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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棋扇聆风
北国下雪了,扑簌簌的落个不停,像个闹腾的没完的熊孩子,惹人怜爱又招人生气。
我窝在动车的座位里,左手端着杯热可可,右手里捏着两个人的票,他蹲在走廊的空闲处给我系鞋带。过道另一侧的男生在偷瞄我,说不定只是羡慕我们看起来还算温馨的感情,我直接无视。
他背着我的书包真的很不搭,长江七号的长毛都快被他捋成了尾巴状。检票的姐姐接过我手里的票,准备查身份证,他匆忙起身从大衣口袋里摸索出两张正面照片极丑的证件递了上去。我慵懒的瞥了一眼,昏昏沉沉的想睡去。朦胧间,我感到他给我覆上了厚重的外套。
也许,我发烧了。
也许,我失忆了。
我不记得跟眼前的青年发生过什么故事,只是心安理得的接受着他的照顾。
(一)
动车到站了,仑台站。
我对此地没有任何印象。灰暗的天空上挂着几只奄奄一息的扁毛畜生,估计是受不了这糟心的雾霾,准备早死早托生。我抓起把雪,攥了个雪球,想把废弃破旧工厂里那棵梧桐树上的鸟窝打下来,不幸的是吓着了在旁边铁道上艰难迈步的瘦黑狗。它哧溜哧溜蹿的飞快,眨眼间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他跑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我欲挣脱开来,不想他越攥越紧了,甚至让我感觉有些疼痛,还有他传递过来丝丝的温暖。地下楼梯里十分拥挤,通隆通隆的十几个行李箱同时宣泄着不满,噪音又提高了几百分贝。我听着这些嘈杂的声音,急躁而又不安,耳朵里轰鸣声不断,说不定我走在了通往天国的路上。
直到我们随着人群冲出通道口,"滴滴~"代表新生的奏乐响起,我被他拉着进了一部大众的车。温度又回来了,我在融化,零上15摄氏度,好感人的温度啊。我想我可能又复活了。
他一直牵着我冰凉的手,直到下了车也没有放开。我发誓绝对有在愤愤的怒视他,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就只好跟在他身后边,默默的走,摇摇摆摆的踏进他踏在雪地里的脚印。雪地上"嘎吱嘎吱"的发出声响,像狮子在咀嚼猎物的骨头发出的声音。
"小柒,快到了!"他回转过头来,粲然一笑,眼睛里掩饰不住的激动和喜悦。
总体来说,他相貌长得还可以,我评价为"不丑",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像是一片迷乱的星海,引人忍不住靠近。看着他的眼睛,我觉得很安全。
好像我的名字是小柒,大概吧!他一直叫我小柒,在这个他称之为"家"的地方。他笨手笨脚的煮了方便面,还打了两个荷包蛋。我看着他做饭的模样,真是觉得别扭。一个人连做饭都不会,还能指望他干嘛!
他静悄悄的把面端到饭桌前,尴尬的笑了笑。他不会做饭吧!我心里想着。手里的筷子用的还蛮顺手,只不过面条有些烫。我皱着眉头鄙视他,又是无言。
窗外淅沥淅沥的响起了雨声。明明说好的雪天,竟然下起了雨。我是极讨厌下雨天的,没法出去到广场上玩儿,还把路面都弄得湿漉漉的,让人觉得恶心。
"小柒,该换药了!"他手里拿着几个药瓶,还有一卷绷带。
唔,原来我的脑袋上一直缠着绷带!什么时候缠上去的?难道他是我的医生?一连串的问题在我迟钝的脑袋里糊成一团。他开始给我解头上的绷带,最后拿下来的时候手有点颤抖。我随手摸到那里想拍一拍,被他按住了手。不让拍就算了。
我感觉头昏昏沉沉的。
他端来一杯温开水,催促我吃药,好烦,竟然还有这么婆婆妈妈的男人!
(二)
早上有个号称"妈妈"的家伙来找过我们,偷偷跟他说了很多话。我躲在厕所里的坐便器上,腿都坐麻了。那丑女人居然劝他离开我,真是岂有此理!
我很想说他是我的,可我实在没有勇气,委屈的把想说的话重新咽回到肚子中去。我闭上眼睛,纯白的脑袋里重新进入混沌状态。只因为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他,所以格外亲近他么?我扪心自问,悄悄地抹起了眼泪。
午饭的餐桌上有鱼。他竟然会做鱼了,谢天谢地,终于不用整天吃面了,虽然面也有酸菜鱼的口味。我兴奋的手舞足蹈。
原来是这个"妈妈"做的。知道了这个不幸的消息,我再没有看一眼那个菜。他仿佛看懂了我的小心思,慌忙告诉我其实他也会做,我含羞笑了。这家伙真有意思!
