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那个复姓的同学吗?”
“好像是!”
“什么好像,就是他!”
“姓什么来着?复姓呢!”
“人家姓尉迟,不知和那尉迟敬德是不是一家哩!”
“啊?什么尉迟敬德啊……”
“哎呀不读历史,说给你你也不知道!”
……
篮球场边几个女孩子激烈讨论。
篮球场上正风姿卓然的男生,便是话题讨论的对象——尉迟清风。
说句实在,难怪他是话题讨论对象。从外貌到内里,从课本到课外,从学习到体育,没有清风不精的。连音乐也能够摆弄几下,多么有艺术水准谈不上,却也足够赚足女生的目光了。
天天来打球,是他的习惯。天天来操场看打球,也便成了许多姑娘们的习惯。总想方设法让场上的男孩子注意到自己。仿他便是周郎,谁都想做那个弹错乐章的琴女。无奈,他谁也不会多顾一眼。
教学楼三楼的窗子旁,手拿着一本书的女孩子叫顾沫歆。她总轻轻地,淡淡地,看着球场上那个人。春天,风和得紧,天气温暖得紧,云和雨都沉默,热烈的只有含蓄的倾慕。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东坡先生似是为沫歆写下的爱恋。暗恋是苦甜的。苦得心里酸涩,明什么都不拥有,却又怅然若失;甜得心里也会随嘴角上扬,怕是永远不属于自己,却实实在在地乐其乐。
懵懂是相遇的欣喜,是欣喜的距离,是距离,在逐渐消融。
“我只想傍近你,再近一点,明明已经很靠近了,却还是想再近一点。”沫歆总这样想,却实不敢真的傍近。或许是太过爱了,不去傍近,也就不会远离。
她不晓得,场上的人,总在她看不到的时刻,去寻觅她是否存在。
风吹过树梢,沙沙地响。
“你好。”一个洪亮的声音。
沫歆回头,呆住了,惊住了,说不得话了。
“今天我特地没去篮球场,来这里看一看,每天在三楼的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哪怕你没有什么好感,也应当同我打个招呼吧!”
“不,不要误会,我……你好,我叫……我叫顾沫歆!”
“尉迟清风。”
实则这个名字,沫歆也十分熟悉了。一天要念叨多少遍的名字,总不至于陌生。
“沫歆同学,以后能不能去操场上看一看篮球?不要只在三楼窗口处张望,你看不清场上,场上的人也看不清你。”
“哦,那个……我会去的……如果有时间的话……”
清风扑面而来,带着心事而去,荡得人心里痒痒的,总想在这季节逢上点什么,如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恋。
以后的日子里,沫歆便常常到球场去,她不懂篮球,却只为多看一会清风。逐渐,旁的女孩子们也不再兴致勃勃——她们捕捉到了清风的眼神,总是望向身边的一个女孩子,她们费尽心思欲弹错琴引得周郎目光,却不料周郎目光竟被一个不弹琴的女孩子吸引了去——想来也是对的,周公瑾的夫人小乔,决然不在那些琴女之中,若不然,那些琴女也应当量力,自己晓得不能与这位江东美女相比。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朋友如此调侃沫歆。
“不,不然。”沫歆羞了脸,说上两句便不再多答话,只是一个人要偷乐上许久。大抵没有人看得出来,可她实实在在地快乐着。
一年光景,几乎天天如此。哪怕春天去了,别人那里夏天是热风,秋天是凉风,冬天是寒风,独独沫歆这里,一年四季都是清风。
偶一天,她没看到清风熟悉的身影。
沫歆慌张了。莫不是他走了?
清风时时叫她舒心,却又时时不肯多说三个字。沫歆煎熬,暗恋不好受,互相暗恋更不好受。
如今,可是他走了?
“我昨天生病了,不能去操场,你没生气吧。”
“没……那个……清风。”
“嗯?”
“你有没有……”
“话说一半是要急死人的!”
“你有没有药?”
