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壹
阴冷的秋风带起片片落叶在空中飘洒,愁云惨淡的鲁城更显凄凉。在市坊之间行走的鲁人们都是满面悲戚。
鲁国本是周室天下中最尊贵的一路诸侯,鲁国王室祖先是大名鼎鼎的周武王之弟,西周初期摄政天下的周公旦,地位尊崇无人能比。鲁国曾几何时也是周朝中的强蕃。可谁成想如今却被昔日同为名臣的吕尚后人所建诸侯国齐国逼到如此地步。
齐鲁两国互为比邻,一向彼此有嫌隙,多有龌蹉发生。此代鲁国国君名为姬同,号鲁庄公。鲁庄公卷入了齐国夺嫡之争中。
当时第十四代国君齐襄公荒淫无道,天怒人怨,被远亲公孙无知弑杀,接着公孙无知自立为齐国国君。可惜公孙无知也没能享国太久,被手下的卿大夫袭杀。
流亡国外的齐襄公两个弟弟,公子纠和公子白都想继承国君之位。在听到公孙无知被杀后,两人都急哄哄地向临淄赶去。公子纠一直流亡在鲁国。
在一系列权力交易达成后,鲁庄公答应支持公子纠继承齐国国君之位,并派兵护送其返齐。只可惜公子纠棋差一招,败于公子白之手,鲁庄公偷鸡不成,蚀把米。
公子白便是未来威震天下春秋五霸中的齐恒公。齐恒公自然恼恨曾经支持公子纠的鲁国。上位伊始,便大举攻伐鲁国。好在当时鲁国有名士曹刿出谋划策,在长勺击败了齐国大军。
可惜此战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齐鲁之间的争端。虽说齐国王室经历了祸起萧墙式的内乱,力量被削弱,但齐国国力并没有被削弱,反而是因历代君王的励精图治,越来越强。
齐国战败,激起了齐国从上到下的同仇敌忾之心。长勺之战没过几年,重整军备的齐国再次兵临鲁国。
此时鲁国名士曹刿已因病去世,国中也无能领兵作战的大将。因此鲁庄公拜曹刿胞弟曹沫为将,期望他能创造出曹刿一样的奇迹。可惜曹沫虽然长得孔武有力,有一副英雄模样,但谁成想他却是个胆小的草包。见到齐军便望风而逃,屡战屡败。
鲁人对他痛恨之极,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可不知怎地,鲁庄公依然宠信于曹沫,甚至将所有战败之责揽到自己身上,说是因为他未按正确礼仪祭祀天地才有了战败结果。如今又听信曹沫的谗言,要向齐国割让土地求和。两国相约明日在柯城会盟,签署和战条约。
一直视自己是天亲贵胄的鲁国人面对如此屈辱,又怎么不会感到悲戚呢。在行色匆匆,满脸悲情的鲁人中倒是有两个神情不同的人物。
两人中,一人走在前面,那是个中年文士。他身穿灰色宽袍,头戴高冠,肤色黝黑,有些粗糙,三缕长须在胸前飘洒。紧跟在身后的那位,个子高挑,身上裹着一套黑色劲装,隐隐显露出一身刚硬如铁的结实肌肉,头戴斗笠,看不到面容。
两人大步向前,淡漠地看着擦肩而过的行人。周围的悲切气氛无法影响二人分毫。他们的目的地是不远处一座巍峨的府邸。来到府邸门前,中年文士停下脚步,扬声对立在大门两旁的侍者说:“麻烦通禀一声,就说令狐征求见!”
“原来是令狐先生啊!大人已等您很久了!”门口一侍者认识令狐征,赶紧上前见礼。接着侍者又看到跟在令狐征身后的黑衣人略带警惕地问:“这位是?”
“他是大人要见的人!”令狐征侧了侧身,将黑衣人完全显露在侍者眼前。
“好的,我这就去通禀!”打量了黑衣人两眼,侍者转身走入府邸。
没过多久,侍者又从府邸内走了出来。对着令狐征微微躬身说:“大人请二位进府!”说完转身带着两人进入府邸。这处院落占地规模很大,显然府邸主人在鲁城中地位不低。侍者领着二人在院中亭廊七扭八拐,穿梭一阵后,在一处大屋前停了下来。向令狐征做了个请的手势后,转身离去。
没去看侍者离去的背影,令狐征整理了下衣冠高声对大屋里说:“令狐征拜见庆父大人!”
