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机

  本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

诸小艾离婚了，不要车不要房，只要女儿妞妞的抚养权，这正是男方巴不得的事。

妞妞长相随妈，秀秀气气模样可人，但有一条美中不足，不会说话。

正常的孩子，六个月左右就可能会无意识的发出类似叫妈妈、爸爸的声音，在一岁左右，可以有意识的叫爸爸、妈妈，说一些比较简单的词语。

一开始以为妞妞说话晚，到了一岁半了除了哭有声音外，还没听见她说个一个字。

小艾夫妇开始着急起来，带着妞妞去医院做了检查，诊断的结果是单纯性言语发育迟缓。

这种病听力、智力都正常，全身其他检查也无明显异常，但到了说话的年龄不说话，却可以听懂别人的讲话。用医学的术语就是：理解性语言正常，表达性语言异常。

这种病药物治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主要是多与患者沟通交流。在家人耐心的疏导下，心理接受能力会比较快一些，症状才可以得到有效的缓解。

治疗了两年，钱花了不少，但妞妞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妞妞爸渐渐失去了耐心。

妞妞爸是个生意人，家里不缺钱，只是给妞妞看病太劳神费力。失去耐心的不仅仅妞妞爸一人，还有妞妞的奶奶。

妞妞奶奶思想愚腐观念陈旧，小艾怀孕期间曾带着她偷偷找熟人做过几次B超，结果都是男孩。

等妞妞出生了，妞妞奶奶原本笑得像弥勒佛看大戏一样的脸瞬间拉得像长白山一样长。

她不怪儿子，怪小艾肚子不争气。她认为再好的种子丢进了盐碱地里也结不出好果子。

原本就看妞妞不顺眼，自从得知妞妞有可能以后就是个哑巴再也不会说话了，更是打心底的窝火。

而让妞妞奶奶更为窝火的是，小艾因生妞妞时难产从此落下了不能生育的病根。

二

只有男人才能延续香火，只有男人才能光宗耀祖养老送终。妞妞奶奶是个抱不上孙子走起路来都不敢抬头挺胸的人。因而鼓动儿子与小艾离婚再娶就成了她嘴边口的话。

妞妞爸从小就没了父亲，是妞妞奶奶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的。妞妞爸顶不住来自老妈每天要死要活的压力，无奈之下与小艾办了离婚手续。

小艾要了妞妞的抚养权，与妞妞爸协调好了抚养费，在散居片租了一室一厅的小套房，带着妞妞离开了居住了五年的高档小区。

这儿虽然条件差些，但相比在妞妞奶奶那边受的窝囊气，这里简直如浴春风。

好友们都说小艾傻，没有工作，没有经济来源，干嘛要争妞妞的抚养权呢？就凭妞妞爸给的那点抚养费，能养活你们娘俩吗？

再说小艾年纪轻轻的，以后肯定是要嫁人的呀，带着一个哑巴女儿还怎么谈婚论嫁呢？

小艾的心思只有做娘的能理解。妞妞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受委屈呢！

她知道朋友们的话都是出于善意，都是为小艾的将来着想，但他们体会不到一颗母爱的心。尤其面对一个不会说话的女儿，那颗心就像水一般柔软。

离婚前都是小艾自己带孩子，妞妞奶奶不喜欢妞妞，妞妞也不喜欢跟着奶奶。

小艾原有工作单位，是怀孕后听了婆婆的话才办了停薪留职手续，安心在家养胎生孩子。如今离了婚一下失去了经济来源，小艾又重新回到了原来的工作岗位。

工资虽然不高，但清闲自在。一个离异的女人，带个一个有病的女儿，不容易。单位同事体谅她，迟到早退也没有人与她过于较真。

原本平静的生活因一次意外的让座而打乱了。

那次小艾像往常一样乘公交上班，高峰期少有座位，有个男士起身给她让了座。

三

为了生活劳碌奔波，都不易。小艾不愿意坐，男子很热情，推辞不过还是坐了下来。因经常乘坐同一班车的原因，小艾对让座人有点脸熟。

男子很健谈，小艾起初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偶尔礼貌性回应几句应付了事。

但男子对小艾好像一见如故，并将自己的名片送给了她。名片上显示：孙大强，某电脑城业务经理。

以后的日子里，孙大强不但对她体贴入微，事事俱到，而且人也成熟大方。

一年过去了，孙大强有好几次提出了想和她再婚的想法，可每次都被小艾婉转拒绝了。

小艾对婚姻太失望了，没想过再婚的事，她的心里只有妞妞。

生男生女是由女人决定的吗？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道理妞妞奶奶或许不懂，你妞妞爸还不懂吗？

