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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阳城内张灯结彩,城中最高的凌云楼亦是彩绸飘飘,摘星台燃灯烁烁。
一丝劲风,几点黄花满地秋,风卷花瓣裹着淡淡清愁。
一片萦着肃霜寒意的黄叶飘入辰王府,今日最热闹的就属此地。风月芳菲,清酒红烛,辰王府内人声错落,杯盏灯影。那片黄色花瓣不觉间落飘进一个不见彩灯的萧瑟院落, 天穹无月,落花与谁舞。
飘零剑影,寥落黄花被斩成两瓣。剑影下一双剑眉微蹙,明眸微怒却生得一种尊贵样,剑身闪着冷光,带着清霜,此处和柔和喜气的王府别处格格不入。不远处,院落房屋门槛上,坐着个抱臂托腮似在沉思的年轻侍从,听着喧嚣的鼓乐声,不时瞥向院中舞剑的身影。
片刻,他转圈的拇指终于停下,起身。
“少爷,院内花树都、都快秃光了……”
“吉时将至,你再不停下,幽王又会派人来催促了!”嗖“地一声,寒光一闪,侍从暗说不好,慌忙蹙眉闭眼,口中喃喃自语:“又来了,早晚成为剑下鬼,整日拿我出气!”秋风中的瑟瑟寒意陡然消散,他手心沁出微微冷汗。抖动蜂鸣着的剑尖深深嵌入身侧门框,隐隐的光芒下,映出侍从青鸀圆圆的脸庞以及蹙在一起的五官。
“少、少爷,我若死了,看谁来伺候你!”
“与其在此恼怒,不如我们半夜去大牢救出妤姐姐,然后、然后回去苍梧,再也不回这汝阳城,凭咱少爷的功夫还怕......”青鸀拍着尚未平复的心口,擦着手心的虚汗。话未说完,男子拔剑入鞘,轻拾一朵黄菊入了屋内。屋内陈设简单,左侧竖立着一身金色甲胄,泛着暖色的森森寒意,书案上一身鲜红的婚服摆放整齐。他上前抽出案下压着的画纸,一对灵动的美眸呼之欲出,画上之人俊美灵气男子打扮,却生着一对妩媚的桃花眼,黄菊放在那人耳侧比花钿更娇艳。
“唉!”
一声轻叹消散夜色中,对那人的誓言也在一点点吹散。
守护一人,在宫廷博弈面前显得不堪一击。俊秀疏朗,尾眼风流的王爷再次露出肃穆颓样。一月前他尚在疆场征战邻国敌军,和妤芾并肩作战,正可谓昨日且向穹庐醉,今朝相思因此杯,醉死方休。
手臂伤口的结痂尚未脱落,心头的白霜落了口子。幽王是何等的清醒之人,他看似从不逼迫与人,却往往令人生出心甘情愿的无奈,为何非要此时联姻?虽说自小母亲和他欠了他的情,然而自萧凌云长大可以独挡一面后,渐渐还了不少恩情,不仅照拂他边疆的商贸还是他那纨绔儿子惹下的事端,除了杀人放火他能做都做了。幽王此番又是何意!再说郡主妙懿,他还是幼时见过,兄妹相称,不说倾城却也玲珑聪慧,怎也会答应这门婚事。
“荒唐!”
“什么?”
“青鸀,更衣!”
“哦!”
片刻,肤色渐白的清俊脸庞衬托在一片血红下,修长的身影踏进黢黑的夜色,恍惚中撞上了提着灯笼过来催促的侍女,羞涩间侍女轻唤“王爷”,低头遂见满地残叶落红,庭芜素瑟,亮眸闪出讶异。此时院内木犀暗香浮来,垂首的侍女在青鸀示意下跟上修长身影,灯盏摇曳,在秋风中忽明忽暗,似前路不定。
夜雨不经意开始飘落。
洞房内,珠翠不时发出清脆摇晃声,床榻中间端坐着一个身形并不纤细的女子,五官精致却棱角分明。此刻她百无聊赖地听着门外的喜乐声,一手把玩着手中的红盖头,嘴角露出戏谑的微笑。无聊间瞥见桌案上一酒盏,刚端起随即放下,却拿起杯盏边的酒壶,手指轻勾仰头便往口中灌,酒渍滑落嫁衣。忽闻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她忙放下酒壶,慌乱间酒壶不慎落地,壶裂酒撒。女子坐回床榻,尚不忘转起手中红盖头,头一低正好遮住头顶!双手随即平放膝头端坐。
门被一脚踢开,一阵萧瑟秋风伴着酒气扑面而来。她眼角余光瞥见酒壶碎片,伸出右脚将其往桌案下踢去,此时门被来人用后背重重压上。
房内之人知晓来人定是辰王萧凌云,手中还晃着酒壶,正往口中灌酒。一双黑色靴子透过盖头底下出现在右侧,酒壶拍落桌案的声响。她一惊,静等着却没了声响,夜雨传来木樨花香,远处野萤狼狈地照着院落的青苔。
“有意思,这堂堂辰王莫非是一杯醉?”女子将盖头揭下丢到一边,用手轻轻推了推倒在桌案上的男子,睡着的那人隐约有着异域俊秀,英气逼人的侧脸令人挪不开视线。
“几年未见,令胡人闻风丧胆的王爷竟如此不堪!”她拿起桌案上的酒壶灌了一口:“甜的?”那是混着花香的甜酒,她索性端起来喝了个痛快,放下酒壶抹了下唇瞥见萧凌云腰间一柄翠色花纹的弯刀,刻着几个读不懂的文字。她将脑袋凑近,还未触碰到刀柄,手腕即被生生擒住。四目相对,女子惊诧,面前人目光锐利中带着淡淡的冷漠,刚才醉眼紧闭的眸子这瞬似洞察人心。女子不吃痛随即跪倒,略显痛苦之色。
“是你,幽王世子,你这又是唱哪出!”萧凌云剑眉怒蹙,细长眼眸中的冷色微微收敛,盯着世子痛苦的神色。
“哎呦......呦, 放......手啊,萧凌云,断了,断了!”萧凌云刚松手,那人便使劲揉着手腕,一脸坏笑出手直扼萧凌云颈部,婚房内动静着实不小,几个门外偷听的侍从被青鸀支开,悻悻然刚走出不远房内便传出陈设倒地声,几人一本正经地掩嘴偷乐。
世子虞英步在萧凌云注视下,扯了下略微偏短的衣裙,抱臂邪魅坐上案台,眉峰一挑说了自己妹妹找不到,不能前来拜堂成亲只好由他来替代。萧凌云曾听说幽王的儿女一胞双胎长相极像,都说长了幽王妃的优点,看这货样貌虽不错,只是那纨绔的样子实在有些欠抽,两兄妹简直将婚配当成了儿戏。
“荒唐!何必如此这般周折!索性取消了这门婚事!”萧凌云嫌少回汝阳城,几年未见这世子长进半分,生性顽劣且爱到处拈花惹草,据说芦遥青楼便是这货常去消遣的地方。
“退婚这等事,萧兄、你且与我父王商议吧,看在你曾救我份上,实话与你说,我妹妹有心上人了......今夜,你我姑且做做样子,王爷,叨扰了!”嘴上说着,身子已转去床榻,还险些被地上的碎片绊倒,踉踉跄跄上塌拥衾戏谑地转头看向萧凌云,萧凌云抚了下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无语。
今夜,汝阳辰王府灯火不熄,王爷的婚房直至夜阑才熄了灯,床榻边滚落着酒壶,方才传授萧凌云猎艳的世子此时已鼾声轻起。萧凌云坐在桌案边无意识地把玩着手中弯刀,眼眸却凝视着微雨停歇的夜色。今日后,玄帝应允会放了妤芾,她终于可回去南越,他要见她一面,哪怕冒犯幽王。
一眼后,各自安好!
