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成为了他的日记本，记得他怕自己不记得的事情，于是每天都要在他耳边提醒：“喂，你爱的是我。”
记忆犹新
1.
他接手这家酒吧有三年了。
抬眼看了眼招牌：忘吧。真不知道有什么可忘的。他最怕的就是“忘”字，甚至他连自己为什么能成为这家店的老板都忘了。可是不知为何3年这个数字却记得这么清楚。他推开门走进吧里，小五已经先到了。
他道了声早安，就跑到吧台后面坐着把玩儿那些酒杯。
小五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
问：“你怎么来了？”
他笑了，“我是老板啊，怎么能不来。”
小五无奈点点头，是啊，你是老板，怎么能不来呢？可是你这一个月都干嘛去了呀，她一边擦桌子一边想，可是这些问题她问不出口，因为她知道就算问出来，他的答案也都是一样的。
“开什么玩笑，我这一个月不都在店里吗。”
他总是忘记……他是个记性不好的人。
她想，他还不如直接在家里呆着。等她找他的时候，去被他询问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家里。她宁可重复地解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身边。也不愿意在问他问题的时候听到同一个答案。
虽然这些，无非都会提醒她同一个事实：忘记她，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小五来这里工作整整一年了。
她本来是个游客，只打算在这个城市留一个月。对于一般游客来说，都是呆个几天就好。但她是个慢性子的人，而且她还是个没有钱的人，所以说走就走的旅行，对她来说是需要在旅行过程中投入成本的。一个月，足够了解和适应一个城市的节奏，把自己的喜怒哀乐融入其中。
她在她留宿的民宿打工，做饭洗碗擦地当司机，偶尔请个假到这座城市里的角角落落走走看看，这就很符合她对于“旅行”的理解了。
她是在这座城市停留了半个月之后才发现的忘吧。她被客人安利说这家酒吧的酒好喝，老板长得帅，最重要的是老板有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还给她看了老板的照片。
她本来以为这个爱情故事只是这家酒吧的一个卖点。但是看到照片以后，突然感兴趣了。
她是被这双眼睛吸引了，亮亮的，但最深处好像又有一些深沉的东西，抹不掉。
于是她抽出时间赶到“忘吧”。进门后直接走到吧台前坐下，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他抬起头，“你好，需要喝点儿什么？”
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那是他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2.
后来她留在忘吧工作，因为常常被他忘记，偶尔坐到吧台外面时也会听到他这样对她说。
但感觉是不一样的。
第一次听到他声音的那种感觉，好像是他调了一杯酒，泼在她心头，有点冷，但因为是酒，又慢慢变得热热的。
“那是一见钟情。”有人跟她说，她觉得她在听见那句话之前就已经对他有不一样的感觉了，那不是一见钟情，但她知道那是她留下来的理由。
她听过他那个爱情故事，他爱着一个女孩儿，相爱时两个人为了爱情都没把世界放在眼里，女孩儿为了跟他在一起跟家里闹僵了关系也放弃了出国留学的机会，可是后来他发现自己得了阿尔滋海默症，经常忘记与女孩儿之间的约定，有一次让女孩儿自己一个人在电影院等了他两个小时，而他则跟朋友一起去酒吧玩儿了一个晚上。
后来她找到他，留着眼泪骂了一句混蛋，然后提出分手，他想起自己的情况，就同意了。
她哭得更凶，扭头走开了。然后他再也没见过那个女孩儿。
“你把她的名字记下来，但却连一张照片都没留？”在她第一次去忘吧喝酒的时候，她看着那块黑板上写着的故事，她不经意跟他聊着，他竟然也耐心回答。
“我记不住哪一个是她。我和她的合照都被她拿走了，剩下的都是大合照，我知道那些人里面一定有她，可是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
“那你怎么不把照片贴出来？”
他笑笑，“我没想到，看来我不止记性不好，智商也不高。”
他的声音有些冷，所以笑起来就很暖，让人体会到反差的那种暖。
她被暖到，也可能是因为他为她调的这杯酒很可口，她把空杯子放在吧台上，看着他的眼睛问他，“你们这儿缺服务生吗？我也会调酒，比你调的还好喝。”
他看她一眼，然后点头说好。
而她摇摇头：“你给我立个字据，我怕你忘了，我们合照一张？”
他又看她一眼，一定以为她是个骗自拍的心机婊。
虽然她知道自己对不住民宿的老板和老板娘，但更对不起的是她心里的愧疚感并没有那么强烈。
第二天她背着自己唯一的一包行李来到了酒吧。
“你真来啦？”他还记得她，而且正在把自己手头有的所有的照片贴在酒吧吧台旁的墙上。
她咧嘴一笑，“你没忘啊。”
3.
