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蕾拉
1. 疯人
那起初是我在战后回到京町,听舅爷讲的事情。
不过我舅爷这个人,从三十几岁起就疯疯癫癫的。我父母全家很早就搬离了寒冷潮湿的京町盆地,辗转到东海边生活了半辈子。所以我自幼也自然没有和舅爷接触过,只是母亲说他脑子有时有点不正常。自从他继承了我外祖父那头的家业,就基本上不做什么买卖了,平时光顾着抽烟赌牌,还剩下的嘛,就是说瞎话,就是所谓疯言。
我曾经万分好奇地问母亲:“他都说什么瞎话哩?”
“无非是那些魍魉魑魅的怪事。去去,你这孩子可别掺和。”母亲总是不屑一顾地挥挥手,让我闷闷不乐地闭了嘴。
战事最激烈的那几年,轮番的轰炸让城町都几乎毁于一旦,最可惜的是我的父母都不幸死于炮弹之下,只留我孤身一人在町内挣扎着过活。后来我想,这又有什么意思呢,满町的商人和民家,只要有祖业或老家在外地的,这不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城町这个人间地狱,该回东北的回东北务农,该去濑户内海的都去了濑户内海捕鱼,而我呢,也该要西行回京町了吧。
舅爷是在我回外祖父故居后第二个晚上才露面的。那些日子,我被安顿在靠近宅院东头的山茶花院里。只是这东院历来没有个好好的园丁仔细打理,山茶这种也叫做“椿”的极艳花朵,照理说,要不就整朵整朵采摘下来,按缤纷七彩不同的颜色排在庭院流水扁竹的长条型盛器中,让活水推动花朵,展现出一番流云的绮丽画面,要不就汇聚到石缸中,呈现吸水涨满的争奇姿态——那才叫美艳动人。否则,就像如今的东院,深绿色的杂枝把红色的椿花掩埋在暗沉和阴影中,寒冷又腐朽的气息把院子都变了色调。
而舅爷就在那寒冷和腐朽中算是前来迎接。我们面对面跪坐,面前各是一份说起来也不寒酸的京町家常料理,琵琶湖的小香鱼,蕨菜和春笋。舅爷看着这院子的光景,竟然看起来十分满意,可能这份略带野性的暗淡画面把他拉回了一个谜团一样的记忆里,不管是真是假,他那一晚说话的模样可并不像个疯人。
2. 舅爷言
我这个院子如今的模样,与其说是刻意为之,不如说是因心所向,心中的山茶是这般生长,所见,所居,便是如此模样。
我那年也是腿上生了奇怪的疥子,又痒又干,在周围的温泉乡屡屡往返疗养都不见好转,于是还是决定去熊野参拜。
在古木参天,根蔓密布的纪伊险地翻山越岭,徘徊数十日后,约乎是过了鬼城,我想着总算可以稍稍平坦一阵了。就遇到了飘香村。这个名字是后来被告知的,不过我素来对灵场啊,参拜啊这种东西并无深究,只是从林木的间隙里远眺这个飘香村,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仙地妙景啊。
如今想起来,那就像一幅古老的卷轴……啊,就像是平清盛大人当年设计出来的严岛神社之构造图。只不过这山谷坑里的村子,一无朱红色的神社廊柱,二无临海的潮涨潮落。唯独是那飘香村的大宅,在广阔的平原上工工整整地围成四方形,靠山的正厅引出长长的能乐舞台,从四方的院落之间贯穿一线,真是英气澎湃啊!我便迂回着下了山,像着迷了那样往飘香村走去。