妤芾怎会是乱党,那几日母亲身子不适,她去筹集药材,定是背后有人在撺掇玄帝。萧凌云虽不是心细如发之人,然也是心思缜密之将,否则如何在屡次交战中皆能绝处逢生。
此时,王府暗影深处,几个身手敏捷的鬼祟之徒翻进了院墙。
相比辰王府的喧嚣,汝阳城廷尉府的大牢内,有着不同以往的静寂,除了偶尔痛苦喘息。阴森牢房内仿佛关押着幽灵,越往深处越是可怖。
此时,昏暗的烛光从深处隐隐透出,仿佛暗夜里的明灯。简陋的案台旁坐着一个身材纤细的身影,高高束发下面容清秀,男子装扮深青色束身衣,生着一对妩媚的桃花眼,灵气似女子,此人便是被关了几天的妤芾。此时她愁云满面地盯着手中瓶子,瓶内装着只有她才知晓的粉末。隔壁传来犯人游丝般的喘息。相对于那人的残状,她几乎毫发无损,只在押解之时受了点皮肉之苦,进了牢里反而待遇颇好,皆得益于背后人的照拂。
妤芾此时手一顿,缓缓放下的手差点碰到烛火,手臂上的疤痕在光亮下触目惊心,皆是旧伤,幼年时受的伤,还有和那人一起抗敌时留下的,然而今夜他却洞房花烛另娶他人。
烛火摇曳,在妤芾脑海里幻化成一幅血雨尸骸的画面,西方一抹鲜红的落日在缓缓下沉,地面遍布精疲力竭,一番厮杀后幸存的兵卒。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断天涯不见家。红晕下有个身影撑着剑站了起来,他挡住了妤芾眼中的光亮,他却成了她心中的光。
那些年,妤芾着男装混迹在外族军中,都是些投靠大夏国或被俘虏的外族兵卒,率领这些人的是大夏国将军萧辰赫独子,萧凌云。萧将军离奇中毒陨落后,萧家唯一的血脉被推了出来。妤芾曾一心要杀了他,那个被大夏国朝廷薄待的小子,毒死他未免便宜了他,父母的死她一度以为是萧辰赫。那年,大夏先帝派萧辰赫领军去了南越,没几日南越国便尸横遍野。那时正值仲秋,洁白的皓月照着死一般静寂的土地,阒无一人。她和祖父在山间研习药草故幸免遇难,后来祖父病故,她混在一群浮萍无根的士兵中成了医师,再后来随着那个少年弃子悍不畏死、大杀四方。正是这些起初彼此不信任之人,最终闯出了一片天地。他们为大夏国,也为这片土地上的苍生驰骋在边疆亦或密林,只在边塞秋风起时,原野捣制寒衣声中升起羁旅之情。谁料想少年将军逐渐长成大夏国的战神,最后迫于民心,大夏小君主将他受封在苍梧,他父辈受封的南方。
她终究没能下手杀他,总是最后那刻杀心没抵过另一种情愫。缘起不经意,是他穿过众人望向她的那一眼?是无数个梦的深处生出的思心?见过他的落魄、勇敢、桀骜,最终他心中装了天下,乃至大夏国玄帝开始忌惮他,出入边疆那些年,西域胡人各部落皆不敢滋事妄为。几年间,看着他不知不觉背负太多,妤芾心却不知不觉装下了他,萧凌云。
一声惆怅叹息,打断了妤芾的思绪,血腥且美好的画面消散,脑海浮现他今夜洞房花烛的情景。前日,狱卒觑着妤芾说了辰王娶亲,大夏国战神和幽王的女儿即将成婚,世人都觉此姻缘顺理成章。妤芾无眠几夜,最后还是施针将自己扎成蜂窝才舒缓了情愫,方可入睡片刻。
妤芾起身走到牢房门口西侧,趁着狱卒未在意,拿出一个瓶子递向隔壁。
“难忍时服下,尚能保命!”
