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伯乐联合主题【一路同行】
“铁牛叔叔，为什么要过年啊？”坐在副驾驶的小萝莉问道。
她叫雨彤，是我前同事海翔的女儿。就在昨天，海翔的老婆临时要赶回老家贵州，处理年底收账的事，她问我能否帮忙送她4岁多的女儿回老家衢州，这样事情处理好就可以直接去衢州过年。我和海翔都是衢州人，年岁相仿，关系也不错，从宁波到衢州也不算太远。再加上他女儿可能是基因突变的原因，水灵灵的大眼睛完全不同于他那双睡不醒的死鱼眼，长得非常可爱，于是我就应下了这件事。
说到这，很多人就想问了，萝莉他爸干嘛去了？说来也是奇葩，萝莉他爸是一位脑回路清奇的传奇人物。几个月前，他刚来公司两年的他成为了双季度的销冠，今年年底保底可以拿十几万的奖金，但24岁的他毅然决然地决定辞职参军，成为队伍里年龄比班长还要大的“新兵蛋子”。
对于这件事，海翔的老婆显得异常淡定，她只是告诉海翔，女儿生日那天一定要记得给她打电话，其他就没有任何交代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本来我打算带小雨彤坐高铁回家，但在询问了海翔老婆的意见时，她以“疫情风险大”、“晚上回乡下没车”等各种理由的劝说下，最终让我改成了自驾的方式。为此我还特意将百度结果——“未满12周岁的孩子不能坐副驾驶”这条信息发送给她。然而她只是淡淡地回复道：“雨彤很乖的，不会乱动。如果被交警抓到了，罚款我替你交。”
“因为年是一头怪兽啊，每年都会在除夕晚上出现。为了能打败这只怪兽，大家就要放下手里的事，从四面八方赶回去，然后一起在除夕的晚上对抗怪兽。”幸好年前公司的推广活动就和过年相关，知识储备正好用得上。
“没打赢怎么办？”
“呃……没打赢接下来一年就难过了，也就是说运气会很差。”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产生。
“运气差会怎么样？”
“运气差的话，你喝冷水也会呛到，走路会踩到狗屎，头顶还会滴到鸟屎。”我的预感没错，果然“十万个为什么”来了。
“咦——那也太衰了！”如果车内有扬声器记录，此时小雨彤的音量应该突破了130%。
“叔叔给你放点音乐哈，你喜欢听什么类型的？”我准备用车载音乐来对抗她的音量。
“什么叫类型啊？”
“呃……”好像突然触碰到我的知识盲区了，“比如说人就有很多类型，你看我的类型是叔叔，对吧？你的类型，是……小女孩。”
“是萝莉！”小雨彤大声打断了我。
“哈哈哈，你怎么知道这个词？谁教你的？”没想到这年头的小孩子懂这么多。
“妈妈说萝莉就是很可爱的女孩子，对吧？”小雨彤用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看着我说。
“你妈说的没错。那你看，我是叔叔的类型、你是萝莉的类型，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类型，音乐也是一样，它们也有它们的类型。”这种说了等于没说的解答方式，我愿称之为“最强和稀泥大法”。
“那音乐有什么类型，我不知道。”
“你听现在我们正在播放的，它叫rap，you know？”
“rua噗。”小雨彤重复了一遍。
“yeah，rap.现在请这位萝莉举起你的右手，跟着我一起摇摆好吗？”
小雨彤积极地举起小手，跟着我左右晃动，然后不着调地喊着“yo~yo~yo~”，整辆车似乎也都跟着high了起来。三首歌下来，她开始有些喊不动了。又过了几分钟，她睡着了。
嘿嘿，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从宁波到衢州，有300多公里，自驾至少要四个多小时。平时自己开车都是不间断直达目的地的，但今天有“特别来宾”小雨彤坐在车上，我决定每隔一个半小时左右去服务区休息一次。
宁波和衢州，正好分隅浙江的东部和西部。由于小时候特别爱吃海鲜，以至于现在每次开在这条高速公路上，我都会想到红膏炝蟹、黄鱼、赤贝、海瓜子、基围虾、鸦片鱼等我最爱吃的东西，满满当当地装在一辆辆大货车里，最后来到了我的餐桌上。
