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 | 第四维

作者: 污流 | 来源:发表于2023-01-06 21:39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伯乐联合征文【品】之走火

    图/红尘久客(感谢)

    在行星湮灭时,其地核会呈黑岩态的高质量天体在宇宙中漂流着,在与其它天体的碰撞中,黑岩内部会渗出零零散散的蓝色晶体,像一朵菱角分明的尖刻之花,其密集程度,能将任何一缕光束折射出耀眼的璀璨。

    几乎所有高等文明开始向太阳系的湮灭区进军,这些水晶成了宇宙中任何智慧生物的硬通货。文明的生存需求发生天翻地覆的革新,被简化成两条清晰的法则——生命的延续有两个条件,其一是太阳,其二则是水晶。

    为结束群星逐光的星际战争,跨越多方文明的政权组织诞生——星联议会。他们代表星际中有生力量的大多数,获得最广义的战争支持。他们推翻每个星球的帝国暴政,建立伟大的宇宙命运共同体,异族星民从此不再为自身的特权阶级因争夺水晶而拼命仇杀。

    各族同胞们,听我说。宇宙水晶体能满足生灵的一切需求,甚至可以永生,但我们要承认这个事实,它不够所有人使用。你们原来的政权打着为种族延续的大义,欺骗你们参加战争,让你们承担失败的代价,而胜利的果实却被他们中饱私囊。现在为了来之不易的和平,水晶将被列为违禁品,以告慰那些在战争中牺牲的无数英雄们。我们仍然会开采水晶体,或许有天它将不再成为违禁品,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它将能富足地满足所有星民!

    至此,星际元年开启。


    星元997年

    在湮灭区某块天体残骸的开采工作中,执行官罗尔罗德在收获大量的水晶体同时,还获得一个意外的科技产物。

    “长官,我们分不清这是哪个星族的造物。”

    一线作业人员报告。

    罗尔罗德端详那个封闭的白色方形造物,透过隔离玻璃,里面沉睡着一只从未见过的幼崽。

    据罗尔罗德的经验,这个生物不属于任何一个已知种族,虽然它与大多数星民一样长着灵活的四肢,但它的皮肤光滑且脆弱,看上去也无特异功能的器官,它的种族应该是在千年前的星际战争中灭亡了。

    当他的研究团队打开这个封闭仓的按钮时,这只幼崽发出烦人的哭闹,迎面喷射出一泡尿。罗尔罗德更加确信这个幼崽种族灭亡的原因了,它们一定是无能之辈,通过运气才能发展出这种程度的休眠科技,又因为实力不足在宇宙的自然选择下被淘汰了,这个幼崽只是宇宙法则的漏网之鱼。

    “执行官,扫描显示,这个生物的脑电波传感速率超越了光速,这简直难以置信!”

    “有意思,把它带回去。”罗尔罗德吩咐道“也许星联议会会感兴趣的。”


    星元1023年

    罗辑是宇宙和平的代言人,并非他有何丰功伟绩,而是他孤苦伶仃。

    自他记事起,他就异于宇宙中所有种族。他不能离太阳太远,也不能吸收任何星球生态环境的有机物,更没有外骨骼来防护无意间与硬物的擦碰。他是太阳系中最脆弱的生物没有之一,他只能靠稀有的水晶体生存。

    好在他的优势归功于大脑,当他从那个封闭舱被唤醒时,不到六个年头就精通星际公共语言,他能说会道,总能抓住大多数星民的共同点,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他在每个星球的威望颇高,他的话术在星民看来似乎比死板的星联议会更为可靠,因为他足够亲民。

    而他与众不同的身份,也让各星民相信他没有徇私的理由,这种信任甚至超越了星联议会。星联议会的个体成员在理论上都有偏袒自身种族的嫌疑,但罗辑没有,他是完全超脱在种群矛盾之外的。只是星民们不知道罗辑对于违禁品的依赖程度。

    星联议会考虑到了这一点,可他们并没有授予罗辑一些政治上的力量,他们给出的理由是,一个站在绝对真理上的完美主义者必然不符合实际,而和平是需要代价的,必然要牺牲某一小部分人的利益。于是,罗辑成了一个有势无权的存在。

    事实上,以他的才能可以获得星联的水晶报酬,比如解决星民们的社会矛盾。但光凭这些远远不够,其他星民有不依赖水晶的选择,而他没有选择,他的消化系统是如此挑剔,完全与他的嘴巴大相径庭,所以他往往保持着饥饿。

    胃里失落的感觉难以忍受,有一次他恹得头昏眼花,小肠疼痛,不小心拨弄到了空间重力调节器,他在恍惚中大便,周围升腾起黄色的液态花朵漫天飞舞,时而温暖地吻在他脸上。

    “卧槽!”

    “卧槽”并不属于任何星际语言中的单词,可他就是这么喊出来了。他觉得自己基因里蕴含着某种强大力量,这才让他无师自通。因为除了“卧槽”,他还反复做着某种奇异之梦。

    那种梦他从十四岁就开始做了,一次比一次清晰。梦中,有个跟他一样光滑皮肤的生物紧紧搂着他,那副躯体的中段很轻细,像是天生就是要跟他缠绕在一起,他心里有某种破坏欲,本能地用自己的身体蹂躏那团柔软的虚幻。每次醒来,腿间都流淌着粘稠。

    这一定是某种启发,来自于神的指引。不管是“卧槽”还是那种梦,都让他身心舒畅。他开始自命不凡,并试图领悟其中的奥义。不过要是饿死了这些可都没有了,眼下,他需要那些该死的水晶!

    “你好啊,我亲爱的义子,这是你最新的任务。”通讯器上,罗尔罗德正在给罗辑下达指令,此时他已经是星联议会中的议员“这次我会指派给你一个助手,她会给你介绍具体情况。”

    罗辑刚想问候一下父亲的生活情况,对方已经挂断了。总是如此,父亲的眼里似乎只有工作。

    不久,一位名叫洛哈娜的波尔塔星人在月球空间站登陆,她穿着星联军人的简短制服。

    罗辑看到她第一眼时想起了那些梦,不过她的皮肤并不白皙,而是蔚蓝色,还长着尖尖的耳朵。但她垂下的紫色头发确实很长,甚至淹没了狮啸兽般的尾巴。

    在罗辑的印象中,波尔塔星人跟其他星族不一样,他们生来就被绑在波尔塔星的世界之树上至死不渝。可眼前这位女士却单单分离了出来,这实在让他诧异。通常修长的波尔塔人都是躺着的,而她足足高了罗辑两个头。

    “你好,罗辑先生,请跟我去亚太星区吧,旅途中我会说明这次任务的。”

    在飞船上,罗辑获得些许救济,他将洛哈娜给予的水晶碎块放在嘴里,入口即化,营养物质瞬间渗透血液涌入全身,罗辑终于摆脱疲惫状态精神抖擞。

    “事成之后,星联会再支付两百克晶体。”洛哈娜说。

    “那就说说任务吧。”

    罗辑不再看她,那头柔顺的紫发几乎让他迷失,他想起梦里那种滑过肌肤的瘙痒。


    早在星际战争时期,为了争夺湮灭区的领地开采水晶,莫比斯人与尤摩扬人就开始厮杀了。双方虽然隶属于同一个祖先,却各自有着极强的文明自豪感。祖先的起源地在莫比斯星,所以莫比斯人象征着正统传承者。而尤摩扬人数量稀少但科技发达,并自诩为进步革新者。

    其实在对方的眼中,传承变成了守旧迂腐,革新意味着变节倒戈。

    当尤摩扬人侵入到了莫比斯内部,他们的士兵奸淫掳掠,肆意屠杀平民。不过,战局很快被扭转了,莫比斯人向尤摩扬发射了禁用多年的光束净化武器,几乎扫荡了大半个尤摩扬行星,超过20亿尤摩扬人化为灰烬。

    星战结束后,双方的激进分子一直蠢蠢欲动,把这份仇恨遗传千年之久,触火即燃。

    和平底线的崩溃来源于一次开采活动。由于两者的身体构造都具有发达的倒刺节肢体,且皮肤是含钙量颇高的外骨骼甲壳,很适合在无保护措施的外太空下安全作业。采集队伍由八十个莫比斯人与二十个尤摩扬人组成。那块富含水晶的天体内部特征并不稳定,它在催促中发生了局部爆炸,三十四个莫比斯人丧生,而尤摩扬人却尽数生还。

    当消息传到亚太星区时,双方激进派均一片哗然。莫比斯人认为尤摩扬人使用某些阴暗手段,借意外之名害死他们的同胞。而尤摩扬人则认为是莫比斯人自导自演的苦肉计,其目的是借此来使尤摩扬割让利益,毕竟将自己的同胞当成图利手段可谓是丧尽天良。

    “双方的激进人士都有哪些共同特征?”罗辑正在整理自己的礼服,已准备好演讲。

    “你看,主体大多是学生,以及刚踏进社会却游手好闲的有志青年。”洛哈娜拿出一些当地传播的媒体信息,视频中有游行、宣传、演讲等,画面上所有人的表情都很狰狞,仿佛眼前的空气罪恶滔天。

    “所以,我的任务就是解决这个争端,让亚太星区再次归于和平?”罗辑问道。

    “那是当然!先生,不然就没人再加入星联开采队的征招了,水晶储存饱和梦想将依然遥遥无期。”洛哈娜哀叹一声,她知道这次任务的艰巨,这关系到星际的未来——宇宙命运共同体。

