑她的人,也会在老师看不到的地方暗暗的揪她的小辫子。
有很长一段时间,许舒都觉得,江之同大概是个精分患者,需要去四医院看看。
四医院是市里面有名的精神病院。
后来分了班,江之同学了理科,她学了文科,虽然仍旧在一栋楼,却在不同的楼层,两人见面的机会渐渐减少。
高考的前一夜,许舒经过篮球场,发现江之同正在和同学在打球。
看见她,无比熟稔的打招呼:“小同桌,回家啊?”
对于他这副模样,许舒早已习惯,她点了点头,问他:“明天考试了,你不回去看书吗?”
江之同摇了摇头,回答得很洒脱。
“我们学理科的临时抱佛脚没什么意义,不会的还是不会。”
“哦,”许舒没了话,打算向他告辞。
他却扔了球给他同学,朝她走来,状似不经意问道:“许舒,你打算报哪个学校啊?”
“我啊,”许舒不假思索道:“我报P大。”
——
在P大的校园里遇见江之同,许舒并不觉得意外,他成绩本来就好,考上什么都不稀奇。
只是许舒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不去Q大,相较于P大,理科生更趋向与去Q大。
对于此,江之同给她的解释是,P大的饭菜相较于Q大来说,好吃又便宜。
许舒没有去过Q大,所以不知道他这话是不是真的,但许舒也不想去深究。
大二那年,有个学长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开始疯狂追求许舒。
一开始是约她一起去图书馆学习,后来开始给她送早餐,顺便去她宿舍楼下等她。
许舒拒绝了无数次,可是这位学长仍旧不厌其烦的缠着她,并认为她没同意是因为他不够真诚。
扰得许舒那一阵子都有些神经衰弱。
后来,江之同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这件事,杀到了她宿舍楼下,将那男生给踹了个屁股蹲儿。
两人就此扭打到了一起。
学长气不过:“你算什么东西!许舒她丫的单身,还不让人追了?”
“你那叫追人!?你那叫死缠烂打,叫扰民!”
“呵呵,”学长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她的事你丫的有什么资格管?男闺蜜?男闺蜜还管人交不交男朋友呢,你这也管得太宽了吧。”
江之同被他怼得无言。
刚刚赶到的许舒将两人的口角听了个大概。
看到说不出话来的江之同,许舒心中的正义之感油然而生,一句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什么男闺蜜,江之同是我男朋友。”
周围嘈杂的声音忽然消失,学长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仍旧不死心。
“许舒,你不要为了气我……”
许舒打断他,义正言辞:“学长,我没有气你,我和江之同前两天就在一起了。”
学长张了张嘴,终究还是败下阵来,灰溜溜的走了。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去,自许舒说江之同是她男朋友之后,江之同就沉默不语。
许舒有些忐忑。
“江之同,事急从权,刚刚的我说的话权当是玩笑话,你可千万别在意啊。”
男孩终于有了反应,转头看向身边的许舒,脸上竟带了一丝幽怨。
“谁跟你开玩笑了!”
接着,他拍板决定:“许舒,从今以后,我们就是男女朋友了。”
许舒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江之同再接再厉:“你得对我负责。”
鬼使神差的,许舒点了点头。
后来,江之同告诉许舒,从高中起,他就喜欢上了她。
终于在大二这年,得偿所愿。
——
许舒大学毕业那天,许万山在外地工作,为了赶上她的毕业典礼,半夜驱车从外地赶回,因为疲劳驾驶,出车祸进了医院。
右脚股骨骨折,肋骨断了两根,好在没有性命危险。
看着躺在床上半边身体动弹不得的许万山,许舒控制不住红了眼眶。
“爸爸,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
许万山摸了摸许舒的头,安慰她:“阿舒,不哭,爸爸只是生了个病,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妈妈抱住她,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家人总是如此包容,许舒抽噎得更厉害了。
本来打算毕业之后留在B市工作的许舒,决定在许万山出院以后跟随父母回本市。
离开B市那天,是个艳阳天,晴空万里,天空碧蓝如洗,她去找江之同分手,顺便告别。
今后,她不能陪着他在B市了。
听了她的话,江之同沉默了许久,然后缓缓开口:“许舒,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一起回去。”
回到本市后,江之同为了许万山后期康复的事陪着她跑上跑下。
眼看着许万山恢复得越来越好,一家人也都重新露出了舒心的笑容,一个晴天霹雳又砸向了许家。
许万山得了胃癌,晚期,活不了多久了。
那段日子,大概是她最难熬的日子了,父亲一夜白头,母亲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哭泣,到了第二天早上,又眼神闪烁着叫她不要担心。
而在那些岁月里,江之同耐心的陪伴着她和她的家人,从未有过一丝不耐。
许万山去世的那日,许舒情绪崩溃,她在父亲的病床前嚎啕大哭。
在泪眼朦胧中,她听见江之同对她说:“阿舒,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会陪着你,直到生命终结。”
——
床上的老头安静的躺着,老太太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室内回荡。
“你说,你要陪着我一辈子的,你骗人。”
说着说着,老太太的眼角泛起了泪花。
“你说,等到咱们学校校庆一百周年的时候,要带我去吃学校后街里的小吃。”
“你说,现在的冰凉粉还是当年我们那个味儿么?”
“街角新开了一家服装店,前两天我路过,发现都是年轻人穿的款式,看了几眼又走了。”
“老头子,你陪我说说话呀。”
……
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却始终无人应答。
终于,老太太再也绷不住,眼泪像断了线似的,不住的往下流淌,最后沾湿了枕巾。
老头儿静静地躺在她身旁,第一次没有起来安慰他心疼的姑娘。
第二天。
阳光再次透过窗户照进了房间,形成斑驳的光影,床上依旧躺了两个人。
可是,却没有了小老太太絮絮叨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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