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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加馨主题第四期写作。
天上的云一朵挨着另一朵并排坐着,看着阳光透过树叶撒下斑驳的影子。影子里是林静左脚搭右脚,手里漫无目的地转着一片不知是去年迟黄的、还是今年早衰的叶子,任凭树叶晃动明明灭灭的光落在脸上。
明天又要开学了,林静最害怕开学了,不是害怕上学。她喜欢上学,在老师未读完题目之前就说出答案,看着老师似怒非怒的样子,着实开心;喜欢每周一次的班会课,和同学们一起一一罗列出老师偏心的罪状,逼得老师不得不提早下课;故意拿着答案去问老师,就为了不用在教室坐着自习;也喜欢周末帮老师改卷子后一起包饺子……她怕妈妈和她说你先去上学,学费我随后再给老师……
“明天开学咯。”文娣嫂子(也是林静发小国庆的妈妈)冲着回到家缩在门后的林静说道。林静抬眼看了看,嘴巴轻出一口气,不知道算叹气,还是算回答。
“怎么了?作业没做完吗?国庆在补着呢,你也赶快吧,别不开心了。”文娣嫂子一副知道所有小孩儿心理似的自信地说,仿佛所有的小孩儿不想上学,没有完成作业,就这么点心思,再无其他。林静羡慕她的这种单纯。国庆家有一片竹林,春天卖笋,秋天卖竹子。他爸爸是我们小学的校长,教数学兼书法老师张老师,谁不听话就揪耳朵,很严肃,走路一摇一摆像小鸭子,我们都不敢去他家找国庆。每次只能用暗号,学青蛙叫,国庆一听就出来。国庆妈妈不惜力,人也壮实,她地里的庄稼也不惜力地长,种什么赚什么。一到周末张老师也都会回家帮忙。他们家就这样在村里算中上水平。
“不是,作业她一放假就做完了。每次开学都要哭一场,还不是因为学费没凑齐。”林静妈妈看了一眼林静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林静成绩好,我回去和我们家的说一声,让晚几天,下去上学,没关系。”
“虽然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差一点了,我把学费先给她哥哥姐姐,他们在外面不好说。过几天,我把叶子晒干卖了就好了。”林静妈妈不好意思又意料之中似的。叶子,就是端午包粽子的叶子,靠山吃山。每年夏天,田里禾苗自己迎着烈日呲呲长的时候,人便不好打扰。大部分人是在家避暑,吃瓜,摇扇子,感慨。林静妈妈会每天五点带着饭团去山里摘叶子。叶子有人收,分等级,大小,干湿。摘完直接卖、不分拣、不晒的价格比自己分拣、晒完的会便宜一些。林静妈妈为了多卖一点会选择晚上回家分拣,大的一起,小的一起,再晒。林静就负责晚上帮忙分拣,白天拿出去晒,晚上拿回来,万一有雨要及时收。淋了雨就不值钱了。林静经常帮忙到夜里十一二点,不时打盹,怨恨妈妈为什么不直接卖。
一周后的一天,林静如约拿到老师给的白条子。当然不只她一人,也不只一次,像开学一样每半年一次。以前是老师直接在班级念名字,谁还未交齐学费,学校财务催了。后来,说是保护学生自尊心,改用小条子,没人一张。这也只是老师自我安慰的方法罢了,毕竟这个事情,学生眼明心亮,一看就猜出是怎么回事了。而且他们好像也不会因为没交学费就不和谁玩,毕竟穿的什么衣服一下就看出来。那个时候大家都没有零花钱,也没有什么玩具,有钱没钱都是一样跳绳、拣石子儿、打乒乓球、疯跑……
人们说一岁一礼,林静一学期一白“礼”,哭着、领着,像童年的玩具一样伴随着她。童年是缤纷的,童年是疼痛的。
故事有起因、经过、结果,小说也有开始、发展、结尾,爱情总是一波三折后终成眷属……林静没有想到升上初中后,开学前的眼泪、开学后的小白条像她生命里的主旋律,或许她该想到的。