    而罗辑已是轻车熟路,他已经有了对策。当他看到莫比斯与尤摩扬的执行官正在等候室里谈笑风生,他更加坚定了。

    “星际评论家罗辑先生,我们的和平全指望您了!”莫比斯执行官谄媚道。

    两位执行官分别为罗辑搭建好了演讲台,一个融汇莫比斯圆润装饰习俗,另一个彰显尤摩扬硬朗摆设风格。当然,还有两套衣服。

    莫比斯广播频道打开:

    同胞们,我是你们中的一员,罗辑。此前的开采事件我深表震撼!不过,请勿让情绪懵逼了你们的眼睛,无论是对同胞的哀伤还是对敌人的仇恨,让我们来理性分析一下尤摩扬开采队员的罪恶,从而更加客观。从概率学上来说,在全数开采队伍中,我们莫比斯人占百分之八十,而他们尤摩扬人占百分之二十。众所周知,天灾意外是没有立场的,它不属于任何一方,在它的影响下,牺牲的人数占队伍的百分之四十。理论上,这四十个死亡名单里,按照概率的换算,应该有十个左右的尤摩扬人,而我们莫比斯人不该超过三十个。但事实上,牺牲的全是我们莫比斯人!所以,如果天灾意外有了立场,那么它就不是什么意外,而是阴谋!如果有人说这不是阴谋,那就是在质疑科学!在科学面前,已经可以盖棺定论了,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尤摩扬人有罪!应当交给我们审判!至于尤摩扬星的其他人,我们不追究,不是因为他们没有责任,而是我们只审判证据确凿的罪人,这是我们的严谨,也是因为我们有自古传承的怜悯,他们是我们的子嗣,哪怕尤摩扬星还有一个人有归心的可能,我们也要拼尽全力去争取,我们都有一颗父母心啊!

    尤摩扬广播频道打开:

    同胞们,我是你们中的一员,罗辑。此前的开采事件我深表遗憾!我与你们一样,时刻铭记一千年前莫比斯人投掷的禁用武器,当净化光束让我们的平民横尸遍野时,他们已经没有开化进步的人伦常德了!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这次事故中死的都是那些莫比斯人,就连意外也眷顾善良的尤摩扬人不是吗?真是有因必有果啊!不过,若非不是天意,那一个可怕的事实就在我们眼前发生了!他们宁愿自我毁灭,也要找到发起战争的借口,其心已脱离文明的底线,简直就是野蛮低劣!质疑这一点并试图为莫比斯开脱的人,简直是没有文明荣誉感的叛徒!其心可诛!星联应该将开采队中剩余的莫比斯人抓到我们这里审问,不过,这些丧心病狂之人,应该是死也不会承认的,我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至于莫比斯星的其他人,我只想说,这次只是个警告,我们爱好和平,但也不害怕开战!只是,我们应该承担起驯化他们的责任。我们有着发达进步的文明,有一种强者的使命感,不像他们那样守着自己那狭隘的世界观,我们不计较,并主动把立场放在双方的共同利益,这是种超脱的格局,不是野蛮之人所能理解的。所以,我们仍然不会放弃拯救落后文明的艰难道路!

    “罗辑先生,演说环境的搭建都是我准备的,您看满意不?满意的话,请代我向罗尔罗德先生问好,我的名字叫多多利亚。”莫比斯执行官点头哈腰。

    “先生,还有我,我叫萨博,您口渴了吧,喝一点儿我们的特产吧,那两套衣服可是我精心准备了好久呢,各含两个文明超过三十个文化细节。”尤摩扬执行官端茶倒水。

    “我会带话的,其它的免了吧。”罗辑摆摆手,上了洛哈娜的飞船,他们的好意他心领了,只是他的身体实在无福消受。

    在驾驶室里,罗辑果然收到了罗尔罗德的祝贺通讯。

    “亲爱的,你的评论确实很不错,我们会依照你评判的内容,将开采队幸存的‘罪犯’交给双方处置以平息民愤。”罗尔罗德一脸自豪地看着罗辑,他身后的议会成员正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罗辑啊,你让我想起了星联议会的创始人沃菲尔,你跟他太像了,总能让星民们站在和平的立场上团结一致,一千年来,你是历代以来最出色的星际评论家,或者该叫你......星际审判官......好了,你的水晶已经在快递的路上了,你只要在洛哈娜的飞船上待着就行。”

    无论是莫比斯人还是尤摩扬人,星民们的满腔怒火终于有的放矢。他们不再因为大局而强压怒火,从而波及到以和平为主的星联议会上。他们带着喜悦之情静静酝酿愤怒,等待罪犯的到来那天。这一切,都要感谢罗辑先生,作为星际中颇具影响力的人物,他一如既往地站在正义一边,而正义总是站在他们这一边。


    “所以,您的评判为何分成两部分?”洛哈娜疑惑,虽然两场演说的事件与目的都是一个意思,但她明显感觉到两者的互相矛盾。

    “我知道事实,其实那个开采队双方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两个小团体,只是某个团体开采时所在的天体领域出现意外了,这只有一半的概率,但是点燃双方矛盾却是百分之一百,因为无论那个团体遭到了意外,结果都是一样的,这只是一个偶然与必然的关系。”罗辑翘起了二郎腿,将后脑枕在交叉的手上洋洋得意,他准备在洛哈娜面前卖弄一下才能“而我的评论,并不是要对真相进行剖析,而是要顺应环境,我需要的不是科普,而是先取得认同,再进而引导。”

    “那如果您的这两段视频资料泄露到不该出现的地方, 那......”洛哈娜不敢想象后果。

    “星联议会不会这样做的,在这一方面,维护我的权威是他们的责任,跨文明的信息资料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而且已经维持了一千年了。”罗辑俨乎其然,接着说“以后不要问这种愚蠢的问题了。”

    “我只是觉得难以置信,您刚才的评价,就好像您真的是他们中的一员。”

    “哈哈哈......这没什么。”罗辑摆摆手“只是一些伎俩,先利用权威打进目标群体中套近乎,获取足够的认同感后,这种认同就会演变成绝对信任,而信任的团结自然就会上升到集体大义,当他们把傲慢当做荣誉时,再将自己的目的绑架在集体大义上,他们就会自动反过来按照我的想法践行。”

    “这听起来......他们双方都不太友善。”洛哈娜异想天开,突然好奇地问“为什么不直接化解他们之间的世仇呢?那样岂不可以一劳永逸?”

    “不,那样太危险了。”罗辑故作沉思,语重心长地说“如果某一方突然有谋反的意向,试图恢复到帝国统治,那另一方就要利用星民的仇恨去主持正义,毕竟,一个没有怒火的星族,战斗力怎么可能强盛呢......为了和平,他们之间也可以发生战争,所以我们需要他们保持仇恨。”

    “您真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有智慧的星民,幸好您的目的是为了和平,我只是觉得很遗憾,那支开采队没有任何错,却要背负对方文明的骂名,我刚才听到他们会被送到对方那里接受审判,他们会不会有危险?”洛哈娜突然想到了这一点,刚才差点因为罗辑的一通话把事件的主人公忘了。

    “应该会死吧。”罗辑脱口而出。

    “不!这样有违正义的底线!”洛哈娜焦急地哭了,她面色凝重地望着罗辑“他们明明没有罪过,不该成为牺牲品......”

    “拜托......这是没办法的事。”罗辑苦笑着摊开双手,表示无能为力“你要站在大多数人的利益上考虑问题,如果莫比斯和尤摩扬发生战争,那支开采队跟阵亡的数量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星民的怒火需要平息,为了让他们在参与荣誉活动上获得满足,需要制造个目标给他们发泄。”

    “可是......可是那些被牺牲的开采工人,他们没有父母跟孩童吗?他们怎么办?”

    “这个嘛......”罗辑皱眉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其实不用太担心,孩童还没有发出声音的资格,就算有资格了大概也被同化了,而老人的声音太小,以至于永远成为不了主流,放心吧,他们会‘内部消化’的。”

    “天啊......这简直太无奈了不是吗?”洛哈娜的眼睛有些落寞。

    “洛哈娜,你今年多大了?”罗辑反问道。

    “我六岁了,星联的研究人员告诉我说,我已经达到......性成熟了。”洛哈娜的眼睛有些躲闪。

    “既然成熟了,就该坚定自己的信仰,你现在是我的助手,我们是站在星联一边的,虽然在某些细节上不够完美,但......大局为重。”罗辑拍了拍她的肩膀。


    在等待报酬的过程中,罗辑失眠了。罗辑大概有些羡慕莫比斯人或者是尤摩扬人。

    在所有星民中,唯有罗辑这个特例不能暴露在外太空分毫。更可怕的是,没人理解他的这份孤独。意气风发时,他会为自己的特立独行感到骄傲。而当无所事事,他又心生仿佛绝对零度的落寞。

    他想,星民们大抵认为他应该是融入繁华的。毕竟多年以来,自己游走在每一块群体之中,代表星民中的大多数,正义是他的舞伴,在潮声中翩翩华丽。

    他们都不是固定的,他想。就像自己常常更换空间站等类似载体一样,每一次的机械床榻都是不一样的感觉,他要花不少时间去适应,等终于不再失眠时,又要换了。他想追求某种安稳,一种心里有根的踏实。

    或许这就是天选之人所要承担的吧,他这样骗着自己,看来不变的仍然是英雄主义。

    睁开眼,飞船外面依然是数不尽的宇宙颗粒,他突然想去触摸,尽管他知道太空中任何的琐碎都足以致命。手掌被挡在玻璃上,留下皱巴巴的指纹,模糊了外面的星空,身边依然是狭窄的舱室。

    “我可以让您去外面看看。”洛哈娜在注视邻床的罗辑许久后,小心翼翼地尝试帮助他。

    “谢谢,不用了。”罗辑闭上眼睛,悻悻地说“你们不懂,我需要的是不穿任何防护的那种真实。”

    “我知道,我是说,我就是这个意思。”

    波尔塔人一直以来都是平和且神秘的星族,他们从未发生过战争,也从不越过地外交涉,他们只是永远地躺在世界之树根下,从出生直到老死。

    罗辑无法相信,洛哈娜会使用一种叫灵能的精神力,那种看不着的能量包裹在罗辑全身。当飞船解放重力系统后,随着洛哈娜飞往星空。

    “这简直......太奇妙了!”罗辑开心地在太空中原地打转,彻底迷失了方向“我甚至还能呼吸!”

