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不同，胸怀不同，关心的东西也不同
孔子说：“君子思念道德，小人怀念乡土；君子关心刑法，小人感念恩惠。”
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论语》里仁篇之十一
说了短短16个字，却用了4个“怀”字。“怀”就是思，就是心中的念头，就是成天老想着它，就是念念不忘。君子和小人的价值取向不同，他们关心的东西也不一样。
《论语》中君子共出现过107次，小人出现了24次。关于君子概念的界定是比较清晰的，指有学识、重修养，致力于追求天下大道的人。君子是识、才、德三者兼备的社会精英，和是否当官以及官位高低并不直接挂钩，但既然是社会精英，则进入官场的几率肯定是很高的。
小人的构成则比较复杂，是一个庞大的群体。总体而言，不属于君子的人，都可归入小人一类。但论语中的小人，大多情况下并不是在道德上的区分，而是指常人，即一般的老百姓。就是说，小人的称谓并无道德丑恶的特定含义，所指仅为胸无大志，目光短浅，关心实际利益的小人物。
但那种缺德的、自私的、害人的坏人，肯定也是在小人之列。在群众中可能有他们的踪影，但更多情况下是钻营于官场之中，因为那里的土壤更适合这类小人的生长繁衍。正因为如此，官场上常常会引起君子与小人的直接冲突。有人作过分析，《论语》中出现的24次小人，有17处应该是指普通百姓，另有7处显然是指称道德卑下的失德之人。
这一章的小人，显然是指普通百姓，小人物。因为君子和小人的品格不同，所以他们日常记挂着的念头也不同。首先是“怀德”与“怀土”的区别。“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德”是道德，“土”是乡土。君子头脑里尽是些德行啦、德性啦，这类形而上的念头，心心念念要对自己、对别人、对世界作道德评判，不这样做，好像就感到人生虚度了。如果有机会上位，君子会强调以德治国，重视对民众的道德教化。如果不在位，君子就会沉湎于自己的道德理想国之中，悠哉游哉，去朝着光明的大道不停奔驰。君子会守住做人的原则，不会放弃。
说“君子怀德”，不是说君子不念乡土，不思故里，而是说他不会去刻意营造自己的安乐窝，为了仁义道德，可以舍弃一切。小人则不同，满脑子尽是他家一亩三分地和老婆孩子热炕头，成天想着怎样能获得一个好收成，都是实笃笃的吃饱穿暖的念头。要他离开这片热土是绝不会答应的，如果硬生生把他驱离故土，就会日思夜想，泪流满面。
当然小人也不止是农民，还有手工业者、商人，小商小贩之类的。同样道理，他们头脑里惦记的是那个小店铺子，或是一个露天摊位，成天念叨怎样能从中更好地获利赚钱，如果被夺走了那个小铺子，或者沿街摆放的地摊被城管砸了，那一定会跟你以命相搏。
其次是“怀刑”与“怀惠”的区别。“君子怀刑，小人怀惠”，“刑”是刑法，“惠”是恩惠。君子心中时刻提醒自己，为人处世要依照法度规范，不能乱来，任何违法乱纪，破坏安定和谐的行为都是为社会所不容的。法律和礼法，法制与道德，古代很多时候都是混用的，界限并不明晰。礼是法的指导，法是对礼的维护，因而“怀刑”也包含着对道德规范的遵从。君子如果有机会上位，会强调在以德治国的同时，还必须以法治国，两手都要硬，重视对刑法、规则的制订和执行。如果不在位，君子也会谨言慎行，绝不会去触犯法律的红线。
小人的头脑里好像并没有这根弦，法纪意识淡漠，或者干脆就不明白世上还有王法。小人心里记挂着眼前实惠，只要得到好处，什么事都敢干。给他一点小恩小惠，或者一点蝇头小利，就会喜形于色，不亦乐乎，要是再多给点甜头，那就可能不顾一切，铤而走险了。
上述两方面的对举，就把君子与小人不同的胸怀、不同的眼界活生生刻画出来了。君子心在德，时刻关心着社会道德和法制规范，眼前看到的是人类生存和社会发展的大世界；小人心在利，关心的是土地、利益和恩惠，眼前看到的只是自己鼻子底下一方小天地。
拓展阅读：
【先贤精义】
钱穆：本章言君子小人品格有不同，其常所思念怀虑亦不同。
《论语正义》：君子己立立人，己达达人，思成己将以成物，所思念在德也。《管子·心术篇》：“化育万物谓之德”，又《正篇》云：“爱之生之，养之成之，利民不德，天下亲之曰德。”此德为君子所怀也。小人惟身家之是图，饥寒之是恤，故无恒产，因无恒心，所思念在土也。
《论语注疏》：此章言君子、小人所安不同也。君子执德不移，是安于德也；小人安安而不能迁者，难于迁徙，是安于土也。君子乐于法制齐民，是怀刑也；小人唯利是亲，安于恩惠，是怀惠也。
朱子：怀刑，谓畏法；怀惠，谓贪利。君子、小人趣向不同，公私之间而已。又曰：怀德，不待怀刑自安于善；怀土，特欲全己所有，未必逐利。四者善恶各有次第。
尹氏：乐善、恶不善，所以为君子；苟安务得，所以为小人。
《松阳讲义》：今人说了君子，谁不艳慕？说了小人，谁不羞愧？然诚内自省，能信得过是君子不是小人么？今日大家读书……若只从保门户起见，便是怀土；若只从取功名富贵起见，便是怀惠。是终日读书，终日只做得小人功夫。这个念头熟了，一旦功名富贵到手，不是将书本尽情抛却，彻内彻外做个小人，便是将圣贤道理外面粉饰，欺世罔人，败坏世道，病根都是从习举业时做起的，岂不可叹？
程树德：按此章言人人殊，窃谓当指趋向言之。君子终日所思者，是如何进德修业，小人则求田问舍而已。君子安分守法，小人则惟利是图，虽蹈刑辟而不顾也。
云门隐者按：本章见君子、小人之分也。子曰：“念兹在兹。”心在哪里，人就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然后安于彼。所以心中所思、所存，不可不慎也；进德修业，不可不行也。……《孟子》开篇便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本章乃至于后章，俱是言“义利之辨”。明了圣人之意，而知君子小人之分际。
蕅益大师：见德者，不见有土；见土者，不见有德。见法者，不见有惠；见惠者，不见有法。此皆独喻于怀，不可以告人者。譬如饮水。冷暖自知而已。
《论语义疏》：君子者，人君也；小人者，民下也。上之化下，如风靡草。君若化民安德，则民下安其土，所以不迁也。人君若安于刑辟，则民下怀利惠也。
俞樾：此章之义，以怀德怀刑对举相形，欲在位之君子不任刑而任德也。
【学习参考书目】
《论语集解》 《论语义疏》 《论语注疏》 《论语集注》 《论语正义》 《论语后案》 《论语新解》 《论语讲要》 《论语点睛》 《论语意原》 《论语集释》 《群经平议》 《松阳讲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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