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晚枫
1
有一段时间,我特别空闲,空闲的时间多了之后就会空虚。
那段时间做什么都没劲,于是学着电影《顽主》假模假样的上街当二流子,想找人茬架。可是,路上行人太少了。发达的现代社会,大家出行都依赖于交通工具,不是开车,就是挤公交。
为了以最小的恶意消除最大的无聊,我故意选择了公交车。
公交车上,我专坐老幼病残座位,在所有人鄙夷的眼光中心安理得的看风景,也没个人提醒我让座。估计是被我汹涌澎湃的气概吓到了。
后来厌烦了,我就不坐了,站在座位旁边看风景。见一大妈上公交车立马拍着座位上听歌的哥们肩膀说,哥们,让个座呗。
哥们穿着牛仔衣,面容严肃,爱理不理的样子有些欠揍。估计见着大妈腿脚不利索,碍于众人德道绑架般的目光,牛仔衣哥们很有些不高兴的站起身来。
这时候,我一屁股坐了下去,牛仔衣哥们整个人愣住了,问我什么意思。
我面带温柔的微笑说:“座位太冷了,大妈坐下受不了,我帮大妈暖暖。”
我露出洁白牙齿看着大妈,妄图向她释放自己的暖男气质。那哥们伸手拍着我的肩膀,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大爷。”
我还没回嘴,他拳头就打了过来,我牙齿断了三颗。
我住进了医院,牛仔衣哥们进了派出所。
2
牛仔衣哥们的铁拳很有些浪子的味道,医生检查说我有轻微的脑震荡,让留院观察。
刚刚在病床上躺下,警察带着牛仔衣哥们进来。这哥们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连连向我鞠躬说着对不起。
鞠了两个躬我就让他停下来,说我受不起这种大礼,你是不是还想在我前面插蜡烛。
牛仔衣哥们附和着大笑。
我断了三颗牙齿,说话漏风,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笑什么,有没有听清楚我的话。
在警察的调解下,我愿意私了,住院的费用全都算在牛仔衣哥们身上。哥们见我也是个爽快人,向我伸出手说交个朋友,正好护士推着车走进来,我把他手移开,看着护士说不必了。
他见我眼睛里释放着某种令人不齿的光芒,也觉得我一定不是个值得交的朋友,转身离开了。
护士冷面冷眼的走到我面前,仰起头说:“脱裤子?”
我问:“脱裤子?”面带兴奋,“没想到你们医院还有这种服务?”
护士想笑又忍住笑,“神经病,脱裤子打针。”
我问打哪里,护士说屁股。
我犹豫而羞涩的把裤子脱下来,护士像拿刀子扎人似的把针筒打进我的屁股,我忍住疼痛。没隔一秒,感觉针管就拔出来了。
我心说护士的手艺还真不赖,有颜值有效率。
护士像是自言自语,哎,扎错了,应该是右边。我捂住了右半边屁股。
护士扎错了三次,在我屁股上扎了个梅花,推着车出去的时候,我趴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喊了句,“阿梅,不认识我了么?”
护士停住脚步,转过头看着我,看了老半天,绷不住了,噗嗤一笑,“认识,所以才给你留个纪念,还是那副臭德行。”
我摸着屁股,疼得很幸福。
3
阿梅是我高中同桌。
当同班同学们讨论着青春期到来该如何牵女生手的时候,我们在课桌下已经牵手了。
阿梅说她没牵过男生的手,想知道是什么感觉,我说我也没有,于是我们悄悄牵了手。自习课牵手,数学课牵手,语文课牵手,英语课牵手,就连体育课我都想牵手。
牵着牵着我就喜欢了阿梅,舍不得放开。年少时候不懂喜欢要追求,以为喜欢就是直白的告白,就是悄悄的暗恋,再加点青春期的幻想。
在课桌下悄悄牵了一个月的手,我问阿梅什么感觉,阿梅说全都是馊馊的汗水味。
我想着时机应该成熟了,准备表个白。计划在自习课阿梅背完第九个单词向她告白。
看阿梅背得很认真,想着背完第十个再告白。见她总是记不住常长单词,想着让她背完第十一个再告白。阿梅背完第十一个,我说了声“阿梅,我······”
铃声响起,下课了。阿梅被好朋友拉着高高兴兴蹦蹦跳跳的上厕所。
这是我青春期最不明白的事情,为什么女生一定要一起牵手去厕所?