婚姻没有她所期望的安全感，曾经的海誓山盟、刻骨铭心的爱如同琉璃圪嘣一样吹弹可破。

小艾有自知之明，一个离异的女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不会说话的女儿，孙大强看中她哪儿了？

孙大强热情似火的追求把小艾原本平静的生活搅得一团糟。她不得不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审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爱。

孙大强，年龄二十九，未婚。孙大强大小艾两岁，单凭未婚这一条，小艾就自行惭愧。

小艾也是从轰轰烈烈的恋爱中过来的人，如果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那恋爱中的男人智商肯定也在负数以下！

孙大强要么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才喜欢上了她，要么就是出于怜悯或同情才给予的爱。

四

小艾不需要施舍的爱！

虽然现在是单亲妈妈，但离婚后从妞妞爸那儿也分到了一部分财产。现在不缺吃，不缺喝，安安静静守着女儿过，这样的日子挺舒心。

孙大强说了，他的智商测试过，140，不算低。他爱她，不是怜悯，不是施舍，是发自内心的爱。孙大强看中的就是她那颗金子般善良的心。

小艾太累了，需要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歇歇脚，他孙大强愿意做那座让小艾随时停靠的温馨港湾。

孙大强的话让小艾那颗沉寂的心又重新荡起爱的波澜。

有些时候，家里没有个男人还真不行。

比如月初那天，有只蝙蝠误闯进了她的家，附在卧室里的天花板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那两只透着绿光的小眼睛……

小艾对老鼠有天生的恐惧感。而蝙蝠的形象简直就是老鼠的翻版。

幸亏妞妞还在幼儿园，妞妞比她更害怕老鼠。小艾闭死卧室门以防它再飞入客厅，并将窗户大开，然后用衣服包住头，只露出两只眼，拿着扫把敲击天花板。

蝙蝠东一头西一头在头顶上飞，就是不向窗口飞，“噗噗啦啦”的声音吓得小艾几乎晕了过去。

赶了十多分钟，蝙蝠终于从窗口飞了出去，小艾闭上窗倒在床上半天没起来。

再比如上个周末，可把小艾难为坏了！她发现厨房的地面上一直有水渍，总也拖不净。小艾开始以为淘菜时不小心溅了出来，后来才发现是洗菜池下面的自来水连接软管漏水。

小艾给房东打了电话，房东说租给她的时候是好好的，现在漏水了是她使用的原因，不属于他解决。

房东说得好像也在理。小艾拍图搜过，价格不贵，十元钱一根。于是下单买了一根，觉得拧下来换上也不费啥事。

货收到后才想起工具的事，再买个扳手又觉得不值当的，于是想着借邻居的用一下。

扳手是借着了，没想到拧错了方向直接把接口拧断了。小艾最终还是花了二百多块钱请了水暖工才将水管修好。

好容易盼个周末啥事也没干成，时间精力都浪费在往屋外泼水上了。因为这些事小艾接连做了几天噩梦。

总梦见有只蝙蝠在头顶上盘旋，随时有可能俯冲下来；她与妞妞坐在一个大塑料盆里，在荒无人烟的街道上漂流。

五

事实证明，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专门给男人安排的。但妞妞的感受是她必须考虑的事。她担心继父这个角色不被妞妞接受，担心以后影响她的身心健康。

小艾那天小心翼翼地问妞妞喜不喜欢大强叔叔，妞妞竟然点了点头。

妞妞的认可让小艾很欣慰，看样子孙大强对妞妞的确是真心疼爱。

作为一个过来人小艾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爱冲昏头脑——一个事业上风生水起、人又长得高大帅气的男人，为什么快三十了还没找到对象，这其中肯定有原因。

