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你爱过，一辈子都值得

陆屿森   乔楚

1

想象你此刻正在一家音像店里。现如今大家听歌都用手机了，所以音像店里没几个人，格外安静。于是你慢慢踱步，随意看着货架上听过或没听过名字的碟片。突然，你看到一个感兴趣的名字，正伸手想去拿。就在这时，镜头定格，另一只手也伸入到了画面中来。那么巧地，有人跟你一样看上了这个碟片。

很偶像剧的情节是吗？

但如果这个人是你的前男友，你会怎么想？

以上，就是我重逢陆屿森的画面。

而我第一个想法是，天，简直孽缘。

显然陆屿森跟我的想法差不太多，因为他的表情透出一股不自然来。跟他在一起三年，我对他的所有表情都很熟悉。他现在眉头轻皱嘴角略歪，代表着他想说点什么而又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一向是这样，总不容易想到话题。

于是，我只好打破沉默，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是你啊。

嗯，是我啊。陆屿森更干巴巴地回答了我。

音像店里实在太安静了。我怕我只要发出一丁点鄙夷的声音都会被他听见。可是转念一想，他在跟我分手以后，好像也没什么长进，我就又不想鄙夷他了。

他突然出声问我，乔楚，你在想什么？

嗯？

你眼睛乱转…他解释道，你每次眼睛乱转就是在七想八想。

七想八想…？

对啊，就是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陆屿森的语气听起来好像比我还了解我自己。

我什么时候这样了？我很纳闷地问他。

我们一起用电脑看电影的时候，你眼睛就乱转，我问你在想什么，你就说我在想我要是女主角我才不会这样。这不是七想八想么？

那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

陆屿森有点迟疑，眨了两下眼睛，“那个时候觉得你这样很可爱。”

他的这句话对我产生了双重作用力。一方面听到前男友说自己可爱，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地甜。另一方面，他也说了是“那个时候”，是那个再也回不去的时候。

你又开始眼睛乱转了。陆屿森说。

是吗？看来我这个毛病很严重啊。我朝他笑笑。

不算毛病啊，又不碍事。

“但是，现在你也不觉得我这个样子可爱了吧。”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看起来我比陆屿森还没有长进些，从开始到现在，我都会忍不住把不该说的话说出口。

果然，陆屿森听完之后，直愣愣地看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2

他这副呆愣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跟他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个时候我跟他都还是大一新生，嫩得出水，军训也很轻松，没把大家晒得太黑。我穿着白裙子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前天晚上下过雨的天空此刻蓝的正好，一切都清新可人。

陆屿森穿着跟天空一样颜色的衬衣骑自行车从我旁边经过，我还没来得及多欣赏一秒他美如画的侧脸，就被他车轮碾过的污水溅了一身。

白色的裙子上瞬间就多了一片黑点，而比黑点更黑的是我的脸色。陆屿森一句话没说，停下车子，走到我身边，看着我。

就是这副表情，一脸呆愣。微张着嘴，但是不说话。陆屿森长得很显小，但又不是那种萌的娃娃脸。他眼睛很大，双眼皮双得有点厉害，没有神采的时候就会透出点委屈来，我不知道这是我一个人的看法还是大家都这么觉得。反正当时看他双眼皮搭下来的样子，我脸都有点不好意思黑了。

第一次见面的他与现在分手后站在音像店里跟我偶遇的他仿佛重合了。我看见有光线从窗外射进来横亘在我们中间，好像在提醒我，其实这中间差了六年。距离乔楚第一次见陆屿森，已经过去六年了。

那天的最后，陆屿森也没能回答我的问题。但我猜想，他心里的答案是肯定的。如果还会觉得我可爱，两个人又怎么会分手？

走出音像店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陆屿森了。这个画面就像是两年前，我跟陆屿森在毕业季时分手，我踏出校门，人来人往，可身边已经没有陆屿森了。命运有时候就是很可笑，你以为经历过的最难过的事只会有那么一次，从今以后就有铠甲护身。但只要是那个人再出现一次，你就知道了，所谓铠甲根本不堪一击。