    “这并不是呼吸,是我的灵能取代了您一部分生理机能,您现在吸入的是您呼出的气体,只是您的肺部不再排斥......”洛哈娜正在解释时,却感到自己尾巴像触电一样酥麻“啊......别......”

    原来,为了紧跟着洛哈娜,罗辑尝试抓住她的紫色长发,结果过于柔顺,在手中滑落后,罗辑又顺着她光滑的脊背握住她的尾巴根部。

    罗辑太兴奋了,这种广阔的失重感终于让他从固定的宇宙观念中解放出来,从前他以为自己围着宇宙转,而现在是宇宙为他而转。在洛哈娜的影响下,冰冷的温度化作沁入肤毛的凉爽,沉在心头的封闭瞬间烟消云散!他的每一块肌群在重力释放下完全解脱,惬意在毫无规矩的深空中放纵舒展,他终于不用在极致的宏伟下隔着防护服,此刻他即是宇宙之心!

    再看向洛哈娜时,罗辑大吃一惊,手中开始变得粘潮,她的皮肤从自己握着的尾巴根部变成粉红色,一路向她身体蔓延扩散,每覆盖一处私密的沟壑,她颤抖地愈发激烈。不出一会儿,洛哈娜蔚蓝色的皮肤在太阳面前变成了几乎半透明的嫩红色。

    “这......这是我的......敏感部位......你别......别握得......太紧......”

    “不好意思,啊呵呵呵......”看见洛哈娜变色的样子,罗辑感到很尴尬。

    洛哈娜控制自己的头发,紫色的触稍缠绕在罗辑的肢体上,两人一同星空漫游。

    “洛......洛哈娜小姐,我还从未见识过波尔塔人的能力,真是大开眼界啊。”罗辑为了打破两人微妙的气氛,腼腆地说。

    “我不是波尔塔人,我不想跟波尔塔星扯上关系。”洛哈娜头也不回地冷言道。

    “真抱歉......我不懂其中的缘由......”

    “那是一个死气沉沉的星族不是吗?”洛哈娜反问道“你应该清楚这一点,他们失去对生命最起码的尊重,将子孙后代强制钉在他们的规则下,多少美丽的人生都在那颗腐朽的大树上白白耗尽......我不敢相信我的星族如此恐怖,多亏了星联议会将我解救出来。”

    “额......”罗辑感到沉闷,但洛哈娜提到了星联议会,他只好说“应该是那么回事,你真幸运,洛哈娜。”

    在罗辑心里,洛哈娜单纯地像个幼崽——她没有在采矿事件中明白,真正的矛头是负责那个采集队伍的执行官对于挖掘水晶操之过急,没有按照安全规范将天体残骸完全地冷却稳定。


    当快递员的对接管道接通洛哈娜的飞船时,走进来一个全副武装机械护甲的卡莱星人,他风尘仆仆,每一处焊接的铁板防具都沾染着热武器灼烧的灰烬,全然没有以往总是严阵以待的威严,他看起来情绪不太稳定。

    这次的水晶远远不止两百克,那个填满水晶的快递箱甚至重过罗辑本身,这完全能让罗辑在一百个星元内不再触碰饥饿!

    “罗辑先生,我是卡莱星执行官凯拉克斯,如你所见,我们遇上了麻烦......”凯拉克斯垂头丧气地说“我们星球发生了暴动,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所以,这也是任务之一,对吧?”罗辑抑制住欣喜若狂,作为宇宙中唯一一个能让想法与表情相悖的生物,已经熟能生巧了,他打算跟随洛哈娜一块儿处理完这些事情后,再独自享受心底悸动的乖张。

    “不。”洛哈娜摇摇头“罗尔罗德大议员没有提到此事。”

    当罗辑呼叫罗尔罗德时,依然是该死的无人接通,自从父亲不再担任执行官后,总是这样。

    “恕我直言,罗辑先生......”凯拉克斯打断二人的心不在焉“星联议会也许正忙着干别的什么大事,我发誓我的请求已通过议会允许,所以他们才会派我来当这次报酬的快递员,拜托了,看在这么多水晶的份儿上......”

    “好吧,逼得执行官亲自给我送快递可是一件大事,为了和平我会去的,只是,你们星球上的自动护卫军呢?”罗辑试图安抚这个老实的卡莱星人。

    “没有用,他们很多都加入到暴动中,保守派内部也一片骚动。”凯拉克斯摇摇头“要是我们再不赶回去主持大局,达斯维达他们......”

    “达斯维达?”洛哈娜记得这个卡莱星人,回头对罗辑说“他是前任卡莱星执行官,不过只是很短的时间,就因为测试不合格而被取消职务了。”

    “是这么回事。”凯拉克斯点头同意“也许,这次暴动的原因也跟这有关。”

    “真奇怪......”罗辑的经验告诉他,一个职务不是要先通过测试才能就任的么,不过他没有说出这个想法“那我们就出发吧,为了伟大的星际工人卡莱!”

    洛哈娜的飞船被停滞在原地,他们必须乘坐更为先进的卡莱飞行造物。


    在星际元年的前夕,卡莱一族是最后一个从当地帝国手里被解放的星族。

    卡莱人的肉体是宇宙中最为脆弱的,他们只是一团软泥状的生物质,不过,这个名号在罗辑降临后就被打破了。在正常生活中,卡莱人一般是用坚韧的半自动外机械护甲示人,他们自出生起就有一套这样的防护装备。

    卡莱人是星际中最具匠心的种族,他们热爱劳动,聪慧却没有歪心思。他们的帝国利用了这一点,并让忠诚的卡莱士兵们与星联团体漫长鏖战。星联的其他星族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毕竟对付这样一支顽固的高科技部队,只能用数量来战胜质量。

    如今无论是防卫军还是平民,他们都黑压压地齐聚在都市中央广场里。当身穿黑色铁铠的达斯维达在演讲时,天空中显现当今执行官的飞船。

    几颗追踪导弹从地表袭来,罗辑吓得魂飞魄散,这是他第一次遭到攻击。洛哈娜制止了凯拉克斯发射拦截装置,并示意其打开驾驶舱门。

    罗辑眼前那三颗弹头在爆炸的一瞬间停滞,可燃物质在洛哈娜的精神力面前被操控,肉眼可见地聚合坍塌,被重新凝成一粒高质量的黑点,像尘埃一样坠落在气层中。只是罗辑的瞳孔许久没有缓和。

    “卧槽......”

    “卧槽是什么意思?”洛哈娜问道。

    当罗辑在地表上拖着湿哒哒的裤子走出时,士兵们的武器犹豫了,达斯维达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发生了动摇。

    “你好啊,罗辑先生,久仰大名。”达斯维达礼貌地向罗辑行礼。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好久没有回到我的故乡卡莱了,我是你们的一员,罗辑。听说最近不太平,就赶回来看看是什么人在兴风作浪,还好,我的同胞们都在。我不知道刚才向我发射导弹的是谁,也不想追究,我回到这里,就是为了解除某些误会的。

    “我是达斯维达,反抗军的领袖。”达斯维达抑制住心中的不快,接着说“这里没有误会,只有事实。”

    哦?我很乐意跟别人和平地讨论事实,而非在交流前试图用暴力让对方闭嘴。请说出你所认为的事实,包括你的动机。

    “好吧......”

    周围的卡莱人不再有高涨的情绪,他们鲜有地陷入深思与纠结中去,他们原本定格在达斯维达方向的机械头颅不再坚定,反而不时朝罗辑那边摇摆不定。达斯维达读出了他们的疑惑与不自信,他闭上眼睛,试图安抚躯体中不断摇晃的紊乱,但他黑色盔头的两双深邃视镜依然是盯着罗辑。

    “星元728年,我们奉星联议会之命前往太阳恒星的空间平台锻造太阳核心通道,我们派遣出去的劳务工人没有一个回来的,他们离太阳近距离工作太久了,全都死于辐射。议会的说辞是,这颗发热的恒星里有水晶,当我们卡莱锻造的核心通道插入到恒星地壳,里面的水晶足以达成宇宙命运共同体的终极目标。我的动机就是,议会的宇宙命运共同体里没有我们卡莱人,我们只是达成目的的牺牲品,为了我们一族的生存,我认为团结在一起反抗星联是很有必要的。”

    说完这些后,达斯维达睁开眼睛,发现人群背后的骚动,有个别卡莱人正不时望着罗辑窃窃私语,当然,还不敢有人大声指责。这些已经足够了,达斯维达站在正义的一方,似乎胜券在握。

    达斯维达先生,你陈述得很详细,我已经了解情况了,你认为我们卡莱人被星联给利用了,所以要展开报复行动,这一点在逻辑上是没有问题的。可是,我只想问一句,你还记得在一千年前,把我们从帝国的暴政中解放出来的沃菲尔大人吗?