“多谢......” 一阵挪动后,传来微弱中带着刚毅的男声,同时一只骨节上布满淤青的手出现,一丝颤悠。妤芾看到那黑色的衣袖上隐隐缀着血迹,小瓶入掌,那人手指握紧,是习武之人之手。
妤芾不知此人底细,但凡被关在这深牢中的定不是普通案犯。她自幼和祖父研习医术,此人关进来时便步履艰难,碰巧在隔壁就顺手救了。妤芾实则擅于用毒,跟着萧凌云兵不血刃收服敌军方兵卒多次。
思量间未注意牢内越发安静,急促且隐蔽的脚步声在隐隐传来。多年的军中磨炼令妤芾耳力敏锐。她收起所有瓶子微闭着眼眸观察四周,惊讶今日狱卒怎没了往日的动静,平日不是划拳打赌便是私下饮酒,为了防备几根银针入了她的指尖。
脚步声逐渐接近,她听到打斗声和倒地声,劫狱?竟然有人敢来廷尉府劫狱!是他吗?敢冒欺君犯上来救她?他允诺定会洗清她的冤屈,救她出去。可今日是他成亲之日。
她微闭的眼眸睁开,几人已到她牢狱前。
“郡......呸呸,主子,不是这间?”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问道。
“此人不是卢护卫!”另一人肯定的声音。
“阿桀、阿桀,你在哪儿?”妤芾注意到说话之人身形不高,分明是个女子。她从妤芾面庞掠过跑向隔壁牢房。此时隔壁发出不安的窸窣声。
“再找不出给我铲平这廷尉大牢!阿、桀,阿桀是你吗?”妤芾闭着眼眸靠着墙垣不动,几分失落几分怅然,原来女子是来救她心仪之人,且不说此女的胆量,光瞧那架势来头定不小,估摸着是里应外合,所幸隔壁那男子可得救了。她试图屏蔽着隔壁传来的惊喜不可名状之声,以及女子的情愫倾诉,足见那个气如游丝的男人是个幸福之人,唉,世上怎如此多的痴情女。
“走、走啊,我会连累你的,我对王爷……你、你反而来救我!”妤芾思量这略显复杂的感情,杀父仇人是女子的心上人,妤芾一侧嘴角微勾。她也曾臆想杀她父母的是萧老将军,萧凌云的父亲,一番查证后所幸不是,否则和这女子现状如出一辙。
“你定有苦衷,不管,我心仪你,便要救你!”妤芾心想,跋扈的王孙贵胄的秉性。一番争论男子迫于无奈只好离开,妤芾身子朝里侧了侧。
“郡、郡主,带上她吧!”一番锁扣落地声后,两个随从扶着那个病怏怏的男子来到妤芾牢房口,妤芾转头透过他垂落的凌乱发丝,瞥见一对浓眉亮眸,即便百般折磨眼神依旧清澈,不似萧凌云的锐利。他叫那女子郡主,郡主?这汝阳城有多少郡主?莫非是萧凌云的新娘?妤芾随即否决,无稽之谈。此时萧凌云正和他的娘子旖旎缱绻,怎会来这大牢劫狱,况且还救个男人!细看他与那郡主还挺般配,除了性格迥异。
“她,她与你有何关系?为何要救她!”是人皆听出了话语间的酸味,也难怪,女子瞧见妤芾的容貌如同鬼斧神工般有着精雕细刻的灵气。正因如此,几千兵卒中的她令萧凌云挪不开眼神,世间千年唯那一瞬。
“没她,我早死了,幸亏这位姑娘出手相救才活了下来.....”
“那、那你没喜欢她吧!”郡主身侧的黑衣人已在催促,她却依旧儿女情长的酸味十足。
......
片刻后,气氛尴尬的马车内,妤芾靠在角落闭目养神。雨歇,窗外微凉的气息四四入内。另一侧郡主口中的阿桀侧躺着,头被迫枕在郡主的腿上,丝帕沾水擦拭面庞后的阿桀清俊有神,眉眼间透着一股纯净的少年气。妤芾曾经在萧凌云眉间时常见到,那时与她独处时萧凌云才有的神情,毫无防备的样子,如今却透着坚韧和肃杀。
静寂夜色中,妤芾闻听马车后传来急促有序的蹄音,她意识到不妙,对着那个一心扑在阿桀身上的郡主言语几句。果不然,片刻光景,廷尉府劫狱已被知晓,一辆马车被拦截在芦遥楼前,车上除了几个侍从空无一人,侍从说是幽王世子命他们来接花魁去王府,兵卒们相看一眼,勒转马头分散去往各个城门口。
此时,存放夜香的院落内,两人扶着一人掩鼻走出。幸好刚才此处大门虚掩,车上几人方可入内躲避,院落无人,朔风吹夜香,吹得人眩晕阵阵。阿桀不得已服下瓶里保命药丸。不多会三人行至幽王府,守卫看着郡主刚想开口,妤芾绢帕一挥几人眩晕倒地,三人隐身悄然入了幽王府的郡主院落。
此时,妤芾才知这女子果真是萧凌云的新妇,阴差阳错随她到了王府。那此时和他拜堂的又是何人?妤芾心中莫名又生出希冀,郡主貌似喜欢这个阿桀,故不愿和萧凌云成亲,那岂非自己存有机会,妤芾的心底又生光亮,再看盛气凌人的郡主也没那么反感了。
翌日,劫狱大事传遍了汝阳城街巷,惊动了当今朝廷。一个是外族的乱党,另外一个是刺杀幽王的案犯,一夜之间两人不翼而飞。
一月前,朝廷派去南越查处私铸兵器的官员莫名失踪,而萧凌云手下的妤芾便是南越人,跟着辰王她知晓不少朝中讯息,况且那几日她恰好不在王府内。因和私铸兵器案扯上关系,萧凌云未能护妤芾周全,本来连他自己也会牵扯进去,幸得朝堂上幽王赐以援手替他辩驳了几句。
辰王府内,青鸀圆脸微红地费力清理着那几个含毒而死的黑衣人。世子虞英步早在凌晨时分便被萧凌云赶出了府门,顺带解决了这几个企图纵火的死士。事态越发扑簌迷离。世子出门后偷偷去了芦遥楼,未见花魁身影,殊不知佳人已在他家府中。
此时的萧凌云心急如焚,换好浅黄色便装后正欲踏出王府,一个江湖中人打扮的男子近前。青鸀赶紧跟上,那人在萧凌云身侧耳语几句,辰王顿时眉心紧蹙,握着的剑柄在鞘内微颤。
南越!他唇间挤出二字,怎会是南越,那是妤芾的故国。
父亲中毒而死,南越人不正是擅长用毒吗!妤芾也是用毒高手,怎会是南越人谋害了父亲,为何?为了削弱大夏国兵权?
踏出府门,萧凌云入眼便瞧见那高耸的凌云楼。他曾问过母亲为何叫凌云二字,母亲说那是父亲萧将军对他的期望,取名凌云,壮志如凌云,他总觉另含深意。母亲随父亲南征北战鲜少待在汝阳城,平定疆域后封地苍梧更未回过汝阳。几日半月前她身子不适,萧凌云想去苍梧看她。母亲希望他成婚后能去苍梧生活,她如此的不愿来汝阳,连自己婚配夜都不踏上汝阳城,莫非此地和她有着什么不解之愁。
片刻,萧凌云和青鸀到了廷尉府,略微询问便知这是里应外合,内应不是死了便是跑了,无从查证。妤芾被救也好,但一想到她和那个刺杀幽王的钦犯一起失踪时不免担忧,为何那些人将她一并带走,是她瞧见了什么?为何不当场杀了她?诸多问题将萧凌云弄得甚是烦躁。南越出事后他派去的人说是朝中有人和南越勾结,私自铸造兵器,为了谋反?何人所为?幽王?他是当今太后的亲族,有着太后照拂,幽王一家似王孙贵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造反也得有理由。
出神间,两人不觉来到了幽王府门口。几匹马刚停下,瞥见马上之人,青鸀用手肘推了推神游天外的萧凌云,他这才上前躬身行礼,幽王却率先开口。
“贤婿,今日你未上朝,这朝堂上的压力都到了老夫身上,狱中失踪人之一便是你的手下,朝中甚至有人揣测是你所为!”上了年纪的幽王着深紫色朝服下马,脸色一如既往的阴郁不快,说话间高高在上地盯着萧凌云,萧凌云不觉挺直身子,高过半头的身形压过了幽王。
“哦?小婿多谢岳父,这也奇了,这朝中诸大臣昨晚才喝了我萧凌云的喜宴!醉酒清醒后便开始冷眼揣度本人!”
