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重如山

文/雨夜梅子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1）

恩重如山

这一年，春暖花开的春天。他和她终于捅破了那张纸，顺理成章地走在一起。郎才女貌对于他们来说不足为过。

在上世纪90年代末，对于应届大学生们国家给予指标，包分配的，特别是一些师范院校的毕业生来说更是不用为前途而发愁的。不过，如果想要去自己心仪的学校去工作还是要费些周折的。

李斌就是这样一个不折不扣的师范生，手里拿着每个月学校贴补的几十元钱，他的心里是踏实稳妥的。起码不再向家里人张口要生活费，这是他最为得意的地方，也是庆幸考上师范院校的最大好处。因为这样起码维护了男子汉的尊严，更让囊中羞涩的他在外人眼中看起来不是那么不堪。

他家姐弟四人，属他最小，也是这个家庭里唯一的男孩，于情于理父母都不愿意他毕业后留在外地。从小到大就听话懂事的李斌无论何时都听从父母的安排，就连高考报考志愿就听从家人的建议，师范院校国家有补助，分配更是不用家人费心。

何况大学毕业就业这样的大事，那就更不用提了，他一定会顺从父母的意愿，因为他知道孝敬父母是做人的本分，所有违背父母的意愿都是不孝之举。至于自己的未来，他没有想太多，毕竟自己作为全国60万分之一已经稳妥地跳出农门了。不出意外，毕业后能够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对于他来说已经很知足了。

初春的阳光照耀在身体上，暖暖的。庭院在阳光普照下多了几分温暖，星星点点的金色的光容易让人看到希望。经过漫长寒冷的冬季，那些不知名的小小绿色植物扒开土地竞相冒出来头来。

“你还是要离家近一点。”父亲猛地站起来，眼睛此刻睁大了，圆圆的。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味道，好像他自己有能力一定能让儿子留在身边似的。父亲这一举动确实有点吓着了李斌，他不由得抬起头看着有点激动的父亲，心里一紧。不过确实他直至现在还都没有的想法呢，为何父亲为啥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他百思不得其解，鼻子竟然有些酸。

也许李斌不安的眼神提醒了父亲，他感到自己有些失态，缓慢地坐下来，继续和李斌面对面坐着。按理说明媚灿烂的阳光就像是人们的微笑一样，给别人一种温暖和爱意。此情此景，坐在庭院里的父子俩是否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内心呢？

“我和你妈也有我们的难处。现在年龄大了，老眼昏花。手脚不灵便的时候还是要你这个儿子来照顾的。”父亲语气逐渐柔和下来，用手摸了一把眼睛，抬起头，眼神里透露出一丝不安和忧伤。

软硬兼施，声情并茂，父亲说完这些话，缓慢站起来，转身离去，迈开他依然矫健的步伐出了家门。养儿防老，他当然是没有错。不过说话这语气倒是让人觉得他的年龄不是想象的那么大，思维不是如他说的那么混乱。

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下了李斌一个人，他的眼光一直在追随父亲离去的背影。阳光照射他白皙的脸庞上，那么年轻帅气。可是眼神里却充满了落寞孤寂，他不知道父亲的心思，更不知道自己怎样做才能让二老满意？

就这样，毕业季经过经过家人四处找人托关系，最后毕业时的李斌尽管没有如父母所愿回到家乡工作，但是结果还是令大家满意的。毕竟总算是落在中等城市的郊区的学校，这应该很理想了。对于一个小家小户的他来说应该知足了。

“也许下一步努力一下还可以进城区呢。”李斌似乎在心里一直默默地对未来有所期盼。不过好像任何年轻人对未来的日子都会期待，期待美好的发生。他当然也不例外。“距离咱们挺近的，坐班车也就不到两个小时。”“这样的话，你每个周末都可以回家。”母亲抬起那张布满皱纹的黄褐色的脸，露出了一排层次不齐的黄牙笑了。

种种迹象表明，这样的结果在某种程度上让大家对未来充满希望和信心。

（2）

“我分配到了Ｘ城，离你们学校挺近的。”李斌在来信中说道。还在大学读书的周悦心里划过了一丝甜蜜，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那时候对于她来说，他仅仅就是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男同学而已，偶尔的关心一下只是表达善良的情感和友好的同学之情。

