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啊珊
公公躺在病床上快不行了，弥留之际，嘴里呢喃着，婆婆颤着身子把耳朵凑了过去，“孙子……抱孙子。”
说完便撒手人寰，短短两天，婆婆眼睛哭的跟核桃似的。
料理完公公后事，婆婆像变了个人，整天疑神疑鬼，神神叨叨，说自己有病也活不长了，想死前看一眼孙子。
婆婆有高血压，这陈倩知道，言外之意，就是让陈倩生二胎，陈倩是一百个不愿意。
当年生女儿时是难产，她哀嚎整整五个小时，孩子硬是没顺出来，又被拉过去挨了一刀。
公公没走之前，一家人相处还算融洽。
老公刘超老实本份，把陈倩当公主一样供着，家里大事小事都依着陈倩，家务都是他主动承包，陈倩可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女儿娘家在带，每月给奶粉钱，陈倩日子过得还算舒坦。
如今婆婆天天念二胎，她也烦了。
幸好今年初，买了新房，虽然刘超跟亲戚借了不少数目钱，现在已经拿到钥匙了，就差装修钱。
“老婆，你放心，明年我们就可以搬到新房了，我爸刚走，你体谅一下妈，再忍忍。”
刘超躬着身子给陈倩洗脚，抬起头看着她，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陈倩撅着嘴，蹙着眉：“我知道她没坏心，可天天念，我真的燥的慌。”
“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明年春天保证让你住新房。”
新房子在五楼，婆婆腿脚不好，爬不了楼。
刘超私下里咨询过装修公司，最简单的装修加家电也得二十来万，小两口不吃不喝也得赞一年多。
刘超从努力赚钱变成了拼命赚钱。
刘超学的室内设计，在装修公司上班已经干了五年也是老员工了，赶上光景好时，一个月也能赚个一万出点头。
同事都挑别墅、景观房、一手房顾客，他来者不拒，二手房翻新也乐此不疲地接，而且对顾客都一视同仁，真诚相待。
颇得女老板王丽赏识，明里暗里给了他不少资源，所以其他公司来挖刘超时，刘超果断拒绝。
刘超白天上班，晚上做代驾，每天披星戴月只为了多赚点钱。
陈倩也理解他赚钱辛苦，主动承包了家务，洗手做羹汤，花钱也开始扒着指头算着了，卯足了劲攒钱。
虽然婆婆依旧在她耳边念叨，让她给刘家续个后，说到动情处甚至声泪俱下，好像刘家有皇位要继承似的。
陈倩都忍着，也就刘超回家的时候，嘟哝着嘴小声地跟他抱怨几句。
刘超双手捧着她脸，苦口婆心安慰她，等攒够了装修钱，住进了新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还把她当公主供着。
说完两人狠狠嘬了一口，陈倩娇嗔地倚在他心窝子里。
2
刘超表妹从乡下来做客，婆婆见她衣服穿的少，外面寒风呼呼，临走时给她披了件陈倩不常穿的蓝色风衣。
因为这事，陈倩跟婆婆吵的不可开交，往日积累的情绪顷刻间爆发，最后婆婆情急之下竟然动手推搡了陈倩。
陈倩忍住泪水，摔门而出。
“就生了个女儿，赔钱货。”婆婆还追加了一句气话。
陈倩被气得发抖，手脚冰凉，茫然地走在大马路上，那件风衣是她前男友林涛送给她的，这么些年一直挂在衣柜里。
两人曾经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璧人，林涛家境贫寒，大学那会陈倩每个月从生活费里挤出钱接济他，林涛说这辈子非她不娶。
可惜老天总爱跟人开玩笑，林涛毕业后去了一家大公司实习，让陈倩等他，最后却等到他和别人结婚的消息。
陈倩心灰意冷，正好刘超一直苦苦追求她，于是顺水推舟结婚。
陈倩也成了林涛根植于心的鹤顶红。
林涛平时会问候陈倩，陈倩也只是跟他礼貌寒暄。
“你过得还好吗？”陈倩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我离婚了，你呢？”林涛回的很快。
“我当年难产鬼门关走了一遭，婆婆却说我生了个赔钱货。”陈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在哪？我去找你。”
陈倩看着手机屏幕，犹豫了许久。
“别多想，就当是老同学相聚。”
林涛开着宝马M5很快就到了，这些年未见，林涛已经蜕变成了一个儒雅绅士，橘黄色路灯下，对着陈倩浅浅一笑。
林涛含情脉脉地看着陈倩，大学时代美好回忆一瞬间被统统激活，一起欢笑，谈天，努力，憧憬的美好时光。
初春的晚风捎带凉意，林涛毫不犹豫地脱下带着自己体温的外套，轻轻披在陈倩身上。
“我自己创业，每天各种应酬交际，公司上市那段时间，几乎都后半夜才回来，我没有担起一个丈夫该有的责任。”