“此事稍后再议,你怎一人?怎不见小女妙懿?”
“这,这她先行一步回来,想必是挂念岳父心切。”
“哦?新婚才一晚便思家,莫非贤婿的心思不在小女身上?”
“这、这事并非三言两语便可说清。”不知为何,此时萧凌云身子在秋风里微微有了热度,辰王有个俊美的女医师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那!走!进去好好说道说道!”幽王袖子一挥,话语带着秋日的清霜。青鸀眨巴着眸子不语。
“嗖”的轻声,身后的风中传来弩箭声响,目标貌似幽王。来不及拔剑的萧凌云没有犹豫飞身上前,心想,报完此恩也算两清了。
“少爷......”青鸀惊恐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眼看着弩箭射进萧凌云左肩,萧凌云微微蹙眉护着幽王的身子蹲了下去,幸好青鸀及时扶住。中箭在战场乃是常事,但此箭箭头约莫涂有毒药,萧凌云心中莫名思念起那个不知所踪的女子。
幽王脸色铁青,遂命令手下去追赶。青鸀边觑着萧凌云脸色边扶他进了王府,迎面碰上揽着花魁正欲出门的世子,萧凌云斜眼注意到他身侧的花魁,细看发觉是母亲身边的侍女青湉,一丝疑虑泛起,母亲为何让她回了汝阳?还和幽王世子走到一起。几人招呼后,世子在幽王恼怒厉色下打消了出门的心,青湉神情担忧地离开王府。
此时郡主房内,早就有人传信说驸马爷来了。郡主换下黑衣一身喜庆装扮,一旁的妤芾听说萧凌云来了,手足无措心神不宁。分离才知相思之可怖,如杂草般蔓延,太想见他了。她曾想过他迫于无奈会和别的女子成婚,但她依旧想陪在他身侧,多年来她已习惯有他,他走的路从不平坦,可她想,只要一起走即使荆棘丛生也可走出幸福来。
她在屋内来回踟躇,内屋窗幔中斜躺的阿桀微微叹息。一番折腾依旧回到王府,本想杀了幽王一死了之,然放不下郡主,闻着枕香他在妤芾轻轻踱步声中疲惫睡去。
郡主刚出门,侍女便跑来说驸马爷遇袭。妤芾闻言毅然决然要去,声称自己略懂医术,郡主不明所以只觉有理,妤芾随即换上侍女装束跟随其后去了前厅。
森然肃穆的厅堂内,众人神色焦虑地静候太医到来。内间萧凌云趴在冰凉的春凳上,青鸀蹲着擦拭他家少爷额头的冷汗。
“少爷,怎么办?你死了我便撞墙去......”
萧凌云却在想刚进门时,瞥见幽王慌忙遮住桌案上的画纸,是个清秀女子,像极了一个熟悉的面庞,母亲!是他的母亲,此时青鸀的絮叨令他很是烦操。
郡主突然的出现令世子虞英步分外讶异,众人的目光皆落在郡主身上,未发觉她身侧侍女的担忧神色,甚至进门时的微微踉跄。站在萧凌云身后的青鸀瞧见那侍女,是妤芾姐姐。他随即捂住自己张大的嘴巴,低头用手戳了戳自家少爷,萧凌云肩处一阵痛楚,刚想开口,眼角也瞥见了妤芾,收敛惊讶后心潮缓缓平复,久经疆场使他能很快沉下心境,暌别几日,面上虽维持着无波无漪血海却已翻江倒海。
郡主妙懿恰如其分地上前问候,推说片刻不见怎受伤了,夸张的谎话使萧凌云恨不得捂住耳朵。却见身侧“侍女”不容分说推开郡主,在众人不可置信目光下蹲在萧凌云身侧,麻利地掏出袖中的瓶罐摆放整齐,瞧了眼箭头处的颜色立马倒出一颗药丸递给青鸀,青鸀毫不迟疑送入自家少爷口中,幽王及众人皆被这一幕看傻了,他来不及制止,萧凌云已安心地服下。幽王摸着髯须转动漆黑的眼眸,郡主也觉察出端倪,但人是她带来了,眼见父亲眼中的疑虑加重她凑近,开始胡编乱造起来,幽王一开始蹙眉颔首最后甩袖推开了她。
与此同时,妤芾轻柔地剪开萧凌云肩头的衣衫,昔日的旧疤赫然呈现。她毫不犹豫地撒上药粉,然在触碰到肌肤那刻,心神还是恍惚了,按住狂跳的胸口片刻,面上堪堪维持着波澜不惊, 一丝温热缓缓泛上面颊。虽未和萧凌云耳鬓厮磨过,然而多少个时刻她都情难自禁。她想起刚上战场那次,天地间无一存在的那刻,只剩下他的温度。她是医师鲜少上场厮杀,然而那次,她遇上背后偷袭萧凌云的年长胡人,她从背后刺向他,拔出弯刀时喷出的鲜血令她眩晕,这和医治伤兵不同,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在她面前慢慢死去,她抑制不住地颤栗,尚未觉察手中刀去了何处,那刻仿佛脑海中有个魔萦绕着不走,那个胡人的话语尚在耳畔“我拼尽全力为了自己的大漠,你又是为了什么!” 她身子缓缓下蹲,却被一个怀抱搂住,那人紧紧抱着她,她似浮萍抓住了磐石不放,萧凌云的胸膛令她平静。此后他们不杀为了家国顽抗的兵卒,只是俘获后教化,敌我双方只是立场不同并无对错。
什么从她眼中滴落下来,混在药粉中湿了一处,只一滴泪,妤芾便看到了自己心中的思念海洋。青鸀别开眼睛,紧盯着自家少爷微蹙的面庞,淡淡的目光中似有星辰闪烁。
“忍着点,一会就好!”那么轻却令人安心。
“恩!”萧凌云眉心舒展开,他甚至有些感激这支流矢。
他的脑海出现了同样的画面,他抱着那个颤栗的女子。他早就觉察她是女子,从起初仇恨的目光到最后眼中含了深意的注视,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查出了那次父亲刚踏上南越领土,便有人捷足先登屠了南越都城番禺。萧凌云从母亲的谈话中知晓父亲从不信南越会反叛大夏,幕后之人居心叵测想挑起大夏和南越各国的仇恨。一阵钻心的刺痛使他咬紧牙关,极其柔和的触感令他稍感缓和。萧凌云知道箭已拔出,伤口处些许冰凉,心口处火烧火燎,青鸀擦去他额头的冷汗。
片刻,包扎好绷带的他翻身缓缓坐起,四目相对,妤芾垂目开始收拾药瓶,萧凌云却怔怔地看着面前女子,不明所以的世子推了推郡主。
“妹妹,你何时多了个这么能干的侍女?放在大哥身侧吧,大哥时常受伤......”世子抱着臂膀嬉笑地看向妤芾,郡主瞪他一眼不语。
“她随我回去!”萧凌云听不得旁人如此支配妤芾,再次遇见,他不会放手。众人一时间都看出了两人非同寻常的关系,幽王阴晴不定地开口了。
“贤婿,若我所猜不错,此女便是昨晚越狱的女子,通敌的女医师!你,胆子不小!”