然而生活就是这么无厘头。他和她的关系竟然发生了戏剧化地发生了转折。

在第二年周悦的毕业季。她万万没想到的时候，陪伴自己身边居然是李斌。这个在她身边不温不火的男孩子却在紧要关头为她雪中送炭。

只因那一年她和谈了整整一年的男朋友分手了。当然李斌不是绝对不会是第三者，他是在周悦与男朋友分手后才走近她的。

其实人好像注定要走一些弯路的，比如恋爱，婚姻。周悦真心想不到自己用心良苦地去经营一段感情，却在一个毕业季前夕夭折了。那么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那么彻底。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就在一年前她竟然会和李斌最终走在一起。

“你的那个女朋友今年毕业分配必须要留在家乡。”“不然的话，你们两人的事就没戏。”这次父亲的头抬得高高的，语气中充满了决绝，不容置辩。不知是命运的安排还是那句决绝的话深入人心，尽管李斌一路陪伴周悦跑工作，跑关系，风雨无阻，尽其所能。最终周悦还是留到了家乡工作。

冥冥之中注定的一些人和事，让你无处可逃。生活其实比剧情更狗血。即便你是故事的主人公，有时候也难逃厄运。

有时候，等待就是一种考验和突破。毕业那一年周悦深有感触。从迷茫到期待，然后再就是长长的等待结果。那个时期第一次考验她的耐心，还好有李斌的朝夕相伴，让那个难熬的日子变得不是那么的艰辛。有人说，“当有人为你分担的痛苦时，你的痛苦就变成一半。”。正因为如此，现在的她即便是现在想起来那段日子竟然有些许的甜蜜和感动，那些难熬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了。

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在这个世界上再无人能及他了，所以那一年周悦下定决心要步入婚姻殿堂。没有任何悬念的，他们两个人终于在经过了短暂的相恋后进入了彼此梦寐以求的婚姻生活。

其实婚姻这种事情真要有某种默契的，无论是外在的还是内在的，基本上还是保持着步调一致，这样才有可能成为一对幸福的新人。

（3）

新婚之夜，一阵翻雨覆雨之后，周悦从后背搂紧她的丈夫李斌，脸紧紧贴住他的后背心。“你觉得你像你父母亲哪一位呢？”李斌半天没反应，“我咋感觉你和他们谁都不像呢？”尽管声音低沉，冗长，但是这句话还是穿透身体，深入骨髓。

“我明明像我爸呀，你不觉得吗？”李斌顺势翻了身，抓住周悦的双肩，试图让她再一次看清楚自己的模样。当然在脑海里周悦不知道把他们父子俩模样都对比多少遍了，只是她实在看不出来他们那一点相像而已。她紧闭双眼，任由他颤抖的双手抓疼她的肌肤。

“悦悦，你可要考虑清楚了。”结婚前三天，妈妈一脸严肃地再次提醒她。“这样没有血缘关系的家庭，你嫁过去后肯定会受罪的。”那是一个寒冬腊月的上午，寒风凛冽。家里来了好些人，全是来给她缝制婚被的。

对于新婚充满了期待的她哪有功夫听进去妈妈的嘱托呢。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妈妈说出来这些话似乎意义不大，更多地可能是对女儿未来日子的担心和忧虑。毕竟这样的家庭关系似乎对于女儿的婚姻多多少少都有影响的。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是婚姻这种大事呢。

“妈，您放心吧。这我和没啥关系的。”“他们家里人真得都挺好的。”周悦非但没有听进去妈妈的话，反而安慰起母亲了。她满脸笑意，似乎对于未来的公婆家人已经很认可了。

“当事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说得真好。已经深陷爱河中的她怎么可能在这节骨眼上听进去妈妈的话呢？更何况年轻气盛的她怎么可能知道生活这本难读的书那里有教科书那么简单易懂呢？

其实周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在他们的洞房花烛夜说出了这个秘密。她不知道情到深处对他是一种心疼还是对他是一种提醒呢？她就是这样说出来了，有点不管不顾的势头。仔细想想可能更多是对他更多地感到不公平吧。他那么好的人，想想都让人心疼。