“是令狐先生啊!快请进!”大屋内传出了声音。听到这声招呼,令狐征大步流星地走入屋内。屋中摆设奢华尽显贵气,不过令狐征对屋内的贵气倒是没有反应,眼神平静,毫无波澜。在屋中上手,面北朝南坐着一位黑袍青年。他身材瘦削,头悬高冠,脸色苍白,眼中含着桀骜的光芒。在他身前的桌案上堆满了竹简。
庆父,又名姬庆父,鲁国上卿,上一任鲁国国君鲁恒公的庶长子,当今国君鲁庄公的大哥,地位尊贵。令狐征是庆父最近新纳入麾下的策士。在他眼中,令狐征的才学不亚于当年那位名士曹刿。如今庆父正谋划一件大事需要令狐征协助。
“令狐先生,快到这边坐!”见令狐征走入大屋,庆父站起身招呼令狐征到左首位坐下。面对庆父的热情,令狐征也未曾失礼。
“见过大人!”令狐征对着庆父躬身行礼后,方去书案后的位置坐下。庆父面露满意之色。
“先生,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庆父有些急切地问。
“大人,人选已物色好了。人就在门外,等候您的召见!”令狐征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这人可靠吗?”庆父的眉头微微的皱了皱。
“绝对可靠!属下愿以性命担保!”令狐征神色坚定。
“好!让他进来吧。我要见见他!”庆父点了点头说。
“遵命!”说完这话,令狐征扬声对门外喊道:“进来!”
立在门外的黑衣人闻声走入大屋。
“见过大人!”黑衣人面向庆父,单膝跪下。
“把斗笠拿掉!”庆父冷声说。黑衣人将斗笠拿下,露出一张蓄着短须满是刚毅的脸。
“真的很像!”庆父感叹了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庆父问。
“防叔!”黑衣壮汉回答。
“你会做什么?”庆父又问。
“杀人!”防叔回答得简明扼要。
“防叔是来自宋国的剑手,以剑势狠辣著称。干的是杀人的买卖!”令狐征接过话头,向庆父介绍着。
“你什么人都敢杀?”庆父眼神炯炯地望着防叔。
“只要大人给的价钱足够,什么人我都可以杀!”防叔的表情淡然。
“我要你杀一国之君,你可敢否?”令狐征问。
防叔眼睛微微一眯,开口说:“只要大人许我千金,我便去杀!”
“很好!我要你去杀齐国国君齐恒公!若能成功,千金就是你的!”庆父断然说道。接着他转头对令狐征吩咐道:“先生跟他说说我们的计划!”
令狐征点了点头,然后对防叔说:“明日,鲁庄公将与齐恒公在柯城会盟。因你长相酷似鲁庄公爱将曹沫,我们会给你化妆成曹沫模样混在鲁庄公身边。到了会盟地,伺机刺杀齐恒公!”
“这样有些不切实际吧?我再怎么长得像曹沫,但没和他相处过,对他的言谈举止不了解,假扮成他会有破绽的!”防叔眼神流转,思索着说道。
“哈哈!这个你不用担心。今晚我会邀请曹沫在我府上吃酒。曹沫此人贪杯好酒,必然会喝得大醉,我会将他秘密关押起来,届时你穿戴成他的模样随着鲁国队伍前往柯城。如果有人感觉你行为有异于平常,就推说昨夜喝得太多,宿醉还没清醒就是了。鲁庄公素来宠信曹沫,喝酒误事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在意。”庆父哈哈大笑的说道。
“原来如此,那我就没问题了!一切就全凭庆父大人和令狐先生吩咐了!”防叔点头说道。
“好!哈哈哈!”庆父大笑。接着几人又低声讨论起细节来…….
