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桃树下的旧事

杨桃树下的旧事

我们村的村中央，有一棵很大的杨桃树，树龄已经超过了一百年。据我爷爷说，他小的时候就经常到杨桃树下拾落果吃。说这话的时候，爷爷己经过了古稀之年。

那棵杨桃树树冠很大，树冠下冬暖夏凉，站在树下还可以躲避小雨。一年四季树上都挂有杨桃果，而且肉厚汁甜，人人爱吃。

果树的主人常年摘果去卖钱，一年下来，就够他一家人买个‘’咸庶(淡)‘’了。所以一年四季，从日出到日落，树下都有一位老奶奶，严防死守在那里，生怕有人偷摘它的果子吃。尤其是我们村里的小孩在树底下玩耍时，老奶奶都会蹲守在他家的大门口，远远的盯着那棵杨桃树。

因为那棵杨桃树长在村子的中间，且树冠又大，树下常有凉风吹过。所以，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全村的人都喜欢围在杨桃树下，谈今论古聊八卦，说说东家长西家短。顺便听听伯爹顺讲讲‘’关公赶李闯‘’的故事。很多时候，生产队里开个社员大会和剥花生仁(豆种)时，也都会在那棵杨桃树下进行。

每个学期，学校一放假，村里的孩子们，都会成为这棵大树底下的常客。我们一边玩‘打海糖国(壳)’的游戏，一边等着风吹果落地，免费拾杨桃吃。

在我们那群孩子中，有一对堂兄弟叫做‘’妚三妚四‘’的精灵鬼，常常乘着看杨桃树的阿婆回家吃饭或如厕离开时，用砖头往树上抛，然后就守在地上等果落，有时又拿着一把长长的竹勾，勾住树枝拼命的摇，这时成熟的果子就像下雨般的散落一地。我们也一拥而上的跟着拾果吃。妚四干这事时，比较干净利落，妚三负责放风。避免被阿婆撞到。因为我们都是吃果的受益者，所以也都一直瞒着村里的大人，始终守着那个小秘密。只是有一次却被伯爹顺看见了。伯爹顺只是远远的看着妚三妚四的一举一动，默不作声。

到了晚上，伯爹顺又到杨桃树下准备开讲他的故事啦。即在这时，那位守护杨桃的老奶奶刚好到场。还没等到伯爹顺开讲，老奶奶便出声了，‘’妚顺你老不正经的，尽讲一些‘不三不四‘的故事‘’今天不会又讲关于鬼偷人妻的故事吧？‘’

伯爹顺说，‘’我今天不讲不三不四的事，而是要讲‘’妚三妚四‘’的事。‘’听伯爹顺这么一说，我心中一紧，难道他要将哥三哥四白天打杨桃的事和盘托出，悉数道来？

‘’妚三妚四还是个孩子，能有什么事呀？你妚顺就编吧，谁不知道你妚顺会编不三不四的故事呀。‘’老奶奶不屑的反驳了伯爹顺的话。

伯爹顺是个孤儿，只读了小学五年级便缀学了。正式学历虽不算高，但他读过的小人书并不少。有一段时间，他曾在公社的理发店里干过杂工。而理发店那个地方，闲杂人员很多，各种‘’不三不四‘’的故事也很多。

伯爹顺的故事大多数是从那里听来的。他把听来的故事根椐乡土人情悄做了改编。便成了一个个‘’牛头不恰马嘴‘’的笑话。成了村人的饭后笑料，很受欢迎。所以到了夏夜，天气炎热的时候，人们都喜欢走出家门，围在那棵杨桃树下一边吹风一边听伯爹顺讲那些‘不三不四’的故事。

伯爹顺的故事虽然登不了大雅之堂，但小时候的我们，听了还是觉得十分有趣的。有时也能引起全树下人的哈哈大笑。

其中有这样的一个故事：‘’以前文昌县城，住着一男一女两个奇皅人，是一对邻居。男的名叫’石九’，女的名叫’烂兰’。烂兰有点像赵树理小说《小二黑结婚》里的三仙姑。喜欢养小白脸，平常总是装神弄鬼占人家的小便宜。如有一言不合，骂街骂娘的水平可谓高人一等。家邻街坊只要听到烂兰的骂声。便会躲得远远的。因为烂兰每次理亏骂人时，都会当街脱掉裤子，嘴里嚷嚷着要用裤子来笠(罩)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街邻们都躲得远远的，有人甚至躲在家里不想出门。

有一次，烂兰一街骂去，骂无敌手。骂累了，就在公仔桥的那棵树下喘着粗气。这时，喝了二两米酒的石九，一丝不挂的冲了上去，直接与烂兰怼上了。

石九是位跛脚的残疾人，四十多岁了，还是单身一枚。由于无女人发泄，全身像火一样的烧着。见到烂兰穿件内裤在大街上骂娘，气无处出，热无处散。便直接冲她而上。他想治一治那位专横蛮亢的烂兰。烂兰见到石九光着屁股冲她而来，吓了一跳，平时骂人的那胆顿时全无，拔腿就跑。一头躲回家中去了。

