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

本文参与【馨主题】第一期写作活动。

（一）

春夜喜雨，也来风，吹动窗户上的风铃轻轻摇晃，叮叮当当作响。已快夜半子时，丸子想今晚应该不会有客人吧。她走到门口，刚想关上玻璃门，一股风扑面吹来，从外面闪进一人，将丸子吓一跳。

她定睛一看来人，是个三十来岁的大叔，因为走得急，人靠得近，丸子都能听到他气喘的气息。

丸子今年读大四，从很远的山区考上城市大学，家里凑钱给她交了学费就再没有经济能力支持她了。丸子的名字叫肖茉莉，因为总喜欢将头发盘在头顶图省事，舍友给她取了这个外号，丸子觉得这个外号简单好记，欣然接受。

丸子在夜未央茶馆打工有两个月了，夜未央茶馆上班时间是晚上九点到早上五点，和打工族上班一样，不过是晚九朝五。丸子应聘这份工作是晚上上班，白天休息，还提供工作餐。这份工作适合白天上课的丸子，她也不用为生活费发愁，也不必再同时找几份家教的工作。

夜未央茶馆老板人称道爷，却是个长了一张娃娃脸的年轻男子，让人分辨不出他真实的年龄。看到道爷这张娃娃脸，丸子总会想林志颖，忍不住感叹：“你再不老，我们都要疯了！”

娃娃脸待丸子很客气，教她茶艺，学习如何泡茶。从接待客人，选茶器，冲泡方法，品茶方式。如何着装、站立入座奉茶的礼仪等都教。每天自己讲一遍，再让丸子操作一遍后才上楼，道爷在办公室里看手机和电脑。

在夜未央茶馆，丸子才知道茶也有江湖，也分各门各派。茶功夫分“精、清、净、美”，茶艺也是茶道，是指选茶、烹茶、饮茶的技术。品茶让心灵放松，唤回一些有趣的灵魂，见茶识心，品茶见真性。

虽然娃娃脸要求丸子上班穿旗袍，但到晚上寒气袭人，丸子还是将自己的外套裹住旗袍。

看着快步跑进来的男人，丸子不由得把门拉开让他先进来，再仔细地看了他一眼，中年体态，推门的手上带着大金戒指，脖子上有根红绳子，系着一块大白玉。

原来是个富主。丸子赶紧热情地问道：“欢迎光临，请问您要喝什么茶？”

“还是月光白一杯，再来一份渔夫甜饼。”富主男人环视了一圈，像是在找人。

丸子想这金主定是老顾客，一来就点店里最贵的茶和招牌点心。

丸子去茶柜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竹筒走到金主对面端正地坐下，将雪山纯水倒入电子茶具的壶里加热，待水烧开后，便优雅地一遍遍地泡制茶水，最后用玉具夹住一只小茶盅，递给金主，桌上香气四溢。

金主慢慢地品尝了一口，点点头，“小丫头，新来的吧？味道还行，你们老板呢？”

“先生，老板在楼上，你找他？我去通报一声，这是您的点心。”丸子站起来上了二楼，敲敲老板办公室门：“师父，楼下有位客人找您，好像是老顾客，点了月光白。”

“知道了，你请他上来到我办公室里。”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丸子下楼带金主上楼送进道爷的办公室。

“道爷，你一定要帮我啊！我真的很爱很爱白浅。”金主一脸痛苦的表情和刚进来时判若两人。

“情感伤人，你想好了用什么来交换吗？”道爷坐在老板椅上，眼睛深邃地看着眼前男人。

“我，你只要能让我们在一起，我愿以全部财产来交换。”男人下定决定地说道：“我从十六岁认识她时，我的心里就不再有其他女人了，这可能是老天给我的姻缘吧，赚的钱再多，我的脑海里想的还是她。”

男人一脸发痴地唠叨着。

“成交。”道爷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签了这份合同，全部财产交换你想要的爱情，意味你身无分文，你自己可要想清楚，没有钱只有爱情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想清楚了，人活着有再多的钱，没有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也是枉活一生。”金主接过合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看在你是老顾客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考虑期。合同签好了，七天内可无条件取消合同。七天过了，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爱情，但同时也会一无所有。”道爷的声音有些冷淡。

男人思想似乎停顿了一下，很快在合同页尾签上自己名字。他期待自己的爱情一周后就会到来，早就将穷困潦倒是什么感觉抛之脑后。

丸子见男人一脸兴奋地下楼，快速地离开。“先生，等等，您还没有买单。”丸子追出去，只见一辆跑车早已飞驰而去。

“真是的，我们又不是做慈善的店，越有钱的人就是越小气。”丸子进来，嘴里嘟囔着。一转身差点撞在走下楼的道爷怀里，丸子赶紧后退一步避让，脸上有些尴尬。

道爷若有所思地说道：“问世间情为何物？”               