后来,我再也没有牵过阿梅的手,她的手被别人牵了。
那天下课,她在厕所边遇见了邻班的灌篮高手。灌篮高手拦住阿梅悄悄的说有个事情想和她商量,然后递给她一封信,是一封字迹工整的告白信,阿梅看完信就答应了。
阿梅恋爱,我失恋。
但是,阿梅恋爱被班主任知道了,为了帮助阿梅从早恋的罪恶中赎罪出来,班主任命令我和一位女生对调。让那位看起来很有些灭绝师太味道的女生帮助阿梅。
灭绝师太三句话打不出屁来,生活中所有的话语只剩下“嗯啊是”三个字。阿梅每天很无聊
而我坐到一位鼻屎男旁边,他的课桌下面全是鼻屎,人中也挂着鼻屎。我和他几乎没有共同语言。
因此,我常常上课的时候转过头去看阿梅,阿梅有时候也看我。然后我们相视一笑。
沉浸在早恋的罪恶中不能自拔,阿梅没有考上本科,去了医专。我去了上海。
大学一年级我们还常常写信,大学二年级我谈恋爱了没顾上写信,大学三年级我买了手机,大学四年级,像是把阿梅忘掉了。
同学会她从来不参加,也不和同学们联系,听同学们八卦说,她当了医生。
原来,她当的是医生的助手。
4
和阿梅保持联系是在出院一周后。我的空虚突然痊愈了。
每天我要做很多事情,全都与阿梅有关。
早上起来给阿梅打电话,中午吃饭给阿梅打电话,晚上睡觉前给阿梅打电话。聊那些与她生活无关,也与我生活无关的事情,拿起电话就聊得舍不得放下。
阿梅问我,“你每天那么空闲?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故作神秘,“我是个卖文字的。”
阿梅在电话那头欢乐的笑,笑声像是春风吹着柳条,“没想到我人生里还能认识作家。”
我没有反驳。我哪里算是什么作家,就是在大学旁边开了个小店卖考研参考书、二手教材和盗版图书而已。
阿梅这样表扬我,拔高了我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我高兴得失了眠。
我常常约阿梅看电影,有时她来,有时她不来。来的时候花枝招展,不来的时候身影黯淡。我也时常约阿梅吃饭,她也是有时来,有时不来。来的时候欢声笑语,不来的时候沉默寡言。
我老是给她打电话,让她陪我。她说她不像我这么有时间。她要上班,还要陪男朋友。
听了这句话,我十分遗憾,之前没有听说过她有男朋友。我开玩笑说我这么费劲的和你套近乎就是为了追你,老婆本都准备好了,你现在才给我说你有男朋友。
她说要不你们见见面。我摇头说不见,五分钟后反悔,“那还是见见吧”。
看到她男朋友,我忍住了拳头。
站在阿梅旁边,笑容满面的出现在我面前的男人是牛仔衣哥们。他见到我,显得很高兴,不断地拉着我的手说感谢。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认识阿梅,也不会有这段缘分,我就是他们两人的红娘。
我心里冒火,老子哪有那么娘?
牛仔衣哥们是在帮我交医药费的时候认识阿梅的。当时他要走保险,但不知道流程,问阿梅可不可以帮他?阿梅乐于助人的心把他融化了,他发动了对阿梅的强势追求。
我心里骂了句脏话,这小子当时一定是故意这么做的。
阿梅就这样从我身边溜走了。
我刻意不再联系阿梅,又开始闲的发慌,想上街当二流子。看到我这身板,忍住了。
5
阿梅说要给我介绍对象,我拒绝了。
她直接打来电话说对方在什么地方等我,让我去。我说我不去。那天下雨了,我还是开车去了。
女生长得很甜美,是阿梅医院的儿科医生,形象和气质都很符合工作特点,但不适合我。那天之后,我主动放弃联系。
阿梅问我为什么不主动追,我说不喜欢为什么要追,她问你告白没?我呵呵一声,不喜欢怎么告白?