    “当然,虽然他不是我们一族,但沃菲尔确实是卡莱人永远无法忘却的大英雄,他在我们的文明里称得上不朽的存在。”达斯维达如实说。

    那你就应该记得沃菲尔大人在解放我们一族时,说的那句话——卡莱人是这个宇宙中最富创造力的星族,他们淳朴勤劳且热爱和平,将来在实现宇宙命运共同体的道路上,卡莱人的匠心品质将让他们成为最重要的锻造者,我们其他人要对这样天生的工人星族永远保持最崇高的敬意。以上是沃菲尔大人的原话。

    “你说的没错,罗辑,沃菲尔的赞誉是每个卡莱人毕生的光芒,我们一生都为这与生俱来的荣誉自豪,但某些人,可不尊敬我们。”

    对于卡莱人的荣耀,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可问题偏偏就出在这里。那些为了锻造核心通道而牺牲的同胞,你怎么就认为,他们不会光荣地选择奉献自己呢?难道我们已经丧失了这种高贵地、不问世事的、舍己为人的匠心精神?同胞们,我们忘本了吗?

    “没有......”人群中有几个人在交头接耳。

    大声告诉我,我们到底有没有违背了光荣的传承!我们到底有没有背叛伟大的沃菲尔大人!

    “没有!没有!没有......”

    此时人声鼎沸,达斯维达被淹没在如雷贯耳的潮浪中,一阵接着一阵冲击他的内心,他看着围聚一起的同胞们,他们人头攒动,正虔诚地望着罗辑,追随着他高喊出心中的荣耀,此刻他们似乎与罗辑融为一体,一起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

    然而,身穿黑色铁铠的达斯维达却在阳光下格格不入,他只是轻蔑地看着罗辑,说了一句“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你怎么不去建造核心通道呢?你怎么不来体验体验我们一族的‘荣光’呢!”

    达斯维达!你的质疑是在亵渎我们的荣耀!我......我如果能有奉献自我的机会,正是我求之不得的!可惜我是个残缺的卡莱人,没有像我们同胞那样的条件......可我不像你,达斯维达,你非但没有继承我们卡莱人的高贵品质,反而还利用牺牲者、利用我们的同理心,试图颠覆这个和平的宇宙!你是卡莱精神的叛徒!你只想建立一千年前那样的帝国暴政,休想!我不会让那些奉献生命的同胞们白白牺牲的!我终于知道我存在的价值了,我没有资格建造核心通道奉献自我,就是为了不让卡莱牺牲者的荣光被玷污!就是为了活着来阻止像你这样的野心家!

    当卡莱星民再次望向达斯维达时,似乎充满了敌意,他们不自觉地以他为中心后退一步,互相的言语间透露着审视与批判,不时朝他指指点点。

    达斯维达接受了这个结局,他只是笑着问罗辑“我自认为是站在卡莱人的立场上,只是不知道罗辑先生你,是站在谁的立场?”

    达斯维达,我不知道藏在你铁壳面具下的是张什么脸,但你的立场肯定不站在我们卡莱人这边。你只站在你自己这边,你用正义包装自己的野心,让其他无辜善良的同胞相信你的谎言而成为牺牲品,你只是一个自私鬼,我们不承认有你这样的同胞。而我才是站在我们卡莱人这边!正义的卡莱人这边!具有匠心品质的卡莱人这边!你准备接受审判吧,叛徒!

    “叛徒!叛徒!叛徒......”

    情绪是个发情的东西,人多势众即是公理,当它具有生理意义的普遍性,那么理性将绝缘正义。

    在罗辑降临到卡莱地表前,还朝着执行官飞船发射导弹的士兵,现在却用肢体武器反过来瞄准达斯维达。

    “说实话,罗辑,你确实让我很意外,你是个强大的扼杀者,而且你的面具要比我的先进得多......我们走着瞧吧。”

    只是一瞬间,达斯维达凭空消失!

    “这不可能......”罗辑在心里叹道,没有东西能超过光速。

    而就在达斯维达所在那片透明区域,产生了光影波动,眨眼间便凭空向罗辑射出一枚爆裂弹!

    就在罗辑以为自己即将化作卡莱星的尘土时,他被一个高大身影迎面搂住包裹。待巨响过后的烟尘散去,罗辑才从洛哈娜的怀里缓过神来,他的手里暖暖的,是她背后破裂的紫色液体。

    卡莱星的暴动平息了,尽管罪魁祸首达斯维达逃跑了,但他恐怕再也影响不了大局了。凯拉克斯并未像其他星族执行官那样阿谀奉承,而是在礼节的范围内招待完两位客人后,就投入到新一轮核心通道施工队的组建上。

    “看来议会的决断是对的。”罗辑躺在空间站的客房中得出结论“达斯维达是个不老实的家伙,他差点儿就成了新的权威,这很可怕......我喜欢凯拉克斯,至少,他是个实干主义者,我喜欢不惹麻烦的家伙。”

    这些都无关紧要了,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发牢骚、调侃。今晚想必是个好梦,至于梦醒之后的道路何方,罗辑难免有些空心失落。他已经决定不再参与星际中日益危险的争端,可还没想好将自己怎样在默默无闻中沉淀。他只知道此刻的疲倦无比真实,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在矛盾的夹缝中如履薄冰。

    “罗辑......”洛哈娜在邻床侧过身来,后背上的伤痛让她无法平躺着安然入睡,她发现望着罗辑会好一点,但想到今天发生的事难免心有芥蒂,于是忧郁地对他说“我承认你站在大局的角度上,作出了正确的选择,我只是觉得......我们是否太武断了?我是说......我们应该再严谨一些的,也许达斯维达没有你说的那么凶残,可能有些误会,他基于事实的动机在理论上是有站在正义一边的可能性的......”

    “无论他是什么,最终的结果都不利于星际的稳定,不过我再也不会涉及这些东西了,你休息之后就......”

    此时,罗尔罗德发来讯息,打断了两人的睡前谈话。

    “孩子,你做得太棒了!凯拉克斯说有人朝你们开火了,看到你安然无恙真是谢天谢地。”

    “父亲,这都多亏了洛哈娜......”罗辑望向邻边的躯体,正打着呼噜,看来她是睡着了“我想知道,这次的水晶也太多了,我不知道我是否值得......”

    “自信点儿!你的才能可远不止这些,虽然这些水晶足够你用上一辈子了,也许你从此没了动力......我只是想知道,你以后会做些什么?或者说,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想......”罗辑欣喜地展开幻想“请让我入驻到一颗蔚蓝色的星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这个颜色......可能只是单纯的爱好吧,然后呢......当地的居民最好风平浪静,他们没有历代传承的仇恨,也不轻易被点燃极端的情绪,不排斥异于他们的人,尊重每一个弱小群体的声音,大概就这些吧......我还没想好......哦对了,我能再骑在您脖子上一次吗?就像小时候那样,我们已经好多年没有见面了,父亲......”

    “真令人失望。”罗尔罗德眉头紧皱,训斥道“你怎么才这点儿追求!”

    “可是,我已经获得足够我生存下去的需求......”罗辑像个犯错的孩童,嘟囔着“我想不出来还有其它想要的......”

    “你会老去的,罗辑。”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现在正处于生命周期的哪个阶段......”罗辑感到迷茫。

    “所以......如果你能永生呢?”罗尔罗德眯着眼盯着罗辑。

    “永生?”

    “对,不过以你现在的水晶储量,你还无法青春永驻,如果你完成最后一个任务......我是说,如果一个生灵在短时间内吸收超过自身体积五倍的水晶量,那么他的身体机能将不再衰老,你有永恒的机会去找到自己的星族,说不定他们正在宇宙的某个角落里静静等待着,等待着你把他们唤醒,就像我唤醒你那样,宇宙的空间是无限大的,你总会找到的,这只是偶然和必然的关系,你知道的对吧?”

    罗辑望着洛哈娜侧身婉转柔和的线条,陷入沉睡。


    那副轻柔的躯体终于清晰了起来,罗辑能感受到被她包裹得紧紧的,她的气息闻起来令他冲动,意乱情迷中,他看见她的头发变成长长的紫色,与他的肢体缠绵在一起,她比想象中还要沉重,但她带来的压迫又如此温柔,如果先前的印象是拥入怀中的娇俏,那此时便是沐浴在温池中,在那团踏实的泥潭里释放的那一刻,他看到抵在面庞的肉色竟然是红色的!

    罗辑醒来时,猛然发现粉红色的洛哈娜正压在他身上喘息,她的头发正深入在自己的耳朵里骚动,他慌乱中一把将她推开。

    “卧槽......卧槽......”罗辑气喘吁吁“你干嘛!”

