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墙 铁木苏打 上】
铁木苏打有些醉了,可还是停不了喝酒。海碗的浊酒,直倾在嘴里,咕咚一声咽下去,速度快得像长鲸在饮水。
已经品不出来酒味,只觉得是一团火焰,熊熊地在燃烧。铁木闭住呼吸,使劲捏住酒碗,防着那一口烈焰逆出来,烧到自己。
周遭的女直人围拢过来,拿带着鞘的刀敲打着桌子,大声地叫好。那声势,像是生生地要把房子都掀翻似的。
铁木左手握拳,锤了几下胸口,右手将酒碗远远地甩出去,落在泥地里,碎成了一地的刺渣。借着这股势道,铁木站起了身,昂头啸叫起来。胸口里酒意喷涌,眼面前地上的篝火仿佛也长了精神,得意地摇摆晃动,热烈的炙烤逼得围聚的女直汉子不由得退了两步。汉子们口中可还是一叠声不住地叫好。
是蒙兀人的羊羔儿酒,最醇最烈的那种,总管洪茶丘特意赏赐下来,用作践行的壮酒。第一口的时候,喝惯烈酒的铁木就差点被呛到,那力道,像是劈头盖脸的一记闷棍,叫人眼前发黑。
洪茶丘总管全身裹在一件厚重的羊皮袄里,拢着袖子向着火,感觉像是一块千年都化不开的玄冰。他眼望着升腾的火焰,声音却没有分毫的热度。
“江南军就要来汇合了。南鲜那群渣滓也要一同过来。”
赏赐羊羔美酒的时候洪茶丘总管赶走了所有的侍从,只留下了铁木苏打一个人。铁木立刻就明白总管是有不能放到台面上的话要吩咐。
总管原本也是鲜国人,父亲洪福源是驻守北境的将官,蒙兀犯境的时候带兵降服,后来死于鲜国人的反间计。洪茶丘自此便痛恨鲜国,跟林衍话事的南鲜尤其不对付。
洪茶丘倒了一杯酒,握在掌中缓缓地暖着,轻轻嗅着酒气:“忻都元帅的意思趁着江南军尚未赶到,我们东路军先尝试一下。若是能直接上岸,站定脚跟,那就是开局的头功了。”
“这泼天一样的功劳,我想不到别的人,只有交给你才放心。”
总管的眼睛里闪着冰的光彩,铁木苏打心中一紧,竟不能答上话来。
铁木甩甩脑袋,大吼了一声:“再来一碗。”全身油汗的女直汉子们应和着对吼,在桌上排起一溜海碗,拍开一坛新的醇酒,欢呼畅饮起来。
有人掀开了门帘,夜风裹挟着海的腥气打着转地翻滚回旋,狠狠推搡了一番篝火,消灭在长屋的尽头。
门帘那边排立着二十来个怯生生的女子,高高矮矮,低着头,躬着身子,像进了狼群的圈羊,不住身地颤抖。
女直人吃了一惊,都收住了声,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有一个小厮,躬身打了个千,清清脆脆地答应说:“传洪总管的话,送上鲜国罪妇二十名,给诸位勇士壮行。”说完,恭恭敬敬地倒着身子退出长屋,轻轻又合上了门帘。
女直人轰地狂笑,一起上前去把女子拉扯开,三五一群地拥到角落里去。女子们不停地叫,不一会也就呜呜咽咽地出不了声音。
铁木苏打才放下酒碗,怀里就被送进来一个温软的女子。铁木奋力睁开醺酣的眼睛,才一瞪眼,女子便吓得大哭起来。
女子有点矮,还没有坐着的铁木苏打高,身上肉肉的很丰满,手探进去轻轻一勒,感觉似乎是穿过柔绿新开的春树林。只是抬头看时,女子脸上满是眼泪,辛苦画好的妆容糊得红一片蓝一片,好像打翻了的颜料盒。
铁木恍惚了一下,忽然想起壹岐岛那个倔强的女孩来。
那冰凉滑腻的曲线,柔美宛若山峦起伏。盈盈一握,纤弱的腰肢甜美仿佛沉醉的春梦。
可惜,如此美好的女孩,末了的结局被铁木鼎烹成了一盆坐玉。