从此，《石九战烂兰》的故事便在县城传开了。在往后的日子里，只要石九在街上晃，烂兰就再也不敢出来骂人了。这是一个比烂的故事。听伯爹顺说，这是他親眼见过的故事，是不是真实，无值得考证。但全部人听后，都觉得伯爹顺讲的故事还是很有韵味的。

而那天晚上，伯爹顺对着老奶奶说，他要讲的不是‘’不三不四‘’的故事，而是‘’妚三妚四‘’的事，又会是什么呢？

伯爹顺接着说：‘’咱村妚三妚四中奖了‘’。

‘’中什么奖呀？是头等大彩么？还是三字现呀？‘’躺在网兜里的六爹惊奇的问。六爹好研究彩票，是出了名的彩票迷，把老婆卖猪肉的钱都用于买了彩票，结果全输光了。

‘’不是彩票中了，而是公社小学五年级数学竞赛拿了第一名，妚三中状了，是咱村头一回呀。‘’伯爹顺激动的说着。‘’还有妚四在全公社的小学运动会上，拿了百米跑的第一名。光荣榜都贴在市街上了。

‘’还有，前天上学，妚三妚四在宋六市百货门市前拾到一个纸包，合数交给了售百货的服务员，包里装着几十元钱，妚三妚四成了拾金不昧的小英雄了，被公社通报表扬了。‘’听了伯爹顺讲妚三妚四的故事，我终于为妚三妚四白天偷打杨桃的事放下了心。暗暗的说伯爹顺真是个大好人。

事实上，妚三妚四还真是个不错的孩子，他俩是我们村里的‘’孩子王‘’，常常偷村里大户人家的水果分给我们吃。他俩还是一对堂兄弟，同年不同月生。妚三从小就聪明伶俐。一边拾柴，一边放牛，一边上学。还年年拿全校第一。只要有各种竞赛，老师准提议妚三去参加。而且准拿奖。这事在妚三看来，很其平常，不就拿个数学一等奖吗，又不是高考状元。只是这等普通的事。与伯爹顺平时讲的故事的风格不大相符。估计是伯爹顺用来冲淡妚三白天偷吃杨桃的事。就像他讲‘’关公赶李闯‘’一样，一朝赶过一朝，没有实质性的意义。

妚四和妚三截然不同，他的脑瓜没有妚三的精灵，但他的个子高，腿长臂粗，捉鱼打鸟的事少不了他，而且这弟脚勤手快，凡事都听妚三的。他俩不论干啥，都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妚四生性好动，仗义疏财。常常偷家里的荔枝，龙眼，石榴分给我们大家吃。这事常被他爸追赶着打，每次他爸要打他，他拔腿就跑，练就了跑步的本事，百米跑拿了一等奖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新鲜的是故事大王伯爹顺也将这事编入了故事。因为伯爹顺的故事汇里，很少有新鲜出炉一说，基本是古人者说的过气故事，话说当下的很少很少。这可是首一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带着这个疑问，我去问了妚三哥。

原来伯爹顺是一恩报一恩，上个星期日，伯爹顺家的小黄牛偷吃了老奶奶家的稻，被妚三哥见到了，帮他牵牛上坡绑好。免了一场纠纷，这在农村可是件大事件，弄不好还会上纲上线到破坏农业生产的层面上来。所以伯爹顺是十分感谢阿三哥的，这个移情别恋的故事，也许是一次投桃报李的回赠。

还有一事是，伯爹顺小的时候，也曾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爬上这棵杨桃树上偷果吃，结果被主人发现后，情急之中从树上掉了下来，还撕破了他的一条裤中。这事他铭记于心。所以妚三妚四偷杨桃吃的事，伯爹顺是不会告发的。那天他远远的看着妚三妚四用勾子摇树枝偷果吃，也只是一次放风而已。而我们却误会了他。虚惊一场。

如今，伯爹顺已经到天国讲他的故事去了，看杨桃的老奶奶也跟着去听故事了。那棵结满果子的大树底下也成了妚三儿子经常停车的地方。树干也凋零了许多。当年的妚三妚四们带着孙子上学时，路过杨桃树下，孙子也不闹着吃杨桃了，因为杨桃已经不是那么好吃的水果了，各种水果已经是琳琅满目了。

现如今，新的一代人正在用网络语言讲述他们自己的故事。故事中新时代的‘’石九和烂兰‘’也已经穿上了‘’皇帝的新装‘’，名字也改成了‘’九爷‘’和‘’兰姐‘’了，好像也光彩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