    “我只是在......”洛哈娜吓了一跳,皮肤立马恢复到稍白的蓝色,她在窥探他的潜意识时竟然被察觉了。这是她的任务,却没想到自己深陷其中,更没想到罗辑会在忘我中醒来,她只好如实交代“这是个测试。”

    “你在测试什么鬼!”罗辑咆哮着“你这个恶心的贱人!收起你那肮脏的想法,老子可不好这一口!你只是个迂腐的波尔塔孽种!你甚至连你星族的其他人都不如,你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不要试图跟我达到某种联系,你这个高个子丑八怪!”

    面对罗辑的大声咒骂,洛哈娜崩溃了,尤其是当他提到波尔塔时,她哭了出来。

    其实在罗辑发泄完毕后,才算真正从睡梦中清新过来。当理智重新在他脑子里有了话语权,他开始思索如何收场。

    洛哈娜救过他,这是他平息怒火的主要原因。其次,她好像说到了测试,罗辑想到这可能是星联议会利用她的特殊能力来决定是否任用,也许父亲会给他一些权力?

    罗辑审视着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的洛哈娜,觉得她似乎不像看上去那么强大。

    “很抱歉,洛哈娜小姐......”罗辑勉强搂住她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并不是故意的......这是我与其他星民不一样的地方,我在醒来时将见到的第一个人视为敌人,这只是我一个特殊的生理现象,现在没事了。”

    “如果您醒来第一眼见到的是罗尔罗德议员,您也会这样吗?”洛哈娜停止抽泣,她的理智告诉她,罗辑是个特例,他身上发生任何荒诞的事情也很合理。

    “当然!”罗辑尴尬地点点头“而且,我还朝他脸上撒过尿,我发誓!”

    “原来如此。”洛哈娜“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那刚才的测试......你看到了什么?”罗辑好奇地问道。

    “没、没什么,你通过测试了。”洛哈娜只是不怀好意地笑着“你将来有被选上议员的可能。”

    洛哈娜把那股荡漾隐藏在心里。她此刻突然觉得自己不再孤独了,不再是个脱离自己星族的无家可归之人,因为她找到了另一个和她有一样情感的灵魂。她没想到罗辑的潜意识竟然能展现出令人沉醉的梦境,她一直以为只有自己才会做梦。更没想到自己的意识竟然能受到某种共鸣,从而进入到那个场景,并和他一样达到忘我的状态。

    “所以,每个执行官都会经过这种潜意识的测试?”罗辑陷入沉思。

    “是的,我会读出他们的潜意识里,有没有一些不好的倾向。”

    “那个达斯维达没有通过这种测试是吗?”

    “当然,他的潜意识里危机四伏,他总是怀疑着一切。”洛哈娜回想起那次测试,那真是个异常的家伙。

    “你的能力简直过于完美,真不敢想象波尔塔文明为什么要浪费这么好的肉体,你的头发能判断一个人的秉性,你的肉体能抗住足以摧毁机械的爆弹,甚至有影响现实的精神力,议会可真是捡到宝了!”罗辑感叹着,他发现洛哈娜的背部只剩下制服上毛糙的窟窿,她的脊梁依然是光滑无比,似乎一觉醒来就愈合了。

    “不,是我运气好才对,如果我没有被议会拯救出来,就没有机会成为一个安保人员,也不能守护这个宇宙的和平,包括守护你。”洛哈娜用余光偷窥罗辑的表情变化。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多为自己考虑。”罗辑说出心中的疑惑“你似乎从来都不饥饿,也不见你吃东西,我这里有些水晶......”

    “我不需要那个,我只需要阳光就能生存。”

    “还真是......够完美的!”罗辑咬牙切齿地说,他可真希望自己有这样的肉体“我们是时候出发了,最后一站。”

    “是去哪里?”

    “波尔塔星,我们去拔掉那颗老树!”


    罗辑并没有拔掉波尔塔星世界之树的能力,事实上,即使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波尔塔人,他也只能通过口水对其造成非物理伤害。面对这个宇宙中最神秘的文明,罗辑可以尽管想象他们还有什么诡谲的能力,理论上来说,洛哈娜所展现的也不过冰山一角。

    最终任务的风险已不在罗辑的预料之内,但永生带来的未知更令人着迷。这意味着有摆脱孤独的希望,如果不能实现这个,似乎活得再久也算虚度光阴。他的身体已经很久不再生长了,他正在向衰老期步步为营,这太可怕了。

    星际联合军已在波尔塔星轨道上开火了很久一段时间,他们尝试过各种卡莱人研究的新式武器,却无一例外地挥发在大气层透明屏障中。星联议会认为这是波尔塔星人某种可消耗的防护能量,既然是消耗,那就证明他们需要更多的火力。

    只是如今的星族们已不像元世纪那样团结,每个星族暗潮涌动,星际联合军目前可调用的执行官部队,不过十分之一。此刻他们需要罗辑展开全宇宙现场广播,重新将各星族们联合起来一致对“外”。

    似乎是为了驱赶盘踞在太空的联合军,在轨道下肉眼可见的紫色大树开始摇曳着发出荧光,波尔塔星的护盾开始往外太空缓慢扩散,所触及之物,皆化为云烟。

    各族同胞们,各位星球执行官,星际里所有的生灵,我是你们的一员,罗辑。今天我们将完成沃菲尔的遗志,彻底解放所有星族。波尔塔的帝国已经完全地腐化了他们自身的文明,他们的星民被当做奴隶来为那颗树奉献自我,这是对生命与自由何等的亵渎!他们蛰伏在和平的岁月里积蓄力量,不问世事,就为了这一刻在我们放松警惕时向我们发动突袭,让我们变成那颗暴君之树下的傀儡!这是场蓄谋已久的灾难,时间不多了,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强大的威胁,如你们所见,我们的火力在波尔塔文明的碾压下势单力薄,一旦那颗诡异的大树将光盾武器从星球扩散到全宇宙,所有的灵魂将如炮弹般烟消云散,我们需要支援,需要更多火力来冲破这个湮灭之墙。我以及星际和平代言人的身份号召全宇宙的有生力量,各位星球执行官们,各位士兵们,加入我们对抗这股黑暗吧!

    星际联合军的大执行官向罗辑打了个手势,罗辑随即会意。

    很好,现在已经有许多执行官赶来支援我们了!你们看,他们的光盾武器似乎放慢了扩散速度,他们在害怕团结一致的我们,他们好像有投降的意愿!虽然我知道胜利不会这么容易,不过至少,这次灾难过后,我们会清算那些没有赶来支援我们的星族,他们是否背叛了我们,向邪恶的波尔塔人倒戈。

    事实上,当罗辑在讲完这一段后,联合军大执行官才在同一时刻收到其他星族军队的入编讯号,星际联合军终于能完整地把力量集结在一起。至于地方文明执行官是怎么转变态度的,无论是下层星民的愤怒抗议,还是罗辑带来的上层压力,这些都不重要。

    这时,波尔塔星好像传来一阵能量波动,像一抹温柔的风轻轻抚在外太空的军队身上,刮进他们的脑子里刻下印记。

    所有人都听到了,但那不是一种声音,而是一种心灵共振——

    不必兴师动众,只需罗辑一人前来世界之树交涉,无论结果如何,你们将得到想要的,波尔塔文明会自动消失。

    “不!”洛哈娜连忙否决,自己杀死罗辑如同探囊取物,更何况千千万万个波尔塔星人,而且对方指名要他一人前往,她抓着罗辑的手急切地说“那样太危险了,不要去!”

    罗辑认为那段心灵讯号大概率没有说谎,根据他的推断,如果一个会说谎的文明,理论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进化出这种能力。但他们没说的那部分,依然存在风险。

    然而野心使他被投机心理蛊惑,他渴望永生,渴望父亲那样的权利,届时他将会有属于自己的勘探团队,甚至调动星联部队在宇宙中寻觅心之所向。机会就在眼前,如果不把握住,以父亲的脾气,恐怕再也无缘他的梦想了,他将心怀遗憾一生碌碌无为。这么一想,他反而有视死如归的觉悟。

    他无法预知波尔塔星人交易诉求的可能性,但他会用话术竭尽所能地将代价从自身转移。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洛哈娜,剩下的事情你也无能为力,如果我没有回来,就记得我那个梦吧。”

    罗辑再次望向洛哈娜时,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割舍,这种害怕并非与他的追求有关,而是某种原本存在体内物质的抽离。他想起幼时在意外中划破手臂,在喷涌而出的鲜血面前,他的身体空虚得发麻。

    他不敢眼睁睁地目睹这种抽离过程,他不再估摸与洛哈娜之间的距离,毅然决然地走向卡莱的登陆飞船。

    他看到波尔塔星气层之外的防护罩,像水面一样从罗辑飞船的垂直路径中心散开阵阵波纹。那个屏障还在!他们根本没有谈判的意思,难道只想让自己死?

    为了避免战争中的伤亡,我将代表和平,独自跟敌人谈判,看到了吗,同胞们,他们并未关闭武器,也许我会死在这场阴谋中,不过我相信,正义之光会保佑我穿破那吞噬炮火的湮灭之墙!

