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笼

作者: 飞若茜 | 来源:发表于2024-07-26 17:36 被阅读0次

本文参与月•主题写作征文第五期:成长的创作。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夜里,几只恼人的蚊子在林芝耳边嗡嗡作响,没一会胳膊,大腿上传来阵阵瘙痒。她无奈起身,开灯一瞧,红肿的小泡张牙舞爪地炫耀着。桌上的驱风油早已见底了,她费力地磕了几下,勉强倒出几滴,涂在叮咬的地方。吃饱喝足的蚊虫被这薄荷的香味暂时驱赶走了,她重新躺回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

这个家里除了蚊子偏爱她,其他的没什么是对她好的,尤其是同床共枕的丈夫,徐朗。

火光闪动间,蚊香被点燃,一缕白烟徐徐升起,直到消散在夜空中。当初的爱就像这屡白烟,经不起时间的磨练,已然消失殆尽。生活日复一日地重复上演,犹如白开水一样,索然无味。数不清的争执,无法摆脱的宿命,就这样沉默地活着,呼吸着,或许就是最体面的存在了。

林芝迷恋蚊香的味道,而丈夫徐朗却特别讨厌。

一次,趁着徐朗白日不在家,林芝弄了好些个蚊香烧着,满屋子飘散着刺鼻的味道。就这样,她侧卧在沙发上,双眼迷离般望着远方,两只脚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着。

不料那日徐朗回家取文件,一进门,就闻见一股浓烈刺激的味道,又瞧见满屋烟雾缭绕的,当下还以为着火了。仔细一瞧,原来是林芝干得好事,而肇事者居然在沙发上安然睡着。

徐朗怒不可遏,一把将林芝从睡梦中叫醒,大声嚷嚷道:“有病啊,家里搞成这个样子!”说完,一边怒气冲冲地掐灭所有的火苗,一边疯狂开窗透气。完后他又狠狠地剜了林芝一眼,“疯婆娘,不可理喻!”

林芝自始自终都未曾辩解一句,垂头默默地听他粗鲁地谩骂。直到气味不再那么浓烈,徐朗的脸色才微微和缓一些。

“把家里收拾干净!还有啊,老子讨厌这个味道,以后不要再弄了。”徐朗嫌弃地捂住口鼻,声音有些闷闷地说。

“好,知道了。”她怯懦地答应着,脸上没有慍怒,平静地像是湖面上的水波纹,泛不起丝毫涟漪。

打这以后,徐朗还真就没在家里再闻到这个气味了。偶然间,他发现林芝偷偷摸摸地在阳台烧蚊香,也权当是中年妇女无聊的恶趣味,便不再发邪火。可感情的伤痕就像冰面上的裂缝,慢慢撕裂,永远无法弥补。

林芝体质特殊,特别容易招蚊子。每到夏日,她都整夜整夜无法安眠。

有时实在撑不住,便躲到阳台处,悄悄点上一根。新闻上总说,蚊香吸多了对身体不好,可林芝像上瘾一样,仿佛对她来说,这个味道就是她如牢笼般婚姻的安眠药。

家里的阳台面积极小,右侧放着一台旧式洗衣机后,所剩无几的空间,也只够一人容身。

在这个家里,也许只有这个巴掌大的地方属于她。后来,她寻了一个小方凳放在门口,白天它是众人的垫脚石,到了深夜它是林芝相安无眠的安全屋。

夏日的夜晚,除了几处蝉鸣,就只剩磨牙打呼的丈夫了。她躲开熟睡的丈夫,来到这个秘密基地。手指碰触间,阵阵浓香弥散开来,她背靠门框,如同婴儿般蜷缩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地昏睡着,深锁的眉头,也不见舒展片刻。

忍受了这么些年,却终究只能在狭窄的阳台找到属于自己的慰籍。

而另一边徐朗早已习惯枕边人奇特的嗜好,可他从来都不知道,妻子早已对他心如死灰。他们的婚姻就像这个城市随处可见的烂尾楼,摇摇欲坠,经不起任何风雨。

清晨醒来,他闻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味道。一瞬间,起床气如火药般喷涌而出,一向脾气不好的他被这股气味点燃,在无名怒火的冲击下,仅存的理智已经丧失。

他来不及穿鞋,光着一双肥硕的大脚,踩在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一不留神,打了个趔趄,四仰八叉地摔到地上。他骂骂咧咧地起身,手扶腰,缓慢挪动步子,大腿处传来一阵阵酸痛,让他不由倒吸口气,

徐朗瘸着腿,斜眼看着还在熟睡的妻子,瞬间火冒三丈。他一脚踢翻还在冒烟的蚊香盘,大力推了推林芝,语气极度不耐烦地说:“装神弄鬼,赶紧去给老子做饭!”

睡眼惺忪的林芝被这一声怒吼吓呆了,她缓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仿佛认命般地起身,跟往常一样,做饭,洗衣,做家务。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多久,林芝自己也记不清了。

像是重复千日的老旧电影,沉闷,压抑。

日子就像手中的细沙在不经间悄悄溜走,气温慢慢变得和煦,不似烈日当空。秋日的风即将到来,一场风暴就此拉开帷幕。

九月过后,儿子徐可回到学校,家里只剩下林芝和徐朗。

最近几年林芝愈发觉得身体大不如前。燥热的夏季才刚熬过去,她又是在阳台上潦草渡过的。整个人经常没精神,健忘,还容易走神。体检时,医生委婉地提醒她,这是更年期提前了,平时要多注意休息。

回家后,林芝想起曾经一起工作过的同事张琳,热情邀请她一起学车。也许学个新技能是个好事。

饭桌上,林芝刚开口说了一句:“我想去学车。”

不出意外,徐朗断然拒绝,讥笑道:“也不看自己多大岁数了,还学车,别给老子出去丢人。”

林芝本想解释说,自己可能更年期提前了,这样做就当是换个环境,说不定对身体好。但转念一想,跟他说没啥用。

吃完饭,照例是林芝收拾碗筷。徐朗跟个大爷一样,躺在沙发上看球赛,还时不时地瞄几眼林芝,嘴里不依不饶地说:“唉,我说你怎么想起来学车了,想去认识年轻的后生啊!”