林涛眼神渗出一丝悲怆，陈倩不知道该说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现在非常渴望一个完整的家，家里有我爱的人。”林涛深情凝视陈倩，陈倩回避他眼神，低头看起了手机。
手机壁纸是他跟刘超的婚纱照，两人笑得甜蜜无比，陈倩猛吸一口凉气抬头。
“婆婆虽讨厌，不过我老公很疼我。”陈倩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骄傲。
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我跟妈在医院，你赶紧过来！”
3
婆婆不知何时晕倒了在了家里，脑溢血。
此刻正直挺挺地躺在重症监护室，身上插着管子，刘超急得像热锅上蚂蚁，医生脸色阴沉，情况不太乐观。
婆婆有高血压，平时也不注重饮食，公公去世后情绪也很不稳定，再加上今晚那一出。
陈倩心里一咯噔，婆婆气头上说的话她也忘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凑钱，重症监护室费用昂贵，刘超打爆电话跟别人借钱。
短短一个星期花费快十万，后期还有费用，之前买房欠的钱还没有还清，亲戚那只借到八千块钱，也就顶了一天。
一筹莫展之际，刘超给老板王丽打了欠条借了，借了五万块。
刘超低着头拘谨地接过那一袋沉甸甸的钞票，咬着牙从嗓子眼挤出几个字；“我会尽快还的。”
婆婆出院了，但是后遗症是身体左侧不能动，只能卧床，大小便需要盆接，陈倩说请护工，她照顾不来。
刘超机械地点了点头，日子还要继续，他背上似乎压着一座山，更加没日没夜地工作。
刘超出差那天，护工打电话说家里水管爆了来不了，陈倩赶忙请假回家。
陈倩到家时，婆婆已经大小便失禁，黄色的屎尿顺着床边一滴一滴往下滴，臭气熏天。
陈倩捂着鼻子帮婆婆擦身子，扶她起来，把床单直接扔到了楼下垃圾桶，又喂了婆婆吃食，然后把她扶上床。
陈倩嫌弃的眼神，作呕的表情，让婆婆不敢说话，尽管她很渴。
忙完，陈倩累的坐在沙发上直喘粗气，此时林涛电话来了，陈倩手抖了一下，怕婆婆听到多想，去了门外接听。
林涛邀请她参加一个酒会，晚礼服都替她准备好了是Vera Wang限量款，他说只想见见她，没其他意思。
陈倩从来没有参加过奢华的酒会，也没有穿过Vera Wang限量版晚礼服，更没有接触过其他圈子人脉，但她还是拒绝了，一点都没有犹豫。
刚挂电话便听到婆婆屋子里有响动，她赶紧跑进屋，婆婆为了够桌上水杯，身子从床上滚了下来，摔倒在地。
陈倩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叫了救护车。
医院账单立刻吓坏了陈倩，脑部二次出血，情况不容乐观，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开颅手术立刻要做，钱也要立刻交，没有钱只能拔掉管子，等死。
这下陈倩傻眼了，苦口婆心跟不富裕的娘家借了五万块钱，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可是医生说了赶紧去筹钱，人还没醒，后面重症监护室起码得住一个月观察病情。
刘超火急火燎从外地赶了回来，看着病床上的母亲，两眼空洞，一语不发。
婆婆四天后终于微睁了一只眼睛，再也不能说话，不能动弹，进食靠鼻饲。
4
之前借钱买房的亲戚开始纷纷找上门，这病是无底洞，趁现在填的不多，能要一点是一点。
有些亲戚直接劝刘超放弃治疗，救过来也会被拖累一辈子。
刘超无奈地笑笑，内心无比悲凉，他看透了人情冷暖，陈倩娘家也不富裕，已经拿不出钱了。
万般无奈之下，他咬了牙，横了心，卖了新房，陈倩哭的梨花带雨。
可是刘超没有选择，医生说后期还要做两次手术，清除淤血。
他必须卖房给母亲续命，陈倩最后还是认了。
母亲总算没有被拔掉气管，躺在安静的重症监护室。
两次大手术做完，病情总算稳定了，也几乎花光了所有钱。
婆婆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每天靠鼻饲度日。
医生说病情只是暂时稳定了，后期不好说。
婆婆的病就像一个定时炸弹，埋在两人生活里。
房子卖了，女儿的奶粉钱也捉襟见肘，怨气是有的，但是婆婆变成现在这样，陈倩是有责任的，虽然刘超从没有问过她。
刘超开始变得沉默颓废，胡子拉碴，很少主动跟陈倩说话，看陈倩的眼神里多了一层雾。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家里不时有亲戚上门讨债，一开始敷衍打发了。