    即便在生死之际,他也要抓住机会为今后的威望做出最后的巩固。他知道要利用危机来赌些什么,一旦成功,他将有资格与和平先驱者沃菲尔相提并论。


    当罗辑睁开眼睛时,他的飞船消失了,他回头看看那面护盾,它依然存在着。他又看看自己,一丝无挂。在穿越波尔塔的防御护盾时,被净化掉肉体之外的一切。

    没有影像记录装置,没任何通讯设备。他所熟知的一切被隔离在外界,此刻是真正的孑然一身。

    但他却没有急速下坠,而是像落叶一样缓缓向那颗巨树飘去。

    他降落在巨大的树根上,脚边躺着无穷无尽的波尔塔人,他们静静地躺在树根间的沟壑中,无论雄雌老幼皆是面容祥和。他们紫色的头发扎进树根里,光波不断地从发丝与树根间来回传导。

    请过来,罗辑。

    “那是......”

    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不对,仿佛是七八个自己的和声。他以为波尔塔的音色都是一样的,只是和自己巧合地相似,并试图寻找环绕在耳边回响的源头,而那些波尔塔人依然沉睡在那里。眼前活跃的只有那颗遮蔽星辰日月的紫光巨树,每一根闪耀着光芒的树枝仿佛具有生命力一般盘踞在他头顶。

    “你这个怪物,到底想要什么?”罗辑终于来到世界之树的躯干面前。

    这里没有别人,我们可以畅所欲言。正如你发现我们不屑于撒谎一样,我们也能看出你心中所想,这是宇宙中灵魂与灵魂之间本就存在的信任,我们只是在沿用这一交流方式。

    “你的存在与我们格格不入,宇宙中容不下你。”罗辑斟酌再三,说出不算撒谎的话“你需要消失。”

    说出违心的话已经成为你的习惯,导致你说真话时显得很不自然。罗辑,这儿没有“你们”,你孤身一人,从来如此。并非宇宙容不下我们,而是你们需要水晶体,就在我们的躯体里。不用担心,我们不会干涉命运的进程,若命运需要,我们心甘情愿。

    “那......你应该知道,在我们探测器的镜头下,波尔塔星人被困在这颗树上,很难让我们不认为这是一种奴役,你究竟是不是......”罗辑打量着眼前的庞然大物,试图寻找它的眼睛。

    我们之间也发生过战争,不过不属于这个维度,这些对你来说都不重要。世界之树并非某个集权意识,而是灵魂连接的集合,没有人奴役我们。我们知道你的疑问,你在怀疑我们如何统一意识的,包括你所听到的声音。沉睡并不是被迫的,接纳新事物已然对我们文明毫无意义,你所认为的旅途与追求,对我们而言不过是重蹈覆辙。我们自诞生起即可在意识储存中体验人生,很抱歉,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要精彩许多。你想起了洛哈娜,对吧?

    “是、是的......”罗辑不得不承认这颗树的特殊能力,这个文明是他永远也无法挑拨分化的,他的才能无法脱离谎言,这儿派不上用场。但这也让他瞬间无比轻松,他索性不再花力气掩饰底细从而坦露心声“洛哈娜到底是怎么脱离你的?”

    我们可以告知一些不影响你命运的事情,关于洛哈娜的。宇宙中的偶然在我们的眼里皆是必然,但她是个例外。即使在我们波尔塔人群中,洛哈娜也算是与你的外形最为接近的,在保护你的同时,议会也有让她陪伴你的意向。毕竟,作为个体的你在宇宙中无论如何也算是流浪,你需要一个同伴。

    “别开玩笑了。”罗辑不屑地说“我就是我,没有人能和我相似,我拒绝,谢谢。”

    真可爱,尤其是你认为很了解自己的样子,好像连我们也看不清你了。

    “废话少说,你这颗树该倒了!”

    你并非对我们有真正的敌意,我们知道你在渴望什么。你不是第一次见证我们的毁灭,不过,我们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只是在我们毁灭之前,我们会交代波尔塔文明在宇宙命运进程中本该承担的部分。这是世界之树的种子,它蕴含着无穷的能量,甚至能让一具腐朽的肉体涅槃重生,化作永恒。不过,也能用来做更宏伟的事。希望你能找到这颗种子真正的使用价值,谨记,它只能使用一次。

    “什么命运维度种子之类的,只有疯子才听得懂!”罗辑肯定了自己对这个文明的第一印象,于是嘲笑道“我看出来了,你只是个有特殊能力的野蛮生物,冥顽不灵地信仰某种孤僻教义,你根本不配拥有这么多水晶,永恒对你来说毫无意义,但开化的我们却可以建立伟大的宇宙命运共同体!”

    世界之树没有回应罗辑,而大地开始震动!

    天空之上的防护罩不知何时已被解除,一个巨型黑色机械柱体笼罩在罗辑头顶。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卡莱工人锻造的核心通道!

    “罗辑!”

    一艘卡莱飞船从他身边掠过,洛哈娜将他拽了进去。

    当罗辑再放眼整个波尔塔星地表时,那颗世界之树原本的位置已然空荡,只留下一个深渊巨坑。盘旋在上空的核心通道像是有吸引力一样,将世界之树拔地而起,吸向圆形的底部通道中。

    “它好像并没有反抗......”

    那颗在空中升腾的世界之树,它的枝落依然活跃,像是被风拂过的小草一样,齐刷刷地温柔摇摆,汇聚成不断摇曳的紫色柔光,像是在对罗辑告别。在它下面盘根错节的子须中,连带着整个波尔塔人,即使在最后一刻,他们依然安详,仿佛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

    当世界之树完被核心通道给淹没,这个黑色造物发出剧烈的能量震动,管道底部象征着波尔塔文明的紫色光芒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水晶体的蔚蓝色光芒。

    波尔塔文明彻底消失,它在通道中成功被炼化成大量水晶。星际中从此不再有秘密,这都是罗辑的功劳。

    “这颗该死的树终于消失了,这对我来说也是种解脱啊,我常常梦到自己被强制绑在那颗树上,那些树根把我的力量吸干吸尽,无论我如何挣扎都不曾醒来,直到成为一副干瘪的皮囊。”洛哈娜感慨道。

    看着洛哈娜快意的神情,一颗眼泪从罗辑脸颊滑落,他好奇地抓住它,却在手心里发现一颗水晶。这颗水晶是水滴的形状,它没有任何光芒,是透明的,但却无比坚硬。

    “种子?”罗辑心生疑问。

    “什么种子?”洛哈娜刚想问,却连忙扭过头专心驾驶着飞船逃离这颗逐渐紊乱的星球“那个......你的生殖器官看起来有些可爱......你可以先穿一些衣服......”

    窗外,巨大的核心通道开始加速驶向太阳。


    星联议会发出求救讯号后,罗辑与洛哈娜最先赶到现场,这多亏了凯拉克斯赠送的飞船。

    从来没有人知道议会的坐标,包括达斯维达。但他知道星际联合军的飞行物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核心通道,这是某些人的有意为之。而此时星际中的各族军队全在波尔塔星,那么议会肯定就在太阳附近,他们需要搞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但这也使他们势单力孤。

    星联议会一定以为达斯维达正在卡莱星的某个角落苟活着,但此刻他已经在外太空了,就在太阳恒星附近。议会没有低估卡莱人的科技,但却低估了他的。

    一千年来,任何非制度以外的星民脱离自己的母星都是严重违反星际法例的,见识到外面世界的星民永远是那一小部分,某些人不敢开放宇宙,他们仍需要利用大多数星民的愚蠢,他们需要保证一个可以拿捏的主体。

    他利用身上独一无二的机甲,花了些时间,在亚太星区来回穿梭,秘密营救了被判有罪的开采队幸存队员。在开采队的掩护下,他搭上开采工队专用的运输船,用交接水晶的幌子骗过空间平台防御设施。

    达斯维达在战斗中倾泻怒火,就算面对那个同为卡莱人的议员时也没有丝毫犹豫。只是轮到最后的大议员罗尔罗德时,他犹豫了,触发危险负荷峰值的心理警告终止了他的行动,这是星际工程师卡莱人特有的理性。

    此刻除了达斯维达,开采队伍只剩一个奄奄一息的尤摩扬人,其他人在与议会大厅的战斗中阵亡。

    “卡莱人,快把这家伙干掉!不要犹豫!”他朝达斯维达大喊,昏了过去。

    “冷静点,前卡莱星执行官。”罗尔罗德举起双手,镇定地说道“如果星联不复存在......想想一千年前吧。”

    “不......我不会杀你,但我要你在星际广播频道里宣布我是新的星联大议员。”达斯维达将手臂上的能量炮筒怼在罗尔罗德脸上。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罗尔罗德轻蔑地笑了起来“其实,不用这么不友好,哪怕你没有混在开采队里......我是说,因为你的野心,死了许多无辜的人。”

    “不,你错了。”达斯维达揪住罗尔罗德优雅的衣领“等我利用罗辑稳定好局势,我就会将议会的罪行告诉所有星民......你背弃了沃菲尔大人,还想牺牲掉所有星际的生灵,和平与纷争都在你的掌握中,这世间最大的恶就是利用善来徇私,再利用善来隐藏,还利用善来扼杀善,你......”

    “你知道你们卡莱人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罗尔罗德打断达斯维达。

    “你说。”

    “那就是......总是把所有事情计划好了以后再付诸行动,完全没有赌一把的精神。”罗尔罗德眯着眼睛盯着达斯维达,好像自己才是占据上风的那个“这是你们星族严谨又乖巧的优点,只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这也是你们一族的缺陷。”

    “什么?”达斯维达感觉不妙。

    空间站在震动,太阳核心通道已经连接完毕,它正带着空间站向太阳撞去......