她默默地，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她的耳朵贴紧了他的心口，去听他的心跳。双臂紧紧地拥抱着他，此刻想用她的温情抚慰他那颗受伤的心。

李斌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丝毫没有一点睡意。他怎么也没想到过这种只有在小说里狗血的事情竟然赤裸裸地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不相信，是的，他怎么可能相信呢？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像一个宝贝似的被大家宠着，娇惯着。鬼才相信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无风不起浪。周悦他的妻子能有鼻子有眼地在这个时刻说出来，那么这件事就一定有存在的可能性了。不是可能，起码在一半以上的可能性了。李斌这样想着，心里一瞬间激起千层浪，波涛汹涌，哪个滋味怎一个苦字了得？表面上的咆哮只能代表他的内心深处的恐惧和痛苦。他渐渐地松开了手，紧紧地抱住周悦，似乎抓住了汪洋大海中一颗救命稻草。如果她说的话是真的，那么在这个家里现在和他最亲的，最让他信赖的就是她了。

“养育之恩大于天。”李斌心里比谁都明白。“不会的，即便你说的事实，我都不会承认他们的。”一年之后，在他们有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后，李斌给周悦表露了心声。其实即便他不说出来，周悦也知道的，他一定是这么想的，也绝对是这么做的。

“亲生的又能怎样？没有相濡以沫的感情，一切都是白搭。”经过了高等教育的他们好像都认可这种观点。“哦，没事的。”周悦还是用手臂环抱住李斌的头，她抬起头不让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流下来。内心深处的不甘心再一次充盈着她的全身，她替他感到不公平。

有一种东西叫做命运，大抵如此吧。

（4）

恩重如山

尽管已经结婚一年了，但是他们的婚房内还是一如既往地幽静淡雅，清新宜人。偶尔几声儿子的啼哭声给这间房子带来一股浓浓的爱意，还有满满的温暖。手脚忙碌的他们难得有这样安静的时刻，整整一年了，李斌似乎也看开了很多东西。生活中总有一些人和事，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必须接受。他懂得了，自己必须要接受生活给他这么大的一个玩笑。

岁月流逝，稍纵即逝。他们的生活却没有曾经憧憬着那般美好。尽管他们相距不是太远，但是在那个中国经济不是很发达的时代，每个周末坐班车来回奔波在家和单位之间的李斌也是深感力不从心，疲惫至极。

“李斌，儿子又发烧了。”“扁桃体发炎了。”当这些信息一股脑儿出现在他的BB机上时，他的心就乱了。在周末下午放学后，当每家每户窗户飘出阵阵香味时，李斌则马不停蹄地赶往回家的路上。

“别着急，我马上就到家了。”坐在班车上，李斌还是及时回复了周悦的信息。他深知两地分居对于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抬起手腕不停地看着他的那块高中时代买得石英表，又不时地伸出脖子看看车窗外。天色已晚，一片漆黑，偶尔几颗星星也会露出脸来。

“速来县医院”，就在班车快到达目的地时，李斌收到了来自周悦的信息。简短的五字，他的心不由得紧了一下，难道这次是很严重吗？儿子可还没过百天呢。

“儿子高烧不退，咋办呢？”“医生说如果烧退不下来就让咱们转院。”一见面，六神无主的周悦就拉住他的衣角哭着说，一向精明能干的她此时显得异常惶恐不安，穿着家居服的她早已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眼泪顺着脸颊两侧流下来，不过她似乎没有感觉到。

李斌伸出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安慰老婆，“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其实他的心里也没底，表明上镇定自若，内心深处也很恐慌。这样的情景他也不知道咋处理呢？儿子毕竟是新生儿呀。

“还是你们两人一起去省城医院吧。”“我们在家，家里面不能没有人的。”就在儿子转院时，母亲给对李斌和儿媳说到。汽车风驰而走，耳边响起“嗡嗡嗡”地各种各样的汽车喇叭声。老母亲的那句话他们似乎没有听见，也许此刻两人早已在心里默默祈祷了，愿上苍保佑自己的儿子吧。

