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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刚刚白公子遣人来提亲,被夫人拒绝了!” 沈如月的丫鬟翠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将在前厅发生的情况禀告给自家小姐。
“知道了,别一惊一乍的,免得别人以为我们怎么了。”沈如月没什么反应,依旧低头整理绣线,忙活了一上午,终于把这株寒梅绣好了。晚点就让翠儿找个理由出府,把绣好的作品交与绣娘。
“小姐,你都不着急的吗?那白公子长得一表人才,最近几年白家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今年更是被选为皇商了,这么好的亲事,夫人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翠儿觉得惋惜,而且自家小姐过完年就十八了,再不议亲,恐没有太多的人选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夫人拒绝自有她的道理。”沈如月仍旧是淡淡的。
“您不是夫人亲生的,她肯定不将此事放在心里。”翠儿嘟囔着。
“住嘴,被旁人听了去指不定要生出什么样的是非,以后不许再说。”沈如月制止了翠儿的话语,隔墙有耳,被人听到议论当家主母,翠儿恐怕要遭上一顿皮肉之苦。
沈如月是沈家大小姐,而沈家是江洲数一数二的富户,产业遍布全城。明面上的就有酒楼、茶馆、胭脂铺,背地里沈老爷还经营着地下赌场数十载。总之,沈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沈如月刚过十六,上门提亲的便络绎不绝,只是沈夫人都没答应,先前的崔家公子,就连最近的白家少爷,沈夫人统统拒绝了。
现在外头都议论纷纷,一说沈夫人眼光太高,莫非是想让沈如月成为官府的夫人;还有说沈如月既不是沈夫人亲生的,也可能是想把她许配给自己侄子。
不管外面传闻如何,沈夫人既不辩解,也不生气。
沈如月不是现在的沈夫人生的,她的亲娘在她八岁那年便病逝了,随后不到半年,沈老爷便续了弦,娶了当地一位茶商的女儿。
沈老爷的说法是,偌大的后宅需要女主人打理。
作为夫君,沈老爷肯定是不合格的,母亲还在世时,沈老爷便纳了三个妾,去世不到半年便马上再娶了,仿佛没有因为夫人的离去而伤心。
但作为一家之主,他却是合格的。沈如月的母亲生病期间,广求名医,虽然最后没能挽救回,但他也付出了许多努力。而且他还立下规矩,只有正室夫人才能生下沈家的后代。所以,即使有一妻三妾,他也只有沈如月一个女儿。
不过,现在不是了,后来的沈夫人又给他生下了一儿一女。
沈如月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平日里没有人为难她,亦没有人亲近她,大多数时候都在自己屋里,连自己的父亲都是在半月一次的家宴上才能见着。
自从母亲病逝,她与父亲的关系便生出了嫌隙。她还沉浸在失母的痛苦中无法自拔,父亲却很快把另一个人领回了家,还让所有人改口叫这个人:夫人,她恨却也无可奈何。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能做什么呢?只能封闭心房,不允许任何人的靠近。
因此,她不再叫他:爹爹,而是叫父亲,对于这个新夫人,她也随其他仆人一般,叫:夫人。
一天到晚都有诸多事务要管理的沈老爷自然也察觉不出什么,依然待沈如月像从前一般。新出的衣服首饰每月都往她屋里送,她想学琴便请先生上门,想学书画便请夫子教授。
所以,虽然没有了生母,沈家上下也从不敢低看沈如月,而刺绣的手艺则是母亲去世前教给她的。
母亲深知夫君肯定会再娶妻,万一不待自家女儿好又怎么办?她虽偷偷给如月留下一些田产及铺子,但仍觉得不够,便狠心逼着女儿学,她娘家便是靠刺绣发家的,她当年更是城中数一数二的绣娘。虽嫁到沈家后不再需要做这些,但手艺还是在的。
因此现今,每个月她都会接几单刺绣的活,完成后便由翠儿拿出府交给一位绣娘,她当年受过母亲的照拂,如今便也悄悄帮助沈如月。要是被外人知道了沈家的大小姐居然在赚这点钱,恐怕会引人嘲讽的。
但如今待字闺中的沈如月却迟迟没有许配人家,她也听到了外头的风言风语,沈夫人不会真的打算把她拖到再无人上门之时,就把她许给她娘家侄子吧?