我蹲在音像店门口，就像当初蹲在大学校门口一样，哭了。

3

我叫乔楚。这是我跟陆屿森说的第一句话。在他溅了我一身污水之后，我没生气，没爆粗口，我在他呆愣的表情前笑着做了个自我介绍。

他脸上终于有了点别的表情，大概介于惊讶和懵懂之间，他也开口说话，用了跟我一模一样的句式：我叫陆屿森。

故事的开头，总平淡无奇，但心跳会出卖一切。如果你遇见一个人，他在第一时间就让你心跳加速了，你要快走，别去认识他。别问我为什么，经历过的人都懂。

但是没经历过的人，只想迎头而上，只想快点开始。

是我主动问陆屿森要的联系方式，是我主动撩的他。那年我还未成年，手段尚且青涩，也不会文艺地说“今晚月色很好”这样的话。我只会有事没事想约他出去玩，只想时不时就能看见他。

见多几次之后，就觉得陆屿森在我面前生动了起来。不是会跑会跳的生动，而是表情上的生动。他有非常孩子气的一面，会在生气的时候把眉头皱得很紧，累的时候打哈欠嘴也会张得特别开。这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我都记得，因为那时候觉得很动人。

爱情没理由可讲的。旁人觉得平常的事落到有情人眼里就变得好不一样，皱的眉头打的哈欠，都让我心动。大抵就跟他看我眼珠乱动觉得可爱一样吧。

可是那都发生在好久以后了。我撩了他一个学期他都是无动于衷的。都说女追男隔层纱，我的这层纱却看着迟迟不破。泄气的时候我就给他打电话，他在响三声以内接听，我就又找到了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而他总能在三声以内接听。

4

大一放寒假的时候，他的学院早我一天考完，我去火车站送了他。他穿着黑色的臃肿的羽绒服，那是我觉得他最丑的一件衣服。于是我说，你怎么不穿件好看点的回去见父老乡亲啊？陆屿森说，火车上脏，得穿黑的，经脏。

当时迷他迷的连他这种毫无浪漫幽默的实在都在我心里演变成一种可爱。

一时心情大好，我就脱口而出：“那你回去会不会想我？”

满心以为就算作为朋友吃喝玩乐了一个学期，这个时候都可以回答一句“会想”吧。但是陆屿森却木木地说一句：回家之后挺多事的。然后，上了火车。

我是特意买了张最便宜的火车票跟着他进了站台来送他的。他这一句话让我一瞬间卧轨的心都有了，还好火车开动起来，我没机会。

这下，我连电话也不想给他打了。一整个寒假我都没有联系过他，虽然一整个寒假我都在等电话。等一个不会响起的电话就好像等一个总不会爱我的人，很多绝望。但是十八岁少女的绝望总不会太长，一夜过后，又滋生出希望。我就在绝望与希望的交替中煎熬了一个寒假。

直到开学他也没给我打，我在坐往学校的火车上恨恨地发誓，到了学校就不再继续想他喜欢他了。

等真的到了学校的时候，却发现他在我宿舍楼下等我，连同着地上一袋土特产。我想我刚发完的誓离上帝听到还有一段距离，于是忍不住脚步轻快地向他走去。他还是穿着那件丑黑的羽绒服，我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问他：“怎么不穿得好看点来见我啊？”

他笑了，满脸洋溢，还是那句话，火车上脏嘛。

我得到的重点却是，下了火车就来见我了。于是心里耍赖，什么誓言，根本没发过。

因为一袋土特产，我又黏了他一个学期。那是夏天，黏在一起会很热，但我只要跟他在一块就通体舒畅，凉快极了。我长期霸占着他的自行车后座，风撩起我的头发，我会紧紧抱着他的腰。他叫我别揩油，而我的回应是，抱得更紧一些。

语言总是无法触到内心的，肢体才可以。不抱着怎么感受到对方的心跳，不感受到心跳怎么确认在爱着？

抱得越紧越让我觉得，陆屿森对我也是有感觉的。

5

于是在5月30号他生日这天，我谋划了一件事。

我给他买了蛋糕，把他约到操场。给他插上蜡烛，然后叫他闭眼许愿。在他睁眼之前，我凑上去亲了他。我闭眼闭得很轻，还能感觉到蜡烛的光摇曳在我脸上。他呆了一秒，随即回应了我。那一瞬间我在想，早点亲就好了。