“这么久了，孩子还没好转吗？”“你们看有希望吗？”10天之后，李斌的父亲经历了千山万水总算来到了省城的医院，花费了他一天的时间。“不行就算了。”这是父亲临走前留下的一句话。不过这次他是低着头说的，而且语调很低，但却表达了他们的态度。

“爸，我会尽全力去救我的儿子。”望着眼前父亲越来越远不再高大的背影，李斌终究没有开口，眼圈红了。血浓于水的亲情难道陪伴这么多年的父亲你没有体会吗？那可是你的孙子呀！他伸出手揉了揉眼睛，抬起头仰望天空。乌云密布遮住了清晨的太阳。他缓慢地站起来，向药房走去。只不过此刻他的脚步越来越重，心一点点下沉到无边深渊。

站在医院监视器前，他们还是从画面上一眼认出了自己儿子宝儿。小小的黑眼珠子来回骨碌碌来回转动，李斌似乎从中看见了希望。他不由得紧紧抓住周悦的手，“咱们儿子一定没事的。一定会的。”所谓的父子连心就是大抵就是如此吧。儿子在用眼睛给已经身心疲惫不堪的父母暗示吧，一定是这样的。

在他们夫妇二人精心守护儿子20天后，宝儿竟然奇迹般地好起来了。其实也就是新生儿肺炎而已，只不过有点严重而已，没有到不可治愈的地步。任何人都不会放弃治疗的，何况每一个人都会经历过病痛的折磨。吃五谷生百病，难免的。

一般来说，小孩子在三岁前都是比较难于管理的。生病简直就如同家常便饭，加上护理起来要精细，这对于妈妈们简直就是耐力和毅力的双重考验。李斌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他深知妻子的辛苦和艰辛。

（5）

“爸，孩子现在了，今年要入托了。”他咽了唾沫后继续说，“嗯，您看您能不能帮我们送送孩子呢？”深思很久之后，李斌把自己的手搓过来搓过去，最后终于向自己的父亲张了口，发出了求助。那一年儿子整整三岁了。孩子的教育可是大事，他不能马虎。

坐在躺椅上的父亲眼睛动了一下，随即又闭上了。“小娃娃能学个啥呀？让好好玩吧。”“你小时候没有上幼儿园，后来还不是考上大学了吗？”说完话，他站起来径直走向屋子里。这一天天气很好，天空瓦蓝瓦蓝的。李斌低下了头，拉了拉外套，他感觉有点冷。

现实有时会打碎你所有的梦想，片甲不留。就这样，日子还得往前行。李斌和周悦继续过着颠簸流离的日子，眼巴巴看着儿子一天天成长，而没有及时给予最好的教育和稳定和谐的家庭环境。心碎的声音只是在一个个难免的夜晚袭击而来，而他们却无能为力。

“斌，你还是回来吧。儿子和我们应该在一起的。”就在儿子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周悦终于给他说出了压在心里很久的话，毕竟家庭的生活状态直接决定着他们的幸福感和安全感。“我们一家三口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万万没想到婚后生活竟然变得如此艰难，和理想中的样子相差那么远。

“咱们县城这几年都实行工资卡管理了，没有指标就不可能进来。”一位业内的亲戚直言不讳地说。他的一句话就是这么直接冷酷无情。瞬间将李斌夫妻两人的美好愿望打入谷底，难于翻身。生活之路变得异常的艰难曲折。那时候周悦昼夜失眠，有时候竟然三天三夜不合眼。他们两人每每两眼相对时，彼此都感觉对方苍老了许多。眼角皱纹在明显的增多，话语变得少了许多

有了儿子就有了希望，即便是前方的路再艰难曲折，他们都要勇往直前，因为他们别无选择。

“事情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需要花些心思的。”没想到那个办事的人你终于松口了。“这就要看你们的决心了。”话虽然这么说，李斌也听出了名堂。

有银子就好办事，礼多不怪嘛。“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争取的。”李斌不停地说。他颤抖地拿出两年的工资给了办事的人。拿出的金钱只是表明他的决心，至于能不能办成这件事那就另当别论了。这一点上周悦是很支持他的。越来越高的儿子，不停地用身高在提示着他们，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是基本的幸福保障。