作为靠海吃海的宁波人，他们对于海鲜的做法讲究一个“鲜”字，用的是咸齑卤搭配海鲜的吃法。所谓“咸齑”，就是用盐腌制后的雪菜，而咸齑卤则是腌制雪菜时所产生的卤水。这种老底子咸齑卤是宁波人灶间必备的调料。著名的宁波大菜——咸齑大黄鱼就是用咸齑卤和大黄鱼做的，这也是宁波人过年的必备菜。而我们衢州人过年不讲究“鲜”，但讲究“香”和“辣”，是整个浙江最能吃辣的地方。我们对外的美食名片是“三头一掌”，也就是兔头鱼头鸭头和鸭掌，其中兔头、包括兔排往往需要以非常辛辣的方式进行烹调，因为只有足够香辣才能掩盖掉兔子的膻味……
人在高速，想的尽是美食，我的唾液已开始不自主地分泌了。正好还有十几公里到嵊州服务区，我决定带着雨彤解决一下吃饭问题。
“彤彤？彤彤？肚子饿不饿？”我轻轻摇晃着她娇小的身体。
“嗯？”小雨彤迷糊地回应道，但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
“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我继续问道。
“饿。”小雨彤努力睁开双眼，顺带抹了抹口水。
“走，叔叔带你吃些热乎的。”
“好~”小雨彤准备坐起身来，但又被安全带弹回到座位上，最后只有傻呵呵地问道，“铁牛叔叔，这个怎么解？”看到她天真的样子，我承认“萌是第一生产力”的说法是有道理的。
嵊州美食的灵魂在于三样东西：溪滩榨面、陈氏炖鹅，以及嵊州小笼包。溪滩榨面号称“江南第一面”，每到阳光明媚的时节，小乌溪江边晒榨面就成为当时独特的风景线。“榨”是“压出”的意思，晚稻米经过浸泡、捣粉、蒸煮，再放入压面机，压榨出细长的米线后，再盘成直径20厘米圆饼，放在外面晒干，就成了类似于粉丝的“干米线”。
服务区逛了一圈，发现能吃上的只有嵊州小笼包。店铺里也提供面条，但是否是正宗的溪滩榨面就不得而知了。两碗热腾腾的面条和一屉小笼包上来后，我拿出小碟子开始准备蘸料。
“彤彤，能不能吃辣？”我刚准备加辣椒，突然想起面前还有一个小孩。
“嗯……来一点点吧。”
一点点辣对于衢州人来说等于没味道，于是我又特别给小雨彤调了一碟蘸料。我找店家又要了一个碗，把一筷子面条和两勺汤倒进空碗中，随后用两根筷子将小笼包掰出一个缺口，方便散热。
“面条慢点吃哈，吃包子的时候记得蘸一蘸这个调料。”
“好~”小雨彤吹了吹面条，然后用筷子把面条拨进自己嘴里。
面条只有简单的青菜、雪菜和一点点肉丝，可惜服务区只能做到这样，否则这碗面搭配上鸡汤和笋干，一定能让小雨彤吃得更加满意。
热面配热包子，几分钟我就将一碗面条和六只小笼包消灭了，吃得我浑身暖和。小雨彤的胃口也很好，她吃了一小碗面条，外加两只小笼包，现在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甚至渗出一些细汗。
“吃饱了吗？”
“吃饱了，很饱很饱。”小雨彤傻笑道。
“那我们继续上路咯？”
“回家咯！”
小雨彤跟了上来，可能是我走得太快，她怕跟不上我，于是用力一跳抱住了我的羽绒服。
“你走太快了！”她有些生气道。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百密一疏啊。可是我连女朋友都没有，带孩子能带到我这种程度，应该也算是“天才”级别了吧。
“爸爸就不会走那么快。”小雨彤喃喃道。
车子又启动了，我打开音乐电台，里面正在播放顺子的《回家》。
回家 回家 我需要你
回家 回家 马上来我身边
小雨彤上车后一直没说话，她默默地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想妈妈了？”我试探性地问道。
“想爸爸。”小雨彤低着头说。
好家伙，天天陪着的妈妈比不上一年见不到几次的爸爸，看来女儿才是爸爸的“小棉袄”。
“你知道你爸爸是做什么的吗？”
“当兵的。”
这个小女孩不得了，怎么什么都知道。
“那你知道当兵是干嘛的吗？”
“不知道。”
“是出去和怪兽打仗的。你爸爸说，家里的年兽就交给你了，外面有人打不过，所以他得去帮忙。”
“真的吗？”小雨彤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真的啊，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需要得到像你爸爸这样的人的帮助。”
“可是……他们不是有自己的爸爸吗，为什么一定要我爸爸去帮助？”