“啊？”丸子一脸的懵样。今晚的客人和老板有些怪，一个不买单，一个说些奇怪的话。

（二）

金主是城里富商黄金甲，其父母只觉得这三个字在一起富贵，他们没有想到过了三十多年后，有一部走红的电视剧名和这姓名有关系。

一周后，黄金甲一夜醒来，发现自己住在一间破旧的出租屋。身上名贵和衣服和大钻戒也不见了，一条沙滩裤放在床边。

虽然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是黄金甲还是极度不适应。他心里把道爷的祖上念了一遍，这家伙太狠了，把他的一切都拿走了。

正想着，一个甜美的声音传来：“金甲，快起来吃早饭了。再不起来，我要迟到了！”从屋外走进一个妩媚的年轻女子，一手端碗粥，一手托着装着烧饼的盘子。

出现在眼前的正是黄金甲的梦中情人白浅。

“白浅，我们这是在哪儿？你不是拒绝我了吗？怎么我们还在一起？”黄金甲虽然知道这是和道爷要的结局，但他还是忍不住想问清楚他和白浅的关系到哪儿了？

“还没睡醒啊？说什么呢？我们俩呀情比金坚，为什么要拒绝你呢？好了，别多想了，吃完早饭去找工作吧。有个编导打电话给我去试镜。要是下午回来晚了，你自己吃点什么吧，我尽量早点回来，给你做晚饭。拜拜，亲亲！”白浅絮絮叨叨地说着，手上却没停下来，在黄金甲身边换好衣服，整理好脸上的妆容，走到门边冲着黄金甲做了一个飞吻的姿势，开了门走出去。

房间只剩黄金甲一人时，他将眼睛闭紧，心里默数一二三，然后突然睁开眼，眼前还是和刚才一样，桌上的粥和烧饼没有变化。他又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有点疼。眼前的生活是真的。

吃完早饭，黄金甲想起白浅让他出去找工作的事，他想之前有些生意上的朋友，可以联系看看有没有谁能帮他。

（三）

清晨，丸子将店里收拾打扫一遍，桌椅和餐具都擦洗干净，摆放整齐。她扫视了一圈，看看哪里还有没有灰尘。

道爷走了出来，手里端着做好的早餐：“洗手，吃早餐。”平静地声音，每天都一样，就像流水线上的固定生产环节。

早餐是粥和糕点，每样做了两份。“师父，这是百合莲子粥吗？我吃到莲子了，还有百合。这是什么糕？长得像绿蘑菇。”丸子洗好手过来，坐下尝了一口粥，有淡淡的甜味。她看了桌上的绿糕点，两个月来，还是第一次看到。

“青团子，只有每年四月的季节才有，今年是第一次做。”道爷坐在对面低头吃粥，停了一下解释着，说完又继续用勺子舀着粥。

“嗯，好吃，像汤元的味道，比汤元结实清甜，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它？”丸子吃了一口青团子，连声赞道。

“厨房里还有两盒，等会你打包回去吧，不过吃后要喝茶以助消化。”道爷还是温和地说着。

“谢师父。”丸子说完也吃得差不多了，她去厨房拿了打包盒，走出茶馆，在门上挂好“已打烊”牌子然后离开。

清晨的街上人不多，天边红日暖暖升起，丸子感觉眼睛有些睁不开，她扭头去看侧边广场电子大屏幕，一张清纯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这是一段公益广告。女孩扶着一位老奶奶走过马路，将老奶奶头发和衣服整理好，再将手上的花送给老奶奶，然后向她摆手告别。女孩回头一笑，温柔得让人沦陷。屏幕底部释放出粉红爱心串串。看的人心领神会，于人玫瑰，手有余香。

虽是老套的广告，丸子还是被视频中女孩的美丽着迷住，她看到广告后打出的演员表，白浅这个名字跳出来，真是个特别的名字，比起一些整天互掐互撕，只不过为搏人眼球、争流量的明星来说，这广告中的女孩却是气质不俗，又耐看。

此时的白浅已出门，淡青色的长袖连衣裙外面套件风衣，中长发乌黑发亮，整齐地披在肩后，洁白的小腿露在外面，中跟米色皮鞋看起来很舒服。

十七岁那年放学后，几个校外的小混混跟着她，走到一处僻静的小路上，小混混开始嬉皮笑脸，对她拉拉扯扯，她想挣扎，但是哪里几个少年的对手。

正在这时，从远处跑来一辆赛车，自行车上人大声呵斥：“住手，你们想干什么？”话说着，一个高大的男孩从车上跳下来，一把推开小混混。

小混混们开始愣了一下，随后开骂起来：“哪儿跑来的野种啊？哟嗬，这车还是赛车，装阔啊！”说完他们纷纷打少年，少年刚开始还能抵挡一下，毕竟人多，他抱了头冲着女孩喊着：“你快跑，别管我。”

白浅早吓得心神慌乱，听后赶紧跑开。

一连几天，白浅都和班上同学一起出校门，也没有见到那天救他的少年，他长得什么样子也没有看清，只记得是个高个子。

一个星期后，在学校操场上做早操时，白浅因为来了例假不舒服没有去做操，她站在六楼的教室走廊上注视着操场，突然在做操的同学中，她看到一个头上缠着白纱布的少年，白浅看到他的身形就知道正是那天救她的同学。

白浅眼睛一亮，急忙下了楼，找了一个靠近头缠白纱少年的地方，等广播操结束后，她冲少年迎了上去，和他打招呼：“嗨，你好！”