午饭之后,我想跟他一起刷碗,不小心打碎了两只,就此作罢。看他从厨房出来,我缠着他想去睡觉。本来我是打算一探究竟他是不是要走的,躺在他怀里的时候我就放弃了。这样的生活还好,干嘛要自找不痛快。
醒来时,他已经离开了我,不清楚他去了何方干嘛去了。他不会真丢下我,自己跑了吧!我心中五味杂瓶,突突突突的如同小鹿乱撞一气。
"小柒,你醒了!"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他挤了进来。
"你是不是找女朋友,要抛弃我了?"我嘟起嘴委屈的问他,黑色秀发垂落在肩头。
我敢打包票他被我问懵了。他先是目瞪口呆了一小会儿,然后竟然扬起了嘴角。他走过来坐到我身边把我揽进了他的怀里,嘴中喃喃的说着,不会再离开你了。
我想拥抱他,可他把我的头弄得好疼,头发也是,我猜测肯定被他扯断了两根头发不止。这笨蛋根本就不会梳头,以前的时候……我又感觉头好痛了。
今天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我用的是兰香味的洗发水,他穿的是薰衣草味的衣服。不过,是他帮我洗的头,发丝并没有全部浸水,只有比较长的部分在水中打了个圈儿。总之,头发被他柔在手中的时候,我有种奇怪的感觉。身体的几个部位也是敏感到极致,浑身舒爽,身上更是只剩兴奋,没有力气。他看到我脸上的酡红,还以为我又头痛发作了,小心翼翼的询问。我摇了摇头,告诉他继续。
转眼间,这是第五个月了吧!也没搞清楚这算不算同居,他是我弟弟么,或者是我的私人医生,又或者是我男朋友?反正不是我男人,我手上可没带戒指,甚至连个印痕都没有。
我敲了敲自己的头,感觉眼睛肿胀难忍。还是没有康复么?
(三)
几个月里,他倒真的学会了做好多菜,都是些清淡不辛辣的菜品。我时常可怜巴巴的等着他喂鸡汤,这是那些日子里最幸福的时光了。
这个男人怎么从来不看电视呢!
之前挺火的《欢乐颂2》,我也看了两集。邱莹莹穿着蓝白条病服躺医院病床上真假,我躺病床的时候看到的天花板上全是星星,要有时间在那里瞎折腾,早被凶神恶煞的医生撵出来了。她那种情况得住神经科的病房!
其实,我挺喜欢现在无忧无虑、受人照顾的生活,虽然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他来拉我离开沙发,出去散步。我想拒绝,因为外出要换衣服换鞋,非常麻烦。他就站在我身边等,我撒娇失败,果断离开了电视。
室外晨曦微光,春风和煦。雪莱问,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么?我就纳闷了,怎么就不远了,一个季度按每天三顿饭的伙食,那可就是九十多顿饭呢!
他在看着我傻笑。
我默默的转身去看小区里的常春藤和爬山虎。
我对他的笑容过敏,每次见他傻笑都想跳他怀里从他脸上啃下块肉来。
今天我在秋千上荡来荡去,像个公主。他在后边帮我加力,我想起小时候爸爸就是这样陪我玩耍的。可是,爸爸呢?
我被摔出去很远,他急匆匆跑来。我问他我爸爸呢,他一直沉默不语。我似乎哭着睡着了。醒来时,黑色的夜空已经群星璀璨。
也许,我不该问他。
半夜,我偷偷跑到他的房间,钻上了他的床。他醒着,黑亮的眸子,目光如炬。我听到他轻轻的叹息声,然后紧紧抱住了他的左臂。
清晨,一抹微光照亮房间。我知道他去给我准备早餐了,无声无息,像幽灵一样。
我紧紧闭上眼眸,头疼欲裂。
(四)
从医院的神经科出来,他保持着沉默寡言,问我午饭想吃什么。
我说,想吃鱼。
在菜市场上转了一遭,他买了一条两斤重的青鱼。我猛然间想起两个字,余露。
我问他,余露是什么?
他怔在一侧,久久未言。
"吱嘎",一声余韵很久的刹车声,轿车仍然因为惯性跑出去两米多远。骑着自行车的老头子被轿车撞倒在地,流出好大的一滩血。
轿车司机跳下车查看,随即立马拨打了120。
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
有一个和我一样的女孩撞在了轿车的充气垫上,昏迷不醒。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没有那么幸运,脑浆迸裂。
我是……
我问他,冉柒是不是我?
他牵着我的手,离开了集市。
那一夜,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个女人,叫余露。她要与他结婚了。余露很漂亮,皮肤白皙,薄薄的嘴唇,桃花眼,身材姣好。我,事业线是没法跟她比了。
"陈华,余露,我恨你们!"梦里有个女人不停的在喊这句话,我就像一个旁观者,静静的看他们充满喜悦与幸福。
"吱嘎,"又是轿车的刹车声,我感到头部受到了撞击。
是的,我想起来了。他是陈华。
我不可能再原谅他了,永远不可能。
余露个贱女人,曾经是我最好的闺蜜,竟然偷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就因为她比我漂亮、比我们家有钱么!
那个与我爸离了婚的女人还装模作样的劝陈华离开我。
我被这个世界抛弃了,连爸爸也离开了我。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我不想再与这个世界有任何牵连了。我从房间找出一把水果刀,切向了自己左手的动脉。
雪白的天花板上闪烁着金色的星星,我还活着。
他紧握着我的右手,面庞憔悴,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如果我失忆,只许你爱我么?我忽然想起我们热恋时,逼着他发的誓言。
动车发动了,只有我一个人。我要去给可爱的爸爸上柱香,祈求他原谅自己的笨女儿。
天空上飘着雪花,一片一片,闪烁着晶莹的光芒,被北风吹着送去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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