厨房里传来碗碟碎裂的声音,林芝胡乱地抹了把手,转身指着徐朗说:“我要学车,不是来询问你,就是跟你说一下。”

“反了你了!”正在嗦牙花子的徐朗腾地起身,扬起巴掌,就要扇向林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芝的手机响了。“我们要唱就要唱的更痛快……”愉快的歌声打破了这个尴尬的气氛。

徐朗故意转头不去看林芝,林芝并不在意,自顾自地接通电话,一个爽朗的笑声传来,“老林,我给咱报名了,回头我把具体的信息发你。”

林芝平复了下情绪,淡淡地说:“行,谢谢啊!”

顿了一下,张琳突然降低了音量,“你家老徐没为难你吧?”

林芝看着徐朗,对方心虚地瞥过头,“没有啊,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会为难人的。”

说完,她故意拉住徐朗的胳膊,将手机递过去。徐朗躲闪不及,只得接过来,满脸不情愿地说:“哦哦,小张啊,我肯定双手赞成的,你放心。那你平时要多关照下小芝。”

看着他游刃有余地扮演模范丈夫的角色,林芝不由得“啧”了一声,摇摇头,抱臂站在一旁,忍不住感叹道:“这演技,不去拿奥斯卡还真是可惜了。”

挂断电话,徐朗像变了个人似的,脸色阴沉。他恶狠狠地盯着林芝,放下的巴掌又举了起来,转念一想,略显僵硬地拍拍林芝,“学车可以,别学偷人就行。”说完,恶趣味地掐了把林芝的脸,“好好当个家庭主妇,不要没事找事。”

徐朗很爱演戏,林芝一直这么认为。在外人面前,他是好员工;在父母亲朋跟前,他是好丈夫;而在林芝眼里,他是沉默的“恶魔”。

记得刚结婚没多久,俩人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了起来。徐朗他转身进了厨房,下一秒他出来时手里拎着把利剪,明晃晃地直照人的眼睛。

林芝心里“咯噔”一下,强装镇定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徐朗一言不发,拿起剪子冲着自己的手掌哐哐一顿乱扎,血滴落到地板上,殷红鲜艳。他喘着粗气,猩红的双眼盯着林芝,眼里满是诡计得逞的笑意。

林芝吓坏了,尖叫一声,抱着头躲在角落,颤抖的身体,嗫嚅地说:“我不敢了,不敢了,别杀我。”

他俯身看她,沾满鲜血的手掌摩挲着她的脸颊,在耳边缓慢吐出话语犹如冰山一样,冷酷无情:“别害怕,不会伤害你的。”

“去,给我把伤口处理一下。”徐朗又恢复了往日谦谦君子的模样,语气温柔地说着。

她双腿发软,一手撑地,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连站起的勇气都没有。徐朗大笑一声,一把将她拎起,饶有趣味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逃不掉了!”

往后多年的日子,林芝每天都在担惊受怕。她打碎牙齿往肚里咽,像受伤的小猫一样,在无人的黑夜默默舔舐着伤口,静静地等待每一个日出。

饱受身心的折磨的她,无数次想要离开。有次她连包袱都收拾好了,临出门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儿子跌跌撞撞地跑来,抱着她的腿,小脸通红哭得皱巴巴的,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她心一软,丢下包袱,搂着儿子一起痛哭。为了孩子,她又一次深陷泥潭。

忍着,受着,在这淤泥一样的婚姻里,苟延残喘着,艰难行走着。直到儿子顺利考上大学,她终于松了口气,命运的天平这一次终于向她倾斜。

半年后,星空营地。

“唉,我说你,这么些年,委曲求全的,咋突然想通了呢?”张琳眨着眼睛,神情八卦地问道。

林芝望着夜里的星空,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因为我想看星星了。”

“该说不说啊,你啊,终于活出个样了。咱这出来好几个月了吧,我是真心为你感到高兴。”

林芝没有接话,璀璨的星空,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那一颗颗微茫的星辰,耀眼,炫目。

草原辽阔,天空蔚蓝,连云朵都格外的好看。这儿美得不像人间,像仙境。她贪婪地呼吸着属于自由的味道,这一次她终于可以选择为自己而活。

临走那天,她给儿子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儿子很支持她的决定。

“妈,你早该这么做了。离开我爸吧,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郑重地签上自己的名字。至于徐朗签字与否都不重要,律师会告诉她结果的。

做完这一切,她释然了。尽管婚姻如此糟糕,还好她没放弃自己。

“林姐,张姐,篝火晚会要开始了。一起去吧。”一个年轻人跑过来热情邀请她们去玩。

林芝跟张琳相视一笑,“好的,我们马上就来!”俩人异口同声地答应着。

月色下,所有人手拉手一起欢呼雀跃,整齐划一的小步伐,还有那不成调的歌声,笑容洋溢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幸福在这一刻被具象,被放大。曾经的苦难与不堪,摧毁不了她的意志,只会成为她的坚硬的躯壳。

“我好像找到未来的生活了!”林芝扭头对着张琳说道。

“你说什么?”现场声音太大,张琳没听清楚。

林芝嫣然一笑,“我现在很幸福!”

是的,一切还来得及,她现在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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