贰
正当庆父几人密谈大事的时候,大屋远处杨柳树下,一个身穿青色衣裙的婢女遥遥地向大屋内望去。她想听屋内的谈话,但离得太远,听得不太真切。只能随着风得到几句只言片语:“邀请……曹沫…….吃酒。”
婢女低头皱起峨眉,思索一阵。没过多久,她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转身向某个方向走去。她穿过水榭楼台,到了府邸的侧门附近。那里有俩侍者守在那里。
“呦,小荷你怎么到这来了?”两名侍者向青衣婢女投来问询的目光。
“两位大哥,我听说侧门边上有卖莲藕的。最近我有些嘴馋,想去买几个尝尝。”小荷双手搓了搓衣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看到小荷含羞带怯,惹人怜爱的模样,两个侍者看得差些痴了。见两人表情,似乎小荷更加害羞,头低得更低了。
“咳!咳!咳!”两名侍者连咳数声,将这一刻的尴尬打破。
“出去一下也没什么的。不就是出去买个莲藕嘛。”侍者中的一人自顾自地说起来。
另一个侍者接过话头说:“就是就是!那小荷你快去吧,快去快回。府上规矩你懂的。被别人看到,我们都会有麻烦的。”
“那谢谢两位大哥啦!”小荷羞涩一笑,两名侍者又看得有些呆了。
走出侧门,小荷看见有个带着斗笠的农夫坐在对面的街角。在农夫前面摆着两个箩筐,里面装着碧绿色的莲藕。
小荷走上前去,低头问:“莲藕怎么卖?”
“三钱两个。”农夫望了一眼小荷,有气无力地说道。
“好的,我要两个莲藕。”小荷弯腰从箩筐中拾起两枚莲藕,放在自己随身的布巾中包好,又在怀中掏出三枚鲁钱放在农夫身前。低声快速说了一句:“庆父宴请曹沫恐有异常!”
说完这句话,站起身来,扬声说:“老伯,如果莲藕好吃,我还来买!”
“好。”农夫的声音依然有气无力。不再看农夫,小荷走回侧门,从侧门走进庆父府邸。当门咣当一声关上时,农夫的目光射向这边,光芒锐利。只是一刹那,他变回那有气无力的老农夫模样。
老农夫又在街角坐了一会儿,看了一眼天色。站起身来,抽起扁担将两个箩筐扛在肩上,向远处走去。他步伐缓慢,一步一喘。慢吞吞地走出了市坊,远离庆父府邸。
老农夫的步伐一变,越走越快,肩头扁担箩筐似轻若无物,农夫不见体衰之象。连过几道街市后,他在一座幽静的院落旁停了下来。农夫放下扁担,轻叩镶在院落墙上的木门。“砰!砰!砰!”三声轻响,木门应声而开。从有幽静院落中走出一名身穿淡黄色衣袍的青年文士。文士三十岁上下,面容白净,蓄着短须,眼睛炯炯有神。
“有什么事?我们没到接头时间!”见门外之人是那个农夫,文士低声说。
农夫沉声说:“庆父府上内线传出一句话!”
“传出了什么话?”文士问道。
“庆父宴请曹沫恐有异变!”农夫一字一顿地说道。
文士眼中光芒一闪,沉声说:“好,我知道了!你先离开,别让人看见你我见面。”
农夫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见农夫身影远去,文士关上了木门。这扇木门是文士所在院落的后门。文士站在院中,整理了下衣袍,从院落正门走了出去。院落正门正好对着鲁城热闹的街市。在闹市中闲逛了一会儿,文士脚下提速,穿过几道路口,来到一座如庆父府邸一样恢宏的院落前。
文士对守在门前的侍者说:“我需要马上见到季父大人!”
侍者见是文士,侧了侧身,让出道路,文士直接走进这座府邸。此时府邸内传出阵阵鼓瑟琴鸣之声。音律声中有着几分金戈铁马的味道。顺着乐声的方向,文士快步向前。穿过亭廊,文士在一处石亭中见到了想见之人。
在石亭中的石案前坐着一位面容俊朗,带着几分飘逸气质的青年。石案上放着一把木琴,青年双手在琴弦上挥洒,发出金戈之气的琴音。两旁站立的伶人摆弄手中各样乐器配合着琴音起伏。
“叮!”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落下,一曲终了。青年抬起头看到亭外的文士,面带温和的笑容说:“是成申先生啊!快请亭内说话!”