你问我有没有哪一刻怀疑眼前的景色是海市蜃楼,或者怀疑这景色是稻荷狐神的戏弄,亦或干脆是异物的陷阱,我只能说,那时的我是万万不信的,毕竟纪伊是一方净土,是救赎之地呀。
我下到飘香村时,月牙儿已上枝头,即使叩响门板,也未见一人,一切都是万籁俱寂的奇状。不过当我最后贸然推开门时,天色突有异象,那已经西落的太阳,居然重新升起了,却是白中发灰的阳光,把从正门就一路沿着舞台往向正厅的板砖都照耀得发出奇怪的银光,是如同春日里细雨下迷蒙双眼的那种银白的光。
随后夕阳彻底落下,穿着红衣的少女们约有十几人,一个个提着灯笼,站好在中央舞台的四角,同时也沿着舞台的延伸直线,站成两排。和严岛神社舞台下就是海水的构造不同,这个大宅的内部地面铺满了细细密密的白砂,那是枯山水的造型呢,同心圆大大小小地散落在四处,那些看似王亲贵族的美丽人儿陆续登场。红衣的白拍子舞女在火红的灯笼点缀下,烂漫地吟唱着,表演着柔情似水的歌舞;白衣和黑衣的公卿们围坐满了四方的回廊,悠扬地吹奏着笙和笛。
不知不觉之间,我也坐到了舞台对面的宴席间,喝着不知名的清甜美酒,带着莫名其妙贴画面具的侍女给我端来精致的菜肴,那纸片一样的面具上画的是栩栩如生的山间动物,红脸的猕猴,眼珠如豆子的狸猫,毛色斑驳的绿雉……啊,太热闹了,我醉了醉了,醉眼朦胧时,怀抱中的女人们口吐芬芳,一边侧耳聆听着若即若离的和歌,一时分不清究竟是来自西行法师,还是来自于藤原忠平了……
醒来之时,已是次日正午了。我侧躺在山路边,背靠着一尊湿漉漉的碑刻,那是一尊浓眉怒视,半裸着上身,手持利剑和绳索的八大龙王。我吓得跳了起来,赶紧拍拍身上的枯枝,恭敬地作了一揖。那时我才开始怀疑昨夜的事儿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南柯一梦?
我俯视山谷,这日空气里湿度极大,水汽弥漫,远方袅袅上升的山间无名瀑布带来的白烟,让飘香村霎时遁迹无寻。其实我那时完全可以再下山去瞧个究竟的,只是在犹豫的当口,身后传来急急切切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是两个身材矮小,穿着一模一样的旅行服和木屐,头戴唐国帷帽,白纱掩面的女子。
我便问她们:“两位姐姐可知道这山下有一个大宅?”
她们面面相觑,然后其中一个女子透过面纱凝视着我,发出欢喜的笑声,说:“那是飘香村啊,飘香村欢迎您这样的美男子。”
另一个女子似乎有些嫉妒地推搡着身边的旅伴,对我说:“您春日再来,飘香村的花能把你包围。”
“是什么花呢?昨天我看到的只有枯山水,并无什么花啊。”我问。
“你想什么就是什么花了。”两位女子咯咯笑起来,其中第一个开口的女子说:“啊呀,时候不早了,赶紧走了,你这个磨蹭鬼。”
另一个恋恋不舍地望着我,有些不满地回答:“这不腿脚不灵便嘛!”