爸爸身体不好,久病成医,自己给自己开药,具体什么病,林静不懂,只知道每天一日三餐煎药。爸爸不能下地干活,生活的重担都在妈妈肩上。寒暑假,林静和哥哥姐姐陪着妈妈一起上山拣柴。除了煎药,爸爸好像只是在妈妈受伤时,三个小孩儿一起咒骂,为什么爸爸没有来帮忙时出现。
哥哥上高中,钱也要先交,姐姐因为学习不好,初中勉强读完,回家帮忙种地。曾经她也想出去打工,分担压力,但是只去一周,每天想到妈妈一个人在田里干活,她都难过得哭,所以还是回家帮忙了。
田里的庄稼一般就是口粮。钱要在农闲时上山打柴,一种是烧火的,比较多,但是价格便宜,一四轮车最高时一百,急用被压价到五六十;还有一种是油柴,可以烧出油的,有人收购,比较不容易找。
上初中,每周带一罐酸菜,妈妈会打一个蛋一起炒,或埋一点瘦肉,分开。太穷了,经常有人的菜太好被偷吃。妈妈只能切小一点,藏着,上面就只看见酸菜,有时候埋一颗咸蛋。每次准备菜的时候,妈妈的眼眶总是红红的,呢喃着:“自己没本事,让孩子受苦了。”林静一个月五块钱,来回车费两块,剩三块,林静基本都省下,从不买零食。即使每次睡前,同学们总会泡泡面,或加香肠,或辣条,那扑鼻的香味,林静只能闭着眼睛背课文,让自己尽快入睡。或用阿凡提的说法,闻到香味就是吃了。
每周拿生活费时,林静小心翼翼站在爸爸面前,爸爸假装看不见。妈妈看不过去,恶狠狠地说:“孩子每次去上学,你就不能爽快点,让她开开心心地去?”大部分时候爸爸会拿出五块,也有拿不出的时候,只说找你妈。
林静深知母亲的不容易,总不开口,能用上周剩的就用,但是大姨妈来,这钱是省不了的,几次因为想省着用,一片鲜红,出了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宿舍的。
不管生活多艰难,日子都会往前走,小孩都会长大。没有留得住的日子,也没有过不去的坎。
林静一圈一圈地跑,汗一滴一滴往下淌,高中的操场真的不小,但是跑起来听到风吹过耳边的感觉真好。好像所有一切都可以抛向脑后,自己可以跑赢一切,只要跑得够快,或够久,烦恼就会被落下。
上了高中,学费和生活费一起长高。妈妈依然靠着打柴、摘叶子攒齐了学费。生活费爸爸一个月寄班车一次,林静会在1号下午第二节课请假,去车站拿钱,200。司机远远看见林静就拿出信封,林静接过,道声谢谢,赶回去上课。老师、门卫和司机好像对此习以为常,不会多问。固定时间,做同样的事。
有时候爸爸会让林静找哥哥要,哥哥已经外出打工了。爸爸觉得生为长子要为家里贡献力量了。自己不争气不好好学习,那妹妹就要供着。
林静一圈一圈地跑,她想跑向前方,让未来快来,自己赚钱自己花。
林静在发小的陪同学找到了大学。小小的院子,小小的楼房,中央一棵大树特别惹眼。咨询后才知大学学费可以贷款,但是因为是大专院校,银行只给贷大二那年的。意味着第一年和第三年要家里出。林静握着话筒,说完,静静等着回复。电话那头静得只剩下电流声,好像时间都静止了。
“没事,第一学年的我准备好了,等一下打给你,你先按要求办卡。”
林静像刑满释放,挂了电话,原来才三分钟,说明刚才静止的不过几秒,只是过去的每一年让林静觉得这次大学费用实在是太高了。妈妈觉得要不然就不读了吧。爸爸居然说他可以搞定学费。
大学就这样拉开帷幕,林静满脑子都想赚钱。同学们忙着考证,那些证都要去培训,培训费不少,林静就想算了。去做家教,因为那个学生是智力问题,林静觉得完全不会进步,教着没意思,虽然主家觉得花钱就安心,但林静还是在上了一个月后以考英语四级为由推了。和同学去摆摊卖衣服,结果只是交了摊位费,卖苹果,还是宿舍同学买,算友情支持……
大学就这样磕磕绊绊过去了。林静终于不用再为学费忧心了。只要找到工作,贷款就可以还的。
太阳耀眼,所有事物都无力遮挡它的光芒。摇摇晃晃,斑斑驳驳,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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