在蜡烛燃完之前，我们结束了这个亲吻。我脸红了，他没有。但他说了句很少女地台词：乔楚，这是我的初吻。

我心里顿时化作了一摊水。多到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这句话让我那么感动。明明那也是我的初吻。

在切蛋糕之前，他又说了句话，“在一起吧。”语气很轻很平常，就像是说“去吃饭吧”一样。而我心里的水正式从眼睛里溢出来。我说，好。

追他的日子特别长，而在一起之后时间就变得非常快。我常常想不起到底在一起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里我们都干了些什么。只觉得日复一日里，手里牵着的还是他。

6

大二的5月30号，他20岁生日，我们在一起的一周年。没有特别选什么礼物，只是一起去开了个房。

陆屿森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坚持二十年早睡早起不动摇。刚在一起热恋期时，我夜晚缠着他聊天到很晚都不会困，可他到了十点半就说要睡。女朋友这种生物没能打败他的生物钟，十点半之后我躺在宿舍的床上就像一个怨妇。清醒地握着手机，但就是收不到来自他的消息了。打电话过去，嗓音果然一片混沌，我也就只能把手机挂了。

可是开房了就不一样，他会有很多精力，跟我纠缠到很晚。这件事上他跟所有普通男人一样，毫无自制力。我喜欢他不得不因为我打破规律的样子，所以我经常诱惑他。

但其实我最喜欢的是，第二天早上躺他身边，看他睡觉。他晚上比我累，早上就会比我晚醒。我可以有很长一段时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什么都不做。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岁月静好的画面。

他睡觉的样子是他最孩子气的一面，嘴巴微微张开，脸颊有点鼓起来，眼珠子不会乱转，看起来睡得很好，睡出了一脸单纯无害。等到他睁开眼睛，他也不会被我直勾勾的眼光吓到。他会自然地蹭过来，亲我额头。没刷牙之前他是不会跟我接吻的，因为他有洁癖。

然后他会眯着眼睛，用刚醒来时独有的浑浊又性感地嗓音说，好奇怪，乔楚你明明没有被子软，但是抱着你比抱着被子舒服多了。

这是陆屿森的情话，因为少而精贵。所以无论在一起多久，只要听到都会脸红心跳。可能这是一种“初恋效应”，只在第一次谈恋爱时发挥作用。可陆屿森之后我都没谈过恋爱，所以无法验证。

他说过最动听的一句情话发生在某次争吵之后，为了什么吵我已经忘了，只记得我发狠地骂他，陆屿森你根本没良心！被骂之后的陆屿森并没有出离愤怒，而是呆呆地看着我，突然说了句：乔楚，你真好看，真的。

我当时听到他那么说，心都觉得抽痛了。因为撩了他一年才在一起，他也从没正式表过白，所以在这段感情里我一直没自信。好像一直在努力地撒欢卖萌求抱抱，生怕他哪天就不再喜欢我。

而他居然选在一个我满脸是泪，狼狈至极的时候，说我真好看。我来不及辨别真假，只想赶紧冲上去抱住他，用激烈的拥吻来回应这句我一辈子都会记得的情话。

7

如果回忆只到这里，而没有后面那些真实的不堪，该有多好。我蹲在音像店门口自嘲地想着，都分手两年了，还幻想着“如果当初没怎样怎样，那现在会是怎样”的命题。太可笑了。

陆屿森可以那么潇洒地走，我也必须学会啊。

可是潇洒地陆屿森却在当天晚上给我打了个电话。因为是陌生号码，我响了一会之后才接听。陆屿森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恍如隔世。他闷闷地开口，话却很欠揍，“原来你真的一直没换号码。”

说完，电话就挂了。好像他打这个电话就是为了得意地验证一下我真的分手两年了号码都还没换。

这个号码当年跟他是情侣号，每个月可以花很少地钱打很久地电话。分手之后，他很痛快地就换了，而我用到了现在。

爱得多的那个总是吃亏，我无奈地想着。

但是，第二个晚上，他又打了。我报复性地没接，他又打了第二个。总归我爱得比较多，我认命地接了。

接完就后悔了，因为他在电话里问我：乔楚，分手两年了，你是不是还没放下我？

我说不出话。

他又接着说，你还没有换号码，你还留在我们上大学的城市，你是不是还没放下我？

所以，你是不是很得意？我索性破罐破摔。

“不是。”他的声音听起来无比沉静，“因为我已经放下了，所以希望你…”