然后,两人未曾向我告辞,就匆匆爬上了台阶。第二个开口的女子还反反复复地回头看我。这么看来,这两个人,声音听起来也不年轻了,爬上台阶露出的脚踝上的皮肤,也显得很枯老,不过是两个好色的老妪吧。
3.神隐
熊野参拜归来,我的皮肤病就神奇地缓解了,最终完全恢复了健康。那年我迎娶了新娘,很快就生了个女儿,取名叫阿椿。你知道的,我最喜欢山茶花了。
孩子健健康康地成长着,可是有一年开始,头上出现了奇怪的斑秃。阿椿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这种病,年纪大的女人偶尔是会得,但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到七岁的阿椿身上啊。我和妻子一商量,觉得斑秃这种因心而起的病在找不到心理症结的状况下,请大夫看也毫无意义。
我说:“和夫人成亲那一年,我也得了奇怪的皮肤病,怎么都看不好,最后还是踏上了熊野参拜之旅呀。”
妻子有些犹豫地问我:“可是阿椿才七岁,没有这个脚力,这么艰险的参拜,完全没有必要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就鬼迷了心窍,我怒气冲冲地站起来,用命令的口气对着妻子吼道:“我就要带她去!就这么定了!”我想那时,我还是藏着这样那样的私心吧,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八年前去熊野古道参拜的路线,也清清楚楚地知道飘香村的位置。虽然不知道自己心里那隐秘的欲望是什么,但至少,这种机会我一定不能错过。恰好,这是个三月的春日。
“您春日再来。”
好色老妪的声音始终不曾消散。
女儿阿椿是个健壮的女孩,这一路的旅途艰辛对于她而言,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困难。我特意算好了旅途的作息和时间,在一个明媚的午后,我带着女儿阿椿,再次踏入了我记忆中飘香村的地界。
我一时激动难耐,牵着女儿往下看的手也不住地发抖。倒是女儿,在顺着我手指的方向举目远眺时,不由地发出啧啧地惊叹声:“爹爹,这大宅子里的满园的花,可真美呀!爹爹,我可以下去捉蝴蝶吗?”
“当然,当然。”
我一开始还不明白。宅子里和夜晚的觥筹交错迥然不同,上次历历在目的舞台,精致的枯山水白砂都消失了踪影,唯有四面环绕的回廊中热烈的赤色山茶花在盛放。不过你也知道,就像如今的这个东院一样,我这人,对山茶花的审美是和一般人不太一样的。我厌恶佛寺里那种精巧但却是人为摆放的山茶花。那样的山茶花对于我而言是没有生命的。飘香村就像是一个活着的神灵,读着我的内心世界,为我展现出布满灰尘的深绿色枝叶,大小不一的山茶花有的走形了,有的花瓣的尖角处烂成棕褐色,毫无章法,乱枝嶙峋,张牙舞爪,这才是我心目中最唯美的椿之园。
正当我彻底沉浸在这样的美妙感觉之中时,女儿阿椿已经跑到离我好几步之外的地方了,她似乎一直在兴奋地追逐着翩翩起舞的蝴蝶,可是在我看来,这种诡谲的花园里,哪会有什么蝴蝶呢?
“爹爹,这一大片一大片蓝得就像天空一样的花到底叫什么名字呀?”阿椿口里的蓝得像天空一样的花,如今我才知道,那是喜林草。
“你在说什么呀阿椿,这里明明只有山茶花呀,和阿椿名字一样的山茶花。”我那时不解地说道,可是一转眼,阿椿就不回答了,不光不回答,连那小小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阿椿?阿椿?”我焦躁地呼喊着女儿的名字。可是,飘香村的庭院里连一声虫鸣都没有,安静得有些匪夷所思。我慌忙在那暗色的花枝间胡乱地摸索,也顾不得把那些歪七杂八的山茶花给折断、扭碎,我只是不停地喊着“阿椿”,一直喊到天色暗下来,一直喊到我似乎看到了山谷里,澄亮的连绵星空下,那黑乎乎的魔爪降临般的花丛里,果然飞出了三两只柠檬黄色的粉蝶。
阿椿的事情,以神隐告终。
毕竟在熊野的深山老林里,家里能派去寻找的人手也极其有限,大家谁也没有找到飘香村的建筑,更加没有找到阿椿。那个山谷,不如说是山坑,在八大龙王的狰目注视下,只不过是一片杂草丛生的野地罢了。我逢人便说飘香村存在过,是妖魅的陷阱,是鬼怪的天堂。
我说那在舞台上载歌载舞的白拍子舞女就是狐狸精、玉藻前,说那在一边正襟危坐、潜心吹奏乐器的是猕猴精,说那一个个斟酒上菜提灯笼的侍女是马鹿精,说那被我怀抱的花女都是狸猫变的,还有那古代和歌的对唱是绿稚鸟……
可结果是什么呢?