    达斯维达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当他决定开火时,机械臂中却没有产生任何能量波动,或者说,机甲里的神经传感系统失灵了,又或者说,他控制不了内部自身的肉体神经。

    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嘶吼,他明白了。那个声音他记得,是之前与罗辑一起降临卡莱星的波尔塔人。当他终于能感受到疼痛时,几乎一半的生物组织散碎在外,他被洛哈娜撕裂了。

    “果然是你!”罗辑盯着脚下破铜烂铁里流淌的绿色软组织说道“刚才我听到某人说要利用我,就凭你这滩烂泥?”

    “亲爱的,多亏了你!”罗尔罗德慈祥地抚摸罗辑的头发“没想到你都长这么高了,声音也变了。”

    “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罗辑看着一地的尸体大为惊叹。

    “有人趁联合军攻打波尔塔星时发动政变,还妄想坐上星联议会的头把交椅。”罗尔罗德居高临下地看着达斯维达的残躯,渐渐忍俊不禁。

    “还好,我们乘坐的是卡莱科技研发的快递船。”

    与世界之树的对话依然在耳边回荡,在波尔塔文明消失的一瞬间,罗辑再也无心揣测它是否有阴谋诡计,从那颗眼泪落下开始,他就相信了它。包括“种子”的能力。此刻他已经彻底不再为了水晶而为难自己,只是罗尔罗德是他的父亲,收到求救信号时,他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如果罗尔罗德遭遇不测,这样他就能用那颗种子救活父亲。

    又是一阵剧烈的平台晃动。

    “牺牲总是在所难免,不过,宇宙命运共同体的伟大实现就在眼前!”

    罗尔罗德看着平台下方的核心通道已经接轨了太阳,正如卡莱工程师预料的那样,风暴粒子与红温波动被泛着蓝光的通道窗口给驱散,不久之后,一扇天堂之门将会在核心通道底部打开。

    “我没想到......我......我的计划会被自家科技造物给破坏掉,该死的飞船......”达斯维达只剩半截的躯体挣扎着蠕动,他拿出一个球状装置“你......你有一点说对了......罗尔罗德......我们确实要有赌一把的精神......”

    “这是炸弹?”洛哈娜顷刻间已挡在父子二人身前。

    “这不是炸弹。”达斯维达平息一口气,他似乎不再感到疼痛,这是他最后的回光返照“哈哈哈哈......那时候我还是研究团队的一员,你忘了吗,当年开采项目的执行官,罗尔罗德。”

    “哦?”罗尔罗德好奇地看着地上那堆废铁。

    “不管是神经传导,还是空间跳跃......”达斯维达得意地举着手中的未知装置“包括这个,自多年前我就对卡莱工人的不归之路产生怀疑了,在得知你试图凭借那个特殊的幼崽跻身议会时,我给自己留了条后路,我在那个幼崽头骨里植入了一个纳米芯片,他周围的任何声音都被保存在我这里,包括他每一次的讲话......”

    “什么?”罗辑摸了摸自己的后脑。

    “是的......托你的福,你的脑电波带给我启发,这个次空间散发装置,会将我为你精心挑选的几次演讲,瞬间和全宇宙的生灵的脑电波产生共鸣,你再也伪装不了救世主了,罗辑......”

    “你疯了吗!”罗辑大叫“先等等!你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我对后果保持乐观,也许大家会团结在一起对抗你们......我不能再用理性来对抗这一切了,罗辑......”达斯维达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在你面前,理性完全没有力量,就像星球的引力一样,如果保持绝对的理智,需要花费很多力气在空中保持静止稳定,而向下坠落的极端充满了惯性,简单粗暴,这就是你的力量......我要赌一把,不是么......”

    罗尔罗德对这场对峙饶有兴致。

    “不......”罗辑跪了下来,向达斯维达行出卡莱文明里最耻辱的礼节“求您了,我们也许可以谈判......”

    “达斯维达先生。”洛哈娜严厉地说“您是不是忘了,我的存在。”

    达斯维达握着装置的机械臂被洛哈娜的意念抬起,在一瞬间连着那个球状装置被扭曲粉碎。

    “哈哈哈哈!”罗辑一下子跳了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恢复到刚才的羁傲不逊“你这家伙,这下没辙了吧!”

    “是的呢......”达斯维达安详地吐出最后一句“其实那是个关闭装置,真可惜......”

    阳光骤息,恒星冰封!


    当星民们天空上的光芒湮灭,他们眼前浮现出罗辑正在各种场合中讲话的影像。

    时而在陈述中抑扬顿挫;时而在审判中疾声厉色;时而为苦难温言抚慰;时而因信仰慷慨激昂!

    作为个体的星民苦苦寻觅,却在茫茫然中找不到自己所熟知的那段。错愕间,全是他们所陌生的罗辑。

    “我是你们的一员。”

    这句话,他到底在多少个场合说过?

    不过这都不重要,没有人承认那些不认识的画面。在否认罗辑“多元化”的同时,为了获得话语权,他们也加强自己印象中罗辑的饱满度,哪怕是过度润色。

    人人都在讨论罗辑,但人人都在否认对立面的罗辑。思考在这里不起作用,沉默只会显得软弱。

    尤其是有历史纠葛的星族们,如果对方借着罗辑的名号前来讨伐,自己这一边为了不陷入被动,只能同样举起罗辑的大旗以应付。

    而稍微有一丝理性的犹豫,或是有些许倾听对方的意向,都会导致士气低落而产生连锁效应,定会将这个星族陷入万劫不复!

    罗辑虽然无处不在,但各星族文明却紧绷着神经,他们不知道黑暗中降临的对手是否极端,是否也拥有着罗辑。为做最坏的打算,只能先让自己极端起来,因为生物在未知的孤独中,需要保持强心针一般的士气!

    从星民波及到星球防卫军,从星球防卫军上升到整个文明,当一个完整的星族同仇敌忾,又从文明与文明的“罗辑”式水火不容殃及到星区。第二次星际大战打响了!

    没人愿意开战,但为了自保又必须开战!

    即使是在没有历史纠纷的文明中,这一现象也在内部上演。

    比如说塔达林星族。此文明盘踞着一颗超大行星,有着错综复杂的社会结构,甚至破天荒地有好多个执行官。

    他们有许多种职业,工人、导师、学徒、愈者等。

    在这二十多年里......当罗辑需要导师们的话语权时,就抬高这个职业的荣誉,并让其他职业割让利益;当罗辑需要学徒们的激进情绪时,就称赞这些未来之星,并让其他职业懂得呵护;当罗辑需要......

    于是这些标签化的星民们在文明内部互相征战,他们的职业各不相同,他们的罗辑也各不相同。

    甚至微观到家庭单位,也要被分成父系和母系,或者长者与幼者。

    达斯维达赌输了,星民们并没有团结起来。罗辑也没赢。

    星元1023年,在这一年的某天,天空失去了光芒,星民们打开探照仪器寻求对手,从此再无宁日。无人过问太阳,无人。


    “父亲?”罗辑在议会大厅里的黑暗中茫然无措,他摸索了好久,没有找到照明开关。

    “罗辑......”洛哈娜倒在地上,浑身无力,她挣扎着向罗辑爬去......

    “洛哈娜!你在哪儿?”他不知道父亲去了哪里,但确实听到了洛哈娜的呻吟。

    “是光。”

    “父亲?”罗辑终于听到父亲的动静了“告诉我,我是不是失明了?”

    “水晶是高维空间的阳光,地核在行星级碰撞中那一刻的强光能模糊维度,于是某个未知领域的光就会呈固体形态来到我们的宇宙。”

    “您在说什么呢父亲?”

    “异度光波......或者说水晶在被肉体吸收后,能达到一定程度的熵负,如果吸收量超出生命体初始熵负临界点,将会达到永生的效果。如果那个维度连光都这么奇妙,那本该就是固态的物质,想必更加值得期待。”

    “永生......”

    “所以我们推算出,另一个维度的宇宙规律是无限熵负,如果到了那里,我们的生命衰老将无限趋向于静止,甚至在生命层次上会获得某种进化。为了不发生排异反应,需要将自身调节至顺从彼岸的熵负状态,也就是永生。”

    “我不明白......永生的话,您应该已经实现了啊,而且不是还有很多水晶在太阳里面吗?等等,太阳呢?”

    “很可惜,罗辑,余下的水晶体只够我们两个永生。通过对生灵熵增速度的测试,我们需要的水晶要远比想象中多很多。太阳里面没有水晶,但它能连接到另一个维度的太阳,只需要用波尔塔世界之树炼化的水晶将太阳转变为熵负状态,就像现在这样。这才是卡莱人锻造太阳通道的用处。”

    “所以......太阳还会发亮么......”

    “大概不会了吧,这颗恒星的读数显示,曾经有文明将它冷却过一次,它在死里逃生中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就算复燃,也会坍塌成一颗黑洞。”

    “我都做了些什么......”

    “孩子,不用担心,天堂之门就在下面等着我们,我们才是真正的宇宙命运共同体!”

    “可是......我要找......”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罗尔罗德抱住罗辑,抚摸着他的后背“亲爱的,也许他们在另一个维度等着你呢,也许到了那个维度,我们的眼睛不再有任何看不到的角落,不像现在,你看不到......”

    “不——!”洛哈娜大喊,她抓住罗尔罗德的裤腿“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他父亲吗?”

