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凝是一颗剂量正好的助眠药。
车站等你——我给明凝发了消息。
半夜一点、两点、三点,明凝从来不会不回消息。这次也不例外,五秒不到消息就来了。
“又失眠?我快下班了。”
“车站等你。”我重复道。
“晚上冷,带条围巾。”
我从床上爬起来,半夜起床从没有拖延。我很想告诉起床拖延症的来访者,如果你们经历过半夜失眠就会知道床有多么可怕,一分钟都不想和它纠缠。但大多数人们还是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也无法离开。因为无处可去。
打开窗,张大嘴深吸一口气,毫无寒意,但我还是拿上了围巾。轻手轻脚走下楼梯,老式公房简陋的墙壁里传来老人家咳嗽的声音。
我喜欢老人的声音,尤其是年纪很大仍旧独自照料自己生活的老人。他们的声音仿如饱经风雨的木房,即使逗邻家孩子笑时,也只有语调上轻微的起伏,好像除了他们自己在没有什么能进到他们心里,能影响他们心情。
小区保安看了我一眼,眼睛像躲在树叶背后的路灯一样浑浊。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门已经锁了,从北门绕出去。”
锁了?什么时候开始的规定?我暗自思忖,浑浊的眼睛依旧在我身上,像钻进了头发里的跳蚤。
“几点锁的?”
“两点。”
“人也不能进出吗?”
“不能。”
只要有一分权利,人就要表现出十分的样子,保安尤其如此。可笑。但谁又不是呢?于是我以业主的姿态问,“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规定的?”
“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我的确有一个多月没有见明凝?索性回去吧。正打算着,手机亮了起来。我按下接听,猜测明凝这个时候来电话或许酒店有事需要加班。如果这样我就回家等日出吧。接电话时我这样想着。
“方侑,我已经在夜宵线上,十分钟后就到车站。”
不论几点,明凝的声音永远是明亮清澈的。
“好,我一会就到。”
“一会就到?你还没有到吗?出什么事了?”
我撇了保安一眼,随后说道,“没什么事,小区门锁了,我要绕点路,跑一下十分钟一定到。”
“别跑步,已经两点多了,不要跑步了。”
“没关系,反正我精神很好,可以直接进高考考场。”
“算了吧,一会就让你困得不行。”
我没有理会,明凝也停下来不再说话。隔了好一会,保安低下头开始看手机,窗户上印出五颜六色被拉成巨形的方块。漫长的下半夜,大家爱消除的确比一个穿着短袖,扎着马尾,又显然在和另一个男人打电话的女人有意思的多。
何况,无论他怎么用眼睛在我身上打量,也找不出半点诱人的地方。没发育过的胸部和一脸厌恶的表情,怎么也不像半夜天上掉下的艳遇。
“我是要谢你吗?”
我故作轻松,不想让他觉得尴尬。
“当然不用,我应该做的。你饿吗?”
夜宵线开得很快,火车站开车到这边白天即便不堵车也要三十多分钟,可明凝下班后到家只要十五分钟。最快一次才九分钟。他真的计算过回家的时间,从更衣室到酒店大门,大门到车站,两点三十五分的车能最快把他送到家,这一班车一定不能错过。
为此可能损失不少小费,他常笑着说。下半夜的小费一向不错。即使知道他在路上半分钟也不会耽误,但明凝每次出现的时间还是比我预想得要快,有时候我怀疑他根本就是坐飞船回来的。
“我不饿,你饿的话我陪你吃一点。”
“我给你带了点心,白兰地布丁,你一个月没吃了吧。”
“我一个月没吃还能活着和你说话吗?”
“好啦,我的意思是你一个月没吃过这个点心了吧。”
“嗯,我快到了,你别迟到。”
每次在车站等明凝时我都会说这句话,既像是结束电话的“再见”又像是鼓励自己好好等着。我是想见到他的。我再次确认这样的心情,在六月的下半月,头上的月亮是一滩烤糊的火。有些风,行人寥寥。
我是想见到明凝的吧,想见到他的心情从一开始就没有改变过,一点,两点,两点三十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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