结果妻子离开了我,而我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成了说着疯言的老家伙,根本不得世人一丝丝的同情和理解。即使是你的父母,也远在东海岸,不理解我,刻意避开我,就怕别人知道他们是疯人的家人。
4.落尘
我可怜的舅爷在此后浑浑噩噩地又糟蹋了一年半载,某夜醉酒掉进了鸭川里,就一命呜呼了。
打点他遗物的时候,我几乎命人变卖了他所有乱七八糟的私藏,唯独有一幅三指宽的卷轴被我留了下来,那卷轴上估摸是他对那件事(不管是真是假)念念不忘,甚至走火入魔,才完全或凭记忆、凭臆想画出的通往飘香村的路线图以及飘香村富丽堂皇的建筑。
我继承外祖父家家业几年后,也因故踏上了纪伊的艰险之旅。出发前,我命同行的上辈家仆喜五郎把舅爷的卷轴也包在行李里。不是非走舅爷往日的路径不可,只不过,可能过了这么几年,我也潜意识里对舅爷的疯言产生了好奇心吧。
不巧的是我和喜五郎辗转了多次,遇到了连续的大雨,都没有找到舅爷路线图上的飘香村。喜五郎说:“我们也不是专程为这种事情来熊野古道的,不如随缘吧。”我想想便同意了。
于是我们干脆收好了卷轴,趁着暴雨停歇的短暂时辰,一路沿着崎岖山路的下坡走,想趁天黑之前找一个平地上的小村子,找个人家挨一夜。
也算是很幸运,几乎夕阳刚一下山,喜五郎就喊着前方有村落。我们赶去一看,虽然屋敷三三两两甚是稀落,不过好歹家家有良田,家家有炊烟,是个有模有样的小村。喜五郎给了几钱给村长,我们便被带入一间尚且过得去的长屋。这间两间隔的屋子外种着一棵一般人家根本不会种在家里的杨树,屋子里地板古旧开裂,被褥破烂,湿气很重,能闻到屋子里隐隐约约环绕着的霉味。
不过可能真是白天冒雨走山路太过折腾,尽管被窝也十分阴潮,我还是浅浅地睡去了,而睡在外屋的喜五郎更是打起了呼噜。
昏昏睡着,我突然感到脸上被一道强光照射着,勉强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轮不该在夜半出现的夕阳,这阳光没有丝毫金色或橙红色的光彩,反而是灰暗的银色。我爬起身来,跫然的足音从耳边穿来。
逆着这奇怪的光芒翩然进屋的是一个披着平安时期及腰长发的秀丽少妇,她脸上施着淡淡的薄彩,显示出一种与年龄并不相符的若隐若现的娇羞来。“啊,这果然是完全一样的俊朗啊。”
我警惕地坐着一动不动,虽然觉得她形色诡异,但却丝毫看不到这个女人的歹意,反而我越是不动声色,她就越是和我亲近起来。她跪下身来,用膝盖支撑挪动身体,靠近我来。这样一个即使是花妖或者狐妖变幻的女子,居然浑身都是暖暖的热气,就像她庞大的平安时代的古着,把我笼罩在温热中一样,渐渐地,我发现那种温热,还有那种咕噜咕噜的沉重呼吸声,都完完全全来自于女人的身体。
我假意迎接,轻轻把手搭在她的背部,她便顺势倒在我的怀里,柔情地说道:“那么多年了,才让我再见到一个眼神和他一模一样的寂寞之人。可惜我那时看起来一定又丑又老,讨厌的姐姐也和我在一起,那时怎么会有人对我一见钟情呢?”
