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深冬,天空黑得像一口黑锅。原本几颗挂在天空瑟瑟发抖的星星,经不起寒冷如刀的北风,于是化作几片零星的雪花,寂寥的洒在深厚的泥土上。
卫民市市郊的一个建筑工地上,一幢尚未完工的大楼威严的挺立着。大楼的身后,猫着一排低矮丑陋的活动板房,在后边就是一块垃圾遍野,臭气熏天的荒地,荒地上长着一个水泥厂,水泥厂的房顶冒着浓浓的灰色烟雾。大楼前面,则是规划整齐的街道,虽然不繁华,但是很有条理。
寒风凛冽,低矮的板房在风中瑟瑟发抖,不断的打折牙颤,发出“咿呀”的声音。房间的锁坏了,像一个闭不拢嘴的人,冷风一阵阵的吹到他的腹中;窗户上的塑料布也破了,像一面旗帜,在风中飘扬着,窗户黑洞洞的,像一个流干眼泪的眼睛,风从这里灌进去;如果这房屋是人,恐怕已经冻死了。
屋子里面是有人的,他们是一对父子,身上盖着一件满是水泥灰浆的棉衣,散发着一股寒冷也冻不掉的馊臭味,屋子里很黑,像一对瞳孔一样黑。夜已经很深了,他们还醒着,是失眠了吗?应该是吧!
“爹!”儿子开口说话了。“我好饿啊,又冷又饿。”
说完儿子从床上蹦起来,直挺挺的坐着,爹也坐了起来,他们瑟瑟发抖,饥肠辘辘。儿子顺手拉亮了昏黄的灯,灯光刺得他们睁不开眼睛。
“你床下还有半瓶酒,拿出来暖暖身,压压饥。”爹指着儿子的床下说。
儿子弯腰把半瓶酒拿出来,绿茵茵的玻璃瓶里,那酒显得十分诱人。儿子把递给了爹。拔开瓶塞,屋子里充满了一股呛人的辛辣味。他小品一口,整个面部瞬间扭曲了。
“哎!要是能有一个小菜就好了。就算是有点盐巴味也行啊。”爹说着,把酒递给儿子。
“对了。你等等,我有办法了。”他蹦下床,穿好鞋,披上大衣,拿着破口袋,消失在黑暗的风中。
他们是一对父子,爹叫老石,儿子叫小石。别人都这么叫他们,我们也暂且这么叫吧。
老石回来了,提着一口袋的石子,两根白哗哗的骨头,一脸兴奋。
“儿子,找锅,生火!今天意外收获啊。”说着他将两根白哗哗的骨头在儿子的面前晃了晃。
“爹啊,你那是什么骨头啊?”
“老子管它什么骨头呢。鸡骨猪骨牛骨马骨羊骨人骨,管它什么骨。都是有钱人们吃撑了随便扔的,我们穷人捡来舔舔味,又不犯法。有吃就行。”
小石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咕的叫着,便伸手去摸摸,笑着说。“对,爹说的对。”
于是他也下床,在墙角拿出一个又黑又瘪的锅,抓一把枯树干柴。屋子的中间是一个填满火灰的火坑,这是他们平时烧火烤的时候用的。屋子里的墙壁,已经被火烟熏的乌黑发亮。
火光在父子俩的面前跳跃着,老石把石子倒进锅里,跑到门外的水管边随便冲了两下,然后把锅架在火上,洒两把盐巴,两根骨头扔进锅里,太长了,有半截翘在外面。
红彤彤的光映在父子俩凹凸不平的脸上。老石的脸皱纹深刻,眼眶深陷,鼻子扁平,黑乎乎的鼻毛从两个鼻孔里冲出来,牙齿焦黄,痰多口臭,这是常年抽烟造成的。小石的皱纹浅显,面皮扁平,像一张纸,没有菱角。
“爹!”小石拨弄着火力的柴火,锅里的水已经开始沸腾了。“快过年了,老板怎么还不发工资啊?”
“妈的,我们一家就指着这点钱过年了,这老板可不能赖账啊。”老石夹了一块石子放在嘴里,狠狠的品咂着上面的盐味,发出“啧啧”的声音。“透盐了,吃吧!”
