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乡村童年回忆(之四)

作者: 古眼 | 来源:发表于2019-09-14 10:53 被阅读0次
我的乡村童年回忆(之四)

我的两位小学老师都姓孔,是中国最早的老师孔夫子的家门,有白纸黑字的族谱作证。不过,把他两个放在一起来写,确实有点好笑,年纪大的呢,“凡”字辈,辈分低,年纪小的呢,“祥”字辈,辈分高。而且,教高段的年纪小,教低段的偏偏年纪大,相差一辈人呢。这样有趣的对比还可以列出许多来。

大孔老师是我的启蒙老师,一张国字脸,个子不高嗓门高,讲起课来声如洪钟语惊四座。他教我们唱“王二小”,唱到“王二小被鬼子挑在枪尖”之时,堂堂男儿竟然泪流满面。每次教这首歌,他都青筋暴胀,一副脸红脖子粗的样子。本来他五音不全,连简谱都不识,可他硬是一边学着一边教,他学会了的时候,我们也差不多学会了。

有趣的是,他的大女儿也在班上就读,一次内急,举手喊:“爸爸,我要尿尿!”惹得哄堂大笑。她爸爸正讲到兴头上,竟呵斥道:“各人憋着!”后来,据调皮的家伙讲,孔大闺女在课堂上尿裤子啦。当然,是真是假无从考证,毕竟是陈年旧事了。

大孔老师着急起来要打人,这一点孩子们都明白,所以只要看见他的国字脸往下一拉,或者两眼一横,教室便鸦雀无声了。但他的打人,也只局限于用教鞭打手板。只有一次,我那顽劣的表兄被他一鞭打在头上,结果打出血啦。大孔老师马上背起他送诊所。后来就因为这件事,舅舅与大孔老师成了“干亲家”。呵呵,喜剧!

说起“干亲家”,我们那个村恐怕再也找不到哪个有大孔老师那么多了。每到逢年过节,干儿子干女们排着轮子去拜见他。怎么回事?不只是大孔老师对学生要求严格,教书负责,讨家长喜欢,更重要的是大孔老师爱帮忙,无论什么事找到他,他都会尽心竭力,绝不拉稀摆带。村子里的人们这样评价他:讲起道理来是孔夫子,帮助人的时候是及时雨——宋江。

小孔老师却是另外一道多少有点另类的风景。他模样有些女性化,说话细声细气的,举手投足特文气。他是正宗的老三届高中毕业生,写得一手好字,而且吹拉弹唱样样在行。像他那样全能型的老三届,一辈子就在小学教师岗位上坚持到退休的,恐怕不多。所以,我总觉得他很有几分隐逸高蹈的韵味儿。

他讲课,声音不大,起初不太适应,听惯了大孔老师的大嗓门嘛。而且,他一堂课就讲个二十分钟左右,惯例是先叫我们自己看书,然后他讲解,剩下的时间,有作业就做作业,没作业就又叫看书。他呢,稳坐讲台上,要么支起肘打盹补瞌睡,要么静静地抽烟,要么安静温和地望着窗外的阳光。

就是在他的课堂上,我学会了偷偷摸摸地画画,或者与同学小声聊天。大孔老师上课,要求学生必须坐得腰板笔直,两手交叉背在背上,而小孔老师就没有那么多规矩了,只要你不捣蛋,只要你听着,只要你不出格,他就不会批评你。甚至,有时候课讲完了,——可能实在找不到事做吧——他还叫我们围绕着课文七嘴八舌地自由讨论。

一个村子的人没人怀疑他的敬业精神和教书能力,事实上每次考下来,他教的成绩在全乡也是榜上有名的。但他就不能像大孔老师那样得到普遍一致的好评。如今想想,这主要是他我行我素的出世性格所致,他仿佛是那个时代不求闻达的恬然自安的隐者。他最大的爱好是到河里捕鱼,去荒野打猎。

我考上大学那一年,去拜望他,餐桌上一盆鱼,一盘红烧野兔,全是他从河里野外捕来的。平时话不多,只要一说到打猎捕鱼,他就两眼放光,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了。村子里,捕鱼的,打猎的,也不少,可没有哪一个不佩服他的捕猎本事。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风里来雨里去,享受奔跑追逐的乐趣,也许年岁大了,早已不再打猎了。

难怪他讲《小英雄雨来》那篇课文,能够声情并茂地描述沸沸扬扬的芦苇花,漫天飞舞的生动情景。具体怎么描述的,当然记不清了,但刻骨铭心的是他语气里那一份忘情的投入,和对自然风光发自内心的热爱,它让我听得如痴如醉,铭刻于心,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大孔小孔老师,是他们陪伴我度过了懵里懵懂的童年,而他们却又是那样的和谐相处、迥然相异。“君子和而不同”。环顾如今的校园,无论城乡,吃开口饭的我们,长得千人一面,所干之事千篇一律,年复一年的无奈、无智、无趣,好似批量生产的“三无产品”,我就特别强烈地感觉到他们的价值和意义。是他们的存在滋润了我的岁月,是他们的存在灿烂了我的心空。


后记:此文写于十几年前,最初名为《我的两个小学老师》,后来出版《人在荒园》,收录在“故乡人物志”里,改名《孔老师》。如今写“我的乡村童年回忆”系列,发现可以挪用,便略事修葺,整体搬迁也。想到教师节临近,弟子提前遥祝二老:节日快乐,阖家幸福,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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