我没听完就冷笑着打断了他，呵呵，你不是早就放下了么？当初走的时候，那么干脆，拖着行李箱头都不回！

“不回是怕自己一回头就走不了了。”他几乎是抢答道。

我在心里无声地呐喊，那你别走啊。嘴里说出的话，却冰冷异常，“你现在倒是会说话了。”

“乔楚”，他不理我的冷言嘲讽，“你放不下不是因为还爱我，只是因为不甘心。可是，我没有你想象得过得那么好，你没必要再不甘心了。”

哦，你这么了解我啊。我继续冷言冷语。

就是因为太了解你，我才要跟你分手的。

哦，不是因为我打了你啊？

他叹了口气，“我以为你懂得，根本不是因为那个。”

我不懂啊。我懂什么啊，我什么都不懂。我就知道我打了你一巴掌，然后你就说，分手吧。说完你就走，我求你都没用。

乔楚你听好了。你打我的确是我该打，我提出分手只是因为知道这样你会因为愧疚不再来继续找我。只要你继续找我我就会坚定不了，而我们是必须要分手的。

这些解释，分手时他都没有给我。如今两年后，他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冷静。我怎么听怎么难受。

他却还在继续说下去，“乔楚，难道你不明白我们不合适么？”

不明白，我明白的是，你不够爱我。

如果不爱你，不会跟你在一起三年。你知道我的，我不是那种对自己不负责任的人。你送我的所有东西当时在那只行李箱里我都一起带走了，到现在也都还留着。分手之后我很难过很不习惯，我不觉得自己还不够爱你。

你爱我怎么还会跟我分手？

陆屿森沉默了一下，然后反问我，“那你爱我又为什么还会动手打我？”

我…

“因为你控制不了。”陆屿森又继续替我回答了，“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

乔楚，你就像是一团火。炽热明亮，喜欢轰轰烈烈，爱的事物一定要拿到手，非常烈。可我不是，我更像是水，我只想要平静而稳妥地活着。跟你在一起有多开心我就有多累，因为每一天都感觉在被你消耗。那么多次吵架，你都觉得是因为我太漫不经心了，可我就是这个样子的啊。就像你气极了会动手一样，我气极了就不想再说话了。这样的两个人能走过三年已经是极限了，我们的结局迟早都会是分手。

电话最后，他跟我说了这一大段话。我没说话，因为我在顾着哭。

8

我哭了好久。想了好多。

我想起我当时怎么打得他。是大四，我很害怕他跟我分手，结果越是担心就越是表现不好，我神经衰弱，经常炸毛。有次冷战过后，我主动求好，打他电话却不通，找到他宿舍也见不着人。

于是我就一直在他宿舍楼底下等着，从白天等到晚上。天一黑我的心情也随之暴躁起来，本来想得好好的，见面了要乖乖道歉。可是直到十点他还没回来，我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如果他在见到我之后有一丝心疼的表情我想我都不至于真的动手，可他真的出现时却是跟别的人在一起谈笑风生，甚至都没看见我。

我走过去拦住他，他在看清楚是我之后，立马不笑了，换成一脸淡漠。我突然觉得极其刺眼，于是挥起手掌，朝他打去。

啪的一声。非常响亮。他旁边的同学很快走开了。我自己也错愕不及。倒是陆屿森非常冷静，他维持着被我一巴掌扇完之后的样子，说出了宣告我们结束的话，“分手吧。”

只有这三个字，他甚至不愿意再多喊一次我的名字。

第二天一大早，我又去他宿舍楼下等着。我想就算是跪下来，也要求他原谅才行。却没想到他是拖着行李箱出来的。

我一下子慌了，不停地流眼泪。我一直去擦，怕看不清他。可是看清了他，却更可怕。他很坚决，拖着箱子的手一刻也不放松。

我可怜巴巴地问，真的不要我了？我知道错了，我求你，别这样…别这么快走…

得到的只是他的背影。这一次，我哭得再大声，也留不住他了。

他就那样走了，没有交代，没有解释。

我还想起，我跟他吵过的好多次架。是从大三开始，我越发不满足。就像是他说的那样，我总觉得他漫不经心，不在意我。他呆愣的表情不再吸引我，而只让我觉得可恨。

我竟然想要用他的烦躁来证明我的分量，他越怒不可谒我越沾沾自喜。看一个没有多少表情的人在你面前生动地暴躁，我有了这种变态的快感。像上瘾一样，为一件件小事争吵。却不知道这种种行为都是一种消耗，最终将爱情消灭殆尽。