小石也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淡淡的腥咸味在嘴里扩散,他把石子吐出来,喝一口白酒;屋子里雾气升腾,沸腾的水从枯白的骨头里挤出几点油珠,孤零零的飘着。
老石从锅里捞出一根骨头,用上工时的锤子砸成两截,骨髓四溅,腥味扩散。
“吃吧,这是好东西,平时肚子里没有油水,今天好好的补补。”
骨髓粘稠如痰,颜色腥红,气味骚酸。老石已经举起半截,忘情的吸着。像一个吸奶的孩子,吸得非常的响。几点汁液溅到他花白的胡子上,那一点淡红,像雪地的梅花。小石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看着那几点雪地梅花,他的胃开始紧缩,扭曲,抽搐。一股酸溜溜的液体开始往上涌;食道,喉咙,口腔。小石舌头僵硬,眼冒金星;他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又硬生生的把那股酸水吞下肚去。他赶紧喝一口辛辣的酒,把所有的恶心与难受都压在胃里。
老石抬头望了望小石。他嘴唇油腻,空腔腥臊,“你怎么不吃啊?”
“我···我吃不下!”
“没出息,这么好吃的东西吃不下,你不吃我吃,吃你的石头吧!”
说完老石又拿起另一半。急切,饥渴,慌张。他像一个抽大烟的人,捧着一杆烟枪,爱不释手。
骨髓一股一股的涌进他的嘴里,润滑如丝,细嫩似乳。龙肝凤胆比它太油,驼峰熊掌较之过腻。这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老石吮吸舔食,他吃相粗鲁,像一条吃屎的狗;他品尝细致,像一个专业的品尝家。他真真切切的感觉到那黏稠的东西经过他的喉咙,淌过他的食道,落进他的胃里。他期待着它们进去,又舍不得它们进去。
一切美好的事物总是在还未开始就早早结束。老石舔干净骨头,喝完最后一口酒,认真的吸干净每一个手指。他希望而又期待的望了一眼小石。
“你真的不吃?”
小石没有说话,只是虚弱而坚定的摇摇头。
“那好吧!”老石狠心的用手把嘴巴揩干净。“那根我留着明天吃,现在关灯,灭火,睡觉。”
躺安稳了的老石打了一个长长的嗝,夹着白酒和骨髓的味道。
(二)
寒冷的风催促着工人们赶快回家,工人们也失去了往日的力气。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冷清的敲敲打打,提不起他们任何一点工作热情。
一堆散发着难闻气味的水泥灰瘫躺在地上,颜色暗红,几辆肮脏破旧的斗车停在一旁,老石坐在斗车的把手上,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烟。小石在他旁边,用沾满水泥的铲子拌着那堆死灰。
“老石啊!”一个瘦高的老头走过来,提着两只胶桶。老石递给他一支烟,他把胶桶扔在一旁,蹲下来抽老石的烟。“快过年了。”
“是啊,快过年了!”
老石没再接话,默默的抽完烟,走开了。老石狠狠的把烟头摔在地上,啐了口唾沫。
“狗日的!”