“多谢大人!”听到召唤,名为成申的文士昂首走入石亭。
“参见季父大人!”来到青年面前,成申躬身施礼。
“成申先生不必如此多礼!如此着急见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被称为季父大人的青年摆了摆手说。
“这个……”成申看了看两边的伶人,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看到成申表情,季父会意,对左右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伶人们抱着乐器,鱼贯走出石亭,亭内只剩下季父和成申两人。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季父对成申说。
“好的,大人!”成申微微欠了欠身,接着他说:“我们安排在庆父府上的暗子紧急传来消息。今夜庆父亲宴请曹沫可能出现我们无法掌控的变故。”
“我这位兄长想干什么?”季父听了成申的诉说,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发痛的额头。
季父在鲁国的身份同样尊贵。他乃是当今国君鲁庄公胞弟,自幼颇为聪颖,现居鲁国卿大夫之位,深得鲁庄公信任。
他素来与同父异母的庶长兄庆父政见不合,朝堂之上争斗不断。鲁王室内部的嫡庶之争是鲁国最大隐患。一切根由皆源于上代国君鲁恒公。
鲁恒公素齐国交好,为表示双方亲好,娶了齐襄公之妹文姜氏为正妻,并产下鲁庄公和季父二子。庆父为鲁恒公侧室所生,地位不如鲁庄公和季父。
某次鲁恒公陪文姜氏回齐国省亲,却撞破了齐襄公与文姜氏的不伦丑事,被荒淫无道的齐襄公害死在齐国。听闻鲁恒公的死讯,作为鲁恒公嫡长子的鲁庄公紧急继位。
只是鲁庄公继位并没有受到国中大臣们的一致拥戴,得到的反而是各种风言风语。首先有人怀疑鲁庄公是否是先君鲁恒公的血脉。
齐襄公荒淫无道,常与自己姐妹行那不伦之事已是人尽皆知。谁能保证鲁庄公不是这事的产物?
再者,鲁恒公是被齐襄公害死的。这是国仇,留有齐王室血脉的鲁庄公是否愿意为鲁恒公复仇也是个未知数。
这样,鲁庄公在众多质疑的目光中继承了鲁国国君之位。反对鲁庄公的权贵们推举鲁恒公庶长子庆父为代表,形成了一股制衡鲁庄公统治的势力。
鲁庄公当然不想被这股力量制约,就把自己的亲弟弟季父推到了台面上与庆父打擂台,方便自己的统治。季父与庆父这一斗就是斗了好些年,直到现在。只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季父对鲁庄公任用曹沫那个草包也是心存不满的,但事已至此,该造成的后果已经造成。
如今虽说割地求和异常屈辱,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度过危机。以鲁国现在的实力根本赢不了齐国。还不如忍辱负重,休养生息,以图来日。所以与齐恒公会盟是必要的。
不过,听到成申带来的消息,季父不用想也知道,他那位野心勃勃的大哥绝对是要对会盟有所动作。庆父夜宴曹沫肯定有问题。
季父与成申眼神交汇,似乎想到了同一点。季父开口说:“我有很久没和庆父兄长畅饮欢谈了。”
“大人,您是要?”成申若有所思地问。
“你说这是不是个我与庆父兄长好好聚聚的机会?”季父冷冷一笑……
叁
“来,曹将军我再敬你!”庆父朝着他左手边举起酒爵。那里坐着他今晚宴请的对象,鲁国大将军曹沫。
“庆父大人你太客气啦!”曹沫满脸豪爽的笑容,只是他的眼神有些分散,眼角余光流连于在大屋正中正翩翩起舞的舞女身上,久久不愿离去。
“这个草包!”庆父见曹沫,心中暗骂一句。不过庆父还是很高兴的,曹沫如此做派,对推进计划是很有利的。
曹沫越沉迷酒色,防叔与其对调就越方便。只要房叔混进鲁国队伍,在与齐国会盟时杀死齐恒公,他的计划就完成大半。庆父的全部计划是,在防叔混入鲁国队伍并杀死齐恒公后,齐国必然大乱,无心关注所占领的鲁国土地,庆父可借机率军夺回鲁国土地,并借大军之势以鲁庄公任用奸臣曹沫祸国殃民之名,把鲁庄公从君位上拉下来,自己成为鲁国新君!想到这,庆父脸上露出欢愉的笑容。
“曹将军喜欢哪个,今晚就让哪个陪将军过夜吧!”庆父指了指舞女大声说。
“庆父大人,这个,有些不好吧…………”曹沫表情尴尬。
“哈哈,有何不好?我与将军一见如故。今夜须要将军尽兴才是!”庆父大笑地说。
“庆父大人厚爱了!”曹沫拱了拱手,感叹地说。
庆父一脸郑重地说:“世人都说我庆父与将军有隙。那绝对是谎言!我一直敬仰将军,心仪已久。只是未有机会亲近而已。今天那些风言风语绝对不攻自破!”