不出所料，事情办成了。李斌终于和妻子儿子团聚了。不过这也正和父母之意，李斌的父母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们担心之事就再也不会发生了，养老送终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其实有时候人真得会庸人自扰，老担心一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来破坏自己本应平静安逸的生活状态。

岁月静好时光一般很快就会过去。儿子宝儿很快就要小学毕业了。“咱们还是把家里重新翻修一遍，给儿子一个独立的房间。”眼看着儿子的身高不停地增长，周悦提出了建议，李斌想想也合理的。他实在不想再愧对妻儿了。

（6）

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窗外的风徐徐而来，周悦在认真地检查儿子作业。突然，一阵莫名的大声从后面的屋子里传出。“这个房子你别动。其他的事情你自己解决去吧。”一时间整个家里从内到外陷入死一般地寂静，没有任何声响。那是李斌父亲的声音，很特别的。她的心紧了一下，心疼他，自己的丈夫，他一定又是遭到打击了。

那一年，他们在县城买了自己的房子，没有得到家里的任何经济上和情感上的援助。“妈妈，爸爸，我们终于有家了。”看着儿子激动地欢蹦乱跳的样子，他们难过极了。作为父母，他们是失败的，至少他们是这么认为的。至于自己的父母，李斌似乎又从他们冰冷的眼神中读出了失落。

“爸，妈，你们想和我们一起住的话，随时都可以的。”那天搬家时，李斌对着自己的父母真诚地说。在他的心里，父母永远是天，养育之恩永远大于天。不过，父亲抬起头，却啥也没说。母亲始终低着头，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李斌似乎感觉到一丝凉意袭来，他知道父母对他们那是不舍得。不过隐隐约约感觉他们和自己隔着那么一层纸，厚厚地，怎么也戳不破。他失落至极。

尽管分开居住了，李斌依然保持每个周末按时回家看望父母。至于春节更是携全家一起回家过大年的。“爸，妈，你们看家里还需要啥，我去超市一起买了。”年关时节，他不停地打电话给家里。作为父母的唯一的儿子，这些都是他必须要做的。

“斌斌，你现在儿子也大了。你应该知道的事也到时间知道了。”大年三十的晚上，周悦领着儿子早早睡觉去了，屋子里只有父母和他三个人。父亲那特别的声音终于出来了，不过还是很低沉，好像在肚子里憋不住了才蹦出来的，音调还蛮大的，基本上和春晚的歌声相差不里。

还在沉浸在春晚舞台表演节目上的李斌瞬间愣了一下，随即低下了头。低价处理的毛呢大衣靠着蜂窝煤炉子越来越近了，他好像很冷的样子。眼看着呢子大衣要被烤着了，他一把抓住衣角，把身子往斜后方挪了挪。不然的话，衣服让火烧了那就太心疼了，毕竟挣工资不易呀。他的头始终没有抬起，一直在看着他的呢大衣，黑色条纹外套。

“我知道的，您们放心吧。我有分寸的。”许久以后，李斌抬起头看着他们，依然真诚地说。电视里晚会依然继续，屋子里却是死一般的安静。“您们早点休息吧。”李斌起身离开父母的屋子，转身揭起门帘走了出来。院子里几颗冬青树依然郁郁葱葱，似乎没有受到寒冷地进袭。

“砰”一声，他打着了打火机，点燃一根烟。冉冉升起的白烟不一会儿功夫就遮住了他的脸。

（7）

这一年的春节，天空中没有雪花飞舞，但却是寒风凛冽，异常寒冷。特别是清晨尤为寒冷。李斌早早起来给他的摩托车预热，不然的话，今年的亲戚就别走了。“明天你和你媳妇儿子一块去他们吧。”站在屋子前的父亲对着正在收拾摩托的他说，声音依然是那么低沉而有力，而且余音绕梁。这气势令人不由得想起宫廷剧里皇上的声音，那是命令，不容置辩。

夜深人静时分，玩了一整天的儿子早早进入梦乡了。李斌和周悦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天花板发呆，各怀心思。“你说咱们到底明天还去不去呢？”周悦斜眼用余光扫了他一眼，他一动不动，眼睫毛都没动一下。