“她并未私通南越,我的人我自清楚,前些日母亲身体不适,妤芾出去为母亲采集药草,不日我们便打算回去苍梧,王爷,母亲可是常念叨你。”萧凌云紧盯着幽王。
“你母后身子不适?”幽王右手无意识地敲击着左手掌心,有些走神。
“王爷,妤芾出现在幽王府,你难道并无惊讶!”萧凌云没接母亲的话题再问。
至此,郡主妙懿所做之事再难隐瞒。
片刻光景,庭院外,萧瑟秋风卷着落叶,郡主垂目撅嘴跪着凝视飘远的枯叶,枯叶尽头卢护卫拖着病躯被押了出来,他悍不畏死地支撑着不倒下。她立即颤栗地护在他身前,脸色越发阴郁的幽王终于怒不可遏挥手将两人分别关了起来,嘱咐郡主不得踏出幽王府半步。萧凌云内心恨不得趁机退婚,却还是深深压住了冲动,他护着妤芾冷眼看着一切,一旁的世子有心无力。
“王爷,妤芾,我这便带回,翌日便会禀明玄帝,郡主和卢护卫的事情就烦劳王爷吧!”谁都听出萧凌云已不再称呼幽王岳父。
萧凌云前脚刚踏出王府,府内便传出惨绝人寰的叫声,几人一阵唏嘘,杀人灭口、殃及鱼池还真迫不及待,过往幽王的仁慈似都成了假象,萧凌云思绪有片刻的恍惚。
此时,王府内丝弦错落扬起,陡增悲意,谁人又在伤情悲秋?
风凌乱了妤芾耳畔的发丝,她紧随着萧凌云,稍不留神她撞上他后背,抬目见萧凌云正褪下外衣,温柔地搭上她双肩头,顺手拿掉那片发丝上的红叶,萧凌云按耐住拥住她的心思,青鸀晃着双手在旁偷偷窃笑。
“当我不在……”
大夏国朝堂上,妤芾军中装束,英气逼人、不卑不亢跪在龙座下方。她思量着,原来天子要高高在上才生出此等居高临下的威严,心里不免想到萧凌云,在将士面前他无半分架子却没人不被折服,这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便能赢得的,那是实打实积累出的敬重。
一阵轻咳声后,龙椅上传来问话,青涩空洞。玄帝幼年上位,太后全身心都在儿子龙椅的安稳上。
“堂下之人抬起头来。”站着右侧的萧凌云朝上看去,看不清冕旒下玄帝的面容。珠帘后是太后,萧凌云幼年见到的太后尚面色柔和,上次赐婚偶然见到时,萧凌云看着有些发怵,昔日秀美的面庞成了沟壑纵横的戾相,怎样的心思才能长成如此的面色。萧凌云后悔不该带着妤芾来朝堂,逃离这大夏国谁能奈何他,然秉性使他最终选择面对玄帝。
“妤芾,哦,咳咳,辰王说你并未通敌,但孤听说已故南越王有个女儿,至今生死不明,前些日子有密信告知孤,说那女子混在本国,并且在辰王身侧,你可有话说?”萧凌云慌忙踏出一步。
“王上,妤芾确是南越王之女,臣早就知晓,这些年随臣出征为了大夏国也是医者仁心,都说天下大一统,皆是苍生,何必分这南越还是大夏。”妤芾一惊,暗想自己尚未表明身份他怎知晓自己底细。
“辰王心怀苍生,孤可没你那胸襟,孤只看到这大夏的土地不容践踏,想必这南越私铸兵器之事你也未当回事,你可看好你的手下!你可还说她未通敌,现今的南越王是此女的兄长,孤清楚她可是屡次三番想杀你,辰王的心可真大!”萧凌云心一沉,莫非这军中有细作,玄帝怎如此清楚自己的事情。他欲辩解妤芾却开口了。
“王上,您查南越还不如查查大夏国的朝堂,南越小国历来都是被欺凌的份,何来如此的胆子反叛大夏!”
手掌敲在龙椅上的声音,椅座上的人刚要发作,此时有人来报。
“报,王上,大事不好,斥候发现南越军结合临近的小国在来汝阳的路上!”
“报,北疆和西域也开始在边贸滋事!天寒便开始抢掠物品!”
“萧凌云,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母后说得不错,你就是那个想着孤江山的人!孤早该清楚你的狼子野心!来人,将萧凌云押入大牢好生看管!”妤芾心底一团火气在窜起,欲起身阻拦,却见萧凌云眼神示意她不可妄动,她紧握拳头身子因愤恨而微微颤抖。这玄帝是非不辨、黑白不分,这些年这个身上没有一寸完好肌肤的男人究竟图什么,玄帝如此忌惮他,分明就是借口南越之事拿了他,妤芾悔恨自己连累了他。
“臣是清白的!”