“庆父大人……”听到庆父这番话,曹沫眼眶有些湿润。
正当宾主尽欢时,从宴客的大屋外走进一位侍者。他走到庆父面前,脸色有些为难地开口说:“主人…….”
庆父见侍者吞吞吐吐的样子,实在不耐,大声说:“有什么事,快点说。这里没有外人”说完还向一旁的曹沫笑了笑。
既然庆父发话,侍者也不敢拖延,马上说:“启禀主人,季父大人已到府外!”
“什么?”庆父一惊,心中急转思索着为何季父会出现在自己府前。
“庆父大人,你还邀请了季父大人吗?”曹沫疑惑地问。
“那倒没有,不过既然来了,就让我与曹将军一起迎接下他吧。”庆父面带微笑向曹沫说道。
“理当如此!”曹沫点了点头。两人离席走出大屋,向府门而去。到了府门前,两人远远就看到一身白袍站在府门前台阶上的季父。
“季父弟弟!”庆父大步上前,双手亲热地抓住季父的手臂,满脸喜悦。
“庆父兄长,我实在思念兄长,不请自来,还望兄长莫怪!”季父连忙施礼。
“不怪!不怪!我也甚是思念季父弟弟。我们好长时间没见了!”庆父拍了拍季父的肩头。
“对了,正好曹沫曹将军也在!咱们得喝个痛快,一醉方休!”庆父拉着季父到了曹沫跟前说道。季父与曹沫赶忙互相见礼,之后共同走入府内。
庆父与季父在府门前上演了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码,不知道的真以为这兄弟俩亲切友爱呢。而知道内情的差点以为在朝堂上拼得你死我活的是别家兄弟!
酒宴重开,多了季父这位不速之客,宴席也未曾无趣。他妙语连珠,点评美酒美人,惹得庆父和曹沫不住大笑,这酒喝得颇为开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人已是醉眼朦胧。季父醉醺醺地起身对庆父说:“兄长!我喝得差不多了!明天要与君上去柯城会盟,得告辞了,嗝!”说着打了个酒嗝。
“季父弟弟,要么你与曹大将军一道留宿在我府上吧!”庆父说。
“曹将军?曹将军你也得走!”听庆父提到曹沫,季父一把抓起身旁的曹沫。
“我也得走?”曹沫迷迷糊糊地看向季父。
“对!你得走!”醉醺醺的季父使劲扯着曹沫的手腕。
“好吧!”曹沫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刚还在自己怀中身材娇柔婀娜的舞娘,转身与季父向屋外走去。
“季父弟弟…….”庆父想说些什么,只是季父没给他机会,带着曹沫径直走出大屋,穿过亭廊,来到府门外,上了各自的马车离开了庆父府。
“该死的!这是怎么回事?”季父等人离开后,庆父酒意全无,脸上尽是怒色。
“我们的谋划应该是泄密了!”令狐征和防叔从大屋屏风后走了出来,说话的是令狐征。宴会期间他和防叔一直隐在屏风后暗中观察。
听令狐征如此说,庆父脸色一冷,扬声叫道:“任兴!”
“主人,您有什么吩咐?”听到召唤,一名劲装汉子走入大屋。汉子个子不高,很瘦,肤色有点蜡黄,不过他的眼睛很大,有着摄人的神光。
“给我查!查一查今天有谁出过府门!”庆父咬牙切齿地说。
“遵命!”任兴转身走出大屋。时间不长,任兴又回到了大屋。身后跟着两名侍者。这两名侍者一左一右,在他们中间架着一名婢女。借着月光一看,赫然是出门买莲藕的婢女小荷。
任兴躬身对庆父说:“启禀主人,经查今天全府上下,只有婢女小荷有离开过府邸去买过莲藕。”
“你今天去买莲藕了?”庆父凑到小荷面前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问。
“启禀主…….主人,奴婢今日犯了嘴馋,去府外买了几个莲藕……”小荷身子微微打颤。
“是嘛?”庆父用手轻抚小荷姣好的脸膛,慢慢地向下移动,停在了脖颈处。
“你撒谎!说,你是不是季父埋在我府上的暗线?”庆父一把掐住小荷的脖子,面容扭曲。
“呜……”小荷无法呼吸,两眼发黑,脸涨成了酱紫色。死亡离她越来越近。
“大人!”令狐征拉开了庆父在小荷脖子上的手。庆父双眼通红地望向令狐征。
“这样的事,还是让下面的人来吧。”令狐征平静地说。庆父凶狠的眼神并没有吓到他。
“好!”庆父平复了下情绪,点头对令狐征说道。接着他对任兴说:“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叫这个贱婢说出实情,越快越好!”