最初的忘性还不大，只是因为总忘记自己有没有收客人的钱而纠结，后来干脆把财政大权交给她。
后来他的病情愈发严重，甚至经常忘记这家酒吧是他的，忘记她是他的员工更是常事。
有时候还会看着她胸牌上的“小五”问，“小五，你叫什么来着？”
她看他，“小五。”
但是他没有忘记自己爱着一个女孩儿的故事。他还对她说，他已经立好遗嘱，在他完全不能自理了以后，就把自己经营酒吧的所有收入都留给他深爱的那个女孩儿。
那女孩儿叫什么来着？
程溪。不像小五。像个孤儿的名字。
不是没有父母的那种孤儿，是后来，随着一点点长大，身边再也没能留下任何一个人的那种孤独，所以她才喜欢四处流浪。而遇见他，从一开始她就觉得幸运无比。
即便，面对这种对记忆的无辜很辛苦，但是不得不承认。离开他才是最最痛苦的事情。因为她知道，她眼里这个人，比任何人都要痛苦。
他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忘记那个人，要一直爱着她，可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记忆，偶尔醒来却什么都记不得，甚至连自己叫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的那种痛苦，她无法感同身受，因为她知道，一定是她无法承受的痛。
4.
因为常常忘记，所以他常常消失，很神奇的是无论走了多久多远最后都能自己找回来。有时候是去医院，有时候是去旅行，就像是离家出走的孩子，晚上又坐着公交车回来，看着她说：“小五，我很想你。”
她没忍住哭了。
“你记得我是小五。”却不记得我就是程溪。
每天在我面前说你爱的那个女孩叫程溪，却不记得是我喜欢叫你小五。
她曾经因为他离开神伤了好一阵子。
大概有两年都不能好好工作，最后干脆辞了直接去散心。
一年前来到这里，她看他不认得她以为他是装的，就算看了那个故事也以为是一个游戏而已。所以她留下来，但只花了一天就确信他真的不记得。
他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
店里人都管他叫老板，他的律师叫他程先生。
因为他只记得一个名字，叫程溪。
小五。他的名字叫小五。他才是孤儿，没有亲人，所以出现这种问题只能独自忍受。当时她为了测试他是不是真的不记得所以用了他的名字，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她知道，他只有她一个人了，不管他知不知道。
她也试图对他坦白过真相，可是他要么忘记，要么不相信。她也气馁过，失望过，这次他消失了将近一个月，警察也找了，律师也叫了。可是足足一个月不见人影，好像故意不让她找到。她本来都装好行李打算离开的时候，他回来了。
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但她知道他记忆里一定缺了些什么，或者多了些陌生的东西。
所以心痛，却不知所措。她背着他流眼泪，他则若无其事地整理酒杯。
“你还画画吗？”
她摇头，“不画了。”你离开之后就再也画不出来了。
“别放弃，你画的那么好。”
她刚想反驳他没看过她画画怎么知道她画的好不好，可是后来才反应过来，他不只没看过她画画，他甚至不知道她本来是个画画的。
手里的工作停下，抬起头，发现他也看着她。
“你那个背包……”他用手指了指吧台角落的黑色背包，“要搬去我家住吗，程溪？”
她停顿片刻，花了两秒扑到他怀里，隔着一个吧台。
“你想起来了？”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肯定还会忘记，以后跟我一起生活肯定会越来越麻烦，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也不要有压力，程溪，如果你预感到自己可能会厌倦了，你可以随时离开。因为我会不记得，所以也不容易受伤，所以这段爱情，在我记忆里只会是美好的。”
程溪松开手，认真看了看他，然后又紧紧地抱住他。
她能预见未来有多艰难。但是她不会因此就怯懦。她要陪在他身边，因为爱他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让她无比强大。
“小五，你记得吗，当年是我教会你调酒的。”
而你，教会我怎么爱你，和怎么勇敢。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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