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个人的长途车，从白天坐到黑夜，回家的这条路程似乎很漫长。早上出门前，天气晴朗，阳光灿烂，由于司机走错了路，她拖着大大的行李箱，来回奔走在小区的两个门口，累得满头大汗。可现在，太阳下山了，夜幕降临时感觉还是有一点寒冷。服务区的东西又贵又不好吃，她跟着同行的一位姐姐买了一些面包，一整天也就吃了这些东西。每次回家，在遥远的路途上，吃饭这件事一直都是这么将就着解决的。此时她的肚子也开始饿得咕咕叫了，而且叫得有点大声。于是她赶紧裹紧衣服，捂住肚子，想要用这种方式掩盖住肚子叫的声音，不然被别人听到会略显尴尬。吃的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了一瓶水，她也只能喝水充饥。

终于在天黑不久后，她们就可以下车了，回到了小县城。可她还没到家，这只是像在中途又转了一趟车而已，换了一辆车和司机。其他乘客陆陆续续都已被送到家门口，而她的家最远，是距离小县城这里还有几十公里的农村。最后，车上就只剩下司机和她两个人了。

“你怎么在这个时候回老家了呢？不是才开工吗？”司机突然开启了话题，漆黑的夜晚，就如同她的世界一样黯淡无光。

“是啊，想回家休养一阵子。”她不情愿地回答着，然后假装回复别人的信息，其实是不想和司机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你看起来像是刚出来工作的人儿，是零零后吗？”司机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换了另外一个话题。

“哈哈哈……我看起来有那么嫩吗？不是啦。”她不好意思地用手摸了摸头上的帽子，挺直了身体，疲惫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九七或九八的？”

“不是，我老啦，哈哈。”

“那就是九五或九六的咯？”司机继续猜着。

“嗯嗯，差不多。”她敷衍道，想着还是赶紧结束这个话题吧。

“那我们年龄也差不多。”

她不再接话，关于年龄这个词，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有点害怕被问起。年龄虽然只是一个数字，可想想自己已到了某一岁数，还是平平无奇，和同龄人相比，差距越来越大，的确让人着急，似乎自己还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年龄负担。永远当个小孩多好啊，有时就觉得自己依然是个小孩呢，什么时候开始变老了呢？也许是从电梯里被小孩们管叫阿姨开始，也许是从脖子上出现了两条皱纹开始……

“唉，老了。”她不禁又感慨了一遍，“是啊，老了。”没想到司机还接了话，她抬头望了他一眼，可以看到他的脸庞，从她的角度来看，他确实是个还挺年轻的小伙子。没想到这小伙子竟然也觉得自己老了，可她比他还老呢，光是这样想，她就更加不想继续年龄这个话题了。

“你们这边的公路还蛮明亮的，两边都有路灯。我们那边的村庄，夜晚的道路可没这么亮呢。”

“嗯，近几年安装的吧。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感觉这些年还是有一些变化的。”

“看来你也很少回家吧，出去外面的人，一般都没什么时间回来。”

“是呢。”

“我其实也是这边的人，长大后随着家人搬迁到小井村了。”

“哦，这样子啊。”

“你听我的口音就知道啦，跟你的一样。”

“哈哈，好像是的。”她突然想起来，在那个村里，还有她的一些初中同学。那时和他们说话，由于口音不一样，彼此听对方说话都很困难，后来相处久了，也就相互听懂了。在她身边，也只有这群人，毕业后还能一直保持着联系。可现在，他们都结婚生子了，而自己好像还在原地踏步，步伐不一样，距离也就越来越远了。她本来还想接着说点啥，但还是觉得没必要了。

简短的对话过后，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大路两边的田野，虽然漆黑一片，不过透过路灯，依然能感觉到田野那边，春天里新长出来的绿叶新芽，正在随风摇荡。如果是黄昏时分，这里的日落风景应该很漂亮。望着这一路熟悉又陌生的风景，仿佛她昨天才走出这里，今天又赶着回来了。记得不久前的一天，看着她瘦小的身板和稀疏的头发，妈妈提醒她要多吃点，不然再瘦下去就只剩骨头了。她看似开玩笑又似乎很认真地问，“要不我回来你养我一段时间吧，看看能不能变得胖一点？”妈妈听后默不作声，估计是不希望她回来吧，她当时还有一点失落了。这次回家，她可没有征求妈妈的意见，也没有和任何人商量。只是决定回来之前，在电话里头告知家人自己在哪一天要回来这件事。