“你说这万一家里穷得提不起来咋办呢？这不是咱寻烦恼吗？”周悦的脑子急速旋转，各种各样不同的情形都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她用胳膊肘子碰了碰李斌。“该咋办就咋办”他说完翻身睡去了。“砰”一声灯熄灭了。漆黑的房间里只有均匀的呼吸声，不过今晚注定两人一同失眠了。

“咚咚咚”摩托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在家门口停了下来。李斌“腾”一声跳下车来，周悦和儿子也顺势下了摩托车。家门口没有人，少了平日里的热闹和欢笑。不过大门确是打开着，证明父母在屋子里。“爸，妈，我们回来了。”给父母报道是李斌一直以来都必须要做的，无论什么时刻都如此，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

“回来了就好，回家就好。”父亲保持沉默不语，一边的母亲及时应了几声。此时他们的担心之事终于尘埃落定，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而已。他们一定是欣喜的，毕竟儿子回的家依然是他们的家。

母亲唯唯诺诺的声音和语气让他不由得心疼加剧。李斌理解父母的苦衷，只不过父母这样如此冷漠的反应还是让他感到了丝丝的凉意。他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他们的担心之事消除，怎么才能表明他的心迹呢？他手足无措，一丝遗憾划过他的心头。也许孤独难熬的长夜漫漫又有几人懂的他的内心呢？一边是亲身父母，一边是养育自己成人的父母，更何况直至现在他还是恍恍惚惚的。在他的心里，这件事并没有完全让他从心里接纳，它像一块巨石一般硬生生地压在他的心里，难以推掉。

人常说破镜难圆。有些事一旦发生了，也许永远都无法弥补了。它会让这种缺憾永远留在心头，挥之不去。时间久了，它会淡化一些。更久一点，它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减少或者改变。只不过这其间无法释怀的情绪不是每个人都能化解的，也不是每个人让这份缺憾变成一种温暖去滋润每一个当事人的。人和人之间的差别还是很大的，由爱生恨的例子更是不胜枚举。

一年一次的拜访自己的亲生父母已经成了习惯。每年的春节期间李斌一家三口一起同去看望老人，这与走亲戚没啥两样，习惯了就自然了。每次摩托车“嘟嘟嘟”回来时，父母终于站在门口笑脸相迎儿孙了。冰释前嫌，关系似乎缓和了许多。因为每年春节，儿子依然会的是他们的家。那些不切实际的想象终于变成了泡影，不攻自破。

（8）

“悦，我妈不行了。速回。”一大早就开始在办公室忙碌的周悦冷不丁地被收到的信息吓了一跳。怎们会呢？婆婆一直虽然病怏怏的，但是每一次都会化险为夷，有惊无险地逃过一劫。这次不会吧。周悦边处理手边的工作，一种不详的预感袭她而来。

“妈，妈…您醒醒呀，再看看我呀。”还没走到家门口，一声声撕心裂肺般的哭声却从他们的家里传出来。周悦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难道真的走了吗？“妈，我永远都是你的儿子呀。”看见早已泣不成声的李斌，她的鼻子酸了，眼泪流下来。其实他们并不知道黄泉之下的婆婆是不是已经忘记曾经的遗憾。面对身边孝顺的儿子，她是不是能认为今生拥有李斌这样的儿子是一种幸福呢。其实她老人家不知道拥有的才是永远。

周悦在李斌身旁也跪下去，低下了头，默默地流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李斌声泪俱下地哭诉，似乎用生命诠释一种深情，那就是养育之恩大于天。

母亲就这样走了，让人措手不及。“我妈太可怜了，年轻时吃尽苦头。现在还没有享福就这样走了。”每次李斌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给周悦唠叨关于母亲生前的故事。周悦知道他是想念自己的妈妈了。不过，每年春节他们一家三口还是去看望老人，只是如同走亲戚一样。