“你爸爸厉害啊，像叔叔我就不行，我连帮别人的资格都没有，呜呜呜~”我发现多和孩子交流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好处，就是自己的反应也变快了。
“但是你能吃三碗饭啊！”小雨彤的音量又恢复到刚出发时的状态。
没想到她一直记得我在她家吃了三碗大米饭，这也是“铁牛”的来源，她觉得我像牛一样能吃。
“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还记得啊。”我有些哭笑不得。
“哈哈哈哈哈哈哈，因为……咳咳咳，因为太好笑了。”
“刚才叔叔请你吃面条和包子，应该算还你那几碗饭了吧。”
“算吧。”但刚说完她就反悔了，“不对不对，不行不行，面条是面条，饭是饭！”
“这样啊，那下次叔叔请你来我家吃饭，好吗？”
“好的！”小雨彤满意地笑了。
经过五个小时的车程，我们终于下了高速，驶进一片以毛竹为多的丘陵地带——“龙游”。它是衢州的一个县城，这里盛产竹笋、椪柑、小辣椒。当地还有一种名为“发糕”的美食，软软糯糯，香香甜甜，常常会出现在早上以及晚上9-11点，麻将打饿了的时间段。
我带着沿途水果摊上买的水果，跟着小雨彤来到了海翔家。海翔妈的精神依然很好，头顶的发量让我都感到羡慕。
“奶奶！奶奶”小雨彤还没跑到门口就开始大喊起来。
我听到厨房那边传出锅撞上盘子的声音。海翔妈从厨房里一路小跑出来，边跑边用围裙来擦拭手上的刷锅水。
“哇，这是哪位小美女啊？这么漂亮啊~”海翔妈一把抱起迎上来的小雨彤，亲了一口。
“阿姨好。”
“哎呀，小铁啊，真是麻烦你嘞，快进来坐！”
海翔妈依依不舍地放下孩子，赶紧又回到厨房拿出热水壶，准备给我倒茶。
“阿姨，不用了，我不渴！”
“什么用不用的，水多喝点没事！”
农村人的待客之道和城里人完全不同，他们总想着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客人去用。
“小铁，今天不着急回去吧？晚上留这里吃饭！”
“阿姨，我……”
“我什么我，一年到头来这里几次，吃个饭还不乐意了？”
“还不乐意了？”小雨彤有样学样地说道。
“你个小鬼，好的不学，这些学起来倒是很快。”
我做出想要去抓雨彤的动作，吓得她赶紧往厨房跑去。
“行了行了。还有一个小时就吃饭了，吃完饭再走。”阿姨发出了“最后通牒”。
每次我都被海翔妈以这种方式留住，以至于很多时候回到老家，反而在别人家先吃了第一顿饭。幸好我爸妈不在意这些，反而和我提起海翔妈以前是城里的富家小姐，但偏偏喜欢上海翔爸这个当兵的穷小子。家里人拗不过她，就让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地到处跑。前几年海翔爸遭遇车祸，她也不回娘家，一个人来到海翔爸农村的老房子里自己过活。农村的街坊她认识的少，聊得来的人可能也不回太多，所以有时候你能去看看她，她肯定是很开心的。
当时听到爸妈说完这些，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回应什么。我只是觉得，海翔一家人身上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吸引着我，他们乐观，坚毅，并且生机勃勃。
海翔妈做的都是她的拿手菜。萝卜丝炒牛肉，油炸石斑鱼，板栗烧鸡，还有一盘爽口的腌制笋块和一盘青菜。虽然一路颠簸我没有特别好的胃口，但我为了尊重这一桌子菜，这次又下肚了两碗半的米饭。我一边吃，一边听着小雨彤调皮地在旁边喊着“铁牛加饭”，“铁牛又加饭”的话语。
饭后，我们到了离别的时候。可能是经常经历的缘故，小雨彤对离别有着比成年人更加淡然的处理态度。她没有特别情绪化，只是默默地送我上车。
“彤彤，叔叔要回去了哈。”我摇下车窗说道。
“铁牛叔叔，你不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打年兽吗？”
“叔叔家也有一头又大又猛的年兽要打，没准打不过还得找你来帮忙呢。”
“如果你一个人如果打不过，记得打电话给我爸爸。”这话说的反而像是一个孩子在叮嘱我。
“好的，一定。再见了，彤彤。再见，阿姨！”
我摇上了车窗，眼睛里却泛起了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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