他起身走向板房,小石停下手中的活看着父亲的背影,像是目送一个即将上沙场的英雄。
板房的最尽头,是老石他们老板办公休息的地方。那里的门总是关得死死的,窗帘也从未拉开过。偶尔会拉出现一个狭小的缝隙,老板从里面挤出来后,又会严严实实的合上。
老板每天都开着自己的黑色轿车,四平八稳的停在工地前面,穿过工地走进自己的房间。有时候他会和工人们打招呼,开玩笑,有时候又不会,一脸严肃,一脸恐怖。
老石在工地上与他相遇时感到十分为难。因为他不敢和老板打招呼,又不敢不和老板打招呼。老板有时候很热情,有时候很冷淡;有时候很高贵,有时候很下贱。老石觉得他不是老板,但他又开小车,穿西服,一脸严肃,走进自己的小房间时显得很亲切自然。老石觉得他是个老板,但他又嘻嘻哈哈,老不正经,思想龌龊,满口脏话,行为猥琐。老石觉得他比疯子无赖,比无赖疯子。
老板很真诚,老板又很虚伪。老石有老板,老石又没有老板。老石的老板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有无无,无无有有。
老石想象过老板只是一个肉核,是一个没有面皮的肉核;他全身通红,白哗哗的肥肉肆意的在身上流淌着。那些青青红红的筋和血管暴露无遗,两片巨大的肺片在焦油和尼古丁的作用下变得乌黑发亮,心脏被包裹在肺片里,看不出是红是黑,是有是无。肺片下面一个像蒙古包一样胀鼓鼓的东西,应该就是胃了。巨大无比,肥得流油,里面肯定装满了山珍海味,琼浆玉液;一团粗大如蟒,凌乱如麻的肠子盘踞在胃的下方,贪婪的吮吸着胃里的营养。那些被他大吃大喝,打咀大嚼之后变得稀烂的食物,在肠子里扭曲,蠕动。最后变成一堆堆臭气熏天,令人作呕的粪便。人就是一种会作贱东西的东西啊,山珍海味会变成大粪,枯枝败叶也会变成大粪。吃山珍海味的人肥胖如猪,吃枯枝败叶的人精瘦似猴。
老石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的时候,是他在和水泥的时候。他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如果能多认识几个字,当个小说家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如果老板真是个肉核的话,那他那一身肉皮是哪来的呢?老石又开始想象,这时一阵风刮过夹带着一股浓烈的腐肉腥气,他知道这是工地上水泥的味道。水泥是他们工地后面那个水泥厂造的,那个老板和这个老板是好兄弟。其他厂造的水泥都是灰色的,这个厂造的水泥是暗暗的肉红色,还带有一股浓浓的腥气,老板说这是那个老板自己研发的水泥。这种水泥修筑的墙经久耐用,风吹日晒,雷打雨淋,遇上十三级地震都不会倒。
老石看着这些水泥,陷入深深的思考。这些水泥使用什么做的呢?为什么会是红的呢?为什么会有一股肉腥味?为什么老板敢保证十三级地震也不会倒呢?会不会使用肉做的呢?什么肉呢?不是猪牛马鸡狗鸭鱼肉,是人肉,对!是人肉!
刚得出结论的老石被自己吓一跳,但是这没有妨碍他的继续构想。
小时候那些很老很老的老人们说过,古时候打仗的时候,那些高高筑起的防御城墙就是用囚犯的骨肉掺进泥土里垒筑而成的。这样筑出的墙会非常的有韧性,也有了人的灵魂。这种有灵魂的墙是不会倒的。古时候的墙用罪犯的肉建造。那现在的水泥使用什么人的肉做的呢?罪犯们都在大牢里蹲着,不可能放出来的。一般的人也不太可能,光天大白日的,谁敢抓人去做人肉水泥啊。像老板们这种有钱人更不可能,何况他们一身肥膘,这种肉筑出来的墙肯定有软又绵,有气无力。像我们这样的农民工呢?一年到头风吹日晒,皮肤黝黑,肌肉结实,都是上等的原料。除了自己的家人,没有人会关心我们这些远在他乡的人的死活我们的社会地位十分低下,即便被人杀了,做成水泥,也不会有人发觉。家人们对此也毫无办法,上访?告官?运气好的人赔你几个钱,运气不好的一顿胖揍,再搭几条人命?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在家呆着,备一口棺材,草草下葬。打落的牙往自己的肚子里咽,忍着痛,还得继续没有结束的生活。
老板肯定与水泥厂的老板签合同了。老板为他提供上等的水泥原料,他为老板准备上等的人皮外衣,然后自己的水泥也可以低价卖给老板。他们相互勾结,狼狈为奸。
“简直是两个畜牲!”想像的太过入迷的老石随口就骂了出来。他紧紧的咬着牙齿,怒目圆睁,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在喷火。
“你骂谁是畜牲呢?”突然有个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回头一看,是老板。这个老板脸面扁平,耳朵肥大,细小的眼睛有一个小小的角度,像一对锐角三角形。
“没···没骂,老板。”老石大惊,他看着眼前这个老板,又想着那个没有面皮的肉核老板,不禁脸色煞白,冷汗直冒。
“你怎么了?脸这么白?”
“没什么,老板。没有睡好,”
“是吗?”老板一脸奸笑“是不是···”他对着老石挑了一下眉,“是不是想女人了?是不是晚上乱做梦了啊?”
