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记】
这是一个已经离世的老兵。但印象深刻。
虽然相对其他的老兵,上了十年私塾的他应该算是一个文化人了。但他的人生却一直在部队里颠沛流离,从未因此而变得顺畅。整个上午的采访中,老人始终保持着沉默。不管你问什么问题,他都不理,只是让你去读他的回忆录,就那样一个人坐在太阳下抽烟,
不大的房间,陈设简陋,收拾得却很整齐。老人烟瘾很重,他抽的是软白沙,你给他开芙蓉王,他一般都会自尊的拒绝,但他抽烟的时候,一定会主动给你开。
人物:陈德兴
一九一九年已末年农历10月21出生。
长沙人:老家长沙县塘尾巴。旧属万寿乡枫粟冲。
原国民革命军88师264旅527团迫击炮连上等驭手。参与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等
2015年12月因病去世。
【口述改写】
陈德兴第一次离开长沙是1935年的春天。
那一年的春天,天气十分反常,倒春寒感觉比冬天还要冷。不过真正让他觉得冷入骨髓的是,十六岁的他在这个春天终于沦落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十四岁丧父,终鲜兄弟,又乏姊妹,孑然一身”。已经读了十年的私塾,在这个春天也难以为继。“门庭凄寂,家无斗合之田,务农不可,孤儿寡母,无父可依”。万般无奈之下,他猛然想起姑父柳一疯子的话,柳一疯子饱读经书,习易经,善面相。有一次闲话家常时,曾对旁人提及:“此子骨骼清奇,命大,必高寿。”刚好国军第88师在长沙招募新兵,正是这句话让陈德兴决定去军队拼一把。在坡子街的招募处报名后,贪玩的他和表兄还去火宫殿打了一顿牙祭。此后由长沙出发,上武汉,下南京,最后抵达苏州的营房。
当时88师是国民政府的主力王牌师,驻守在苏州,镇江一线。主要的任务是拱卫首都南京,它的前身是原来的国民警卫第2师,也就是蒋介石先生的卫戍部队,相比于其它的地方部队,不仅装备要好得多,战斗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十分的强悍。1932年的一二八事变中,88师就曾在上海与日本的海军陆战队交过手,并逼使日军四易其帅,最终只能签订停战协定了事。到陈德兴入伍时,88师已经全部换装成德式装备,并且所有的训练都是在德国军事顾问的帮助下进行的。在苏州的日子里,陈德兴接受了极为严格的军事训练。“艰苦备尝,无喘息余地,一举一动,循规蹈矩”。唯一的娱乐是休息日,几个同乡跑到苏州城里去,找一小酒馆,一边喝小酒,一边听苏州评弹,那些风景秀丽的园林对这些年轻的士兵来说毫无吸引力,只是新兵训练结束后,88师奉命入川追击北上的红军,临别之际几个人得空去了一趟城郊的虎丘。
国民革命军第八十八师,于1931年12月由原国民警卫第2师改编,1936年12月完成整编,由一个师的直属部队,两个步兵旅,两个补充团组成。是当年国民党部队中最精锐的三个德械师之一。参与过滇缅大反攻,四平战役、淞沪会战、武汉会战。在淞沪会战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同时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代价。该师在1948年,1949年广西大塘圩地区遭解放军重创。此为88师的臂章第一次出征对新兵陈德兴来说更像是一场闹剧。
88师一路自奉节沿江而上,最后没有放一枪一弹,就目送红军进了川西。不仅如此,部队在万县驻扎时,还传出了闹鬼的笑话。因为途径鬼城丰都时,士兵们都去焚香拜祭,结果到了万县时,有些胆小的士兵就得了癔症,一到晚上,营房里乱哄哄的,更有甚者持械乱窜,最后师长孙元良下令悬赏银币百元抓鬼,一无所获后,此事方得平息。西安事变时,88师已经回防南京,当蒋委员长带着张学良返回南京时,“南京群众,欢呼鼓舞,鞭炮通宵震耳不绝”。此时的陈德兴,已经由上等驭手调任为了上士文书。本来他以为当了文书,就不需要上战场了,但出乎他的意料,命运却把他推向了一个最残酷的战场。
1937年8月9曰,日本驻上海海军陆战队中尉大山勇夫和士兵斋藤要藏驱车闯入虹桥军用机场挑衅,被中国士兵击毙,淞沪会战正式打响。陈德兴所部由无锡连夜开拔上海闸北,在杨树浦及以北布防,13日,日海军陆战队首先由虹口向天通庵车站至横滨路段开枪挑衅,再以一部向宝山路、八字桥、天通庵路进攻,被第88师击退。这次战斗就不像是追击红军,战况异常惨烈,全员参战,连陈德兴所部的直属旅长黄梅兴都在爱国女子中学阵亡。“22日,日上海派遣军先头部队开始在杨树浦附近登陆。占领宝山,大坊。抄袭我军侧方,我军侧翼受到威胁,奉命由上海全面撤军,沿京沪线后退南京”。后退时,88师524团一营在谢晋元的带领下仍在坚守四行仓库,未能撤出。
淞沪会战时中日双方进行巷战,战况惨烈。本想在南京可以休整一下,但同年十一月底,南京却进入了更大的一个战争漩涡。
因为挹江门被封堵,导致溃逃的散兵,在此酿成了互相踩踏的惨剧88师驻守的阵地在雨花台一线,12月12日,日军第9师团猛攻战略要地雨花台,遭到了88师的顽强抵抗,久攻不下后,日军绕道攻击,继而突入光华门激战;在日军第16师团攻占紫金山后,日军第9旅团横渡长江企图夺占浦口,切断守军唯一北撤退路。守城总司令唐生智下令向江北撤退。接到撤退命令后,88师师长孙元良竟然放弃指挥,私自脱队藏匿,全师失去指挥陷入混乱。“我军四面楚歌,三军溃散,临长江后退无路,自古兵败如山倒,其惨败之情,难以形容,我则抱定必死之心,临危不惧。怕死必死,幸生得生,身处南京城中,四方城门封锁,翻下城墙,临下关江边,轻重武器,抛弃四郊,人山人海,浩淼长江,船只全无,任波浪之漂流,如此濒于危境,共患难官兵漂泊满江,顺流而下,几近镇江,在敌舰机枪扫射下,罹难死于江中,腊月寒天,冻僵殒命者,尚难计数,遇难者悲声恬耳,几近黄昏,方死里逃生。”从江中上岸后,陈德兴随散兵游勇抵达徐州,在徐州爬上了最后一列火车,到达河南开封88师的收容点,陈德兴所在的527团迫击炮连,全连一百多人,到达开封的,连陈德兴在内,仅仅只有四人。据后来的战史记载,是役88师的三个旅长阵亡两个,六个团长阵亡三个,营长阵亡十一个,连排长伤亡占全员的十分之八。88师战前约6000余人,战后仅500人生还归队。这支名动天下的德式师,至此淡出了主力部队的行列。
记忆有时就像一栋栋的建筑,又像是人的肢体,不同的肢体组合在一起后,就构成了人,回忆也是如此,不同的建筑多了,就构成了城市。
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已的城市里。陈德兴也不列外。
2014年的4月。
95岁的陈德兴,一直沉默着,只是在你给他递上芙蓉王时,他才会不好意思的冲你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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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记忆
是无数精忠先烈留给我们最深沉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