“遵命,主人!”得到命令后的任兴将小荷拖到远处。紧接着一声声凄惨且痛苦的喊叫声传了过来。又过了一阵,惨叫声愈来愈小,最终毫无声息。满身血腥味的任兴又走到庆父近前说:“主人,已经问出来了!小荷是季父的内线。今日在主人与两位大人密谈的时候,在远处听到了只言片语,分析主人应该有什么行动,借出门之机,传递了情报,这才会有季父登门的事。”
“原来如此!”令狐征与防叔对视了一眼。
“完了,一切都完了!季父这浑蛋突然出现,我们的计划被他彻底打断了!”庆父一脸颓废相,瘫坐在一旁,万念俱灰。
“或许我们还有机会!”防叔突然说,眼中神光连闪…….
肆
清晨,还有些微醺的曹沫在婢女的服侍下洗漱着装。做着与鲁国人马会合前往柯城会盟的准备。
对曹沫而言,鲁国兴亡和他其实半点关系都没有。自己的胞兄曹刿确实有大才,用扭转乾坤的手段赢得了与长勺之战,打败齐国。
曹沫心知肚明,自己不是曹刿,哪有什么大才。做个混吃等死的清贵才适合自己。
谁成想长勺之战后不久,胞兄曹刿就因病去世。齐鲁之间的争斗还在继续。
也不知怎地,鲁庄公竟然迷信曹沫是曹刿的胞弟,必然也有大才必能击退齐国。因而拜曹沫为大将军统领鲁国全军。
曹沫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他这样的草包怎能抵挡住如狼似虎的齐国军队呢?但也不敢忤逆不了王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前线,结果当然也是一败涂地了。
也是曹沫走运,在鲁国连续丢城失地后,鲁庄公依然信任他,还为他挡下了所有责任。
鲁庄公这样的作为,连曹沫都看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不过既然看到鲁庄公还是如此信任自己,曹沫长舒了口气,继续在鲁城中逍遥快活。
曹沫提出割地求和的建议,一是他真被齐国打怕了,二是因为齐国说客没少送金银珠宝给他。割地求和影响的是鲁国,可不是他曹沫!
“可惜了!”突然,换衣的曹沫又想起了昨夜的酒宴。昨晚,上卿庆父在府中宴请自己,好酒好菜地伺候着,还有美人作陪。
要不是季父的突然出现,他现在应该还在与那小美人共赴巫山之乐呢。“唉!”想到这,曹沫叹了口气。等忙完齐鲁会盟的事,得去上卿庆父那里把小美人要到手,曹沫下定决心。
在侍女们的忙碌下,曹沫已穿戴整齐。舒展了下筋骨,他昂首挺胸走出了自己的府邸。车驾已候在门口。他的心腹侍卫侍立在两旁。
曹沫看了看立得笔直的侍卫,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借着扶手上了车架,大手一挥说:“出发!”
“驾!”车驾上的驭手扬起缰绳,指挥套在车架前的马匹向前拉动车架。数名侍卫紧跟在车架两侧。
清晨的鲁城显得异常安静,以前喧闹的街市,无人走动,只有曹沫车架一行人等。
看着空旷的街道,曹沫眼皮微跳,心中总有些心慌。只是又不知问题出在了哪里。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嗖!嗖!嗖!”箭矢的破空声接连响起。当曹沫一行人沿街而行,到了下一个街口时,异变忽现。
数只箭矢射向他们,几名侍卫和车驾上的驭手应声而倒,死在当场。紧接着数十条矫健身影从街两端的楼阁中激射而出,冲向曹沫的车架。
曹沫的侍卫想上前护住车驾,可惜袭来的杀手更快,几个照面就将附近侍卫砍翻在地。杀手中的两人一跃而起,跳到车架之上。
其中一人挥手用刀背砸向曹沫。
“你……”曹沫想说些什么,但为时已晚,被刀背震晕了过去。另一个人想上前用刀结果了曹沫,被拦了下来。
“不可!杀了他对庆父大人没有好处,反而带来麻烦!”刚才砸晕曹沫的那人说道。他一把揭下脸上的黑巾,露出几乎和曹沫一模一样的脸。他赫然是防叔!