“老板啊,我都年过半百的人了,哪还有那种心思啊。”
“哦!是吗?你个老家伙。”老板看了一眼老石肮脏的裤子盖住的下体。“干瘪干瘪的,完全没有膨胀的欲望,你个老东西,还是老了啊。哈哈!”老板放声大笑,把对锐角三角形被撑的大大的,像一把柳叶尖刀。
“是啊是啊!老了。”老石连连附和道。老板没有回话,直接掉头就走了。看着老板的背影,老石觉得刚才那堆乱七八糟的想象是如此的幼稚可笑。如此一个光明公平的社会,有谁敢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碾压成粉,做成水泥呢?又有谁敢把一个人的肉皮披在自己的身上呢?简直是可笑至极,幼稚至极。
老石不快不慢的走到老板的办公室门口,轻轻的敲响了门。
“谁啊?”
“老板,我是老石啊。”
“老石啊,你等一会啊。”
大概过了十分钟,老板把们打开看,一个狭小的缝隙里,挤出一个泥鳅一样滑的人。他的衣服干净合体,面容慈祥,微笑和蔼,头发花白。深刻的皱纹在眼角舒展开,像极了一个慈祥的长者。想着前两天那个和自己开着邪恶玩笑的老板,老石感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鸡皮疙瘩密密麻麻的起了一层。
“什么事啊?老石。”
“老···老板,快过年了,你看是不是给我们发点钱,让我们回家过年啊。”
“这个事啊。”老板看看老石,推了推架在鼻梁上那副无精打采的眼镜“你先去把他们集中起来,我回去拿点东西,然后就去给你么说这个事。”他拍了拍老石的肩膀。“快去吧。”
工人们在空旷的工地上抽着烟,他们的身上全是水泥渣滓,已经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只有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在上下打转,生命力无限。
老板夹着一个公文包向他们走来,他们依旧抽着烟,没有起身迎接,没有表示欢迎。
“工友们,乡亲们,同胞们!”老板清清嗓子,开始说话了。“新的一年即将到来,在这里,我先向大家拜个早年。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家庭美满幸福。”老板深深的鞠了一躬。这时工地的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没有一丝响动,静的出奇。忽然“噗”的一声巨响,感觉瞬间天摇地动。
“狗日的,是谁的盐豆吃多了,放的屁又他妈响又他妈臭。”老石骂道。
“哈哈哈!”工人们笑成一片,一个个前仰后合,弯腰驼背。老板的脸红得像猪肝一样,有些愤怒,但他控制住了。
“兄弟们,工友们!”老板用力喊着,声音盖过所有的笑声,工地又安静下来,还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臭味。“各位,我们这个工程,是市里十分重要的建设项目。领导们十分重视,所以希望我们元宵节之前完工。为了不辜负领导们对我们的期望,为了能打好元宵抢修大楼这场攻坚战。我希望各位兄弟们忍一忍,不要回家过年,等大楼修好了。工钱拿到手了。才风风光光的回去。才是过一个年嘛,其实只要家人团聚,什么时候都是过年。你们说是不是啊。”
没有人接老板的话茬,他们窃窃私语,自说自话。像一群念经的老和尚,像厕所里的蚊子,让人心烦。
“当然,如果你们实在想回家过年,我也不会拦着你们,也拦不住你们。但是现在我们的资金确实困难,付不起你们的工钱。不过你们也不用着急。”老板从他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白纸黑字的欠条。“这是我打给大家的欠条,我已经签过字盖过印了。想回家的,拿着欠条,签个字,就可以回家了。不想回家的,现在就回去上工吧。”
工人们骂声此起彼伏,有几个红了眼的冲上来掐住老板的脖子,被其他人分开了。
“你们骂死我,打死我也没有用,上面不给钱,我也没有钱。还是赶快上工把!”
工人们骂爹骂娘,无奈的摇着头,上工去了。
小石回头看一眼老石,老石说:“你领了条先回去吧,你娘身体不好,回去帮帮她,告诉她我过完年才回去。”
小石没有说话,签字领条后,收拾东西回家了。
(三)
大年三十的爆竹已经销声匿迹,带有一丝甘甜的火药气味也已经慢慢的变淡。空气依旧坚硬如铁,冰冷如石;元宵将至,天上的月亮像一面透明的镜子。老石常常在寒冷的月光下发呆,他的眼睛浑浊,鼻子通红,喉咙发硬。是啊,有什么能比寒冷和月亮更能让人想念家乡呢?