铁木苏打没了兴致,将痛哭流涕的女子轻轻推开。等在边上的火伴笑着掰住女子的手,将她推倒在酒桌上,然后掀起裙裾,露出好大一片的雪白粉嫩。
火伴扯掉腰间的兽皮,俯下身子,用手摩挲了一阵,便奋力深耕。女子只开始的时候大叫了两声,而后也便喘息着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
铁木端正地坐着,眼见着女子潮红的脸被桌面来回搓弄,像是要搓出水来一样。
铁木犹疑地伸出手去,轻轻触碰女子红嫩的脸颊。他立刻便呀地一声收回手来。
那红润粉嫩的脸颊,火热火烫,竟仿佛像是刚刚蒸熟出笼的肉玉。
就和壹岐岛上那倔强的女子一样。
铁木苏打终于没有忍住,哇哇地吐了一地,叫火伴们白白取笑了一夜。
夜将中宵。
三条长船泊在海面上随浪摇摆。每条船上各有十个赤裸臂膀,袒露着壮健身材的女直好汉子。这会他们都躺倒着身子,抓紧时机休憩,回复体力。
铁木苏打将手伸进海水里,感受着乐浪海冰寒的海水,感受着那起伏渐起的潮涌。
流水划过铁木粗糙狰狞的手掌,柔滑细软,像是无物之物。女直的汉子是林中的生灵,原不应该在海上漂泊。
“主子,潮水涌起来了。”见他走神了,坐一旁的火伴纳齐布禄开口提醒他。
铁木收回浸在水里的手,问道:“这里是哪里?”
纳齐布禄也吃不准的样子:“不好说,弟兄们全力向南划行一整个白天黑夜,离着太宰府已经足够远了。不过海墙可还是在。”
铁木苏打睁眼望去,海墙果然还在。寂寂暗夜,离得又远,只能看到横亘中央的一团模糊的灰影,左右延展,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铁木冲着纳齐布禄点点头,纳齐布禄举起手挥了挥,又握成拳头指了指海墙。
三十名汉子举起划桨,悄声齐入水中,划动长船借着潮涌往岸边靠去。
靠上海墙前的浅滩,女直人将长船拖到海潮到不了的稳当处,从船上卸下刀剑弓矢披挂起来,而后都围在铁木苏打边上静等。
铁木仰起头,极目远眺,发觉那海墙像是在不停长高,没有办法望见最高处的箭垛与望楼。他又仔细倾听,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海浪清洗沙滩那周而复始的单调回响。
铁木苏打紧紧身上的装备,点了四个头领的名字,“纳齐布禄,海山,乌雅束,合鲁索,你们四个跟我先上。”
他扫了一眼剩下的二十五人,说道:“每五人一队,用长绳系在一起,天亮前务必要翻过这海墙。”
“第一组越过这海墙的,洪总管答应给一个达鲁花赤,放到北鲜去做一地的主子。来吧,落在最后的就要改名塞思黑,被人耻笑一辈子。”
众人唱了一声喏,各自准备。
铁木苏打走到海墙面前,使劲跺了跺脚,再抬头望一眼。海墙大概有八百尺高,也许九百尺。他靠得太近,实在没有办法估算。海墙的顶端是漆黑的夜空,稀疏的残星闪闪烁烁,不晓得是在嘲笑他的愚思妄行,还是在同情他的死期将至。
铁木他们用的绳子是从白山的林中辛苦带来的,粗粝的藤条剥掉外皮,只留下坚韧的内芯。女子们反复揉搓,最后成形的绳索是可以用来捕猎狂暴的猛虎贪狼的。
女直人用绳子缠住自己的身体,打头出发。
(本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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