少年听到声音，看了看眼前的白浅，脸上有些异样，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有些腼腆地点点头：“你好！”

“那天谢谢你救了我，你怎么被他们打得这样严重？”白浅看着眼前少年，那一次场面混乱，没有看清他的样子，现在仔细看看他，虽然额头上包了一层纱布，但还是看得出来那里宽广光洁，眉毛并不浓粗，凹陷眼眶让眼睛看起来明亮温暖，好像两颗闪烁的星星一样，鼻梁挺直，双唇像一朵花瓣，给人一种想咬一口的感觉。

原来是一个阳光稚嫩的男孩，不知为什么白浅产生一种姐姐的感觉，看得有些心疼。

“对了，你叫什么？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白浅忽然想起还不知道眼前长得像弟弟一样的同学名字。

“黄金甲，你是白浅吧？我认识你。”少年仍然有些腼腆地回答着。

“黄、金甲，你好！你怎么认识我的？”这是白浅听到的很俗气的名字，她差点以为自己说错名字了，但被另一种好奇转移了注意力，他怎么知道自已的名字。

“我是高一（三）班的，来这所学校，听同学们说过你的名字，就认识了。”黄金甲第一次和白浅靠得这么近，他不敢说实话，他早就知道白浅是校花，是很多男同学的梦中情人，他也不例外。

“黄金甲，谢谢你帮助我，我在高二（七）班，对面六楼第三个教室，以后有什么可以帮得上的，你来找我。”白浅很真诚地说道。这时上课铃声响了。

那天以后，白浅像一粒种子在黄金甲心里发芽生根，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想往教室六楼跑去，有时是问题，有时是借书看。时间长了，大家以为白浅有个弟弟在楼下读书，所以也不见怪，只有黄金甲知道自己为她沦陷了。

又过了一年，白浅进入高考阶段了。

“你的志愿报了什么学校？”黄金甲问她。

“上影，艺术专业，我从小就喜欢表演，希望有一天能够做个优秀的专业演员。”白浅有些神往地说。

黄金甲心里有些佩服，又有些酸酸，白浅在他心里是只凤凰，迟早要飞上她的梧桐树顶。

十年后，白浅却没有等到她的一飞冲天。刚毕业时，她努力地往片场跑，无论是当群众演员，还是拍广告，当小角色，她都很尽心。但她从偏远的小地方进到大城市里，没有钱，也没有人脉。一直以来不温不火，当一名普通演员。在她身边的黄金甲已经是第三次向她求婚了。

三十岁了，有多少男子愿意像黄金甲这样一直等着她，她终于答应了，虽然黄金甲告诉她，他做生意破产了，给不了她富贵的生活。可是白浅明白，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坚持清白做人，她可能就是不现在的样子了，比起大富大贵，她更喜欢平淡过日子。

（四）

一天晚上，丸子走进茶馆，刚进来，身后跟着进来一个男人，脚步声急促，丸子一看有些面熟，但对方衣着普通，看不出来身份，再仔细看他的脸，丸子忽然想起来了，是金主，但是怎么一副落魄的样子。

“小姑娘，老板呢？”金主向楼上看了一眼。

“在楼上，先生，请稍坐，我去告诉我师父。”丸子请金主进来等候。

“师父，楼下有位老顾客来找您了！”

“嗯，请他进来。”道爷的声音有些低沉。

来的客人正是黄金甲，他这次来求道爷帮助他完成一个心愿。

“我想让白浅成为真正的金凤凰，让她一飞冲天。”黄金甲低声地恳求道。

“你什么都没有了，这次用什么来交换？”道爷冷淡地说道，人心总是不会满足的。

“我知道我什么都没有，我，我可以用我的命来交换。我不想让她跟着我过苦日子。”黄金甲像上一次一样痛苦地说，上次为自己，这次是为白浅。

“你想清楚了吗？用一条命换她的成名，而她却不会知道原因。”

“想了很久，想清楚了。”黄金甲坚定地说。

道爷站起身来，他从来不相信有永恒的爱情，但此时他有些动摇这种想法了。爱是一道光，照亮生命循环，也许这是人类存活到现在的生存动力吧，他将自己的想法更新了。

一个月后，丸子坐在茶馆里入神地追剧，这是一部火爆的热剧，全城人都在追这部电视剧，城市掀起万人空巷追剧的疯狂。

在电视剧《战魂黄金甲归来》发布新闻会上，女一号演员白浅出场答谢观众。只见她一袭粉色衣如花，长发飘飘，宛若凤凰涅槃，恍若仙子到人间。全场人群涌动，被她的美貌和古风造型惊艳到，记者纷纷拍照，不停地按下闪光灯。

“做一个演员，能够不忘初心，坚守演技至上，打动观众，这是我的一点心得。这里，要感谢一个人一直给了我这样的信念，才能走到今天。只是他今天无法到场，我会永远在心底缅怀他……”白浅在发布会上情绪有些激动，泪光莹莹。

丸子在茶馆一边追剧，一边不停地抽纸巾擦眼泪，这时茶馆外敲门声响了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