“应该快到了吧？”司机问道，她所在的这个村庄，确实有点远，所以一般也很少有司机愿意接单，不然就是抬高价格。

“快了，这个路口下去一直走，十几分钟就到了。”

“其实看你坐了一天的车了，也够累的。刚刚还想着开快点，早点送你到家，但这边的车有点多，开不了太快。”

“没事，你慢慢开，不着急的。”听着陌生司机的话语，她顿时感到一种莫名的感动。她一般不想与陌生人聊天，可她却接着问他，“你干这行多久了？”

“还不到3个月，我也是刚开始。刚回来也不太熟悉这边的路况，有些地方也都还不认识呢。”

“哦，原来这样。那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呢？”

“以前我是在广州打工的，后来就想着回家了。”

“为什么要回来呢，在大城市发展不好吗？”

“压力太大了，没钱买房，一辈子只能租房，找不到归属感，所以只能回来了，哈哈。”

“嗯嗯，大城市买房压力确实大。”她点点头，挺有同感地回答道，也在感慨着。有些人不堪买房压力而选择了回家发展，有些人却拼了命去奋斗只为了在大城市能站稳脚跟。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而她执意要留在大城市又是为了什么呢？她在心底问了自己一遍，似乎还真的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工作的这些年，虽然也有一些积蓄，但就算再攒也攒不到买房首付。听说有人被房贷车贷压得喘不过气来，不敢轻易离职，过得很压抑。可她没有房贷车贷的烦恼，却也同样过得很压抑。她一直很迷茫，似乎没啥目标，也不敢有啥目标，因为害怕实现不了，所以从来不敢想象。每天不是在公司上班就是在出租屋睡觉，可似乎永远都睡不够，每天吃什么倒成了一个问题。生活没有什么惊喜，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可上天却在这时跟她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使她措手不及。如果不是因为身体出了毛病，也许她还想着继续在大城市就这样苟且活着吧。可如今，她选择了回家，也只不过是为了逃离曾经的那些人，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而已，她是多么要面子的一个人啊。

“接下来往哪里走？你来指路吧。”司机的话突然把她的万千思绪拉了回来。

“下个路口左转，然后一直往前走，走到一个银白色大门旁边就可以停了。”

车子左转，走了一段距离后，她却发现这一带非常陌生，“等等，好像走错了，感觉不是这条路。”

司机把车子停了下来，笑着说，“坏了，不常回家的人，现在连回家的路都认不得了。”说完他就开始掉头，“先走回大路边你再看看吧。”

“好的，好的。”她焦急地回答着，“应该是下个路口左转才对。”

“你确定吗？”

“确定吧……这次应该没错了。”

当车子开始进入第二次左转后，这条路她就熟悉多了，刚刚的紧张感也随着熟悉的感觉渐渐缓和了下来。不过也就仅仅是一个路口的差距，可四周的环境却完全不一样，好像是来到了另外一个新地方，陌生得让她感到无比紧张。而现在的这条路，再往前走一点，也就到家了。

“有人已经在门口等你了呢。”司机提醒她说道，“那个人应该是你妈妈吧？”

她身体往前，努力探头向路的前方望去，在不远处，站着一个人，身穿红色外套，在门口那里来回踱步，两只手在不停地摩擦着，时不时就望一眼路边。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车子的速度慢了下来，她就停止了回来踱步，站在那里，头和身体同时望外伸出去，似乎已做好准备随时要跑过去迎接对面回来的人。这次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真的耶，是我妈妈啊。”她开心地叫了起来。

车子在银白色大门旁边停了下来，她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回来啦，”妈妈一边走向她，一边问道，“冷不冷啊？”

“回来了，终于到家了，车里不冷，这外面有点冷啊。”她应声回答着。

拿了行李，跟司机道谢后，母女俩人就一起走进了家门。

“回来了，”爸爸推开门，接过行李箱，笑着说道，“饿坏了吧，赶紧洗手吃饭了。”

“还没睡觉啊？不是说不用等我的吗？你们都吃了吗？”

“没事，时间还早呢，我们都吃了，你快坐下来吃吧。”

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都是她平时最爱吃的。在暖色的灯光下，屋里很暖和，心里更是暖暖的。她，终于回到了最温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