但是次数多了，亲戚也开始红脸了，几次在门口吵得惊动邻居，邻居眼光灼热，让刘超无处遁形。
后来刘超怕了，一听到敲门就浑身哆嗦，一溜烟躲进房间，都是陈倩周旋着那些亲戚。
家里已经乱的不成样，下班回来陈倩还得做饭操持家务，休息天主动去医院照料婆婆。
偶尔抱怨几句，本以为刘超会心疼自己，可是刘超自顾自对着手机傻笑，当她是空气。
今非昔比，刘超突然像变了个人，冷漠，无情，懦弱。
独角戏久了，就会让人感觉无趣。
林涛却没有停止过献殷勤，三番两次约陈倩出来叙旧，都被陈倩严词拒绝了。
“你最近不开心，我心里竟也隐隐做痛。”
陈倩没有回。
“你心累，我心疼。”过了一会，林涛又发来六个字。
陈倩鼻子一酸，自己曾经那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都长老茧了，粗糙无比。
可是林涛纵有万般好，陈倩从未想过离开刘超，有爱，也有愧疚。
刘超突然进了房间，陈倩手一抖，手机掉在了地上，刘超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走到床边拿了枕头睡在了客厅。
两人分床睡已经有十天了，陈倩激烈质问过刘超，但是刘超的回应除了沉默就是抽烟，仿佛哑巴一般。
情人节那天刘超彻夜未归，陈倩打他电话一直关机。
第二天晚上回来，陈倩声嘶力竭问他昨晚去哪里了，刘超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公司忙。”
可是他身上有很浓的香水味。
刘超没有多说什么，放下公文包，便去洗澡，手机微信却一直在响。
陈倩瞥了一眼卫生间，悄悄掏出了公文包里的手机。
是老板王丽发来的。
“你跟你老婆都没话可说，还不离婚？。”
“你妈病重，你看她那态度。”
陈倩的委屈由一个点迅速扩展成一只军队将她攻陷，她一脚踹开卫生间门，刘超刚好穿上裤衩，陈倩便把手机扔在了地上。
“妈生病我没有出力吗？我娘家没有出钱吗？房子卖了我也认了！”
“妈那天怎么突然就从床上跌下来了，只有你心里清楚。”刘超怒吼着，眼珠快要撑破眼眶。
“所以，你外面就有人了？”陈倩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像烧红的煤球烫的她喉生疼。
刘超没有说话，算是默认，眼神专注地看着卫生间白色瓷砖。
5
陈倩哭着跑了出去，外套都没有穿，冻得直哆嗦。
她走到了天桥上俯瞰这座城市，夜色多美，霓虹初上，华灯未央，形形色色车辆川流不息。
此时刘超捡起手机，竟然还能用，一个电话正好打了过来，陌生号码。
接完电话之后，刘超嘴角扬起了一丝狡黠的笑容。
此刻陈倩掏出手机，哆嗦着发了个信息给林涛。
“我老公外面有人了，我死的心都有了。”
“你在哪，我马上过来。"
二十分钟后宝马Z5停在了天桥下面。
林涛看陈倩满脸泪痕，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体贴地给她披上外套，陈倩清瘦了很多，还是上次的外套，如今却空荡荡地挂在她身上。
刘超把车停在了希尔顿门口，橘黄色灯光铺满整个大厅，让人感觉很温馨。
“不想回去，今晚就住在这吧，你早点休息。”
林涛踱步到门口缓缓停下脚步，转过头，深情凝视陈倩，那眸子里仿佛有一片灿烂的星空。
“不管你跟你老公最后怎么样，我都尊重你的选择，记住，我永远在你身后等你回头。”
说完便走了，轻轻关上了门，陈倩心尖一颤。
躺在床上的陈倩感觉身体精神似乎都被掏空，虚的慌。
第二天刚回到家，刘超便把离婚协议书递给了她，然后便出门了。
事已至此，无话可说。
陈倩环视着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家，承载着无数酸甜苦辣的家，终究还是要散了。
陈倩什么都没要，只要了女儿的抚养权。
6
刘超一边给母亲按摩身子，一边自言自语。
“妈，我前段时间跟陈倩离婚了，那个男人说了，只要陈倩心甘情愿跟我离婚，你后面的医药费他全包了，我也不同成天躲着那些讨债的亲戚。”
“妈，你知道吗？没钱你就得死，我不想让你死，我想你活着！”
短信是林涛让王丽故意发的，他的银行卡上确实多了一大笔钱，打钱给他的是林涛。
而此时林涛正捧着一束玫瑰花站在陈倩单位楼下。
他了解陈倩不会大难临头各自飞，只有让她心甘情愿离婚，他的追求才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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