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秀天生长了一头卷发,又黑又密,比理发店用烫发水烫的都弯曲。
玉秀不喜欢卷头发,因为在学校里上学时,也许是因为看了敌特电影的缘故,调皮的男孩子见到她时总爱戏谑地叫她:“女特务。”为此玉秀没少和班里的男孩子打嘴仗。
星期天,玉秀娘给玉秀刮了个光头。她娘听人说,重新刮了头发长出来的新头发就不再弯曲了。
玉秀刮个光头戴个帽子去学校上学了,班里的男生、女生都像看西洋景一样扒掉玉秀的帽子,看玉秀的光头,嘴里还“秃马蛋”、“秃马蛋”地叫着,嘻嘻嘻,哈哈哈……
玉秀一点也不生气,虽然她是个女孩,可她性格开朗得很,像个男孩子一样和班里的同学疯了似地大笑着抢自己的帽子,护自己的光头。更有顽皮的孩子甚至还往下拽玉秀的裤子,操场上的梨树下一群孩子一窝蜂一样玩闹得不亦乐乎,以至于上课铃响了她们都没有听到。
这是多年前上一年级时的镜头。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
玉秀的头发长了又剪,剪了又长,还是那么弯弯曲曲,上一年级时她娘的那种刮光头重新长头发的想法,被否定得一干二净。
玉秀开始恨她娘,为啥把她生成一个“烫发头。”人家小闺女的头发都是直的,只有她,显得那么另类。
玉秀学习不行,马大哈,作业潦潦草草,初中没上几天就下了学。
玉秀家是地主,玉秀的娘自然也是大地主家的闺女,玉秀娘在娘家学得一手好手艺,女红功夫自然了得,玉秀不上学了就得学女红,学手艺,将来找婆家也有一个好说辞。
那时候能上到中学毕业的女孩子很少,上着上着就不上了,有的是因为学不会,有的是因家里条件不好,玉秀的情况属于第一种。
那时候文化娱乐很缺乏,家里没有电视机,大队里放电影月把四十也玩不了一场,于是村里人就商量写戏,当然“写戏”不是写剧本,而是村里有声望的人去某个民间剧团请求人家下乡唱戏,以犒劳长期在农田里劳作的人们。
戏写好了排好单子,生产队里挨个唱,之后去农家户收小麦作为酬金。
玉秀这疯妮子最爱看戏。吃过晚饭和村里的几个大姑娘穿得干干净净地聚集在一起,有时还不忘往身上喷些香水,姑娘年龄大了就有了自己的小心思。该找婆家了,自然就很在乎自己的形象,只是这头卷发时常让玉秀烦心。
几个小伙伴中的雨莲说:“有啥烦心的,我光想有头卷发可惜长不出来,你看电影上那些烫发头多好看,多时髦,这会儿人人都上理发店去烫你这样式的,理发师还烫不出来这样儿的,你这叫自然卷。”
雨莲的几句话说得玉秀心里热乎乎的,她开始喜欢自己的卷发,甚至有点小骄傲,谁也比不上她玉秀,拥有一头自然的卷发,还不花钱。
队里请来唱大戏的开始了她们的表演,舞台上咿咿呀呀地走出个老旦来,字正腔圆地唱起来:
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
天波府里走出来了我保国臣。
头戴金冠,压双鬓,
当年的铁甲我又披上了身 。
帅字旗飘入云,
斗大的穆字震乾坤……
铿锵有力的唱腔飘荡在辽阔的夜空里,天边的星星眨巴着眼睛,玉秀听得如痴如醉,看得是目不转睛。
台上的穆桂英正在甩水袖的时候,随着一阵锣鼓铜嚓地敲击身后走出个英俊小生来,玉秀知道那是杨文广,只见扮演杨文广的那小生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两道剑眉星目直插云霄,高鼻梁,唇红齿白,说起话来铿锵有力。
玉秀像傻了一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杨文广,雨莲借着舞台上的气灯灯光看着呆呆的玉秀说:“傻了吧你?”
玉秀看着晃在眼前雨莲的手指头不好意思地和雨莲斗气:“死妮子,你影(挡)着我了。”
“看上人家了吧!”
“你才看上人家了呢”玉秀嘴上很硬,心里不知怎的又往舞台上瞅了几眼,怎奈那杨文广却忽地踏着碎步进到了绒布后面。
玉秀的心也随着那个杨文广走到了绒布后面。玉秀无心再听戏,她在想那个扮演杨文广的演员,她不知道他怎么生得那么好看。
大戏在玉秀的村庄唱了整整七天,玉秀从台前转到了幕后,她很想看看那个叫杨文广的小生。也许是让雨莲说中了,她看上了杨文广。
玉秀真大胆,居然找杨文广找到后面,那杨文广不化妆的时候也很好看,浓眉大眼,皮肤没有在舞台上长得白,牙齿很亮,像玉一样。
玉秀不知怎样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只觉得那杨文广很客气,他和玉秀聊了几句就又上了场。玉秀在旁边羡慕地看着他在舞台上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心里更加佩服他。她甚至想让杨文广给班主说说,她想加入他们的戏班子。
玉秀照了个烫发头的照片揣在怀里,又绣了副鸳鸯手帕,她想把这张照片和手帕给杨文广,她想他一定喜欢她这张像电影上的女特务一样的照片。她的樱桃小口,她的多情的眼睛,还有她那这天然的烫发头。
玉秀悄悄把照片给了那个唱大戏的小伙子,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后来他托人给玉秀捎来了一封信,他说他很感激玉秀高看她,只是他已经成了家,他的妻子是一个和他一样的人,也是唱戏的,也和玉秀一样长了一头卷发。
玉秀看完小伙子的信,心里失落得像掉了魂一样。只是她不再记恨自己的卷发,因为那个扮演杨文广的,他的妻子也有和她一样的烫发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