但那侄子自小便不学无术,现如今更是迷上了赌博,屡次三番到沈家便是希望沈夫人能给沈老爷吹吹风,给他销账,毕竟城中一半的地下赌场实际负责人都是沈老爷。
如果真把她许配给侄子,她肯定是宁死不屈的,大不了就舍弃沈大小姐这个身份,她有母亲留给自己的薄产也有手艺,带着翠儿也能过活。沈如月下定了决心。
一转眼便到八月了,娘亲的忌日也到了,母亲已经离去快十年。每每想到,沈如月都会难过,她快记不清娘亲的面容了。当年娘亲离世,她便央求父亲给她请了夫子学画画,想趁着还有记忆把她的样貌画下来。
现在只要想念母亲了,她便把画都拿出来瞧一瞧:有陪她在园中散步的,有在后厨做糕点的,有给她缝衣服的。她画了许多,又都仔细保管。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想,若娘亲还在世,现在是什么模样呢。可惜,她想象不出来,也画不出来。
这天,沈如月起了个大早。每年的这一天都是如此:备上娘亲喜欢的鲜花,爱吃的菜跟水果去看她。而沈夫人总会给她多拿一盒点心,说是自己的一点心意。
这天也是如此,在门口叫住准备上马车的她,给她拿了一盒糕点。还对她说:“如儿,你回来我有话同你说。”
虽然沈如月一直称她为夫人,但她却一直叫她:如儿,这个称呼原来只有父亲母亲这样叫,现在却是她。
“夫人是不是要跟小姐您说婚事啊?她不会真的要给你许给她侄儿吧,那可不行!”翠儿忍不住担忧。
“我也不知道,多想无益。”沈如月安抚着翠儿。翠儿跟她同龄,自小便由母亲安排跟着她了,早已是如家人一般的存在。
当晚回到家的沈如月便看到父母坐在正厅等着她。
“如儿,我跟你父亲商量过了,为你相中了许家的二公子,许文柏。”沈夫人开口了。
“许家?”一直到刚刚,她都紧绷着神经,以为要与父亲决裂了,没想到却忽然冒出一个许家。
沈夫人看她这般模样,便知她误会了,好笑地叹了口气:“你也听信了外头的谣言,以为我要把你许配给我侄子。”
“我虽是他的姑母,但我也是沈夫人,你名义上的母亲,我怎能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呢?他配不上你。”沈夫人补充道。
在一旁的父亲也开了口:“许家是做成衣铺的,你的衣裳大多是他家定制的,二公子虽志不在经商,但他与大公子手足情深,大公子又善于经商,许家倒不至于没落。而且我跟你母亲也会为你准备足够的嫁妆,不会让你被旁人看轻。”
回到屋里的沈如月仍旧没有缓过神。刚刚沈夫人还告诉她,之所以拒绝了崔、白两家的公子,那是因为她派人跟了他们好几次,发现崔公子喜欢去青楼,而白公子酗酒后则经常惩罚下人。
这些都是媒人不曾透露过的,但因为与这两家还有生意的来往,不好直说撕破脸,便推诿不想沈如月太早嫁人。
而许文柏,沈夫人同样派人调查过,发现他并无不良嗜好,还是个琴痴,城里最大的琴行便是他兄长为他开的。
“你可寻个时间到琴行悄悄看一眼,如果合眼缘,我便为你做主,你们都喜好琴棋书画,有共同话题,婚后定能琴瑟和鸣。”沈如月回想着刚刚沈夫人跟她说的话,听着她叫自己如儿,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娘亲。
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来年开春便出嫁,沈夫人忙忙碌碌为她准备着嫁妆,时不时便会到她屋里问她的意见,她们的关系倒比原先亲近了许多。
她忽然就想到,其实一开始沈夫人就跟她示好过的,她刚嫁进门之时,总是往她这送她爱吃的点心,都是按照她的口味亲手做的;包括她的生辰,她都会记得并为她庆生。
还有一次,她无意中听到沈夫人训斥下人,因为下人说她没有生母,新夫人又怀孕了,都议论她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她听到沈夫人说:“如月是沈家大小姐,容不得你们编排,再有下次,便赶出府去。”
还有许多从前忽略了的,如今都想起来了。怪不得翠儿每次带着绣品出去,都没有引起众人怀疑,里面也有沈夫人的努力,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尽着母亲的职责,默默守护着沈如月。
出嫁前,沈如月又去了母亲的墓前,告诉她自己要迎来新的生活,也告诉她沈夫人这些年为她做的一切,她打算叫沈夫人为母亲,娘亲肯定不会拒绝的,多个人爱着自己。
沈家嫁女,自是隆重的,光流水席就摆了三天,城中人尽可入席。而更让大家羡慕的便是嫁妆,一箱箱的珠宝、衣服让人看花了眼,他们没看到的是沈夫人又给她添了不少房产地契。
出嫁前夜,沈如月问她,为什么是许家的二公子,而不是大公子。沈夫人回她:你娘亲给你爹留了一封书信,希望你不要嫁商人,但我们家本就是商贾之家,来来往往的也是商人,为这事我跟你爹也颇为头疼。
“你爹在你娘亲去世半年便迎我进门,这事是他对不住你,所以婚嫁一事,他不想你受委屈。其实我当年也不愿意嫁的,但我没得选。”因为她的敞开心扉,沈夫人不自觉便与她说了许多心里话。
当年她看到这个小丫头,满脸泪痕瞪着她,她便以为小姑娘会给她使绊子,让她为难,没想到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关起了门,不再让人靠近。她顿时便心软了,小丫头只不过是渴望母爱罢了。
而她的想法也很简单,嫁入沈家便是沈家妇了,沈如月既是老爷的长女,一家人自然是要荣辱与共的。
婚后的沈如月,开始唤沈夫人为母亲,她每个月都会回沈家一趟,陪陪沈夫人。两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连妹妹沈明月都开始嫉妒了,说:“在娘亲心里姐姐才是最重要的。”
在失去娘亲的第十年,又有了一个爱她的“母亲”,冥冥之中因为她的婚事,让她看到了母亲们交替在为她付出。
原来她的婚事便是沈家的大事。沈如月终于放下了芥蒂 ,再一次,真正成为了沈家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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