阿梅笑呵呵的问我那你喜欢哪样的的女生。
我严肃的说你这样的,我喜欢你。
阿梅继续笑呵呵的说,可惜了,你不早点说。
我心说,还不够早?
6
阿梅隔山差五的给我打电话,让我陪她去看电影,结果站在电影院门口的是甜美女生。让我陪她去买东西,结果和我汇合的是甜美女生。晚上让我去接她下班,我说你别骗我,狼来了,她生气的大声说,不来就算了。
我把车停在医院门口,出来的还是甜美女生。
我受够了,不再接阿梅的电话。
有天凌晨一点钟,阿梅打电话来,我揉着朦胧的双眼犹豫了好久才接。她说她才下班,太晚了,让我去接她。等我急急忙忙的赶到医院,站在门口的依旧是甜美小姐。
那天我怒了,理都没有理甜美女生,直接开车走了。回到家,愤怒的删了阿梅的电话。然后想了很久才把阿梅的电话想起来,重新记在了电话本里。
阿梅隔了很久也没有给我电话,我当然也没有主动联系她。不晓得隔了好久,她打电话来说大暴雨,客气的问我可不可以来接她。
我答应了,然后关机,一定又是逗我玩的。
第二天开机看到阿梅发的微信朋友圈,她真的遇到了大暴雨,但接她的人是牛仔夹克哥们,不是我。
我很后悔。
有天,甜美女生打电话给我,问可不可以和我谈谈,我犹豫了一下才答应。
7
谈话是在咖啡厅,背景音乐有些萎靡,但很好听。
我刚坐下,甜美女生就来了。她急促的说她时间有限,只说几句话就走。
她说:“其实阿梅给了你机会,但你没珍惜。她每次给你打电话的同时,也都给牛仔服哥打了电话,先打你的,再打他的。牛仔哥每次都先到,到了总是嘘寒问暖,关心备至。虽然如此,但阿梅其实内心向着的还是你,每次对你抱有极大的希望,只不过,你没坚持住。你还记得大暴雨那天吗?我和阿梅都在,她说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来了,她就拒绝牛仔哥。最后,你没来。缘分的事情分早晚,来得晚不如来得早,来得早不如来得刚刚好。我只是个缘分的见证者,见证了牛仔哥的成功,见识了你的失败。阿梅姐要结婚了,让我转告你,别伤心,她不是你的缘分。”
她走后,我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安静了好久,记不清喝了好多杯咖啡。
8
阿梅结婚那天我去了,她穿着婚纱的样子很漂亮。伴娘是甜美小姐。
中午吃了饭,我向阿梅和牛仔哥们告别,祝他们新婚快乐。
阿梅拉住我问最近有什么打算。我说可能出去旅游散散心。
阿梅眼圈红润,但瞬间就忍住了,“那你要开心些。”并塞给我一个红包,我拒绝,说我没帮忙,不要红包。她又噗嗤一声笑,一定要我拿着。
车刚开出停车场,甜美女生站在门口拦住了去路。我伸出脑袋问她是不是活够了。她走过来说,旅行完回重庆请她吃饭。
我反问为什么要请你吃饭?
她翻了个白眼,转身欲走,“不请就算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突然有些反悔,拍着车门,“请!你想吃什么我请什么。”
9
飞机上,我打开阿梅给我的红包,里面不是钱,是一张她写的便签。
“高中的时候,我满怀希望等你靠近,但你没有。大学的时候,我等着你来找我,你也没有。后来,我们又相遇了,我下定决心,只要你努力靠近我,不管怎么我也答应。可惜,你表现得并不是那么坚定,也可能是我处理的方式不对吧。人和人之间,都会有个距离,有的人距离很近,有的人距离很远,而我们的距离,始终不近也不远,可能是我们的缘分不够吧。缘分的事情分早晚,我们相遇不早,但离别也不晚。祝你一路顺风,有个美好明天。”
我坐在飞机上一直哭,向走过来询问的空姐摆摆手,不要安慰我,让我哭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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