“将妤芾押入宫中!”萧凌云目光投向了龙座上的人。
“王上,妤芾只愿陪着辰王!无意进宫!”指尖已掐入掌心她却毫无知觉。
“容不得你做主,这大夏孤说了算!”实则玄帝垂涎妤芾已久,据传这辰王身侧的医师倾国倾城,面庞如玲珑玉器般精致。此次一见玄帝便生了占有之心,他不与理睬珠帘后太后的咳嗽示意,这么多年也该随心一回,管她是南越女子还是北疆妖妇。只要这萧凌云下了牢狱一切都解决了,玄帝忌惮萧凌云不仅是因他的功勋,更因一桩抹不去的陈年旧事,那两代帝王的逆鳞。尚未走远的萧凌云挣脱了押解他的廷尉,再次站到玄帝面前欲开口,珠帘后一袭身影走出。
“萧家的人还真是硬骨头,可惜偏偏这天下是刘家的,你母后如此退让只是为了护你?还是她想夺这天下?”突如其来的质问,廷下两人皆是一愣。
“太后您可以斥责我,请勿连累我的母亲!”萧凌云本就怒火中烧,此时加上母亲的卷入更令他不顾一切,母亲曾经叮嘱的话已抛在脑后。
“萧家小子,你难道不知道你母亲是何人?她还真能守!她是厉帝唯一的女儿,厉帝没有子嗣,他将你母亲嫁与萧家,难道不是私心!那时萧家可手握兵权......”太后咄咄逼人,萧凌云并未听母亲谈起这段过往,此时才知她是大夏国的公主,身在苍梧的长公主。不用猜想也知晓是眼前这对母子将她困在苍梧,并非母亲不愿来汝阳而是她不能来。此时萧凌云心中的谜团如云雾般在散开。
凌云楼,似乎也有了深意。
萧凌云知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清心寡欲的母亲怎是这些人配揣摩的,心怀天下的女子即使没有珠翠加身,也远比眼前浑身金银的太后貌美,母亲和妤芾皆不是金银珠宝可以点缀的女子,人与人之间真的可以隔着天堑和鸿沟。
萧凌云无话可说,他并不担心远在苍梧的母亲而是面前的女子。
“玄帝,如果你还念着萧凌云苦劳的份上请放了妤芾,我,萧凌云任由你处置,她,你不能碰!”
“不能碰!哈哈哈,此处还轮不到你说话,来人,萧凌云押入大牢!妤芾即刻入后宫!”再看时,龙椅上的人已起身入了后殿。
“别担心,他伤不得我分毫!萧郎,珍重!”妤芾说完转身跟着宫人进了内宫。殿门外已变天,浓云夹着飓风吹进殿内,卷起萧凌云刚添的惆怅,他喃喃自语:“芾儿......” 身侧带刀的廷尉推搡着他,鱼死网破是下下策,萧凌云被押着向王宫大牢走去。
几日后,宫内传出有女子莫名死去,而当今的太后身子越来越虚,据传那个死去的女子便是不愿屈服玄帝的女医师,辰王手下。
半月内,令汝阳城民众不解的事,幽王并未请奏玄帝开恩放了萧凌云,而是转身解除了和萧家的婚约。与此同时南越各国逼近汝阳城,玄帝派幽王出兵,幽王借王宫安危为由更换了禁卫军。妤芾曾言内奸的话尚在玄帝耳边萦绕,他派出宫中内线去查探一二。
南越营帐地,一辆马车踏着残红枯叶悄然驶入。一个俊俏的男子虚弱地被一个女子扶下马车,此男子正是女扮男装的妤芾,身侧的女子却是花魁青湉。那日深夜,她迷晕玄帝后碰到了夜潜王宫的萧凌云手下,她才知晓萧凌云入宫前已吩咐心腹,万一他们进宫后不回便去联络宫内眼线,即是萧凌云母亲在宫中的故人。妤芾服药顺利逃出王宫,青鸀将她藏在芦遥楼养伤几日。
至此多年未见的兄妹两人相遇,期间虽家书不断,见面还是彼此有些诧异。寒暄片刻后,妤芾开门见山道。
“兄长,切莫再和幽王结盟!他会害死你,害死整个南越的!”妤芾一阵难受,那次服药隐患还未驱尽。
“芾儿,你怎知此事?为兄知道如何行事,你且多歇息!”眼睛却再次看向她身侧的青湉,青湉面容没有妤芾精致,举手投足间却是别有风情,她眼神也是淡淡的,透着华丽,似乎萧家出来的人都是这般模样。
妤芾坐下,南越王妤爻眼神好不容易从青湉面庞移开,听妤芾说了个大概,三人和南越国相一起商量至深夜。
十日后,大夏国大殿内,文武百官在焦虑中等着幽王的战况。
“报,王上,幽王谋反。他的军队和南越各国已到汝阳城外驻扎,幸好沿途并未伤及百姓!”殿内一阵骚乱,神色凝重的百官相互议论,片刻都转向龙椅上的那位。
“反了不成!此前是萧凌云,如今是幽王!很好!”
“他还说、还说他才配坐这把龙椅!”
“众爱卿,谁替孤去杀了这逆贼!”
......
此时,殿内能担起大夏国大任的将军已派去北疆,最能但此大任的还在牢里关着。不久前玄帝刚害死了他最在乎的女子,此时放了萧凌云,难保他不会站在幽王那边一起造反。幽王和萧凌云联姻这事莫非也是为了结盟,如此,这大夏国便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玄帝不寒而栗。此时有太监过来轻声耳语,言毕,玄帝单手撑住了额头,乏累地嘱咐几声后太监退下。
此时众人才知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王上,还是将萧凌云放出来,唯有他尚能与幽王抗衡!”
“使不得啊!王上,这萧凌云是何等人物,他实则长公主嫡子,论这亲缘关系,这萧凌云才是大夏国的君主!”殿内顿时沸腾,这实诚的话语从最廉洁奉公的臣子口中出来如同惊雷般炸响了大殿,此事是玄帝母子的逆鳞,无疑更加重了年轻君王的疑虑。
绝不能是萧凌云,此时又有来报。
“报,萧夫人在殿外求见!” 刚才炸雷的余波尚泛着涟漪,此时又是一个惊雷。长公主刘玦瑶的到来,无疑可以左右事情的转变,几十年没有回汝阳城的公主回来了。
再怎么说,长公主和玄帝有着亲缘关系,当初也是厉帝在刘家宗族中选了玄帝的父亲坐拥这大夏国君。原本高高在上,身子颓在龙椅中的玄帝此时倏地端坐起来,面上堪堪强装波澜不惊,手指却扣紧了龙头扶手,指尖已掐得没了血色。他从没见过这个母亲口中时常叨念的女子,防着萧家,防着这女子。
“快宣!”