    “很抱歉,罗辑,我说谎了,亚太星区开采队伍的水晶只够我一人享用。”

    当罗尔罗德的骨刺从罗辑的胸膛里收缩回来时,罗辑像垃圾一样被丢在地上。

    罗辑微微皱着眉头看着罗尔罗德,也许在死亡前,他没有率先感受到痛苦,而是困惑占据了所有感官,在强烈的反射弧到来前,他的意识已经强制涣散了。

    洛哈娜趴在罗辑身上,不断尝试唤醒他。

    当灯光打开时,罗尔罗德左手拿着一个杯子,右手端着一个黑匣子。

    “一千年的精华,真是要感谢莫比斯人和尤摩扬人呀。”他摇晃着杯子里幽蓝色的液体,一饮而尽“我甚至算到了达斯维达这一步,他会帮我干掉其他议员。”

    “放心吧洛哈娜,我不会丢弃你的,你的价值比罗辑高多了,不管是脑袋还是肉体,都将在那个维度中为我所用,这段时间,你对罗辑这种生物的特色信息的记录应该足够了,到了那边再慢慢琢磨研究吧,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们波尔塔星人是宇宙中唯一熵负种族,不需要水晶也能永生,真奇妙不是么?洛哈娜?”

    罗尔罗德看到洛哈娜将罗辑贴得紧紧的,他们两个嘴对着嘴。他踢了踢洛哈娜,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真是太遗憾了,看来阳光对于你的重要程度,要远高于研究数据。”罗尔罗德摇着脑袋叹息,并开始打开这个黑匣子“沃菲尔,看来只有我一个人见证你的留言了,千年来你的遗产都躺在圆桌的正中央,真是让无数议员感到好奇呢!”

    “宇宙命运共同体实现了,与这个世界告别前,我真想看看当年你是如何利用他们私吞水晶的......”罗尔罗德打开了那个黑匣子......

    你何其悲哀,还妄图用你狭隘龌龊的想法来揣测我!哈哈哈哈哈,是的没错,没有什么宇宙共同体,搜集水晶的作用就是为了谁都不要用!可打开这个匣子的你用了对吧?你还用了所有的对吧?很好,你离死不远了!你的生命确实不会再衰老,你会停滞在原地,这是无意义的永恒!哈哈哈哈......

    “不!”罗尔罗德狠狠地将黑匣子摔在地上“沃菲尔,我不信你像传说中那样善良!我不信!”

    他浑身颤抖,匆忙将那连接着核心通道的地板仓门打开......

    果然!即使不跳下去,那个位面的流动已经通过核心通道蔓延过来了!

    “骗子......沃菲尔,你不过是嫉妒未来者的成功,我太了解你这种人了!我”

    罗尔罗德的动作逐渐沉重,他不服气的笑脸渐渐僵在脸上。他离那片光怪陆离咫尺之遥......


    当仅剩的尤摩扬采集队员恢复意识时,他看到议会大厅的中央地板升腾着黑色的扭曲火花。在那片不断流动的黑白色斑前,罗尔罗德站在原地不动,他的一只手正伸向那团虚无,却悬在半空中。

    这个尤摩扬人不在乎那团东西是什么,他的眼里只有罗尔罗德。

    他围绕着狠狠笑着的罗尔罗德绕了一圈,隐约发现这个议员的眼球跟着他动了几下。接着,他发现这个议员额头上开始冒汗。看着罗尔罗德脸上滑稽的笑容,他也跟着笑了,端起自己的外骨骼臂刃,将这个议员横腰斩断,两节躯体倒在地上,却没流一丝血液。

    真有趣,螳螂杀掉了猩猩。

    “谁在说话?”尤摩扬人大惊,那声音仿佛来自大厅每个角落。

    你们祖先的主人,我们还在这里的时候。那时你们还不会说话。

    “这里,没有什么主人!”

    愤怒的尤摩扬人朝虚幻里人影挥去,自己的臂刃却折断了。

    他没有感到痛苦,却发现身体正在断裂处扩散消失!

    烦人的虫子,去别的位面吧,运气好的话,也能活下来。


    就这样结束了吗?罗辑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好多事呢……

    他对父亲来说意味着什么,是否还能骑在他脖子上玩耍,那时的他还不懂什么叫不快乐。

    那些星民们是否真的崇拜过他,如果是的话,他却总感觉自己反而是为他们服务的。他们的文化、喜好、憎恨等等都能左右他的发言。

    他是否对和平忠诚过,他不想宇宙生灵涂炭,这样没有任何好处。甚至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他全力地希望多活些人。

    他到底是否摆脱过孤独,身后也被很多类群体追随过,他们大不相同,引领他们的自己也大不相同。当他们随自己呐喊出情绪时,自己真的一同沉浸过吗?

    这个宇宙是否还有他的同类,还是说,自己就是最后的遗孤。

    那个梦……

    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从此不再苦苦寻觅。她嘴间的暖流涌入到心田里,他从此不再知晓何为孤独。

    她的肤色与头发都变成了纯白,仍然在淡化,几乎愈加地透明,她正在消失。她耗尽一切只会让自己活,她忘记了她自己。他生平第一次偶遇这种奇迹,心里溢出的温暖又从眼中流淌出来了......


    真是奇迹,你醒了?

    “你是谁?”

    你的同类,加入我们吧。

    “我叫……我叫罗辑,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

    很抱歉,我们当时为了完成命运共同体,不得不抛弃了一部分人,罗辑。不过能找到这个纬度入口,你已经证明了你自己,你的确有资格加入我们的纬度,同胞。

    “所以,我是被抛弃的那个?”

    别紧张,我们能看出来,你的生理诉求被压抑太久了,我们有最契合你的伴侣,她的每一个细胞都能跟你的达到欢愉共振。当然,你目前的神经强度还不足以承受这种程度的快感。只要你加入……

    “我拒绝。”

    为什么?

    “你们不是我的同胞,我的同胞不会抛弃我。”

    幼稚!你只是我们的一部分,收起你那可悲的道理,时间在我们这里是可以触及的物质,命运就在这里,群体内的升格与陨落是宇宙真理,我们只需要拥抱它。

    “从你们放弃我、或者说放弃别人的那一刻,对我来说,就和这个宇宙里的其他星民没什么不同了……”

    你在辱没引领你的同胞!既然这样,就让你见识下真正的黑暗吧!你所在的整个纬度都将被我们彻底抹除!

    罗辑当然不觉得他们是在说谎,他周围的世界已经开始被擦掉,顺着他周围开始被线条般的帘幕拉上黑暗,连照明灯的光芒也被吞噬掉,没有室内和室外的区别。

    你应该有这个觉悟的,罗辑。你所在的纬度已经陷入蒸发倒计时,看看我们的力量,我们才是那个共同体的终极目标,我们了解你远胜过你自己,拥抱自己的命运吧,抗争是没有意义的。

    罗辑将怀里的种子拿出来,不知何时它已经变成了红色。他将这颗红色的种子放进洛哈娜嘴里,入口即化。

    这时,一段异样的灵能波动传来。

    她会成为新的永恒,宇宙规则中绝对意义上的永恒,她会自动降临在不与永恒相悖的时空。也许那个难题终于解开了,谢谢你,我自己。

    洛哈娜的躯体顿时闪耀起来,在一阵光学扭曲的虚化后,她消失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们讲话!无知的人啊,就不能接受智慧的指引吗?一边是极乐,一边是湮灭,没有时间了。

    他早已阔别孤独。他首次打算站在别人的立场上付诸行动,在对方强大的维度碾压实力面前,哪怕只能是一句咒骂。像洛哈娜一样,他忘了他自己,并代表当前所在的纬度,代表被抛弃的所有生灵,不惧生死不谋私利地,向另一个纬度发动精神攻击!

    “卧槽你大爷的!”

    不!这句话的意思我们居然不认识!却又听上去无比舒畅!不不不!你不是人类!这是谁教你的,我们怎么没有听过!明明高纬度理应掌握所有文明知识……啊......这种低俗的感觉,只有当时的下层阶民才有这种文化吧!认知与存在违背宇宙逻辑!愤怒!熵增!混乱!崩塌!

    看来,罗辑的这句话,同样也往对方的纬度扔了个什么可怕东西。


    星元前50000年

    一个尤摩扬人凭空降临在莫比斯星球上,他百无聊赖,记录着记得的一切。最开始他将尤摩扬记忆写在一块巨石上,后来实在太无聊了,他又把道听途说的莫比斯信息记录在另一块巨石上。某天他在睡觉时,被记录着尤摩扬事迹的巨石砸中,随他一起永远埋在地下。而莫比斯巨石流传了很久很久。如果宇宙进程如往,他的遗留足迹将成为莫比斯人的先祖传承。这不是第一次了。

    星元前120000年

    一颗蔚蓝色星球的丛林上,诞生了一个叫“露西”的野生动物。这不是第一次了。

    星元前5000000年

    洛哈娜成功生长在波尔塔星上,罗辑的那颗种子在她身体里,成为生命之树后,她甚至听到了还有好几个罗辑的声音,她加入到他们之中,此后世界之树在心灵交流中多了一丝温柔。

    终于在轮回到一维空间之前打破宿命,不然没有至少二维或以上的空间具现,万物将存在于不存在之间,则毫无意义。她和他抓住了最后的机会。

    洛哈娜的躯体已经有了很高的进化基础,以往的过来人都是罗辑,导致没有能力及时阻止人类对太阳的奇思妙想。

    这是第一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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