大楼已经完工,老板说明天会请所有的工人们下馆子,吃一顿好的,然后带他们去洗澡,让他们舒舒服服,干干净净的回家过元宵。
但是天亮时出现在大家面前的并不是这个老板,是水泥厂的老板。水泥老板说今天领导们要来验收大楼,老板要陪同,所以叫他来带工人们去吃饭,工钱他会在今天晚上发给大家。
工人们不管是水泥老板还是工地老板,只要他们有饭吃,有钱拿就行。于是几十个人乐呵呵的跟着水泥老板吃饭去了。
走一批来一批,工人的前脚刚走,领导们的豪车后脚就跟了上来。几十辆高档轿车组成的车队开到了高楼前面,卷起一阵灰尘。第一个下车的就是老板,他的表情严肃,恭恭敬敬,低眉顺眼,一脸谦卑。
他打开车队中第二辆车的车门。一个大肚子的中年男人从狭小的车门中挤出来。大肚子满脸横肉,目光凶恶。其他车辆的车门也纷纷打开。里面钻出十几个体态各异,高矮胖瘦的人。但是他们都十分的自觉,一起围成了一个圈,把大肚子围在中心。大肚子看哪,他们看哪。大肚子说话,他们屏住呼吸仔细的听,张大眼睛使劲瞧。嘴巴也迎合着节奏一张一合。恨不得把大肚子喷出的油腻粘稠的口水也一起吞掉。他们点头哈腰,他们唯唯诺诺。说他们是狗?不!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狗绝对忠于人类,而他们,是出卖灵魂的妓女。
大肚子在外面站了大概三十几秒,就使劲的挤回了车里。老板小心翼翼的关上车门。浩浩荡荡的车队又出发了。
老石他们在一个破旧的小菜馆里,热火朝天,吆三喝五。水泥老板举着一杯辛辣的勾兑酒说:“兄弟们,你们辛苦了。话不多说,吃好喝好,喝好吃好。”
众工人举杯附和,大吃大喝,大喝大吃。渐渐的,一个个都瘫倒在桌子底下,像工地上一堆堆水泥灰。吵闹的酒馆也安静下来。水泥厂的老板拿起手机。“开车过来,收网了。”
小酒馆安静成了一个大酒店,金碧辉煌,有些压抑。大肚子依旧一脸严肃。老板举着一杯五十年的茅台,液体晶莹,酒香四溢。
“各位领导,卫民市市郊的大楼已经全部完工。各位领导对我们工程建设重视和关心,让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建筑工人感到一阵浓浓的暖意。今天领导们更是冒着严寒,验收大楼,领导们的工作态度。是在是让人感动,领导们的关心,感激涕零,无以为报,略备薄酒,先干为敬。”
话音刚落,杯酒见底,掌声四起。大肚子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
“关心群众的基础设施建设,是我们领导该做的。话不多说,今天大家都累了。动手吧。现在提倡勤俭节约,所以大家要把酒菜全部消灭干净。不能浪费。”
大肚子说完话,众人齐动筷。老板倒酒夹菜,递碗送筷。忙的不亦乐乎。领导们也吃的热火朝天。
这边的热闹刚刚开始,那边的安静已经悄然结束。一辆专用运水泥的车停在灰暗的餐馆门口,瘫软的工人们被抬上满是水泥的货厢,车朝着水泥厂的方向驶去。
“喂!”
“你那边怎么样了?”
“全部进厂了,你呢?领导们伺候的还好吧?”
“这帮肥猪被我伺候的舒舒服服的,现在都趴下了。”
“干的不错嘛!”
“你也不赖,注意点啊。给我留件好衣服。”
“没问题。”
挂掉电话的老板到酒店门口叫来保安,把这些烂醉如泥,硕大如猪的领导们扛上轿车。
卡车驶入水泥厂,厂子门口的左边有一个坑,那是老石在那里捡石头时留下了,就是在那里,他还捡到了两根骨头。
(四)
过完元宵的小石,拿着欠条上城来找老石和老板。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大厦前,只有他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腐尸腥气!
王显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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