片刻,一个淡淡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浅色的菡萏色衣衫外披一件深一些却同色的披肩。走进殿门女子将解开的披肩顺手递给身侧侍女。此时殿外倏地瑰霞照进,穿过女子头顶上直射入殿内玄帝龙椅下方,殿内静寂无声,呼吸似在这一刻停滞了。玄帝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专注,松了松肩膀,肩膀松了可腿不由自主开始紧张,最后他依旧耸起了肩膀,仿佛自己是那个窃取了王位之人,一时间她理解了母亲横亘着的沉珂,原来在内心真正坦然的人面前都会紧张。
玄帝轻声问候了声,长公主萧夫人刚想跪拜却被玄帝免了。她身子不适,走起路来轻盈带风宛如从容的仙子,尊贵却不倨傲,与妤芾是不一样的美,却都是淡淡的样子,萧凌云也是如此烦人的淡漠。
紧接着,长公主的话语令周围人皆汗颜。
“王上,请恕老妇不请自来,此次也是为了我儿,萧凌云,他年少不谙世事,但我儿志在安定天下,并非一把什么椅子可以吸引他的,此次老妇回这汝阳城也是恳请王上放出我儿,为了大夏国,为了天下的苍生,他不该被困在一城中,沧桑疾苦如疾风骤雨,让他尽一尽这人事,虽说一切都是虚妄,可为了大夏......老妇愿留在汝阳城等我儿回归!”
不急不徐的话语,在两鬓已经染上白霜的女子口中出来含着佛法。玄帝一瞬间似乎参悟到了什么,自己和太后母亲揣测她人一辈人,却只是困在自己的臆想中。
半个时辰后,略显清癯的萧凌云出了牢房。他眼角的泪痕一扫而过,听到妤芾死的那刻他心几乎停滞,片刻吐出一口鲜血。
见到青鸀,带来妤芾未死的消息,他五脏六腑似又注入了鲜血,淡淡的神色染上了深刻的笑意,如同秋日正午的阳光很暖,眼角自带的风流在这瑰丽中越发耀眼。在那座最高的凌云楼,萧凌云见到了久别的母亲。她俯瞰全城,耳畔似乎传来厉帝拉着她的手所言,她生下子嗣是男儿便唤凌云,此楼是为他所建,他虽不能成为大夏国的君主,却依旧有庇护大夏国子民的义务。
萧瑟秋风中,女子凌乱的发丝飞舞着。而她不知此时的深宫内,太后皱纹深刻的脸上眼眸缓缓合上,面色一点点缓和,往日的戾气也退了。
宫中,玄帝的御书房前跪着纨绔世子虞英步,收起纨绔的他为幽王求情,薄衫裹着风拍打着肌肤,仿佛一瞬间他懂事了,但依旧不明白那龙椅的意义。
汝阳城门口,郡主妙懿搓着双手,身侧站着她的阿桀,她似看到了不远处的父亲,城内和城外为何如此的遥不可及。
北城门打开,金色甲胄上身的萧凌云如同战神般从容,他浑身的血液在翻腾,那种昔日的策马驰骋、悍不畏死的热血流回了体内,看了眼身侧历经生死的将士们他嘴角微勾,眼梢望着灰蒙蒙的苍穹。一个时辰前,整装待发准备营救他的将士们此时又聚一起,在他心里,战死一个如同刀子在他身上剐了一刀,带出去他便想一个不少地带回来。
“将士们,听我号令!踏平反贼!”
齐声回复!
萧凌云的手下个个银色甲胄,皆身手矫健,不论是近身博弈还是刀枪交战全不在话下。南越人擅长密林作战,胡人优势在骑射,萧凌云往往会谋划精密有效的交战方案,此前他已命一对人马去包抄幽王后侧。此时正欲出发时,忽闻蹄声,一对男女骑马来到跟前,细看是郡主妙懿和她的护卫阿桀,一番商议后,郡主看着萧凌云和阿桀策马渐渐远去。其实若不是和阿桀朝夕相处生出情愫,郡主想,这萧凌云着实不错,感情的事实在玄妙。
凌云楼上,那袭身影望着整装出发的队伍渐渐远去,突然她踉跄后退,身后的青湉赶紧扶住。半个时辰前青湉回来,紧身黑衣裹着她玲珑的身子。萧夫人身子尚未痊愈,自从知晓联姻,青湉的书信中她觉察有异,青湉说幽王府出入闲杂人众多,且都在深夜。她不顾病体不停不歇赶到了汝阳城,幸好及时!萧夫人此时担心的却是幽王,她对此人有着复杂的情愫。她自幼在宫中和幽王相处过,直至被许配给萧老将军幽王还是倾慕着她,老将军死后幽王便一直照拂她们母子,此次叛乱定是徐徐图之,他接近她们只为有个反叛的名号还是?
后宫那个为她取下飞鸢的男孩早已不在了,不久兴许天人一方。
终究都会逝去的,早晚而已。
连着几晚梦中,已故的夫君萧将军凝视着她。生前,他喜欢她的一切,她也深深仰慕这个心怀大夏国的男人。
不知何时,刚才仅剩一点霁光的天穹,此时完全灰暗下来,一种压抑笼罩着汝阳城周围。
幽王豪言许诺得了大夏后便封赏各位将士,也是为了激励那些依旧摇摆不定的兵卒。幽王知晓一旦萧凌云被囚禁便胜算颇大,他原本想扶持这个少年做个傀儡,谁知他与他父亲一般顽固不化,甚至更桀骜不驯。他似中原的狼王般无法驯服,那便毁了他。刚才他已得到他花重金让南越帮他私铸的兵器,只要他待会点起狼烟,宫内便会里应外合,到时这汝阳城便是他的。这刘家不是嫡子也能登上王位,自己何尝不可,为了那心中的女子,皓月般清澈的女子。
快到南越驻扎的营地时,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花瓣般的雪花,美而圣洁,冬天过早来到。萧凌云想到了妤芾,心抑制不住地兴奋,然而想到她是南越公主,他却要剑指南越便敛了笑意。
一阵蹄音,朦胧间官道上一匹白马奔向他们,兵卒刚想上前拦住,萧凌云认出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他策马迎合上去。妤芾下马,妩媚的桃花眼刚触到眼前男子视线,便被萧凌云拦腰抱过去,即使隔着甲胄也并不妨碍思念的流淌,萧凌云抚上她的后背,妤芾穿了南越的毛皮背心,萧凌云觉察她微烫的身子。
“身子不适还出来!”妤芾缓缓抬头看凝望他的面容,对方极其温柔地注视,妤芾深觉要融化在这明亮华贵的眼眸里,淡淡的灰色眸子闪着光芒。
“玄帝怎放了你?”妤芾视线又扫视着萧凌云周身,深怕看到他遍体鳞伤。
“母亲来了,我无事,你这么瞧,我、我怎么回去面对将士们。”萧凌云宠溺地再次揽过她纤细的腰身。
妤芾羞涩抬头。
“原来如此,我来便是告知大夏国,兄长不会结盟幽王,他虽想过从中得利,但他不愿与大夏为敌,此时你已领军他毫无胜算,你只需专心对付幽王便可。”摸上他的脸颊,萧凌云顺势对着她掌心一贴,不知是热度还是羞涩妤芾快速放下手臂,面上却是掩饰不住的浓甜。
此时,东面狼烟升起直冲云霄,几个兵卒从南越营地疾驰朝东。
“幽王的人,萧郎,小心!”萧凌云爱抚地摸了摸妤芾的头顶。
“好!”
