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觉得唐代的诗人和今天的寿险规划师很像。
寿险规划师为朋友做人身规划,唐代诗人为朋友做身后名的规划。
不同的是人身规划有到期日,身后名没有,一旦承保,便可长期有效。
大唐的音乐制作人就是其中受益的一群人,他们的名字一旦被写入了唐诗,等于为身后名建立了一份长期有效的保障。
比如王维,大唐的“诗佛级”规划师,如果能够成为他的客户,就像“元二”一样,小人物也能千古留名。
王维自己就是音乐制作人,自己为自己的身后名规划了一份《竹里馆》: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明月做背景,竹林做舞台,可爱的诗人摇身一变成了音乐达人。
不仅如此,他精心规划了一份《郁轮袍》赠给大唐的九公主,并将其培养成Keyman,成功打入高净值人群。
所以一千年前,王维就在音乐界为自己赢得了“生前身后名”。
唐代的僧人常常以做音乐制作人为时尚。
有一个叫颖的僧人琴弹的非常好,轰动了大唐的文艺圈,“诗魔级”白居易、“诗鬼级”李贺都曾为他做过“方案”。
智慧的蜀僧濬更是主动和“诗仙级”规划师李白做朋友。
那天,他抱着一张琴,从峨眉峰下来,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哦不!吹乱了他的袈裟。
琴声响起,悠扬动听,直接虏获了大师的“芳心”,李白打开Pad,用他浪漫主义的思维设计了一份“方案”:
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
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
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
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甚至大唐帝国的皇帝李隆基也做了份兼职,自创、自导、自演,《霓裳羽衣曲》将盛唐之音推向高潮。
王维的主业是做官,颖师、蜀僧的主业是当和尚,他们玩音乐是爱好、是修身养性、是追求高雅的一种方式。
总之一句话:他们都是业余选手。
在大唐还有很多专业的音乐制作人,他们有成熟的作品,在各自的领域独树一帜、猛气逼人。
如果为他们排个名次,能排在前四名的不仅有实力,更有一个好的规划师。
二
先从第四名说起,一个民间音乐制作人——董兰庭。
这个名字可能有点陌生,没关系,换一种称呼——董大,是不是恍然大明白?
在一个天气十分恶劣的冬日,高适冒着大雪为一个朋友送别,那人就是董大董兰庭。
当时去送行的也许不止高适一人,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只有高适做到了“以待己之心待人”这样优秀规划师的品质。
朋友即将走了,路上会不会有意外?这一走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后人会不会记得他的大名?
看到董大已经缓缓离去的背影,高适觉得是时候为朋友做点什么了!他不再沉默,炽热的感情像火山般迸发了,他大喊着:
别动啊!别动啊!我给你规划一下!
然后就有了《别董大》: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董兰庭能够“赢得生前身后名”不仅仅靠的《别董大》,更重要的是实力。
在当时的琴界,沈家声和祝家声长期垄断市场,要学琴只能报名沈家声或者祝家声,然而某一天人们发现,学习沈家声和祝家声的渐渐少了,董家声一跃成为了琴界的主流。
就好比今天,QQ和微信垄断着社交工具,然而有一天,我发明了一款新的社交软件,大家都不再用QQ和微信了,你说我的名气值会有多高。
三
第三名是来自大唐的皇家乐队,著名的箜篌表演艺术家——李凭。
他很忙,据说“天子一日一回见,王侯将相立马迎”。
一个酷爱音乐的皇帝,哪能一日只见他一回?恨不得吃饭听一曲,办公听一曲,睡觉听一曲,李凭就是皇帝身边的真人版随身听。
“王侯将相立马迎”看上去是在说他地位很高,但不经意间给我们传递了一个消息:
但凡有点时间,李凭还要出入王侯将相的府第,赚点外快。
这么忙的一位国家级音乐制作人,皇帝手心里的宝,一般的规划师是没有机会去面对面的去了解他的。
但并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比如皇帝要大宴群臣的时候,李凭抱着箜篌出现在会场,为大家奏乐助兴,优秀的规划师杨巨源抓住了这个好机会。
杨巨源虽然还评不上唐诗界的金牌规划师,但还是有能拿得出手的作品,比如“诗家清景在新春,绿柳才黄半未匀。”
他展现了自己的专业,给出一份比较满意的方案《听李凭弹箜篌》:
听奏繁弦玉殿清,风传曲度禁林明。
君王听乐梨园暖,翻到云门第几声。
靠一把箜篌走向了人生的巅峰,但他明白“一山还比一山高”,过气只是时间的问题,仅靠杨巨源的“方案”还不足以流芳百世。
公元813年秋,宫廷照常祭祀,李凭依旧担任乐队的箜篌演奏。
一位新上任的祭祀官被李凭的箜篌技艺折服了,他再次燃烧起来,每一个细胞都在炸裂,他就是“诗鬼级”规划师李贺,用生命在战斗的规划师。
李凭看到他,仿佛看到一颗照亮自己明星,瞬间觉得,他就是自己的身后名要托付的人。
事实证明,李贺没让他失望,一份《李凭箜篌引》很快交到了他的手上,他每天都要唱一遍:
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
江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
梦入神山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
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
手指如流水般地滑过丝弦。
四
第二名在当时就赢得了很高的名气,名字叫李龟年。
他也曾是殿堂级音乐制作人,深得老板唐玄宗的宠爱,要经费给经费、要场地给场地、似乎什么都不成问题,就差与贵妃共饮了。
他比李凭出道早,当他在盛唐翻江倒海时,李凭还在小河里学习游泳呢!