我哭得很累，却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之际，我又把电话打了过去。

他接起，听到我在这边哭，开口的声音里有了怜惜，“乔楚，你别哭。你哭我会难受的。”

真的吗？

真的。我当时拖着行李箱从你身边走过，你一直哭，我就一直难受。我觉得我活到那么大，第一次感觉到谈个恋爱原来可以那么难受。但我要是停下来以后就还会有更多难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不合适？我哭着问他。我知道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就跟女生为什么会长胸部一样，没有答案。

可是陆屿森回答了我。他说，为了让你找到更好的人。我的不合适是为了让你知道以后什么样的人才是合适。

可他的答案却只是让我更泣不成声而已。我好遗憾，实在太遗憾了。生命里认真爱的第一个人，他为什么就不能刚好是那个合适的人呢？

好像感应到我的内心一样，陆屿森又说道：“你总有一天会放下我，别不甘心，别遗憾。我像你热烈爱过我那样爱过你，想到这一点，你有没有好过很多？”

你那样热烈地爱过我吗？

当然。陆屿森毫不犹豫地说道。

9

是的。我不该怀疑陆屿森的。

虽然他没正式表过白，但他给我抄过诗，在情人节的时候，是聂鲁达的，叫《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他爱看书，各种各样，但是他却不善表达。

我收到诗之后，叫他念给我听。他脸都红了，一边念一边不好意思看我。这才是初恋的样子。尽管我们年龄都不小了。

他也忍过我很多次，很多莫名其妙的吵架，他是很累，但忍着跟我沟通，叫我好好地，说好好相爱不容易。

那些倦容与疲态，都是爱。

有段时间我失眠很厉害，常常夜晚打电话闹他，对他提无理的要求。他困得不行，还是撑着陪我乱扯，如此几天，脸上就有了黑眼圈。

说到底，我们真的就像水与火无法相容，像白天跟黑夜难以共存一样，在一起始终是勉强。

但，爱是真的啊。

分手后的两年里，我跟自己过不去。不是恨自己当年不会收敛，就是怪陆屿森太过绝情。事实却是，我们都没有做错，只是属性难容，走不到最后。

可我一遍遍回忆的那些争吵离开的画面，在一次次痛彻心扉中不能自己。我留在这座城市，我选择不换电话号码，可我并不知道我到底等的是什么。

现在终于明白了。我无非是等他一个交代，等他告诉我，我们分开不是因为不爱。

再多的面目可憎不能抹煞曾经相爱的事实。我怎么能忘了？

这一辈子被他认真爱过，我怎么都不算亏啊。

或许他也遗憾过，那些心跳多么真实。一千多个日子的陪伴，生生把对方过成了自己的习惯。好多关于未来的想象，却戛然而止了。这种即使相爱但确不合适的遗憾，是真的痛。可是一想到双方都拼尽全力认真爱过，还有什么不满足？

10

第二天，我收拾好了行李，准备要走。

想了想，还是通知了陆屿森。他说到火车站送我。

我们一起去过很多次火车站，不是他送我就是我送他，反正从来没一起坐过。

心里感到释然，再看他也平静了很多。还说起当年第一次送他，想“卧轨”的事。

他笑了，眼睛看向远处，“当时脑袋里第一个回答其实就是会想你。”

那为什么不直接说？

“因为，”他苦笑道“我就是这样的人啊。”

很无奈的话，但我听到已经不痛了。

临上车前，陆屿森很郑重地跟我拥抱，很郑重地说，下次，找个会直接跟你说想你的人吧。然后，在一起很久。

我差点没哭出来，只能狠狠地点头。

我终于要走了。告别过去的爱与不甘心，恨与不如意。告别心里深深的执念。

我带不走他。但至少带走了一个完整的我。

如果深爱最后却不得分开，那一定要记得所有相爱的细节，记得被他爱过，一辈子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