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无竹马

青梅无竹马

再遇到程成的时候，好像已经过了一个世纪，我实在想不通，呆呆傻傻还流着鼻涕的小胖子怎么就长得人模狗样了！回忆从中间突然断裂，现在看见程成在阳光下冲着我笑，明媚无害，我却心生恶寒，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程成小时候绝对不是现在这么讨喜，不过当年他搬走的时候，送行的小伙伴确实都哭了，我发誓是真伤心。程成小时候简直和现在是两个人，眉眼没长开，个头矮矮小小，胖乎乎的，喜欢冲着人傻笑。我们一群四五个小伙伴玩耍也一并带着他，不是因为有共同语言，实在是他傻，对我这个年长一岁的邻家姐姐言听计从，如果我说天是绿的，水是彩色的他都信。

乡下的童年很有趣，满山满坡地疯跑也不会有人管束，翻进别人家的橘子园偷摘几个橘子也是常有的事，红薯顺手拿两个，在山坡上挖个坑生火，把红薯焐熟，几个人分着吃。调皮捣蛋的前提是有个老实巴交的人顶包，东窗事发的时候我们自然能逃脱罪责，程成就当了恶人，老被他爸批评教育。我也是奇了怪了，程成受了他爸爸很多次“教育”之后还屁颠屁颠地跟在我们身后跑，竟让我生出几分怜悯，这白白胖胖的孩子莫不是脑袋有问题吧？于是乎，后来的两年，我跟大姐大似的护着他，可怜哪！

“阿蘅，我回来了。”程成一笑眼睛就弯出弧度，左眼眼角的一颗小小的痣也跟着轻微跳动，眉眼如画，真是好看。他言语间透露着欣喜，竟让我生出至交好友的错觉。

我讪讪地笑了笑，小时候的那些个破事，说不定人家早忘了，我又何必介怀？谁小时候不是个......人渣呢......

“那个，程成，你回来了啊。这么多年不见挺好的吧？现在得上大学了吧？唉......岁月催人老啊！你有困难要说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说啊。那什么，你先坐着，我有点口渴，想去趟厕所......”我自认为还算得体地嘘寒问暖了一番，一直到他从我家离开我都没有再出来。没想到回家过个暑假都能过成这样，真添堵，还得听着老爸老妈唠叨。

“阿蘅，程成这孩子可比小时候精神多了，听说现在准备出国深造。”老妈感慨地说。

“程成刚还说，小时候阿蘅姐姐很照顾他，心里跟你很亲呢......”老爸一脸受用地以我为傲。呵呵，老爸，要是您知道我都干了什么，会不会杀了我啊......

所以，这几天在家我都是听着他们念叨着程成的名字活过来的。人哪！真是奇怪，原本以为不会扭扭捏捏地揪着往事不放，可是歉疚和心虚就折磨着我，一刻不得安宁。程成不回来还好，我都快忘了他这号人了，可是他一回来，那些个回忆也就接踵而至。

“程成，你在这儿看着，有人来了就大声喊，知道了吗？”我叮嘱好程成，然后和小伙伴在地里扒拉红薯。得手之后，我们找了个地方烤熟了红薯，热乎乎的红薯很香很甜，吃得我们很满足，以至于没有人记起程成还在转角的地方放风。后来......程成被抓包，我们逃之夭夭。

类似的事情数都数不过来，我们的罪行简直令人发指罄竹难书。我这个敬畏天地，不信鬼神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现在受着良心地煎熬，报应啊报应！

在路上偶遇程成的时候，我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问好。

“阿蘅，我还记得小时候咱们偷摘橘子，结果老李家的狗径直向我们冲了过来，他们都吓得跑掉了，只有你站在我身边牵着我的手......”程成还回忆着他儿时仅有的温暖，我真是不忍心打断他，但真相是，我吓得忘记了动弹，当时抓着他的手慌了神。

“阿蘅，那时候你总把阿姨给你准备的早餐分给我一个鸡蛋，你还记得吗？”这个这个......事实是，我特别讨厌吃鸡蛋，随手就甩给了程成。

“阿蘅，我离开的那天看见你哭红了眼，其实你没看见，我在车上也哭了。”程成，其实我和小伙伴都哭了，因为......因为......偷橘子找不到人背锅了。

“停！”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把温暖他的回忆一一亲手撕碎，看吧，我还是这么自私，为了自己心里的安稳，不惜毁掉程成心中我邻家大姐姐的高大形象。真相和道歉说完之后转身就走，听不清程成在身后喊着我的名字说了什么，这个世界好像终于清静了。

在路口的拐角，我忍不住回头偷瞄了两眼，程成坐在路边的白杨树旁边，一时笑，一时皱眉，莫不是真的脑子有病？小时候的胖墩真的成了高富帅，不过青梅竹马的剧情要么是互相关心，要么相互怒怼，我和程成哪一种都算不上。他在阳光下的身影模糊成了那个傻得常常不知所措的小胖，一切好像对上号了，又好像有什么偏离轨道了。我转身走了，不再看他。

不久的后来，一封来自国外的信寄到了学校，我以为我笑了，其实是哭了。

“阿蘅，你要相信，我不是只知道傻傻地跟在你身后，那其实是随心之后别无选择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