李龟年还有两个兄弟,一个叫李彭年,一个叫李鹤年,兄弟三人组建了自己的乐队,名字估计叫“龟鹤传奇”。
好景不长,“安史之乱”爆发了,唐玄宗跑路了,“龟鹤传奇”经费不足,宣布解散,李龟年隐入民间。
曾经翻江倒海、红极一时,就这么过气了?甘心吗?当然不,他在等待机会,直觉告诉他,龟年,去湖南吧!到湘潭乡下去,那里有一个人在等你!别多想,在等待他的不是党的某个重要人物。
没办法,为了生活,他真的去了,就算是昔日的明星放下了光环去走穴吧!
故事还是发生在宴席上,他见到了那位直觉里的重要人物。
消瘦的面庞写满了忧伤,唯有那双眼睛越发的深邃了,这人就是杜甫,大唐的“诗圣级”规划师。
两人饱经风霜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还在做规划师吗?”
“在做。”
“那给我规划规划吧!”
“好!”
杜甫想起了年轻时在岐王李范的府中见到李龟年的情景,那时的感觉,像粉丝遇到了刘德华。现在不一样了,明星老了,辉煌不在了,靠乡下走穴生活了,能不让人感慨吗?
忧伤地杜甫不由自主地掏出Pad,几分钟后方案出来了,名字叫《江南逢李龟年》: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其实在这个爆款“方案”出来之前,有一个人也为李龟年“赢得身后名”做出了努力,就是上面提到的那位“诗佛级”规划师王维。
他给出的“方案”叫《相思》: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没搞错吧!这不是王维给某位佳人做的吗?和李龟年有什么关系?
孤陋寡闻了吧!《相思》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名字,叫《江上赠李龟年》。
现在能理解王维为什么精通乐律了吧!他有一个大名鼎鼎的朋友叫李龟年。
五
第一名我给了她,一位女性音乐制作人。
她没有国家级的背景,没有“诗仙级”的朋友,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她住在长安蛤蟆陵,十三岁学成琵琶,以教坊为家。
她风光过、被人妒忌过,饱尝人情冷暖和人世的心酸。
后来年长色衰,嫁给了一个商人,丈夫常年在外,孤苦寂寞的她重新弹起心爱的旧琵琶。
这些都是“诗魔级”规划师白居易告诉我们的。
公元816年夜里,白居易在浔阳江边送客。
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聊到了李凭的箜篌,聊到了李龟年的筚篥和董兰庭的琴,这些“明星”没有一个属于自己捧红的,也许就差一次偶遇。
当一个人的意念足够强,所想的事物就可能出现。
这不,烟雾茫茫的浔阳江上传来了琵琶声,为音乐史上最伟大的一次偶遇营造了氛围。
她以“琵琶半遮面”的独特方式登场了,不需要寒暄,音乐就是最好的破冰方式。
琵琶女用超绝的技艺感动了“诗魔级”规划师白居易,老白也不负她,意味深长地说:
我们的境遇挺像的,不管之前有没有见过,今天能相逢即是缘分,我要把你和你的琵琶告诉世人,把这份感动传递下去。
那个年代没有五线谱、没有视频、没有录音设备,只能通过文字再现当时的场景。
从这一点看,建国初的民间音乐家瞎子阿炳是幸运的。
在阿炳生命的最后时刻,有人及时发现了他,发现了他的音乐的力量,刚好有设备,所以我们今天才有幸听到阿炳二胡版的《二泉映月》、《昭君出塞》。
这是白居易最成功地一次偶遇,更是他最成功的一份身后名的规划“方案”,被保人是琵琶女,她的名字已经不重要了,总之她是一位穿越千年的音乐制作人。
这些就是我把第一名给到她的原因。
让我们再次通过文字感受一下来自一千年前琵琶的声音吧!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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