好友彤彤曾提醒过她，孙大强这个人能说会道，是个渣男，千万别被他的甜言蜜语蒙蔽了眼睛。

她与孙大强的前女友认识，是他的前女友告诉彤彤孙大强这人就是个渣男，具体怎样“渣”的原因她并没有说出来。

男女分手，大都不会说对方的好话。孙大强解释过，他的事对小艾从不隐瞒，在认识小艾之前曾经有过两段恋情，但从没有一见钟情。

他说真正的爱情是有感觉的，三观同频、相处舒服、彼此欣赏才可以让爱情走得更长远。小艾是唯一让他动情的人。

孙大强的话小艾没有挑出一点儿毛病。当他再一次提出结婚的要求时小艾妥协了，两人很快办理了结婚手续。

这次再婚，小艾非常谨小慎微，她把从妞妞爸那里分到的钱单独存了起来。

后来发现自己的防备完全多余。孙大强从来没有朝她要过钱，就连她有多少私房钱也未曾问过。

孙大强对妞妞也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耐心帮她辅导功课的同时，尽可能的找话与她沟通。妞妞虽然还是不说话，但脸上已逐渐有了笑容。

半年下来，小艾不但体会到了有家的温馨，就连妞妞也弥补了父爱的缺失，她越来越觉得孙大强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六一儿童节那天，孙大强抚摸着妞妞的脑袋唉声叹气：“明年，妞妞就该上一年级了。市一小是咱们这儿的重点小学，校风好，师资力量雄厚，我真想把妞妞送那儿读书。

妞妞在大环境的影响下，说不定很快就能恢复语言表达能力。以后读重点初中、重点高中、读好大学……唉！只是我太没本事了，没关系没后门，进不去一小啊！

没关系没后门，有钱也行啊！一小附近新开了一个楼盘，说是明年交房。如果在那儿买套房子，谁也不用求，直接就能上一小。那个楼盘属于一小辖区，只是我的资金都投生意上了，一时半会也抽不出来啊！唉，真是愧对了妞妞。”

孙大强说这话时满脸的愧疚。他的真情流露让小艾非常感动。他们现在的住处虽然比不上以前的高档小区，但比起那个让她总做噩梦的散居片要好上很多，唯一的缺陷就是附近没有学校。

六

小艾问孙大强新楼盘多少钱一平方，大强告诉她，小套房也得一百多万。

小艾问大强明天有没有空，想一起去看看。

孙大强说空是有，咱们又买不起，看啥呀！小艾说看看又不花钱，先饱饱眼福再说。

小艾看中了一套两室一厅南北通透的小套房，总价一百二十万。小艾问孙大强，如果他手里有五万元的话，她就能把这套房定下来。

小艾想一次性付清，不想做分期付利息。

小艾的底气来自于当初与妞妞爸离婚时分到的全部财产。为了妞妞有个好的将来，小艾可以付出她的所有。

孙大强说，大钱没有，五万小钱没什么问题。因为校区房销售火爆，小艾怕稍一犹豫就会留下终生遗憾。孙大强也不是一个拖拖拉拉的人，当即将五万元转进了小艾的账户。

电脑城那边打来了电话，有事情要孙大强尽快回去处理。签合同要费些时间，孙大强将签合同的事交给了小艾办理。

第二年，一家人高高兴兴搬进了新居，妞妞也如愿上了一小。学校里老师同学对妞妞也都挺好，慢慢地妞妞也能简单说出几个字，虽然不甚流畅，但也让小艾欣喜万分。

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

妞妞的抚养费小艾从没有打电话催过，直到昨天妞妞爸打来了电话，小艾才发现妞妞这个月的抚养费已经过了十多天。

妞妞爸的意思是问小艾，妞妞的抚养费能不能缓一缓，他过段时间一定补上。

妞妞爸低沉的声音让小艾吃了一惊。妞妞爸是个极好面子的人，不到逼不得已不会说出这种话，尤其是牵扯到妞妞。

妞妞毕竟是他的亲骨肉。虽然在离婚这件事上过于听从妞妞奶奶的话，但对小艾母女说实话并不错。

小艾知道受大环境影响生意不好做，但也不至于穷到每月连两三千元的抚养费也出不起的地步。小艾问其原因，妞妞爸的话果然印证了她的猜测。

七

妞妞爸与小艾刚办了离婚手续，妞妞奶奶就急不可耐地到处托人给他找对象。妞妞爸很快便和一个唇色红润下巴圆、人中偏右耳垂肥的女人结了婚。

妞妞奶奶找人看了，这样的女人最能生儿子。可一年多过去了，这个女人不但没生出一个儿子，还将家里的财产以及客户的定金全部洗劫一空，而后逃之夭夭。

妞妞奶奶连悔带气导致脑血管破裂卧床不起。前两天一口气没接上，强势的老太太这一生就此画上了句号。

妞妞奶奶最终未能如愿抱上孙子，却抱着遗憾上了路。妞妞爸变卖了房产，才填上生意上的窟窿。

小艾让他放心，没他这点抚养费妞妞一样活泼乱跳，生活一样充满阳光。

电话那端断了声音。

毕竟做了几年的夫妻，小艾感觉到了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于是换了种方式与妞妞爸做了解释：为了妞妞有个好的学习环境，为了妞妞能够早日开口说话，离婚时分的财产全部都投到了学区房，不然的话，可以借他应应急。