“青鸀,送你妤姐姐回去。”青鸀转头小跑上前。
“哦,但、但我要护着少爷的。”青鸀紧握着刀柄,那是把华丽外壳的长刀。
“难道不知妤姐姐比少爷重要!”萧凌云拍了拍他的肩头。
“哦……少爷说什么都对!”
幽王带着两万兵卒包括他自己的私兵在内,意欲冲入城内。此时汝阳城内也响起了厮杀声,幽王阴郁的脸色泛起一丝诡谲笑容,然而一颗阴暗的心永远托不起一张灿烂的脸,那笑分外瘆人。他等着南越各国军队在西门攻城,此时风雪中,一支训练有素的银色骑兵队伍在缓缓显出身影。与此同时,他们身后也传来马蹄声和战车声,肯定是南越人到了。细看最前面那个金色甲胄的人分明是萧凌云,玄帝怎会命他领军,难道不怕他反叛。此时已无退路,幽王借着自己兵卒多过萧凌云,外加南越的协助尚有胜算。一路人马在攻城,他吩咐另外部分人马去阻拦萧凌云。
“拦我者死,若还向着大夏国!我!萧凌云!允诺你们依旧是大夏国的士兵!捉拿反贼论功行赏!”仅这一句,幽王那一半的兵卒已停顿不前,他意识不妙,立马命令自己的亲卫放箭,谁胆敢后退一步杀无赦。然而一个将士策马去了萧凌云阵营,接着第二个......本就被迫的将士都站到了银色甲胄阵营中,幽王一万多人阵营几乎少了一半。
“萧凌云,中山狼,没我能有你的今日!还有你卢桀,老夫瞎了眼!”阿桀没有言语,盯着雪花望着远处城门口,那儿紧闭着门,他似乎看到了谁,可又没有。他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就是被眼前的王爷杀了,随后还将自己收为义子,自己一直助纣为虐,那日差点杀了他,最后时刻还是心软,他想到了朝夕相处的女子。
“王爷,没有你,我父亲便不会死!我定活得更加肆意!你说是不是!”萧凌云的话语比这风雪更寒,幽王明显顿了下。
“你终究知晓了,知道了也好,萧辰赫就不该出现在世上,否则我也不会失去……!”
“废话真多,打吧,打完我回去陪母亲!”
不知怎的,那远处高高的凌云楼上似乎有个身影,但每次她等的都是萧辰赫,如今等她儿子回去,从未等过他。
那便杀了他儿子,反正等他坐上那个龙椅后整个大夏国都是他的。
片刻光景,冲入对方阵营的两方兵刃相交,幽王哪是骁勇善战萧凌云对手,不久兵卒的兵器全部断裂,此时的他才知上了南越的当, 雪越下越大心越来越冷,点缀的白色覆盖了枯黄,也冻住了他成王的野心,都埋进去了。
萧凌云看着满地哀嚎的兵卒和断裂的兵器唏嘘不已,皆是大夏国的子民何必如此残杀。那些受伤倒地的将士殊不知萧凌云已叫部下留手,不得杀人,否则这大夏国会有多少百姓失去亲人,那他萧凌云岂非成了罪人,虽胜却会被戳脊梁骨。
不远处的南越人营地,搭起的营帐门口站着愉悦地欣赏北国雪景的兵卒们,毕竟南方鲜少下雪,此时南越王却不知所踪。
半个时辰后,城门开了,非幽王手下所攻克, 而是里面自行打开。郡主妙懿策马出来,阿桀赶忙弃了对手,转而迎向马上心急如焚的女子。
“父王,停手吧!”郡主一边挥着鞭子一边喊话。
幽王看着满地狼藉的兵卒,再望着南越人的营地,他踉跄地笑了,谋划了一场感动他自己的叛乱。即便不死,也终走不出那阴暗的牢狱,他仰天长啸似强弩之末,默念几声将滴着血的刀反手对准腹部,郡主失声痛哭栽下马来,幸亏阿桀跳下马抱住了她。此时一支弩箭将刀射落,萧凌云认出此箭,原来那日刺杀幽王的是南越人。
“本王见不得女人哭,况且死了多可惜!身上背负这么多人命,死了岂非便宜了!”南越王冷冷地看向幽王,那个平时懦弱的男子不见了。原来南越国先王不愿和幽王合作,幽王借口南越反叛然后栽赃给萧辰赫,屠了番禺再出来做好人照拂南越小王子,幽王对待萧凌云和南越王的计策如出一辙。他殊不知小兽终究会长大,也会明辨是非。
“父王......!”妙懿扑向父亲,散乱的发丝在空中飘散,雪渐渐停了,天穹缓缓亮了。幽王神情悲怆地揽过女儿,片刻,触不及防拔出郡主腰侧弯刀,刺入腹部,鲜血在汩汩流出。郡主捂住双唇,双手惶惶不知如何去接,身子瘫软,阿桀及时扶住,仿佛他就等在那儿,同时拂去她湿漉的发丝。
远处城门口,世子跪在雪地上,他身后是萧夫人。幽王倒下的那刻分明看到她了,他笑了,一扫横亘着的阴郁,露出后半生最灿烂的笑容, 萧夫人闭上眼眸,滴落的泪珠在风中飞远。
缓缓走近的妤芾拉住了萧凌云的手,冰冷却很暖,萧凌云揽她入怀。
汝阳城内铃銮声声。
凌云楼上白幔飘飘。
随风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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