我一个激灵,舅爷跟我说起的某些景象像万花筒一样散落在脑中,我用力把女子推倒在地,撩起棉被的一头,直接把两层棉被叠在一起一把按在倒地的女人头上。然后我把自己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明明是一个女人,居然在年轻力壮男人的压迫下像一头山林野兽一般狂乱地挣扎,我几乎按不住她了。正当我精疲力尽,快要被她的挣扎推开时,喜五郎也跑进屋来,二话不说地也按住了棉被,把他的身体也压了上去。
被褥下的女子如野兽般的挣扎渐渐停止了,被褥的缝隙里飘出一股剧烈的骚臭。这时我们两个大男人才瘫倒在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两条臂膀都因为用力过度而痉挛着。
我不经意地朝着门外望去,只见门口的杨树上,扑通一声跳下一个女孩儿,不过六七岁的样子,头发不是平安的样式,而是中世女孩那种简单的小发髻。
喜五郎的表情瞬时扭曲了,他张着嘴,发出干巴巴的一声悲鸣,好像这样的声音来自于喉咙深处:“阿椿小姐!”
可是那女孩丝毫不在意喜五郎喊她阿椿,那个舅爷神隐近二十年的女儿的名字,而是径直走到了纹丝不动的被褥跟前。她跪在地上,一把掀开被褥——
一头毛色棕黄相间的雌野猪,一动不动地侧躺着,它的耳朵已经耷拉下来,豆大的小眼珠涣散无光,蹄子弯曲着。像阿椿一样的女孩扑在这头畜生身上,嚎啕大哭,呼喊着:“母亲,母亲呀…”
我和喜五郎只能惊叹地呆望着这样的景象。然而这个孩子,一边哭着,一边从头顶开始像融化的冰块那样逐渐变幻了模样,先是露出了枯草黄色的鬃毛,然后是薄片一般竖立的双耳,之后露出尖尖的嘴巴和鼻子,那身体小得简直不像是一头幼年野猪,而像是一只大老鼠。
5.尾声
喜五郎用绳网把小野猪抓了进去,提起来高举着,厉声问它:“我们阿椿小姐呢?她在哪里?你怎么会变幻成她的模样?啊?”
小野猪缩在网兜里,有气无力地说:“大人,这里本是万兽之谷,集熊野天地之灵气,兽即是仙,仙即是兽,可能是大家一时自我膨胀昏了头,所以有时会拉些经过的旅人一起参加飘香村夜夜笙歌的聚会……”
“可我母亲,并不这样啊,不戏弄人,修道也不够。我母亲,只是经过飘香村的旅人……”
“啊!?你再说一遍!”喜五郎呵斥道。
“对…对…对不起,我母亲,只是经过飘香村的妖怪……因为遇到了一见钟情的旅人,当时母亲修行不够,幻化人形只能化作老妪,而不能化作妙龄美女,以老妪之姿,是无论如何不能见那个人了,何谈表白?后来,母亲就找回了飘香村的地界,就是八大龙王的碑刻那儿,无时不刻地蹲在那等那个人春日再来。可是,她等来的是那个人和他的女儿,既然他已有妻室,我又何苦痴心?虽然母亲那时作为畜生,也不可能没有偶尔寻欢的伴侣,于是我那时已经出生,是跟在母亲身边目睹这一切的。”
“小姐呢!?”喜五郎对着那畜生踹了一脚。
“呜呜呜……既然不能和他结为连理,就把我儿变成他的女儿如何?母亲问我,我当然没本事自己变幻人形,但这不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嘛,于是我猛地点着头说,好好好,就是那个女孩的模样了。可是大人啊,我们怎么能凭空变幻呢,要没有这个女孩的五脏六腑和汩汩鲜血,如何能实现呢?”小野猪居然发出了骄傲地哼哼声,然后它叹了一口气,说:“喏,那杨树下。”
我和喜五郎在旭日初升的微熹下,在那棵不祥的杨树下,挖出了阿椿的遗骸。
我们把那孩子的遗骸装好,最后带回了京町,和舅爷合葬在了一起,在舅爷喜欢的山茶花边,我们加种了蓝色的喜林草。从此,我再也没有去过熊野古道,也再没有留恋过那个我从未见过的飘香村。
至于那只小野猪,本来我们把圈住它的绳网挂在了屋子里。等我们挖土回来,那结实的网居然破了一个大洞,而那妖怪,连同它母亲被我们杀死后的原型,都完全消失不见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