小艾平生第二次听见了妞妞爸的哭声。第一次，是她抱着妞妞从民政局离开的时候 。

妞妞爸说：“这钱我如果再用，我还是个人吗？诸小艾，你真傻！”

小艾要去妞妞奶奶坟上看看，送点纸钱。毕竟她是妞妞的奶奶。

妞妞爸说：“如果有下辈子，我还娶你，保证不听任何人的话——包括妞妞奶奶！”

妞妞爸告诉了小艾妞妞奶奶安葬的地址，就葬在城郊公墓，打车不过四十分钟。

小艾上坟回来去学校接了妞妞，回到家将给妞妞奶奶上坟的事情告诉了孙大强。

她觉得一向大度的孙大强不会说什么，没想到孙大强一听立马暴跳如雷，吓得妞妞一头扎进了小艾的怀里再也不敢抬头。

“你这个女人真是傻！离过婚了你们还有什么关系？你给她烧哪门子纸？送哪门子钱？你这不是成心咒我母亲吗？”

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将小艾浇得如同落汤鸡一般，她傻傻的站在那儿搂着妞妞不知所措。

她怎可能会咒人？她甚至连一只蝙蝠都不愿意伤害！

她没想那么多，她觉得虽然与妞妞爸离婚了，但妞妞奶奶还是妞妞奶奶。

不管以前对她怎样，毕竟与妞妞有着血缘关系。如今她走了，于情于理都该去坟上送她一程。

她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孙大强转眼间变得像凶神恶煞一般。她差点错以为进了别人的家，见到的是一个陌生的人。

八

“离婚！不过了，你这个女人太恶 毒！”

离婚这个字眼，如同一记晴天霹雳，霎时将小艾惊醒。离婚是她心中的伤疤，这辈子她都不愿再提起。

如今，这个伤疤又被揭开了，血 淋淋呈现在她面前。

仅仅是因为为去世的老人送些纸钱。小艾心如寒灰：“孙大强，你想好了，确定要离婚？”

“确定！”

孙大强言之凿凿。

“好！我同意！什么时候去民政局？”

“立刻！马上！”

孙大强没有一点儿缓和的余地：“给我八十万，立马跟你办手续。”

“八十万？什么意思？”

孙大强的话让小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装迷糊不是？咱们现在住的这套学区房啊！我打听过了，现在市值一百六十多万，零头不算了，让给你了，剩下的咱俩一人一半。”

小艾气急而笑：“呵呵，孙大强，咱俩到底是谁装迷糊？当初一百二十万的房价，你可只出了五万呐。”

“甭管我出几万，这是咱们的婚后财产，我只要八十万，天经地义！”

看着孙大强趾高气昂的表情，小艾若有所思，瞬间明白一切。

“孙大强，你这是借题发挥啊！和我结婚，你是早有预谋！”

孙大强不搭她的话，冷冰冰甩出一句话：“给我八十万，不然，咱们法院见。”

小艾心灰意冷，摇摇头凄然一笑，转身去了妞妞的房间。从妞妞衣柜的最下层翻出了那本产权证，甩到孙大强面前。

“看看吧，孙大强。”

“藏得真严实。”

孙大强打开产权证，得意的神情瞬间起了急剧变化，嘴角不断抽搐起来。

“诸小艾，都说你这个女人傻，你并不傻啊！你这个女人真有心机！”

看着产权证上赫然写字妞妞的名字，孙大强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小艾紧紧搂住妞妞，平静地说：“我不是有心机，我只是希望妞妞有个安稳的家。”

孙大强眼珠一转，“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小艾饶恕：“我错了，小艾。求求你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提离婚的事了。”

“孙大强，别演了，底都露了，再演还有什么意思。起来吧，给妞妞留个好形象。放心，五万元我会连本带息还你的。走吧，民政局见。”

小艾鄙弃地剜了他一眼，然后抱起妞妞转身离开。

小艾的心情莫名地轻松，就像以前赶走那只误闯进家里的蝙蝠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