半分钟沉默时间。
“哦,我有的,莫要挂心这事了。沫歆,有些话到了嘴边,是无论如何都要忍回去的;有些话埋在心里,是无论如何都要说出来的。”
“我晓得,但不应该是现在。”
“我不太明了你在等什么。”
沫歆没有回答,只是笑了。
“我在等,我们都能对这爱恋负责。”沫歆只在心里安慰自己。
春去秋来时间里,叶子换过了两茬。眼见人都快要从学校里走出去了,或以后再没什么篮球赛十分值得期待了。沫歆还是沉默,清风还是沉默。
“都要毕业了。”
“是。我们认识了第三个年头了。”
“沫歆,毕了业,你打算去哪?”
“不晓得,哪里有风,我便去哪。”
“不会的。”清风看着远处,“你终有自己想去的方向,没有其他人拦得住。”
“我想同你在一块,可沉默拦住了。”沫歆心说。
“我记得第一次遇见时,也是这个时候。”
“嗯是,那时候春风好得很,打篮球也不觉得多冷,又不至于炎热。”
“是,我不好意思同那些女孩子也下楼看篮球,只好一个人在三楼向下看。”
“沫歆,我们还要像那时一样吗?都是默默地。”
“清风,若我们都是默默地,那原因大抵也是相同,若有些话于你十分重要,那于我也是。”
“我晓得。”
越是精致的叶片,便越难随风而起。夏天绿得发亮的叶子大都低沉在树上,不会被风带走,而秋天飞舞的,都是失了水分,十分脆弱的枯落。感情极深之后,相对应的责任也越来越重,唯有真情,才会感到责任之重。挚爱永远十分重要,因此便不会抛却责任地空谈,或许对自己都不是十分负责的人,却在挚爱的人身上十分担当。因此许多相爱的人共度一生惹人羡慕,也有许多情投意合的人错过一生让人惋叹。
爱得深了,责任便重了,叫人犹豫了。怕的是失去,更怕的是耽误。不曾完全拥有,便也不会彻底失去。不曾牵挂一生,便也不会误了终身。
“清风,如你所说,我果然是想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我晓得,拦不住你的。”
“有些话我想告诉你,可我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嘿,没有什么约定没有什么承诺倒也不错,都没有什么可牵绊的,都莫要再错过什么人。”
“我不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如果回来得早,记得寻我。我知道你会回来,就很安心。”
“若我回来得早,一定寻你。若我回来得晚,莫要误了最正好的时候。”
“走,我陪你回家。就当再送你一程。”
一个月后,沫歆随着去美国的飞机,与清风告别。正当夏季,天蓝水清。心里晓得爱至深处,便更舍弃不得那份责任。也不晓得美国的风是否如这里的春天。也不晓得美国学校三楼的某个窗口是不是也能看得到整个篮球场。
并行的路也许就此,心依旧靠得十分相近,奈何身隔着太平洋,而这份相隔,没有明明白白的期限。这无论是谁的是非对错,体会一下那深入骨髓的爱情,便是一心望着心里的那个人事事都好,若自己给不得这些好,便宁可叫别人去给。那时的卑微和忘我便表露出来,只希望那一方好得很,甚至不想在意谁能陪伴自己——或就自己一个人,心里酸涩也有十分的开心。因此心中爱得最无私的那个人,或恰恰不能度过一生。爱得太深,容易失了自己。失了自己,也莫谈双方。
清风吹了一年又一年,不因谁的离去便停了。可于人心里,一个人去了,便没再有什么清风了。
花落了十回,天凉了十回,清风吹绿了十回树叶。沫歆回到了曾生活十八年的地方。默契地,谁也不曾寻谁。年岁增长,心中不曾淡了半分,只是这一生,或许就此错去了。
“看什么呢?又看上哪个小姑娘了?”
“谁看上小姑娘了。”
“你老大不小也应当谈场恋爱了,总不至于老看人家别的女孩。”
“没什么,只是她长得有点像一个人。”
……
“沫歆又出来了?”
“是啊,春天了嘛。好容易回来,可不能错过第一个春天吆。”
“原来你这样喜欢春天啊。”
眼眶有些湿润,风还和煦得很。
“我不是喜欢春天,我只是很爱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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