“好,那听你的,留他狗命!”另一人也摘下面巾,此人竟是庆父府上那个任兴。
“快收拾一下,我们还得赶到城门那边!”防叔吩咐道。接着他开始把曹沫身上衣物扒下,换到自己身上。
“好!”答应一声,任兴打了个手势,其他人也开始扒下那些死者的衣物换在自己身上。转眼间,这群人成了曹沫一行的队伍。
“出发吧!”坐到车架内的防叔对扮成驭手的任兴说道。“驾!”车驾缓缓而行,队伍重新前进。
不多时,车驾到了鲁城城门前。此时鲁城城门前已聚集了一支庞大队伍。这是将前往柯城会盟的鲁国部队。
“沫,你来晚了。”一道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队伍中有一华丽的车驾。车驾上有一头戴冠冕,身穿蓝色王服之人,声音从这人口中传来。他便是鲁庄公。
“参见君上!”假扮曹沫的防叔上前见礼。他接着说:“昨夜喝酒有些多了,起来晚了。因此来迟了。请君上恕罪。”
“唉!沫,希望你能像你胞兄曹刿那样有志气,不要颓废。”鲁庄公说。防叔低头没有说话。
“罢了,不说这些了。出发吧。”看眼前人如此,也觉得无味,挥手让队伍出发。
防叔混在队伍中看到了庆父和令狐征的身影。几人对了下眼神。
柯城离鲁城并不远,还不到晌午时分,队伍已到了柯城西北处。那里有座祭台,就是与齐国会盟之地。
队伍停在祭台旁等待着齐国队伍到来。人们向东方遥望。不多时,只见东方有尘土飞扬,一大队人马缓缓而来。他们身穿红衣,旌旗招展,威风凛凛。正是齐国的队伍。
队伍首位,骑在马上,身穿红色王服,头戴冠冕的便是齐国新君齐恒公。陪在他身旁的是齐国大将鲍叔牙和新晋国相管仲。
“两位爱卿,看来鲁庄公比我们早来了。”齐恒公笑着对身旁二人说道。
“他是怕了咱们,想把会盟早点结束吧!”鲍叔牙冷冷一笑。
管仲没有说话,眼睛朝着鲁国队伍望去,不知想着什么。
“好了!不管他们怎么想。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的。”齐恒公说了一句,然后一催战马向前而去。鲍叔牙和管仲对视一眼,紧跟齐恒公身后。
鲁庄公的车驾从鲁国队伍中驶出,向着齐恒公而去。两王终见面。一人在战马上,一人在车驾中。
“姬王兄好!”
“姜王弟久违了!”两王对视,寒暄起来。
“为结两国盟好,我们还是尽快开始会盟仪式为好。不知姜王弟意下如何?”鲁庄公对齐恒公温声问道。
“哈哈!全凭姬王兄做主!”齐恒公大笑地说。
鲁庄公下了车驾,齐恒公跳下战马。双王走向祭台。
“吉时到,双王登台!”两国宣礼官高声宣告。鲁庄公和齐恒公手挽手一起走上了高台。
“祭天!”宣礼官又叫。
两王互相施礼,然后朝着摆满祭物处跪拜。这一拜连续拜了三次。
宣礼官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文臣上台交换国书,以示两国亲好。”
鲁国上台的是卿大夫季父。在台下的庆父狠狠地盯着季父的背影,露出愤恨的光芒。
齐国上台的自然是国相管仲。说来也巧,管仲与季父也算是熟识。管仲曾是齐国公子纠门下食客。也因着公子纠的关系,在鲁国呆了好长一段时间。
在鲁国期间,管仲认识了季父,成了至交好友。后来为协助公子纠争夺君位,他随公子纠回了齐国。最终公子纠还是失败了。管仲本该陪着公子纠去死,但齐恒公免了他的罪,还拜他为国相。这一切都是他的好友齐恒公的心腹鲍叔牙进言的功劳。只是在那之后,管仲再无机会见到好友季父直到今日。时过境迁,立场已不同,再次相见,两人没有交流,不知心中想着什么。
国书交换后,两人分别站立在自己君主身旁。接着宣礼官叫武将上台互换盟约。听到召唤,防叔双手托着在来柯城路上,鲁庄公给他的竹简,一步一步走上祭台。看着防叔的身影,庆父眼神炙热,终于快到那一步了…….