无论时间是怎样的难熬，时间依然是昼夜轮回，一天天就是这么远离我们。时光飞逝。岁月早已把推进到了了21世纪。

不知何时，天下雨了。天气越发寒冷了，秋风瑟瑟，渗入肌肤。

“爸，妈走了。您还是和我们住在一起吧。”安顿完母亲的后事，面对瞬间变得冷冷清清的家，周斌的脊背发凉。父亲似乎也苍老了许多，头发花白了。“您这样一个人在家，我们怎么能够放心呢？”望着那个曾经对他指点江山的父亲，李斌还是鼓起勇气地向他发出了邀请。毕竟现在的他再也不是原来那个说话如皇阿玛的人了。岁月早已改变了一切，无论在身体里，还是在思想里。

父亲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我一个人住着自由，现在手脚灵便着呢。”“你们别操心了。”他说这些话时，一定是真诚的。不过他的手还是在发抖，那只是过于激动而已。能不给儿女就绝对不会给他们添麻烦，他一定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这是站在一边的周斌看在眼里，洞察一切而得出的结果。

这年的冬季特别漫长，尤为寒冷。不过李斌早已给父亲准备好过冬的厚被子、火炉、空调等一切过冬的装备，让这个家不会因为缺少了一个人而感到冷清。“爸，这羊肉好得很。今天咱们把它做了吧，饱餐一顿。”周末回家的他们一家三口带回来父亲最爱吃的羊肉来做经典的周氏羊肉泡馍。羊肉暖胃，羊汤养胃。“不冷了，暖呼呼的。”吃完饭，父亲一抹嘴，喜滋滋地出门打麻将去了。

尽管气温低，但是天空却是艳阳高照，阳光明媚。

（9）

“滴零零”，“嘀铃铃”。一个周末的午后，还在睡梦中的李斌被一阵电话声吵醒。“喂，斌子。你已经两个星期都没回家了。”父亲的声音顺着电磁波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不过那声音里没有叹息，有的只是撒娇罢了。老小老小，老了就如同小孩一般。

“儿子马上要高考了。我最近帮忙给他查高考自愿的资料。”“这周我一定会回家的。”李斌一骨碌爬起来，如实回答。他知道父亲会理解的。

艳阳高照的初夏，就连风都是热的。

“这是我的工资卡，我的保险。”“你们保管吧，我把我自个儿管理好就不错了。”李斌万万没想到父亲竟然会拿出这些，他的头冒出了汗，脊背略到丝丝凉意。摸摸手心，竟然也出汗了。他不知道父亲这样做究竟是对他彻底信任还是真得头脑昏花了。也许真得是年龄大了，这样带有数字的东西确实不便于管理了。

人常说冬天有多长，夏天就有多长。尤其这闷热的天气让人更是难忍。

不知经过了多少个难熬的日子，高考成绩终于出来了。“榜上有名，儿子考上大学了。”李斌只是给周悦发了个信息，他便自顾回家了。这一天大的好消息他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父亲。““砰”一声，他打开车门，径直走向父亲的屋子。

正在家里做饭的周悦当然很高兴了，不过这份幸福竟然没有人和她一起分享，她自个儿把信息看了又看，舍不得删掉。其实她早已习惯李斌这样子了，他有好消息一定会父母分享的。她习惯了他，这样就好。

8月26日的青岛双飞五日游。旅行社已经订好了。不容置疑，李斌已经给他们一家三口定好了航班。不过都是男人，儿子，老爷子和他。

“媳妇，那你就好好上班哦”，“今后有时间再出去旅游。”临走前，李斌还在安慰周悦，然后抱了抱她，以示安慰。

周悦开车送他们三人去机场。大清早机场里已是人头攒动。她默默地看着他们爷孙三人的背影，竟然那么相像，如出一辙。“媳妇，五天后记着接机哦”就在她默默出神时，李斌一个帅气地转身，挥着手里的帽子对他大声说。

她当然记得，他们三人才是这个家幸福的源泉，也是她温暖的港湾。

周悦转身离开，启动车子开向高速公路，她要回去处理紧急事务。房地产公司就在一个小时前打电话了，让他们尽快办理房产手续。

因为不久的将来他们就要离开家乡，去省城居住了，当然是举家搬迁了。想到这些，周悦会心一笑，随即踩着高跟鞋走向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