在防叔上台时,鲍叔牙也挺身上了祭台。两人对视,鲍叔牙满眼都是蔑视。“这个手下败将还敢来见我?”鲍叔牙心中暗讽。上前一步,鲍叔牙要将手中竹简交于防叔。似乎防叔也有此意,往前踏了半步,将手中竹简上扬。鲍叔牙的眼睛看向了这边。突然,防叔上扬的手一抖,竹简展开,挡住了鲍叔牙的视线。他一转身冲向齐恒公。
“君上小心!”管仲和鲍叔牙同声高叫。作为武将的鲍叔牙想抢到齐恒公身前,挡住防叔,可为时已晚,防叔已到齐恒公身边。袖中一把匕首探出,抵在齐恒公脖子上。
眼前一幕,把鲁庄公和季父搞懵了,不知所措,一脸呆滞地愣在那里。
“你要杀孤吗?”被匕首抵在脖子上的齐恒公脸色不变,声音平静地问道。
“我是有过杀死君上的想法,但现在我有个更好的想法。那就是跟君上做个交易!”防叔说。
“没想到啊!鲁国草包将军还有这么一手!孤佩服!说吧,什么交易?”齐恒公颇有兴趣地说道。
“交易很简单,就是用君上的命换齐国所占鲁国所有土地!另外我不是曹沫,我只是扮成他的样子而已。”防叔说。
“啊?罢了,不管这些旁枝末节,孤同意你的条件,用孤的命换鲁国土地!”齐恒公说。
“希望君上言而有信!”防叔放下了匕首。向祭台下走去。
“姬王兄,好手段啊!”齐恒公对鲁庄公说。
“姜王弟,我…….”鲁庄公不知如何作答。
还有一人也不知所措,那便是庆父。这一切根本没按照他的剧本来演,齐恒公没有被杀,鲁国土地似乎还会被归还。这是怎么回事,他想让令狐征给出答案。他偏头一看,令狐征早已消失了。
“叔牙!一会儿你带人冲过去杀了鲁庄公,我要让鲁国灭国!鲁国竟敢如此戏耍我!”与鲁庄公一方拉开一段距离后,齐恒公对鲍叔牙说。
“君上不可!”一旁管仲突然说。
“为何?”齐恒公冷漠地看着管仲。
“君上,如果想在众诸侯国中脱颖而出,成就霸业,重要的一点就是守信重诺。这样才能让其他诸侯尊重信服,愿意尊崇。现在将土地还给鲁国,正好彰显君上的信诺。土地我们随时可以夺回来的!”管仲一字一顿地说。
“好!管卿说得很有道理!孤听管卿的,把土地还给鲁国!”长舒一口气,齐恒公平复了情绪。接着齐恒公说:“管卿,以后你要多提醒我一些。”
“遵命,君上!”管仲一拜。
伍
竹林中,在管仲身旁站着一人,赫然就是消失了的令狐征。
“防叔死了?”管仲问。“启禀主上,防叔已被庆父毒死于监牢!”令狐征恭敬地说。
“这庆父断尾之策用得很顺手嘛!不过倒也帮了我们。”管仲笑着说。
“他是怕自己的秘密暴露。所以才急着让防叔去死。”令狐征说。
“这次多亏了防叔,如果不是防叔长得像曹沫,计划根本无法实施。目的都达到了。鲁国拿回了失去的领土,对季父我有了交代。恒公听进了我的谏言,我的地位稳固了。你这次做得很好,就跟我回齐国吧!那里有施展才华的地方。”管仲眼神流转。
“谢主上!”令狐征躬身道。
管仲叹了口气说:“可惜了这个防叔。他是个人才,却成了死士!他之前提的要求尽量满足!”
“是的,主上!已按防叔要求将其嫡子安排在鲁国生活!”令狐征说。
“为什么要安排在鲁国?”管仲有些好奇。
“听防叔说,他亡妻就是鲁国人!”令狐征回答道。
“这样啊!那就随他吧。”管仲摇了摇头。
“他的嫡子名字叫什么?”管仲又问。
“伯夏”……
多年后,鲁国出了位大夫名叫伯夏,素有贤名。他有个儿子叫叔梁纥,是鲁国的将军,有着鲁国猛将的称号。在叔梁纥七十多岁时和年轻女子产下一子,名仲尼是位大教育家。
网友评论